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来这就是吴国年时进贡的宝物,据说上面缀着千颗指头大小的明珠,不仅可在夜晚发光,就连白日亦会光芒熠熠。然则明珠虽多,却并不沉重,穿在身上,犹如流云过海,清莹绕身。
当时许多妃嫔都跃跃欲试,想要得到这件宝物,就连东方凝都表示出了兴趣,却不想,竟是归了聂紫烟。
不,理应是意料之中。
只不过,她现在竟然要自己穿这件衣服,岂非是又要给她栽上个罪名?僭越之罪怕都是轻的,万一……
然而聂紫烟已经拉起了她的手,就像跟千羽墨撒娇一般摇晃着她的手臂:“穿一下看看嘛,看看嘛……”
她为难的要抽出手:“梦妃娘娘,我真不能……”
然而话音未落,聂紫烟脸色忽然一变,人旋即往后栽去……
洛雯儿一惊,打算拉住她……
可是,刚刚还被攥得紧紧的手,突然被松开。在这一瞬间,她好像看到聂紫烟冲她嫣然一笑……
笑容一闪即逝,实在太快,快得她以为不过是自己的幻觉,而下一刻,梦妃就跌倒在地,捂住肚子,神色痛苦得连面具都跟着抽搐:“痛……洛尚仪,你竟然……”
话已经不用说下去了,因为洛雯儿看到,已经有殷红的颜色自那身下流出,晕染了铺了薄霜的青石板。
原来是这样……
洛雯儿终于想明白此中奥妙,不觉暗叹梦妃的明修栈道暗度陈仓,而自己也算聪明,怎么会上这么简单的当?
不,不对。
她之所以会上当,是因为她根本没有想到梦妃会拿自己的孩子开玩笑。要知道,这是多么宝贵的孩子,千羽墨纵然从不言期待,然而心里亦是喜欢的,聂紫烟怎能……
若是要算计她,也总该弄个万无一失的计策,看如今这样子,孩子明显是保不住了。就算自己真得了她所希望的下场,可是这孩子……
怀疑归怀疑,在梦妃倒下去的那一刹那,她已然扑了过去:“梦妃娘娘,梦妃娘娘……”
“你这个毒妇!”聂紫烟痛得满脸冷汗,拼尽全力推开了她,嘴唇因为疼痛变得苍白如纸:“你恨我也便罢了,竟然害我的孩子……”
一时间,洛雯儿竟想到一本着名宫斗小说里的一个精彩情节……女主身为妃子,怀了龙裔,结果因为某些原因导致腹中胎儿并不能存活,她便利用这个孩子,狠狠报复了皇后。桥段竟同梦妃方才一模一样,真令她怀疑聂紫烟是不是也是个穿越者,也恰好看过这本小说。
可是不能啊,秦太医等人屡次说“胎气很稳”,一切都很正常,怎么会……
唯一的解释就是聂紫烟想算计她,结果失了准头……
是了,时值深秋,这青石板上尚覆着薄霜,身为一个孕妇怎好在这种时候出来走动?
她急了,连忙安慰道:“你先忍一下,我去找太医……”
“大胆尚仪,心怀不轨,谋害龙嗣,竟还想逃吗?”荣秀怒目而视,忽转了头,大喊起来:“来人啊,救命啊,杀人啦……”
大概是过于用力,只喊了两声,就突然捂住嘴,仿佛要将什么吐出来般干呕起来。
洛雯儿不知有没有看错,她好像见聂紫烟眼睛一亮,握住南春腕子的手猛然一紧,似是想说什么,然而宫人已从四面八方涌了过来。
千羽墨亦在其中,看到眼前境况,脸霎时阴沉下来。
“阿墨,我……”聂紫烟弱不胜力的要抬手。
千羽墨大步上前,身子一弯,便迅速而稳妥的将聂紫烟横抱而起。
聂紫烟泪水盈盈,冷汗淋漓,咬着苍白的嘴唇,痛苦而委屈的哆嗦着。她抬了手,指向洛雯儿,嘴一张:“她……”
只吐了一个字,泪便顺利滑落。
“王上,”荣秀哭得梨花带雨,比她的主子还要伤心,然而思维一点也不混乱:“昨夜不过是因为王上在永安宫住了一夜,今早,娘娘见了尚仪,觉得她心情不好,想要安慰,怎奈尚仪她……她竟然将主子推倒在地……”
纵然再有千万个意料不到,这套说辞洛雯儿却早已替她们编好了。
此刻,她只睇着千羽墨,打算看他如何行事。
墨玉般的凤目,华艳且清雅,此刻冷冷的睇向她,扫过她,如同那结了薄霜的地面,如同那划过鬓角的秋风。
他一言不发,只抱紧了怀中的人,大步离去。
人群呼啦啦的跟着,大约是脚步太过繁杂,以至于她根本没有听清那句话究竟出自何人之口。
“押入天牢,听候发落!”
☆、536谁的血脉
夜很凉,天牢很黑,唯走廊尽头点着一盏油灯,时不时的晃动一下,于是斜铺在地上的栏杆的影子便跟着微微一移,来证明光亮的存在。
洛雯儿无神的看着弱不禁风般抖动的影子,听着不知从哪传来的滴水声……
很慢,很慢,好像在试探打破这静寂的永恒。
凝滞的唇角忽的一勾……
那日,他带她去了宫外,说要与她重新开始。
今日方知,他们重新开始的起点并不在那条长街上,而是在这里。
只是同样的起点,会走上同样的路吗?
闭了眼,不期然的见了他清冷冰寒的目光……
静静的滴水声中,不知传来谁的一声叹息……
“你可看好了?”
帘幔低垂的重重深处,传来一声低语。
大约是因为殿中昏暗,显得有些喑哑,沉重,但不无威严。
“是,当初雪雪就是……”停顿:“属下不会看错!”
“好,想不到让你暗中保护她,竟还有意外收获。”
那个声音说不清是什么情绪,停了半晌,但见帘幔微微摆动,便有一人疾步而出。
荣秀战兢兢的来到雪声阁。
雪声阁非冬日不开放,有时就算是冬日,也门窗紧闭,但不知此时宣她来做什么。
她看着无声打开的门,缩了缩肩膀,在旁边人的注视下,缓缓走了进去……
不知为什么,房内竟同外面看起来是一样的黑。
她望着静静垂下的帘幔,隐在帘幔后的桌椅卧具,虽无人,却仿佛随时会跳出个妖魔鬼怪来卡住她的脖子。
她便一瞬不瞬的盯着那朦胧,脚步一点点的后退。
她不明白,不明白为什么深更半夜忽然将她招至此地,莫非,莫非……
“荣秀,梦妃娘娘可还安好?”
静寂中,忽有声音传来,飘飘悠悠,形同鬼魅,吓得她当即腿一软,跪倒在地:“娘娘还好……”
“嗯,”那声音继续飘飘悠悠:“御医是怎么说的?”
荣秀纳闷,秦太医当是已将情况向王上禀报,怎么如今又要来问她?
却也不敢多嘴,认真道:“太医说,娘娘虽然受了惊吓,好在胎气尚稳,吃几副药就没事了,只不过龙嗣……龙嗣可能会稍稍小一些……”
说到后面,语音便低下去。
可是隐在暗处的人似乎根本不在意龙嗣的大小,只慢声道:“既是梦妃娘娘无事,洛尚仪……该如何处置?”
荣秀皱了皱眉,如何处置洛尚仪,要看主管后宫的王后娘娘的意思,就算王后娘娘不想得罪人,也得照顾梦妃的心情,似乎轮不到她一个宫女说话吧。再说,早上是王上自己说要将洛尚仪下到天牢,如今怎么又问起她来?莫非是后悔了?然而洛尚仪要是当真被放出来,梦妃娘娘怎么办?还有她……怎么办?
荣秀咬咬牙,心一横,声音不由清亮起来:“按理,如何处置洛尚仪,依奴婢的身份本不该置喙,可是洛尚仪……”
语气恰到好处的哽咽,发颤,似有不能言之痛:“她几次三番的陷害娘娘。当初,就推娘娘在地,好在无甚大碍,倒是诊出娘娘有喜。娘娘念她不知者不为怪,亦是娘娘大度。可是今日……”
她狠狠的抽泣了一阵:“娘娘的惊险,王上也看到了。也好在王上庇佑,娘娘才……可是,若再来这么一次几次,就算王上洪福齐天,娘娘又怎能……况太医说,娘娘身子虚弱,这一胎怀得极是不易,而娘娘不顾自身安危,一心要为王上诞下龙嗣……”
“王上……”荣秀泪流满面,即便隔了纱帷,即便没有掌灯,亦可知她心中悲痛欲绝:“娘娘为王上吃了十年的苦,她的身子已是千疮百孔,再经不得任何打击了……”
“真是个一心为主的好奴婢啊!”帘幔内的人似是万分感叹:“你跟随梦妃娘娘日久,不仅忠心服侍,还要时时刻刻提心吊胆,尤其是这半年,梦妃娘娘有孕在身,你又是她最倚重的人,想来身子亦是有所损伤吧。孤平日里事忙,也无暇顾忌后宫。今日恰好秦太医在此,让他为你把把脉,若是有个不妥,也好及时医治,否则,要怎么伺候梦妃娘娘呢?”
荣秀一惊,急忙伏地道:“奴婢命如蝼蚁,怎敢劳烦王上忧心?”
“孤怎是忧心你?孤是忧心梦妃娘娘,因为若是荣秀有个闪失,梦妃娘娘亦会不安。她现在还怀着身孕,荣秀当知,这个孩子,有多少人在盼望着,就是荣秀,不也是日日期待吗?真是辛苦了……”
“为主子尽心是奴婢分内之事,不敢言苦……”
“荣秀何必谦虚,你的功劳,孤记在心上。秦太医……”
秦太医幽魂似的从帘幕里走出来,后面还跟着两个宦官,向她逼近。
荣秀吓得一个劲往后退:“王上,奴婢身子真的无恙……”
“很多时候,自己尚觉着好,却不知,病根已是落下了,只等着一点点的被蚕食,然后……你现在或许感觉不到,可是等小恙成了大病,就来不及了……”帘幕内的人语气悠悠,仿佛是无尽的关心。
“王上,奴婢……”
荣秀尚在挣扎,然而怎挣得过那两个强壮的太监?
秦太医三指轻搭,只一会,便跪地道:“禀王上,是喜脉。”
帘幕内很静,仿佛那个人已经睡着了。
荣秀抽泣着,又不敢大声,于是整个雪声阁显得分外安静,静得可怕。
良久……
“孤怎么不记得何时临幸过荣秀?”语气仿若深思,然而依旧悠然。
荣秀只是哭。
“孤不记得了……胡总管,去看看内务府可有记档……”
“王上……”
荣秀往前爬了两步,又停下,继续哭。
“看来我王家的血脉又要多上这么一条了,只是……若非王族血脉,胡总管,你可知,该如何处置?”
“抽筋剥皮,寸磔而死!”
“好。既是如此,那么荣秀,碧迟宫的临风阁正好空出来了,你也不用再去伺候梦妃娘娘,先好好将养着,到时……诶,孤还不知,孤这个骨血有多大了?”
“王上……”荣秀突然痛哭出声,一个劲磕头:“奴婢有罪,请王上饶了奴婢……”
“呵,你为王族孕育血脉,孤奖赏你还来不及呢,何罪之有?”
“王上……”荣秀抬了头。
有热乎乎的液体自额上滑落,滴到眼中,使得一切更显阴暗:“奴婢肚子里的……不是王上的骨血!”
☆、537水落石出
“哦?荣秀,你是不是欢喜疯了?整个王宫,就孤一个男子,莫非……秦太医……”
秦太医“噗通”一声跪倒在地:“王上圣明,老臣平日的确常常进出永安宫,但皆是为梦妃娘娘把脉,与荣秀并无苟且之事。”
“那便怪了,难道是张林桥?难道是谢凌玉?难道是……”
“王上,不是,都不是!”荣秀泣不成声,悲痛欲绝:“是……是……”
咬牙:“王上,若是奴婢说出实情,可否饶奴婢一条性命?”
“那便要看是怎样的实情了……”
自始至终,帘内人的语气始终不疾不徐,不愠不火,仿佛一切事都与他无关,他不过是在看一场戏,一场好戏。
荣秀在地上趴了半天,方跪起身子,抖抖索索的从衣襟里掏出一物,双手捧着擎过头顶。
胡纶颠颠的下来拿了,又钻进帘幔,紧接着,帘幔内便亮起了烛光。
清隽的身影映在帘上,一袭雪衣,于光下镀了层淡淡的金边,又隔了纱幔,仿佛飘浮云端。
此刻,他端坐椅上,微低了头,看着胡纶将一方素色的丝帕一层层打开……
一根卷曲的发丝蜷在丝帕之上,即便光线暗淡,亦可看清那火红的颜色,仿若鲜血。
“这根头发,是奴婢在正月十三的早上,替梦妃娘娘整理床铺所得……”
胡纶是多精明个人,方才见千羽墨在看到这根发丝之际眸底一缩,就已知端尾,连忙大喝:“大胆奴婢!来人,把她……”
千羽墨抬了手,胡纶便不敢再出声。
秦太医发现不妙,立即要告退,也被千羽墨制止了。
他睇向那个跪在地中的人,唇角衔一丝冰冷浅笑:“说……”
荣秀顿了顿,声音渐趋平稳:“奴婢只觉奇怪,于是,就把这头发收了起来……”
“为何不扔掉?”
“奴婢……王上或许不知,像奴婢这样的宫人,即便再受主子信任,性命也是由不得自己,奴婢,不过是想为自己寻一护身之物……”
“梦妃娘娘可知?”
想了想,摇头:“不知。”
“不过是一根头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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