犹记得听闻她有孕之际,主子在担心之余,便开始给孩子琢磨名字。
因为不知男女,就取了一大堆,什么千羽婵,千羽茗,千羽月,千羽薰,千羽曦,千羽雅,千羽兰……
他在惊叹之余,发现了个问题:“主子,怎么都是女孩的名字?”
主子脸一沉,沉思良久,方不情不愿的写了个“千羽晗”在角落,字小小的。
这个……似乎亦男亦女。
他不是很明白主子为什么不喜欢男孩,这好容易有后了,王位将来难道不是要传给太子?
可是主子依旧疯狂的热衷于取女孩的名字。
胡纶摸摸下巴。
嗯,他似乎找到了毛毛为何对主子如此抵触的根源哦……
洛雯儿回来之后只看到凄惶的阿紫,不见两个孩子,顿时心头一惊,正待询问,忽见院门一开,豆豆如同喝醉了酒一般,小脸酡红,张着小手就向她扑过来:“娘……”
毛毛则一手撑着腰,一手拄根棍,龇牙咧嘴,垂头丧气,一瘸一拐的进了院。
门一关,再不顾风度,直接躺倒在地,如同一只肚皮朝上的小青蛙。
洛雯儿还是头回见到儿子弄得灰耗子模样,可也不等她发问,豆豆就拽着她的手,使劲往外拖:“娘,快,快……”
然而站在院门口,豆豆东张西望的好一会,方颓然道:“走了……”
“什么走了?你们今天跟谁出去了?怎么不跟阿紫舅舅说一声?他都急坏了……”
“我们跟亲亲的爹出去玩了……”
洛雯儿正在训斥,冷不防听到这么个称呼,顿时一怔:“你说什么?什么爹?”
“亲、亲、的、爹!”豆豆强调,露出没有门牙的微笑。
毛毛“哼”了一声:“娘,你一天不在,豆豆就又给自己找了个爹!”
“胡说,那是咱们的爹。我的,就是你的!再说,这个爹是自己找上门的!”
毛毛再哼。
洛雯儿听得糊涂:“豆豆,你在说什么?”
“娘,你听我说……”
豆豆小嘴飞快,把今天亲亲的爹都带她去哪些地方玩,吃了哪些好吃的,讲了哪些有趣的故事,如何喜欢她疼爱她都说了一遍。
“娘,你只顾着做生意,还总说外面坏人多,不让我们乱跑,可是我们长这么大了,好多地方都没有去过。今天,亲亲的爹带我们去大理寺玩,还钓了小鱼,豆豆给鱼放生的时候还许了愿呢。亲亲的爹对豆豆可好了,一直抱着豆豆,生怕豆豆累到,可是毛毛……”
回头睇向毛毛,惋惜的叹了叹:“毛毛不听话,亲亲的爹就罚他在后面跟着。其实本来都不想带他的,是他非要赖着……”
“谁愿意赖着你们?我还不是怕……”
我还不是怕你被人拐跑?你个傻妞,见人家长得好看就犯花痴,迟早被卖掉!
豆豆不理毛毛,只掰着手指:“盛京好大,我们今天才只玩了两个地方,亲亲的爹说,下次还带我们出去玩。本来豆豆骑小马骑得好开心,可是亲亲的爹说,如果我们再不回去,娘回来看不到我们,会着急的……”
豆豆说了大半天,也不见娘亲吭声,抬了头,见娘亲正在发呆,脸色忽白忽红,眼睛也跟着闪动。
她有些奇怪,拉着洛雯儿的手:“娘……”
见洛雯儿恍若未闻,又抱怨道:“我们在路口站了一会,就见娘的马车回来了。豆豆本想把亲亲的爹叫来给娘看看……娘,你不知道,亲亲的爹长得可好看了,豆豆从没见过那么好看的男子。娘,豆豆将来可以嫁给他吗?”
洛雯儿依旧不说话,豆豆就有些慌了,咬着小手指:“豆豆知道我们这样跑出去娘会生气,还问亲亲的爹,若是娘生气了,我们该怎么办?亲亲的爹说,那就不要告诉娘。可是我看他的样子,似是不想让我们说,又似是想让我们说,很是矛盾。豆豆就决定……”
忽然小脸一红:“还是说吧。因为豆豆想让娘知道豆豆很喜欢亲亲的爹,而且豆豆要嫁给他,是应带着他回来给娘瞧瞧的。梅婶说,但凡成亲,总要先见过父母。而且以后我们要在一起过日子,怎么可以不跟娘说一声呢?可是亲亲的爹不肯过来。我好说歹说,他只答应在路口等着,可是这会……他说话不算数。娘,你说,他下回还能带豆豆出去玩吗?”
然而洛雯儿仿佛失了魂魄,只转了身,慢慢向院里走去。
毛毛瞧着奇怪,一骨碌爬起来,却见娘亲已然进了屋。
正待追上,却回手抓住也往屋里跑的豆豆,恶狠狠道:“你总说那人好看,他有我好看吗?”
若是胡纶在,定会搓手贼笑:“主子,这一准是你儿子!”
豆豆根本就不打算理他,直往门里冲,结果被毛毛拉住,又是挤眉又是弄眼的终于让豆豆这个缺心眼明白了他的意思。
二人溜到窗根下,深吸好几口气,方小心翼翼的踩了石头,往窗里看去……
☆、586何人又至
梳妆台的镜子上映出一个女子的半幅剪影,依旧是静静的样子,仿若出神。
她坐了半天,方缓缓的转向镜子,摸摸脸,又摸摸鬓角,弯弯唇,忽的一笑。
“娘在干什么?她是不是……”
毛毛急忙捂住豆豆的嘴。
这一笑,洛雯儿倒觉不好意思起来,急忙垂下眸子,长睫飞快闪动,却忽然一凝。
手缓缓抬起,探向一旁的雕漆首饰盒,打开,自里面取出一支玉兰花簪……
豆豆忍不住掰开毛毛的手:“娘动那根簪子了!她最宝贝的,平日我摸一摸都不让,上回还打了……呜……”
指轻柔的抚过花簪,像抚过一段难舍的记忆,然后拈着花簪,缓缓簪到发上……
豆豆瞪大了眼睛:“娘平时从来不戴这些……呜……”
毛毛死死捂住豆豆的嘴,墨玉般的眼睛紧张的关注洛雯儿的动静。
娘是怎么了?怎么跟大爹出去一趟就变这样了?被大爹收服了?
不对,好像是听豆豆发花痴后才成这样的。
娘也喜欢那个送上门的便宜爹?
凭什么?他对我一点也不好!
再说,见都没见过,怎么可能喜欢?
可是娘现在……
娘很不对劲。
娘到底怎么了?
洛雯儿只对着镜中的自己想心事。
这么多年,好像是第一回仔仔细细的看自己。这一刻,她突然担心自己会变老,变丑,变得……让人失望。
他在路口,可是她怎么没想到?否则,她一定会……
不知道他有没有看到自己,自己当时又是什么样子,好看吗?
她咬咬唇。
那夜,他们很疯狂,她只知道他瘦了。然后她装睡,只是想多留他一会。
来不及看他,不知他现在怎样了,不过豆豆说,他是世上最好看的男子……
阿墨,你若是听到,一定会很高兴吧。
不自觉的摸了摸脸颊……有些发烫,看着镜子,里面的人面若桃花,眸如春水,唇角还衔着一丝轻柔浅笑。
她急忙垂了眸,暗笑自己怎么像个情窦初开的小姑娘似的?
不知他今天怎么有空出来……
《京城采韵》上说,十三公主病得严重,元君天子都已经下旨令无涯国主速送十三公主返还凉阈。可千羽墨就是不放人,也不清楚打的是什么主意。
其实自打那一夜,她的心里又隐隐升起希望,虽也知是妄想,因为他们曾说过……永不相见。可是,这个约定已被打破,那么……
她不知自己何时变得这般贪婪,这般卑微,竟是想着,只要能见见他,偶尔看到他,便好。然而她与他……还有可能吗?
忽然心烦意乱,起身往门口奔去,却不经意的见到窗边那两个尚来不及缩回去的小脑袋。
被觑见了不可告人的秘密,脸“噌”的烫起来,然后为了掩盖自己的心虚,怒目圆睁:“你们两个……”
“姑娘……”婉莹忽然推开门:“外面有人,说要找你……”
她的心思一下子跃到了那个人身上,虽然也知,根本不可能是他,却止不住心中的念想,神思只一动,人已出现在院门口。
豆豆目瞪口呆的看着一道烟划过,嘴巴几乎合不拢:“毛毛,没想到,娘这么厉害……”
毛毛麻花着小脸,心里却打起了主意……娘的这招若是教了我,就不怕挨豆豆的拳头了,而且,若是我会了这招,该是多么的潇洒,多么的风流……
不由自主的就想起了那个意态闲适神色嚣张的白衣公子,鼻子当即迸出一声“哼”。
院门处却是现出一片诡异的安静。
阿紫叉着腰,门神一般站在洛雯儿身边,另一侧,是白着一张脸,强忍着上茅房的冲动的三郎。
毛毛和豆豆蹑手蹑脚的站在甬路上张望,却只望到来人一片灰黑的衣角。
豆豆捅捅抱着臂的毛毛:“你说,咱们是不是又要有个爹了?”
门外,瘦弱矮小的少年身着褴褛的还挂着泥浆的袍子,脸因为长途跋涉灰暗而憔悴,神色却无比兴奋:“姐姐,我终于找到你了……”
洛雯儿定定的看着他,只是看着,不说话,整个人似乎已经呆住了。
少年喜不自胜,脸上是久别重逢的欣喜,眼底还闪着泪花。
他搓搓手,小心翼翼的自破烂的衣襟里取出个小木盒,有些腼腆的递给洛雯儿。
盒子一经打开,洛雯儿的眸光便是一闪……
盒中放着两株矮小的植物,根部包着土坨。土质湿润,足见是受到了细心的呵护。
然而这并不重要,重要的是,那开在茎叶间的花。
花朵细小,花分五瓣,甫一打开盒子,就有香气扑来。
是她最爱的丁香花香,却滤去了清苦之味,反有一种醇厚的气息。又不像某些花,因为嗅觉的适应性,导致“入芝兰之室,久而不闻其香”。这花越闻味道越清晰,还在不经意中改变了两次气味……
神智有一瞬间的恍惚,仿佛耽搁在遥远岁月中的往事,那金戈铁马的凯歌,还有陵墓中的千难万险,生死相依,皆呼啸着扑向她。
她盯着那两朵小花,捧着小盒的指尖在微微发颤。
而待抬了头,已是神色平静。
她似是吐了口气,随即露出笑意:“小凳子,好久不见……”
“……我还记得,姐姐被困陵墓前,当是就在这片花旁遭到了袭击。当时,地上还有两朵被包裹得很好的小花,想来是姐姐准备带走的吧,可惜……”
小凳子握着茶杯,两只脚尖在地上搓来搓去,一副局促模样:“所以我这回来,就特意给姐姐带来了这种花。我听说姐姐成了香凰,还开了家品香店,想来是有用的吧?”
他终于抬了头,小眼睛亮晶晶的看向她。
洛雯儿坐在他对面,微微一笑。
“姐姐,我怎么觉得,你好像变了?你该不会……不欢迎我吧?”
“怎会?”洛雯儿依旧笑着:“你也不想想,咱们多少年没见了?我又怎会像当初……倒是你,一点没变。”
小凳子低下头,不好意思的笑笑,笑中有一些无奈:“有什么办法?自姐姐失踪后,大将军疯了似的找姐姐。后来……”
提及千羽翼,他小心的瞧了瞧洛雯儿,但见她只是目光一闪,神色平静的看自己,不知为何,他松了口气。
☆、587天翼圣王
“后来就开始打西戎,打北狄……这些年一直东征西讨,我这个儿就一直没长起来。”
“你一直在跟着队伍打仗吗?”洛雯儿忽然发问。
小凳子点头,又摇头:“我个子太小,冲锋陷阵都用不上我,只能管管伙食……”
忽而咬了嘴唇,声音哽咽:“他们都死了。王武,张达,赵六……”
见洛雯儿皱着眉,若有所思,他不禁试探的问:“听说云副将带着月副将走了,可是真的?”
在计划围捕或者消灭千羽翼在三绝之地的当夜,千羽墨忽然撤了计划,云峰怒不可遏,于是带着月璃樱远走高飞。
洛雯儿一直觉得,这样的结局很好,因为云峰终于能够同心爱的人在一起,而月璃樱……能有人一心一意的对她,又何尝不是一种幸福?
可是现在,她并没有回答小凳子的问题,而是话锋一转:“你既是在军中,怎么跑到这来了?”
小凳子立刻露出惶恐不安之色:“其实,待大将军得封天翼圣王建了大寮之后,我们就不怎么打仗了。大将军……不,圣王把我调回宫中,当了守卫,可是……”
他似是想到了什么,忽然哆嗦起来,茶水旋即自杯口溢出。
时间过了这么久,茶早该凉了,可是小凳子像被烫到一般,手一松,青釉剔花茶杯掉到了地上,顷刻碎成了数片。
大寮的王宫,建在浩淼的水面上。深远阔大,色调幽暗,不管什么时候,一眼望去,都好像走进茫茫黑夜,像极了这里的主人。
天翼圣王的脸永远是阴沉的,如刀削斧刻的轮廓仿若坚石,哪怕看上一眼,都有被砸中般的疼痛。
没有人敢于直视圣王的眼睛,听说老丞相曾经为王妃辩解过几句,但是圣王始终一言不发,他就忍不住看过去……结果,当即昏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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