庄子?
洛雯儿心念一动。
今天,她方想到那个心愿时,只苦于没有场地,而合适的场地一时难寻,她只能慢慢图之,若是她早有打算,关于庄子出卖的信息定是会多加留心,不过现在……不知算不算晚。
东郊那边的几个庄子,依山傍水,占地颇广,有林有田,正适合收容孤儿,而且一旦入手,她还可以进行一番改造……
她强压下心底激动,尽量平静道:“不知你想买庄子做什么?”
白濂垂眸,挡住眼底复杂。
他想做什么?他也没想好,其实他只是想回来看看她。可是只见了一眼,他就再不敢直视。
当年的洛掌柜,虽一袭男装,亦清丽动人,他不止一次想,若是掌柜的是个女人该多好?
后来,她当真变成了女人,他方知自己同她差距有多大,即便只是对她动动念头,都自惭形秽。
他只得选择离开,他要做一番事业,他要给掌柜的看看,他不是一个没用的男人。
白手起家的不易,绝非酒桌上三言两语的云淡风轻,可是想到掌柜的,他咬牙也要坚持。
而今,他终于回来了,当他看到立在楼梯上的女人,看到多年的风霜却给她添了成熟女人的娇媚,更加动人心魄,他忽然觉得,他想要的,绝不是看上一眼这么简单。
她现在依然很强,她的事,她在斗香大会上的壮举,他远在他乡都听说了。
他只能不断追赶,即便他们始终都有距离,他也不能落下太远。
而当他看到那两个粉雕玉琢的孩子时,他忽然觉得,这个距离拉近了。
☆、579釜底抽薪
毕竟,他知道一个生了孩子的女人意味着什么,虽然这么想有点不地道,但是,他很欣喜这种拉近。
心中的想法一旦明晰,他忽然不知道该说什么。那个庄子,他想过,买下后,可以居住,也可以盈利,是稳赚不赔的买卖。而现在她意外问起,他忽然想说,买了庄子好做聘礼。
好在没有说出口,只憋得耳根发烫,脸都跟着热了。
洛雯儿自是有自己的打算:“你若不说,我还不知这附近有庄子要出售。但据我所知,那边的庄子在盛京可谓数一数二,不知主人为何要出售,又打算卖多少银子呢?”
白濂心中紧张,即便多年商场的历练足够使人变得圆滑,可是此刻说起话来,很是有些语无伦次:“那庄子本是户部尚书尚靖的产业。他去年死了,又没有儿子,直系的男丁也没有。现在是旁支的尚氏想要瓜分财产,可是庄子太大,单独归了谁都惹人说话,只有变成银子才好分。那几个旁支一时商议不下价钱,就决定拍卖,价高者得……”
拍卖?
洛雯儿眼睛转了转。
张顺见好端端的一出牛郎织女相会怎么变成生意经了?当即咳了两声,拽回话题。
场面又热闹起来,洛雯儿也有点高兴,不时打量白濂。
有门!
张顺心中大喜,连忙呼呼喝喝的劝酒劝菜,一通忙乱后,丢下句:“白濂远道归来,定是有许多话要同掌柜的说。他们都是生意人,说的咱们也听不懂,就散了吧,散了……”
于是堂中只剩下洛雯儿与白濂。
白濂忽然觉得有些尴尬,手一会捏起酒盅,一会又放下,在腿上来回搓着。时不时干咳两声,眼珠装模作样的四处打量,想找点话说,又怕一开口就蹦出句“掌柜的,你嫁给我吧”,于是嗓子越干,脸颊越烫。
可是余光中瞥见掌柜的在看他,还笑意微微的,结果更加激动。
抖抖的端起酒盅饮下,当即呛住。
剧咳中,他听到一个声音极为婉转悠扬的响起:“白濂,我要是跟你抢那个庄子,你不会介意吧?”
“嗄?”呛咳顿止,白濂不可置信的睇向她。
洛雯儿要收购庄子开孤儿院……又名慈幼局,遭到天香楼上下的一致反对。
洛雯儿发现自己就是太民主了,若当真拿他们当下人对待,看哪个敢跟她叫板?
目前表现最好的就是三郎……不会表达的人太可爱了,虽然那一双琥珀大眼亦是闪动着怀疑的光。
他尚不知慈幼局是做什么的。
大家的担心她也明白,无非是莫名其妙的养一大群孩子,吃穿用度,再有个病有个灾,那得花多少钱?
天香楼的生意虽不错,但不如当年了,如今靠的是招牌。而天下丽人的进账并不十分稳定,且关于美容,目前也已普遍。
最赚的,当是伊人品香店,可是掌柜的最近也不知怎么了,一旦周围人少于三个她就会恐慌,所以品香店已经歇业多日了。
也是,刚刚经历了暴乱,各行各业都在恢复,香品的生意一时半会也没法做。
不过他们就是不满,他们不愿掌柜的拿辛苦钱去支援无亲无故的人,再说,就算办什么慈幼局,也是朝廷的事,掌柜的一个女人……她在想什么呢?
掌柜的没有亲人,孩子又小,他们就是她的亲人,施舍粥饭他们已经比哪一家做得都好,所以这件事绝不能任由她胡来。
的确,关于对流散人员的安置,是该朝廷出手,可是千羽墨……她不想他劳心劳神,那夜,她发现,他瘦了许多……
可是这些人实在固执,不管她怎么跟他们说无论是林子还是在林间养一些小动物,亦或者在池塘中养鱼养虾,田地还可以种粮种菜,她更有了个大园子,可以栽种许多稀有品种的花木,调更好的香,虽然会养一大堆人,可是也能帮忙干活啊,所以是稳赚不赔。而且他们累了,还可以去庄子里游玩,多好的事?可他们就是不听。
在他们看来,她就是疯了,最近他们还添了个毛病,每每劝说她到关键阶段,都要拉上白濂:“白兄弟,你看这事怎么办吧?”
什么意思?
她还不跟他们商量了呢!
将这些年自己的收入和积蓄从墙洞里刨出来,领着同样不忿但不能违背她意愿的婉莹,在三郎的保驾护航下,将宝贝都兑成了银票。
她还悄悄备下了另一件东西。
摸着黑漆小盒,想到那个曾经飘雪的冬日,眸底不觉变得深幽。
众人见阻拦不成,便齐力进攻白濂,说是因为他才令掌柜的异想天开,他必须负责,必须把庄子买下,坚决不能落到掌柜的手中。
白濂动了动唇,“聘礼”二字到底没说出口。
七月一向被传为“鬼月”,人们在这个月多是小心行事,能不出门就尽量不出。可是七月初十这日,东郊麒麟庄前方那片草坡却是人山人海。
因为盛京最好的一处庄子要在今日拍卖,但凡对庄子感兴趣且财力雄厚的人物皆济济一堂,外面则是看热闹的百姓。
可以说,这是继十年前的斗香大会以来难得的热闹了。
但凡参与拍卖的,都给备了桌椅。
洛雯儿坐在与拍卖台隔了一张桌子的位子上,对面就是白濂。
她知道,位次的安排皆是与他们首次给出的价位有关,价位越高,便离拍卖台越近。
此刻,距离开拍只有半刻钟了,十二个位子已满了十一,唯她身侧的依旧空着。而这张位子的对面,坐的竟是楚祎。
说来好笑,当年她离宫回到天香楼时,对过正在兴盖一家酒楼,样式与天香楼完全一样,就这么面对面的立着,仿佛在彼此照镜子。
而楚祎,就是“蟾宫”的掌柜。只不过他多半不在酒楼,想来这个酒楼当是个身份的掩护,因为他现在要代行“莫习”之职,为无涯创造财富。
见她望过来,楚祎微微一笑,亦如当年的儒雅平淡,又揽了身边的小女孩过来,让孩子往这边看。
几年不见,楚琳长高了许多,俨然是个亭亭玉立的少女了。
见了她,眼睛一亮,就要招呼。
楚祎却笑着附在女儿耳边低语一句,楚琳便抿紧唇,只是兴奋的看她。
她知道,他们是不想暴露她的身份,虽然大家依旧在怀疑她就是宫中那位被驱逐的尚仪,但是真正关心她的人,总是在竭力保护她。
她便对楚祎感激一笑,顺势睇向楚祎旁边的白濂。
白濂不自在的调开目光。
事实上,白濂总是觉得在面对她的时候没有底气,尤其是还揣了如今的心思。
洛雯儿却认为是自己突然要跟白濂抢这个人家早已看中的庄子惹人家不高兴了。
也是,人家千里迢迢的回来,自己连个欢迎都做得不彻底就来了个釜底抽薪,的确不地道。
她有些歉意的冲他弯弯唇角,可是白濂的视线瞟得更歪了。
正僵持着,有人从她身后走过,坐在了她旁边的空位上。
她下意识的望过去,顿时瞪圆了眼。
轩辕尚,他怎么在这?
可是明显的,人家就坐这了,而且这个位置,是给底价出得最高的人所备。此刻,他依旧是一袭深蓝长袍,精丝细葛的面料彰显他的尊贵。而他本就气质高华,又透着雪陵人得天独厚的清冷与骄傲,往这一坐,整个一俯视天下,鸟瞰苍生。
筹办拍卖会的尚氏旁支急忙出了一名子弟,在他桌上摆开一套喜鹊登枝薄胎粉瓷茶具,殷殷的斟水。
洛雯儿的脸色便很难看,因为不止是她,所有人的桌上都是空的。
轩辕尚一手握拳在唇边轻咳一声:“给这位夫人也上一杯茶。要青凤髓……”
抬了眸,若有若无的睇着那名子弟:“该不是没有吧?”
过于明亮的眸光即便他努力压制也震慑人心,那名子弟肩膀一抖,结果壶嘴一歪,水便倒在了桌上。
连忙擦了,赔笑道:“有,怎么没有?就是没有,也着人上街给贵人,哦,不,给这位夫人买去……”
青凤髓是她平日最爱饮的茶。
她垂了目光,眉心微锁。
那名子弟仿佛刚看到她,急忙上来赔不是。然后茶具摆上,其余的桌子也跟着上了茶水。
锣声一响,竞拍开始。
因为众人对麒麟庄早有耳闻,意图入手前亦多方打听,所以便省略了对庄子的冗长说辞,直奔主题。
底价自是以轩辕尚的为标准……三百万两银子。
不要以为很贵,因为无论是地点还是山庄的格局、风水、底蕴、经营,不仅在盛京,乃至无涯,哪怕放眼天朝,都是数一数二,这也全靠了尚靖当年不惜同英家闹翻娶了丞相谢忠的侄女,然而他当是没有想到,正是这个他一心娶来投靠天朝以使自己与家族更上一层的女人断了他的子孙,以至于他百年之后,他的辛苦谋算,竟是为他人做了嫁衣裳。
☆、580当众追求
价格在五万、十万的递增,很稳重,但是,再如何稳重,亦是到了五百万了。
众人的速度渐渐慢下来,不断的打量竞拍的对手,揣测对方的底线和用意,琢磨着是否应该再加一把劲买下这个庄子。
又过了一阵,加码要每隔近半刻钟才能涨上五万两银子。
白濂已是额间冒汗,不停的拿袖子擦拭。他身边那个底价出得第二高的人脸色凝重,已经半晌没竞价了,似是已有退意,其余的人也不外如是,有的交头接耳,有的手指发抖。
纵观全场,唯轩辕尚最为淡定,他总是会以加上十万两的数目来压倒前面的竞争者,已经有人怀疑他是不是尚家人请来的托儿。
“再加十万两。”
清音出口,然后洛雯儿转了眸,盯向轩辕尚。
轩辕尚淡淡一笑,托了茶盏,悠闲的吹着热气。
在许久以前,洛雯儿也没有想过自己竟会拥有这么大一笔财富,而今这般轻飘飘的喊出,仿佛这五百五十万两不过是个单薄的数字。不过她也曾庆幸,这场竞拍,无涯的贵族没有参与,否则,价钱绝不可能停滞在区区五百五十万两上。
只是轩辕尚……他到底想干什么?他是雪陵人,要这么个庄子做什么?定居盛京?应该不大可能。他该不会真的是个托儿吧。
“十万两。”
果真,他又开口了。
洛雯儿简直要生气了。
她转向白濂,却见他露出一丝苦笑,摇摇头。
加到三百七十万两的时候,他就撑不下去了,当时还琢磨着万一庄子到手,他应该暗地里同尚家人商量一下先打个借据,容他将外面的产业卖掉再补上,不过,好像还要差上许多……
他方动了向洛雯儿借钱的心思,就赶紧把这念头压下去。
不过而今看来,若是能集合二人财力,当是可以同那个贵人拼上一拼,就怕洛雯儿不答应,而且他……怎好向她开口?
洛雯儿死死的瞪住轩辕尚,唇齿微开:“再加十万。”
轩辕尚笑了。
他的确笑了,因为以往的动动唇角,如今是化作笑纹晕开春意。
他睇了洛雯儿一眼,以他永远的不疾不徐,慢条斯理,淡淡道:“烈日炎炎,章矛,仔细夫人晒到……”
拍卖的中心场地有几棵一人可抱的大树,此刻日近正午,阳光正充沛,洛雯儿被晒得眯了眼睛,然而整张脸愈显凝白莹润,仿若新新出壳的珍珠。
章矛几乎是不可置信的盯了主子一眼,嘴唇都哆嗦了,然后极为悲愤极为不情愿的抽出一把绢面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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