即便是最后方的人,亦感觉有一股香风扑面而来,带着冰雪的清甜,带着春日的芬芳,一时间,竟是觉得雪海绽出新绿,飞絮化作桃红。
即便是最前方的人,亦仿佛看到灰暗的车厢里露出一张倾国倾城的脸,如美玉琢成,如冰雪雕就。
那张脸看着骑士,笑了。
不论看到或没看到这笑容的人,后来都说,这是他们此生见过的最美丽的微笑。
于是,骑士伸出手……
不,他们有些不确定到底是谁先伸出了手,只是看到一刚劲有力,一纤细柔弱的手握在一起,然后,前者貌似用力又貌似轻松的一拉……长公主就像一只轻盈的红蝴蝶,展开曼妙的双翼,从车轿里飞出来,恰好落在骑士的身后。
骑士厉声一叱,马就像黑色的闪电,将剪开的雪海在雪花纷扬中轻轻合拢,而那一双身影,亦仿佛伴着雪海的合拢,消失在冰天雪地的纵深处……
☆、484冬去春来
正月十五,寅时,悦仙宫。
“嫂子,给我穿上红嫁衣吧……”
“这衣服很重,万一……”
“我总是要出嫁的,我希望,不论如何,我都是最漂亮的新娘……”
正月十五,辰时。
洛雯儿立在千羽墨身边,望着远去的仪仗。
雪雪,你心里的希望,会实现吗?
你的希望,是他,还是他……
二月初五,申时。
千羽雪坐在马背上,虽颠簸,然而只要环紧了身前的人,便会觉得平稳,安然,因为幸福,就在她的怀中。
她回望那渐渐变小变朦胧最终消失的仪仗……
王兄,嫂子,我走了。
请原谅雪雪不够深明大义,其实我觉得,你们都不希望我深明大义。
雪雪真开心能有这样的王兄,嫂子,若有来世,雪雪仍愿意做你们的妹妹……
王兄,嫂子,祝你们幸福……
你们一定要幸福!
雪花飘进眼中,有一点凉,有一点涩,仿佛是那个大男孩送别的泪光……
她闭了眼,感受那穿透后背响在耳边的心跳。
秋冉……
你也要幸福……
二月初五,申时。
无涯送嫁的人马发现一个不明人物截走了他们的长公主。
这可怎么办?
二月初三,酉时。
洛雯儿立在珊瑚长窗前,向外眺望。
冬天日短,天已黑了,风更寒,卷着雪花飘飘而来。
眉睫已覆了霜,却是一瞬不瞬,只盯着那在梅林里狂舞的身影。
“郎灏,你个混蛋!混蛋——咕嘟咕嘟……咳咳……”
骂一句,喝一口,自三天前,自那恼人的笛音消失后,他们未来的丞相就开始学喝酒了,只是锻炼了三日,丝毫未见长进,还是喝一口,呛一阵。
却是不醉,只歪歪斜斜的在梅林里画圈,状似舞蹈。
然而又如何说他没醉?他拎着酒壶,骂完郎灏,时不时对天吼一句:“王上,秋冉很难过,很难过啊……”
自从郎灏走后,英秋冉就从悦仙宫外转移到碧迟宫外。洛雯儿知道,那是因为千羽墨是千羽雪的王兄,是长公主最亲近的人,他来到这,能更近的感受到心爱的人的气息。而且,纵然是个腼腆的孩子,对千羽墨却也不隐瞒心事,此刻,他需要宣泄,需要理解,需要有人倾听。
只是……
肩头一沉,是千羽墨为她加了件银缎披风:“累了吧?”
“阿墨,在你心里,你希望雪雪……是他,还是他?”
其实她知道,在千羽墨心中,无论是郎灏还是英秋冉,千羽雪都会很幸福,然而,无论是谁,结果,都是一样……
而恰在此时,英秋冉在向王上诉苦之后旋即飙出一声“混蛋”。
千羽墨轻笑,环住了身前的人,下颌抵着她的发心:“你说他这会骂的,是我还是他?”
正月过后,雪又下了几回,却是渐稀渐薄,终于变成了星星小雨,于是春天便来了。
仿佛是一夜之间,催开了满树的新绿,桃、杏、李争先恐后的占领枝头,经历了严冬,开得更加鲜艳。
的确,不经风霜,哪得傲骨寒香?
随着春天的到来,属于冬天的暗涌与凛冽开始渐渐消退了,一切都生机勃勃起来,伴着挡也挡不住的温和又略带倔强的风吹进朝堂,吹进朝阳殿。
洛雯儿看着站在御阶左侧最前方的内阁首辅英大学士。
一袭绛红官服,腰缠玉带,虽单薄,但肩背笔直,仿若新新出炉的宝剑。此刻,他眉微敛,眸微垂,正在凝神谛听大臣的奏报。
那等专注,那等严肃,就连那些世家老臣,也不免暗自点头。英若丞就更不用说了,微有佝偻的背因了这个儿子,正在日渐挺直。
今日的英二公子,就像被狂风梳理过的柳树,即便折枝断叶,然而更见苍翠,又如同殿外那冉冉升起的朝阳,暖融而刚烈。
她收回目光,不期然的对上千羽墨的视线。
那眸底有着同样的欣慰,是专属于他们的心有灵犀,然而亦有恼怒,有警告,有威胁。因为无涯国主坚决不允许她将心思放在别的男子身上一点点,目光也不能多停留一分分。
于是她亦敛眉垂眸,束手而立。
于是余光又瞥见那人笑了,后背因为“愤怒”而与宝座欠开的缝隙此刻重新合拢。
人歪歪的靠着扶手,指在上面无意的轻叩着,得意的样子直令人恨得牙根发痒。
下了朝,千羽墨依旧得意的携洛雯儿回宫,因了她的“不老实”,打算予以“惩罚”。
洛雯儿好容易挣开他:“快别闹了,我去看看盼云回来没有……”
“我怎是在闹?我是认真的……”
她在怀里扭来扭去,已是勾起了他的火,他迫不及待的要把她按倒床上喝汤吃肉。
“好吧,等我回来再说,否则,你也不希望我……嗯,不够专心是不是?”
见她一个劲往门口瞅,千羽墨恨恨的咬了她一口:“我发现你对别人比对我好……”
看着他的沮丧,洛雯儿只觉好笑:“好了,别闹脾气了。你累了一上午,快去歇一会……”
千羽墨依旧不高兴,冷不防两颊多了一双小手。
洛雯儿掐着他的脸,一边揉一边努力往上提着唇角:“别不高兴了,乖乖到床上等着我,我一会就回来……”
这话千羽墨爱听,却依旧绷着,只点了点嘴唇。
洛雯儿便翘了脚轻碰一下,怎奈被他拦腰搂住,亲了个几欲窒息。
千羽墨强忍着足以焚身的烈火,吻着她的耳珠,哑声道:“宝贝,快回来……”
洛雯儿点点头,转身就跑出了门。
千羽墨飞快将碍事的衣物都脱去,光溜溜的钻到被子里。
想想又不对,又跑到衣橱里亲自挑了件半透明的中衣穿在身上,特意只系了一半的衣带。
重新回到床上,摆了个诱惑的姿势,再扯了扯领口,使精致的锁骨若隐若现,然后随手拾了本书,将长发拨到身后,只留了几缕搭在胸前,自认极致风流,魅力锐不可当。
心思自然没法放到书上,没拿倒就已经不错了,眼睛一下一下的溜着门口,专等那个纤柔的身影出现他好露出颠倒众生的笑,一定要将她迷得七荤八素,梦游似的扑上来,任他予取予求。
窗外,几点翠绿正在摇曳,送来浅浅花香与鸟儿的啁啾。
春天真美好啊!
☆、485危在旦夕
他这般想着,眼底溢出浓浓的情意,已经迫不及待的想要喊人唤洛雯儿回来。
不过,还是等吧。
他又调整了个更为勾魂的姿势,再次睇向门口……
千羽墨等了大半天,等得身上的火灭了又起,起了又灭,却始终不见那个身影。
心中怒气腾腾。
可是云彩分明不是会惹他不高兴的人,她分明答应了他的。
是被什么绊住了手脚,还是……
心中顿时升起不祥,跳下床就往外跑。
又转回来,抓了外袍……
“尚仪去寻盼云了……”
灵云轩的小宫女小声回禀。
初时便说去寻盼云,难道盼云竟一直未归?
想到云彩满宫里去找一个宫女,千羽墨心里就有气。
“这灵云轩的人实在太不像话了!”
他一拍桌子,屋里的人便跪了一地。
“尚仪到哪里去寻了?你们为什么不跟着她?你们为什么不去寻,却是让尚仪……你们是干什么的?”
“禀王上,尚仪说……”
“我不想知道尚仪说什么!”洛雯儿直到现在也不会使唤人,这点最让他生气:“婉莹呢?婉莹在哪?”
“尚仪说最近没什么事,就让婉莹姑娘回去了……”
最近没什么事?
云彩,我发现我最近对你很是不够关心,你竟然不经我的允许就把我安排在你身边保护你的人给放走了。
云彩,你是总不想惹我生气,可是你看看你做的事,哪样不让我生气?
“她到底去哪了?”
千羽墨怒吼,立时就要出动宫廷侍卫把洛雯儿搜出来。
然而一个宫女慌慌张张跑进来,仆倒在地:“不好了,洛尚仪被茹妃娘娘扣住了!”
事情是这样的。
盼云与念青是同乡,一向要好。念青死的时候,曾跟盼云说,不要在她的祭日给她焚烧纸钱,因为她不想在那个世界也时时记得这个痛苦的日子,但是一定要在她的生辰,给她摆上两碟她最爱吃的核桃粘,再烧点纸钱,因为她想,人在最初来到世间的时候,应该是快乐的吧。
盼云便照做了。
然而宫中是不准无事明火的,更不准祭奠死人,因为不祥,严重了,便是魇胜之举。
盼云这几年都是偷偷摸摸的帮助念青实现心愿,怎奈昨夜,已是戌时末了,茹妃不知怎的游到了上林苑。
乌漆麻黑的,就看着一团火在跳,还有嘤嘤的哭声,结果魂都吓掉了,直接一通狂叫。
自是引来了侍卫,将盼云抓了个正着。
茹妃一见是盼云,立即想起了当年念青勾引千羽墨的事,更是清楚她现在是洛尚仪的贴身侍女,听说平日里什么都不用作,日子过得比许多妃嫔都要滋润。
感情同这等下作人要好的都不是好东西,专会使狐媚子魅惑主子,说不准这盼云也已经被千羽墨收了……是被洛雯儿奉上的吧?否则千羽墨怎么每天哪也不去,只待在碧迟宫?
千羽墨是怎么回事?好歹也是个天潢贵胄,怎么专门喜欢这类贱货?
而自己,金枝玉叶,怎么就比不得她们?
越想越气,亲自上手,给了盼云一个大耳光,又指着鼻子,例数此举的种种罪过。从蓄意纵火到行魇胜之举,再到此举必是有人指使,于是不经慎刑司,直接带回自己的欣然宫。
谁都可以想象盼云将会经受怎样的磨难,尤其是这“背后的人”,岂非直指洛尚仪?
洛雯儿闻讯赶到的时候,盼云已经被打断了一条腿,正在被逼问谁是幕后主使,到底有何用意,是不是想对王后图谋不轨?
对,一定是!
那边有人在怒吼要她招供,盼云却已昏了过去,又被冷水泼醒。然而正待继续用刑时,茹妃懒懒的开了口:“已是人证物证俱在,还问什么问?”
于是有人警醒,立即挥洒了一页供词,然后便抓了盼云沾血的手,直接按上去……
洛雯儿就是在这时冲了进来,一把推开那人,扶起盼云:“盼云,盼云……”
“呦,正主来了,倒省得本宫派人去寻了。来人,把她给本宫捆起来……”
茹妃一声令下,立即有人行动。
怎奈这边刚一动,眼前就是一花,待定睛看时,洛尚仪和半死的盼云都不在原地,而是跑到了别处。
茹妃有点发懵,转而尖叫:“妖术,妖术,快抓住她们!”
欣然宫顿时热闹起来,各种器物……但凡能拿得动的,到处乱飞。
洛雯儿断骨重续,自是躲得轻巧,怎奈她刚一进来,门就被关起,她只得在屋子里躲避,而且毕竟带个了盼云,结果动作渐慢,终于被一只手炉砸中了额角,跌落在地。与此同时,一个影青釉缂花斗笠碗砸在脸旁。
茶水泼洒,碎瓷飞溅,一下子划伤了她的脸。
一见洛雯儿受伤,伤得还是脸,茹妃立即大喜,顾不得方才惊慌失措乱了妆容,急忙坐回到楠木椅上,一捋头发:“还不把她捆起来!”
众人手忙脚乱,按照茹妃的说法将洛雯儿绑成个“大”字,特意在腿上下了功夫,倒把盼云忘到了一边。
有人问茹妃:“她是王上身边的红人,若是……万一说出去……”
茹妃冷笑:“她还有机会说吗?”
又有人问:“娘娘不是说要交给王后处理吗?咱们这样……算不算僭越?”
茹妃拿丝帕擦指甲:“王后日理万机,哪有闲心管这事?本宫不过是不忍她操劳,代为处置。再说,这贱人是王后举荐的,不管是看哪方的面子,怕是都不好下手,本宫怎忍心王后为难?又怎忍心王后顾念旧情而失了轻重,乱了宫里的规矩?”
然而还是有人担心。
茹妃怒了:“到时人都死了,他们说什么都没用!王上……哼,就是神仙,死了就是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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