他呷了口小酒,半眯着眼:“此事说来话长啊……”
“长话短说!”
“呸!慢慢说,慢慢说,不急,不急……”
众人对那两个打岔的人很是嗤之以鼻,结果导致这个仿佛知道天大秘密的人再一次闭上了嘴,直到众人已经急红了脸,就要拍桌子摔凳子了,方缓缓开口:“我只是有几个问题,想要提出来跟大家共同探讨……”
“你说你说……”
“你们可知,咱们无涯是怎么来的?”
“这算什么问题?谁不知道,无涯是神龙庇佑,由岛至国,咱们都是龙的子孙……”
“你们可知,神龙在十多年前消失了?”
“这个自是清楚。当时神龙择主,结果莫名其妙的就消失了,于是当今王上成了国主,不过有人说……”此乃政治机密,即便心知肚明,也不好明白讲出来,只隐隐晦晦道:“所以,咱们大将军,也就是如今的天翼圣王,和王上总是不大对付。唉,说起来,真是……”
“可是和咱们谈论的事有什么关系?”有人提出质疑。
于是说话人再次闭嘴。
于是质疑者遭到攻击,只得连连告饶,赔了半天不是,那人才又开了口:“那我再问,你们可知,神龙消失后去了哪?”
“这个我们怎么知道?”已经有人不耐烦了。
那人并不生气,只继续摇晃酒盅:“你们可知,早在多年前,就有人传说,神龙又出现了,就在无涯……”
众人面面相觑,而后纷纷响应:“是啊,听说了……”
“可不过是传说,至今也没有人看到。再说,有人怀疑,不过是因为一些人居心不轨,给无涯造的谣!”
“对啊,这个我也听说了,现在有些人着实可恶啊!”
“而且不少人来到咱们这,鬼鬼祟祟,我如今晚上出门都战战兢兢……”
“我也是啊,我还听说有的人出了门,就再也没有回来……”
等到众人感慨抒发得差不多了,那人才又慢声道:“可是你们可曾听说,神龙一出,天下必乱?”
众人语气一阻,面面相觑。
“早在神龙初次现世的时候,山崩海啸,神龙自己也受了伤,为岛上人所救。在神龙安然的那些年,以及它消失的这些年,天下就算有什么灾难,也是小打小闹。诸侯并起,彼此兼并,可是签了弭兵协议,不也消停多了?可是你们再想想这几年……”
☆、603煞费苦心
打住话头,促进众人合理想象。
果真,由晖国的涝完又旱旱完又涝弄得国主北华弶都要吃不上饭了,只得不停的跟千羽墨献城池来维持他的奢侈,想到无夜的六月飞霜,冻死庄稼无数,百姓亦嚎哭转徙,而五公子死了两个,斗得更厉害了,而且听说,丽姬那个始终如初生婴孩的儿子忽然变成正常人了,这不是妖怪吗?可人家正踌躇满志的等着继承王位呢。
再由茳国的猛兽上街食人到雪陵名义上的拨乱反正实际就是宫廷政变,诛杀了上百世家,祸遗三族……
别的且不说,就是无涯国内,前段时间的洪水,虽是人祸,却也有天灾不是?而紧接着的暴乱……盛京还算好的,星郡那边已经是瘟疫横行了。
无涯建国二百年,何尝有过这等祸患?
人们越想越惊,还有个不方便说出口的,就是与这边一水之隔的大寮,虽然名义上是无涯的一部分,然而即便千羽翼还不是圣王的时候,在民间的呼声已经很高了,百姓都觉得,他才应该是无涯的王。而现在,又占据了半壁江山,严明法制,勤于练兵,这由不得人不担心啊。
虽然以前大家都很拥护他,可亦只是希望王位会较为和平的过度。而如今,王上的政治并非不清明,人们的生活并非不富裕,尤其是实行科举后,平民只要有才有德,亦可做官,真正的为百姓做实事,简直是深得人心。还有国债等一系列措施,让人觉得日子更好过了,每天都有奔头。
人一旦拥有多了,就舍不得失去,更何况现在如果天翼圣王要做国主,必会带军征伐,到时……
远虑、近忧,灾乱,隐患……一时之间纷至沓来。人们心惶不安,竟是忘了他们最为热衷的八卦。
“肇事者”清清嗓子,引回人们的注意:“所以说,纵使是谣言,也不是没有来头的……”
众人思绪回转,纷纷点头,再无异议。
于是这人又道:“你们一味的说,梦妃是死而复生,又天妒红颜,却不知此中大有奥妙……”
“什么奥妙?”
这人眼珠子四处一扫,看样子是要宣布重大机密,闲人免听,实际却是巴不得集中所有人的注意力。
“你们想,当年那场大火,不比昨夜的小,可是梦妃怎么就能死里逃生?还毫发无损?更光艳照人?而若她活着,为什么要到十几年后才再次出现?她对王上的感情,可不比王上对她的少啊。试想如此恩爱,她如何忍得?尤其后宫佳丽众多,而王上……”
“是啊,是啊……”
“这怎么可能?”
众人立即附和,情绪高涨,全然忘记方才的担忧,而是兴致勃勃的猜测起来。
“所以这是个谜啊!”此人晃晃酒盅,立即有人帮忙斟上。
“而且你们听说了没?”他脖子一抻,露出神秘之色。
众人立即把脑袋凑上去:“听说什么?”
“昨夜着火的时候……”此人刻意把嗓门压低。
于是一时间,满场静寂,连呼吸声都不闻,即便是外面往来的叫卖声好像都在这一刻消失不见。
轩辕尚啜了口美酒,唇角一动。
他大约猜到此人要说什么了,与此同时,目光再是一挑,望向那盆枝叶微动的盆景……千羽墨,为了她,你真是煞费苦心!
对面,灰袍的书生慢慢夹了个饺子,放在嘴里缓缓嚼着,动作轻得像是怕会惊到自己,惊到众人,更会惊到……那声迟迟未出却让人翘首企盼恨不能将手伸进那人喉咙里将后半截话拽出来的低语。
然而,依旧什么也没听到。但也不用懊恼,因为人们很快接二连三的叫起来:“龙吟?永安宫内竟是传出龙吟之声?”
这可是最新版本,足以令人震惊。
但人们对于新生事物总是持怀疑态度,于是震惊之后便开始议论纷纷,有人还对发布者表示不屑。
此人也不急,只晃晃酒盅:“当然,像这等‘神圣’之事,普通人是感觉不到的,当时听见的,也不过三二人……”
众人一怔。
可是没一会工夫,有人忽然一拍脑袋:“哎呀,难道我昨夜听到的那声……是龙吟?”
众人立即将目光转向“耳击者”,而那人已经分外激动起来:“我当时,我当时只以为是风声,可如今想来,若是风声,怎么会那么悠长,那么豪迈,那么……”
闭眼皱眉,做努力思考状,而配合思考竖起的食指不断的点啊点,似是这样就能把憋在心里的话点出来。
“那么……不同凡响!”
四字一出,所有人都松了口气。
纵然依旧有人不信,却更有人围上去询问那到底是怎样一种情况,而没一会工夫,便纷纷爆出惊叹:“原来是这样,我也听到了……”
“我也是,原来不是风声啊……”
所有的“耳击者”都恍然大悟,面露欣喜。
洛雯儿摇摇头,神话大概就是这么产生的。
而就在这时,又有人爆出惊叫:“既然如此,那么我看到的那道冲天的火光,难道不是火,而是一条……”
纵然后面的话省略,但是人们已经激动起来,有嘲笑的,有好奇的。
此人涨红了脸:“我说的是真的,真的!你们有哪个像我这样就住在王宫边上?哪个能有我看得清楚?而且那距离,那距离……就是宫里的人,也比不得我看得清楚!”
常在一处吃饭,众人自是彼此相识。此人名曰唐阚,住在距离王宫最近的青东巷。
说是近,但足有二十里的距离,然而若是听个动静,瞧个热闹,却是最为真切,不少宫里的消息就是经由他流出来的。
于是面面相觑,再睇向唐阚时,目光中便露出几分相信,而后,又有人纷纷嚷自己也曾“见得”,再经过叙述加工,已是活灵活现。
洛雯儿便皱了眉,怎么听了半天,尽是这些无用的事?
而那引导众人走向神圣的人摇着小酒盅,话音不高,却再次引起了人们的注意:“所以说,这梦妃可是大有来头……”
众人一惊……怎么又扯到了梦妃头上?
然而一细想……
梦妃……永安宫……龙吟……神龙……
难道是……
☆、604谁主真龙
那人意味深长的扫了众人一眼。
众人屏息,将“涅盘”二字咽回肚子,而如是想来,梦妃当年丧生火中,然后死而复生,如今再命丧火海,似乎都有了合理的解释。
洛雯儿紧了紧眉心。
有关神龙,她也多少了解一些传说。
据说神龙若想回归,必须寄身于人体之内,而此人想说的无非是梦妃为神龙的寄主。
然而可能吗?
莫说她对这些神话本难以相信,就连现在……她总觉得是有一股力量在导引众人相信这一论断。至于为什么,她却猜不出。想来人们总是需要一些信仰,而聂紫烟……她的死去活来活来死去,不知就里的人的确会认为足够惊奇,也便难怪……
她有些听不下去了,却又不想离开,万一……
楼下人心振奋,议论纷纷。
此刻,她方叹了口气,目光一移……却在靠窗的位子定住。
一双眼睛,一双如开匣之镜般目光明亮慑人心魄的眼睛,正在看着她,已不知看了多久。
她方记起,就在昨天,她看见轩辕尚回来了,结果一连串的事,竟让她把这个人给忘了,而今日,他出现在这,难道也是为了这场离奇的八卦?
……“只不管梦妃是什么人,如今她死了,咱们王上那般宠爱她……”
“是啊,早年就说死了,王上便失魂落魄,只对着一挂紫藤萝出神。诶,你们知道吗?宫里有挂紫藤萝,是梦妃的心爱之物。王上从来不让人碰,违者必死。结果,先是死了一回,如今又死了一回,咱们王上怎么受得了?”
握住栏杆的手开始收紧,收紧。她一瞬不瞬的盯着那个大发感慨之人,全然忘了有双目光亦在盯着她,听闻此言,亦是眸底一缩。
“还能怎样?”有人叹道:“又是病了,卧床不起,宫里的太医正忙着呢……”
心情一松,又是一紧。
松的是,终于有他的消息了,只是病了。紧的是,得的什么病?是急火攻心?还是被火灼伤?会不会又要一睡不醒?
转瞬又黯然。
不论怎样,聂紫烟是他曾经深爱的女人,是他最宝贵最美好的回忆,否则当初也不可能对她百般忍让,一味纵容,否则……若不是知道聂紫烟对他如此重要,她也不会压下长公主的信,竟是想要焚毁,只为不让他伤心。
而即便没有那件事,她亦是伤了他的心了,只不过这几年,自己也听说聂紫烟侍疾床前,而人,总是有感情的。更何况,她对他而言,非比寻常……
洛雯儿这般思绪混乱的想着,全没有注意那一双目光跟着她神色的微妙变化而在深深浅浅的变化。
楼下已经全然将热情投入到有关梦妃为神龙寄主一事上,吵得开了锅一般。
她没有心情再听下去,转身离开。
刚要进屋,张顺从楼梯跑上来:“掌柜的……”
因为激动,他有些气喘吁吁,然而依旧飞快的把事情说了:“白濂走了,让我跟掌柜的说一声……”
楼下开了锅般沸腾,有不少路过的人听到热闹拐进来,便有人非常热心并且绘声绘色的讲述一遍已经被串联完整的故事,经过添油加醋,终于形成固定版本,准备递交发行量最广的《京城采韵》。
几乎每个人都被这个消息振奋着,集中着,单单漏下靠窗的一角。
那里孤零零的坐着两个人,遥远,沉默,看去与这团热闹格格不入。
然而也没人注意他们,他们就像这团热闹的布景,沉默,而自得其乐。
轩辕尚又喝了盅酒,将目光调向窗外,看着匆匆赶来天香楼凑热闹的人,仿似自言自语道:“如今可是清楚了?”
他的身边没有别人,此语自是说给对面的灰袍青年听的。
那个青年恍若未闻,只又夹起个饺子,放入口中慢慢嚼着。
“你倒真能沉得住气!”轩辕尚放下酒盅,两手撑住桌面,饶有兴致的看着青年,语气不无赞赏:“看来她依旧那么有眼光,只是……”
“这位公子,你大概认错人了。”青年说了今日,亦是自打出现在天香楼以来非饺子之外的第一句话:“若是想听热闹……”
他手一伸,做了个“请”的动作,方向自然是那群兴奋的人。
轩辕尚更高兴了,虽然自他的脸上,很难看出情绪的变化,但是眸光闪亮,隐含笑意,只是那笑意……
“你盯了她很久了,如今才发现盯错了人,还不赶快告诉你的主子?否则迟了一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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