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洛雯儿也留心了这一年来有关天朝第一美人甘露萱的消息,然而翻遍《京城采韵》,竟发现自打那年南宫绾勾引千羽墨不成离开无涯,就再无她的消息。
时间久远,人们似乎也不记得这位煊赫一时的人物了,想来无论多么耀眼,只要消失,便会很快淹没在历史的长河中。
洛雯儿叹了口气,合上书本,望了望天色……该到午饭时间了。
正打算出去叫孩子回来吃饭,一个穿青色衣袍的男子缓缓步入店中。
来她这品香店的,多是女人,不仅是为了买香,还愿意拉着她说话。男子倒也有的,多是为了给心上人购得一款心爱之香。
不过对方若是不开口,她也不会贸然询问。
店中四面皆是台架,专门用来盛放样品。架子上的小瓶形状不一,颜色各异,但统一干净的摆在那,又衬着淡蓝的丝绸,仿若一个个婉约矜贵的淑女。那人一一的细细看过去,只留给她一个挽着青玉簪的高挺背影。
她这小店,夏日是难得的凉爽,所以不少人也愿借选香之名进来避暑。
洛雯儿也就不便多言,继续眺望窗外……婉莹把孩子都领到哪去了?她自己呆不住,就拐带孩子们四处乱跑,豆豆如今泼辣又争强好胜的性子全是她给纵出来的。
这么一想,觉得自己这个母亲着实当得失败,在很久以前,她是有一套育儿规划的,胎教的时候她是多小心多谨慎啊,可是一生出来,就不归她控制了,真是计划不如变化。
不行,今天他们要是再给她闯祸,那根备了好久的小藤条也该拿出来亮亮相了。
她正自摩拳擦掌,忽听那人徐徐开了口。
声音很轻,很沉,很稳,微带回音,仿若琴弦无意波动,余韵悠长。
“尝闻夫人最善给不同的人调制不同的香品,如今,在下想要一品香,不知夫人可会调制?”
她收回目光,睇向那人:“但不知公子想为何人选香?”
“一位……故人。”
余韵悠长中,那人徐徐转了身,冲着她,淡淡一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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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臭小子,你再骂一声试试?”
“我就骂你怎么了?没爹的野孩子,野孩子!”
“你才没爹,你才没爹……”毛毛急了:“我爹在外面,在做大生意!”
“哈哈!”几个被豆豆揍得鼻青脸肿的家伙叉腰大笑,猖狂至极:“什么大生意,几年也不回来一次?我娘都说了,你们就是你娘带回来的野种,是没爹的可怜虫!”
“哈哈,你要是有爹,你倒是问问你娘你爹长得什么样?你娘八成也是记不得了吧?因为她就是个千人操万人骑的贱货!”
这等污言秽语,几岁的小孩怎能脱口而出?还不是靠平日里的耳濡目染?
洛雯儿是个单身女子,貌美又多金,惦记的男人不少,嫉妒的女人更不少。然而因为有雌雄双煞,男人近不得前,只能背地里流口水。而自己男人心里想什么,身边的女人自是清楚。家庭战争不知爆发了多少回,男人指天发誓,因为吃不着葡萄心里发酸,说话自是恶毒,女人就更不必说了,洛雯儿早就成了街知巷闻的“狐狸精”。还说她没了相公却始终不提再嫁,还不是为了勾引男人?
当然,这些话是不敢当着面说的,可是今天小孩子一吵架,全部“童言无忌”了。
“你爹死门外,你娘勾野汉。地下鞋两双,床上翻红浪……”
小孩子虽听不大懂什么,然而对方的表情是看得一清二楚,尤其这群臭球竟敢骂他们的娘?
“弟弟,闪一边去,看姐姐教训他们!”豆豆拉开架势。
“我是哥哥!”
“都这种时候了,你还和我争?”豆豆瞪了毛毛一眼,挥舞着绣花拳就冲了上去。
毛毛虽然经常被“飞”,拳脚功夫却不会,关键是他怕疼。为此,洛雯儿不知道说过他多少次,可这孩子就是这么娇气,凡事还讲究个样子,就算骂架,也要保持衣裤整洁,发型不乱,弄出个风度来。
眼下,见豆豆同众臭球战作一团,他插不上手,于是直起嗓门喊:“三郎哥哥,婉莹姐姐,救命啊……”
若说二人都在,也闹不成这样子。关键是三郎要负责“保护云彩”,而婉莹……
她与三郎的亲事算是定了,入秋就成亲。洛雯儿给她的嫁妆就是十万两银子,要她可劲花,喜欢什么就买什么。
婉莹不知道自己喜欢什么,反正别人买什么她就买什么,通常是这家看着不错,买了,然后发现那家也还行,又买了,结果觉得两个都不好,继续折腾。
店家见了这样的小肥羊,还不宰两刀?所以一看到她,就分外热情,不断的介绍店里的陈货。
本来她是带着两个孩子的,可是这俩小魔王,跟树毛毛似的,走哪粘哪,见什么要什么。
她不是舍不得银子,关键是他俩经常对着干……你要这个?我也要!
一人一个!
凭什么他的比我大?
凭什么她的比我红?
我不干!
婉莹被他们吵得头大,通常是一天逛下来也办不成什么事。有心把他们撂店里,可是孩子跑野了,非要跟着她。
于是今日,她就把他们托付给杂货店的袁大娘,而且这几条街的孩子们也都玩得熟了,见他们热闹着,自己便偷偷开溜。
所以,毛毛稚嫩的嗓音想要唤来不知在哪被店主宰刀的婉莹是不可能的。而三郎虽然耳朵灵,此处距离品香店有三条街,而且时值中午,街上正热闹着,想要从茫茫人海中过滤出这个脆弱的童音,着实困难了点。
见毛毛千呼万唤,雌雄双煞都不肯现身,累得小脸通红,几个臭球乐了,顿时拳脚齐上,毫无招数的围攻豆豆。
豆豆才三岁,纵使从婉莹那学了点皮毛,可是力气不够,很快就被打倒在地。却是倔强起身,就手扬了把沙子。
“啊,臭丫头竟敢算计我,揍她!”
一时之间,这条略显僻静的小巷尘土飞扬。
☆、562老爹出马
“跑哪去了?跑哪去了?”
一个雪色的身影抓着把扇子,四处乱窜。
身后跟着个小老头,虽然年纪一把了,然而身形异常灵活。
“主子,八成是回去了……”
“不可能,不可能……”千羽墨一边否定,一边焦急张望。
胡纶便叹气。
自打十三公主病倒,主子自由的时间便多了起来。其实他曾怀疑,十三公主不过是借病设计,就是想捉主子的把柄。可是主子已经呆不下去了,这才半个月,就跑出三趟了。
今天本来见婉莹走了,可以放心大胆的接近两个娃娃。可是街上人多,娃娃又小,竟是给跟丢了。
千羽墨正脑门冒火,忽然听到有一个细弱的声音遥遥传来。
当即眉心一紧,穿过熙攘的人群,直奔声音而去……
小巷里,几个孩子正打得冒烟,千羽墨眼看着豆豆被压在下面,还在奋力还击,不屈不挠。
“你们在干什么?”
见女儿被打,顿时怒从心头起,恶向胆边生,千羽墨一捋袖子,就要冲上去。
“主子,主子……”
胡纶急忙死死抱住。主子这火一上来,万一把那几个熊孩子给粉碎了就糟了。
小孩子嘛,打架是正常的,主子当年不也总跟别人打架吗?呃,也是被按在地上揍。
“给我放开!”千羽墨怒喝。
那几个孩子见来了大人,顿时一哄而散。
千羽墨急忙上前抱起豆豆……
三年了,他是第二回,抱起这个女儿……
“豆豆,你怎样了?要不要紧?快告诉……告诉叔叔,那些都是哪家的混账,叔叔替你报仇!”
胡纶翻了翻白眼,主子不好欺负小孩子,便准备欺负人家大人了。
岂料豆豆小脸花花的看着他,忽的大哭出声,一把推开他……
他跌坐在地。
他竟然,被一个小孩子推开了,被他的女儿推开了……
他望着那两个飞奔而去的小身影,猛然起身追上去。
“娘……”
“娘……”
两个小身影忽然奔进店中,一头扎进洛雯儿怀里。
“这是怎么了?”
出去时还好端端的。嗯,毛毛的确还好端端的,可是豆豆……这脸是怎么回事?这衣服是怎么回事?还有这满嘴的血……
豆豆竟然掉了颗牙。
顿时心痛欲裂,连声音都变了调子:“快告诉娘,到底是怎么回事?”
“娘,我要爹!我爹到底在哪里?他们都说我是野种,还骂娘,我要爹,我要爹……”
洛雯儿身子一晃,险些坐在地上,然而恍惚过后,只有一双儿女的哭声撕心裂肺。
“娘,我爹到底去哪了?他怎么还不回来?”
“没有爹,就有人欺负我们,欺负娘。我要爹,我要爹……”
她勉强咽下喉间酸涩,努力挤出个笑:“娘不是说,爹爹去做大生意了……”
“到底是什么生意?为什么三年都不回家?”
“爹爹的生意很忙,在给毛毛赚聘礼,给豆豆攒嫁妆。等到你们长大了,爹爹就回来了……”
“上回娘就这么说。可是要什么时候才能长大呢?豆豆已经很努力很努力了,却只长了这么点。”
豆豆拿食指和拇指,比量了个很小的长度。
洛雯儿想笑,又想哭,急忙拿帕子擦豆豆脸上的脏污,小心避开流血的嘴:“那豆豆就再努力些……”
“我不要,你都是在骗我,其实爹爹,爹爹已经死了!”
“胡说!”洛雯儿突然大怒。
豆豆看着她高高举起的手,嘴一咧,又哭起来。
洛雯儿心烦意乱,牵着豆豆,把她带到铜洗边,为她清洗伤口。
可是她的手抖得不行,不得不攥了好半天,才抚上女儿的脸。
“娘,”毛毛在后面拽她的衣摆:“爹若是没死,怎么一直没有音讯?人家铁蛋的爹也在外面,可是一个月就给家来一封信。我们的爹怎么从来不给我们写信?连个口信都没有?他从来不问我们好不好,他是不是把我们忘了?他是不是不要我们了?”
洛雯儿咬紧牙,这是她的疏忽,是她的错。
其实孩子们很懂事,以前见家里似乎少了一口人,也问过她,她亦是答了,他们由起初的深信不疑到将信将疑,然而,从不追问,仿佛只是要在她口中得到有这么个人的存在,终有一天会回来,给他们带最漂亮的礼物,便心满意足。然后便向小伙伴们吹嘘,他们有个多么能干的爹,很快就会回来,到时,他们就带爹挨个去邻居家串门。
她为他们编造了个梦,可是她知道,终有一日,这个梦会被打碎。
今天,两个三岁的孩子盘问她,质问她,她竟是被他们问得哑口无言。
她该怎么回答他们?她真的是手足无措。
豆豆自己抹了把脸上的血水,恨恨道:“我要报仇!弟弟,把那个人叫进来!”
那个人?
哪个人?
洛雯儿自觉不自觉的回了头,恰见一抹雪色飘过。
神志仿佛一空,然而待定睛一看,却是此前她教豆豆折的纸飞机,被风吹起,飘飘忽忽的划过窗外。
“我是哥哥!”
毛毛强调,但还是往门口跑去。
“站住!”她低喝:“报仇,报什么仇?”
豆豆攥紧了铜洗的边边,一字一顿:“不共戴天之仇!”
这孩子,这都是哪学来的?
“若是被人欺负了,等三郎哥哥回来你跟他说好了。”
三郎只听云彩的话,足以打消这两个小魔头的念头。
只不过这会,他被派出去寻婉莹了。
婉莹也真是,带着孩子出去,自己却跑没了影,待她回来,一定要……
“我们不能害了三郎哥哥!”
洛雯儿正暗自生气,忽听毛毛一本正经道:“万一打死了人,是要偿命的。三郎哥哥是自己人,不可以送死。那个叔叔是陌生人,若要偿命,便要他去好了……”
洛雯儿就发现,毛毛的思维绝不像是个三岁的孩子,他有时诡诈得让她害怕。
这孩子,像谁呢?
她神思一动,有些犹豫道:“你们说的那个叔叔,是个什么样的人?”
“很漂亮!”
豆豆掉了颗牙,现在说话有些漏风,但“漂亮”二字绝对清晰。
洛雯儿又开始心痛,只得安慰自己,是颗小乳牙,总会长出来的。
“哼!”
毛毛背了手,挺起小胸脯,眼睛斜歪着,一副不屑的样子。
是了,这孩子还有个毛病,就是总觉得自己是天下最漂亮的人,若有人在他面前夸别人好看,他一准是要不忿的。
这个样子,像是……
她大约已经能够肯定,那个漂亮的叔叔,当会是……
他又出来了?怎么可能?而既是出来了,为什么……
呵,她在想什么呢?既是永不相见,自是永不相见。
然而,即便不相见,他亦始终在关注着她。譬如在她命悬一线的生产之际,虽是神智昏乱,可是这些年她细细回想,当时,他就在身边……
再譬如阿罗,怎么就那么恰到好处的出现在她最需要的时刻,又在孩子断奶之后,找了个非常合理的借口离去?
是了,他一直在看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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