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当真设立了贵妃一位,她依旧会高高在上,却是个被架空了的花架子,只能任人耻笑。然而因为没有废后,便不会有战争,不会有天朝申饬,始作俑者顶多得个风流名头,被认为情根深种,却更让众女倾心,岂非一举数得?可是她呢?
千羽墨,难道你真的要用此种手段来羞辱我吗?就因为那一场大火,那个你视若生命的女人?
触到鲜润草莓的指尖忽的一滞。
须臾的停顿,使得那指甲上的蔻丹与红艳欲滴的小果相映成辉,更衬得玉手莹莹,如濯洗了月光。
这是一双倾国倾城的手,这是一双天下无双的手,这是一双可在后宫翻云覆雨的手,可是为什么,为什么却抓不住那个男人的心?仅仅是因为她较那个在火海中嚎哭的女子晚了一步吗?
可是这些身后的人,这些身份不及她的人,不是迟了更多步?然而为什么,为什么……
圆润如卵的指尖似是不经意的,将鲜嫩的草莓碰破了一点皮,于是便露出了更为柔嫩诱人的粉色,渗出一点晶莹的圆润,仿若泪珠。
这短得让人无法察觉的一颤无一丝遗漏的落在淑妃眼中,红唇一弯,笑得极尽妩媚,顺拈了水灵灵的小果,送到千羽墨唇边:“王上……”
☆、325沉冤得雪
娇声软软,仿若一柄纤薄如纸却锋利无比的刀,微笑的,却是不遗余力的缓缓刺入东方凝的心里。
那停顿了须臾的指仿佛不过是时间偶然遗落了脚步,此刻继续前行,于是她拾了那颗受伤的草莓,无比雍容的无比尊贵的移至唇边。
下颌微抬,美眸微眯,睇向场中那个柔弱纤细,却仿佛蕴藏着无限生机与韧性的女子。
她端端的立在那,衣袂翩翩,如同一株俏丽的小树,迎着柔暖的薰风,绽出满树新绿……
“……洗发时,滴加三至五滴花酿,不仅能令头发更加清洁,更可使秀发柔软,顺滑,散发花朵应有的香气。而且,长期使用,还会减少断发脱发,令秀发丰盈,光可鉴人……”
“不过是小小的一瓶花酿,竟会有如此多的妙用,简直是上天入地无所不能,真是可笑至极!”甘露萱忍不住出言讥讽。
洛雯儿定定的看着她。
她知道,甘露萱是因为最后一瓶花酿归了别人而心生不悦。
作为天朝第一美人,怕是自出生那日起,便是天下荣宠尽归其有,只有她挑三拣四,任意抛弃,哪容得求之不得?哪容得别人夺她所爱?纵然,那不过是一瓶可能根本就是她瞧不上眼,有待调查考证的花酿……
不过对大多数人而言,但凡得不到的,总是最好的。
于是洛雯儿淡淡一笑:“仅是一瓶花酿,当然不能。花有千种,人亦是不同。若是想达到理想效果,需多方调配,对症而为。因为时间紧迫,洛某只调出几瓶玫瑰花酿。因为花酿种种,玫瑰却是最为通用,无论是梳妆盥洗,还是保健护发,抑或是纤体瘦身,都少不了这一味。而且无论男女,无论长幼,都可适用。即便仅仅是熏香,玫瑰也最为合宜……”
“哼,说来说去,也不过是你一家之言。据老夫所知,洛掌柜此前曾经开了家名为‘天下丽人’的店,专门做女人生意。然而就在年前,竟是毁了朗家世子妃的脸,为此,洛掌柜还被下了狱,因了无涯国主的特赦才放出来,而今竟是又跑到这斗香大会来蒙骗众人。我看你不是要美化天下女子的脸,你是要毁了她们才甘心!说,你到底有何居心?”
穆家老头一拍桌子,顿时惊醒了所有女人的幻想。茹妃本是紧紧握着小瓶,生怕不小心便被人夺了去,此刻却如同攥着个烫手的山芋,留也不是,丢也不是。
留,怕毁了脸。对于女人,这张脸最为重要,否则她还拿什么去争宠?
丢,太没面子。方才她抢于众人之先得了这瓶花酿,又信誓旦旦的说要“以身试香”,如此又怎能自打耳光?
这个姓洛的女人,你害死我了!
提及那场使她身受牢狱之灾至今仍病痛加身的灾难,洛雯儿顿时敛了笑意,目光冷冷的睇向穆家老头,却见那三个老头皆是得意洋洋的,满脸的幸灾乐祸。
是要在最后关头给她致命一击,令她身败名裂吗?
她深吸一口气,努力压下心中怒火,语气平静道:“关于这场无妄之灾,洛某也想弄个清楚。因为洛某不知,为什么别人都没有出问题,单单朗家世子妃被毁了脸?为什么头半月毫无异样,却在第十六日突然发作?为什么不问青红皂白就将洛某打入监牢到现在也无一字的解释,亦不给洛某自辩的机会?到底是洛某的东西有问题,还是有人从中作梗?洛某也不怕再受酷刑,只求见世子妃一面,一探究竟!”
“不必了!”
场外忽然走进一个男子。身材细高,着一身精丝细葛湖蓝长袍,系珊瑚腰带,更显身姿挺拔。
玉冠束发,博带当风。散发轻拂下,修眉俊目,高鼻薄唇,气度不凡,神采风流。
此刻,他逆风而来,衣袂翻卷,其上暗绣如飞,隐隐透出贵重之气。
来到评判席前,微施一礼:“朗家世子朗瀚见过天师,穆先生,丁先生,乾先生,见过甘夫人……”
唯略去英秋冉,却是对他微微一笑,可见二人私下里极是相熟。
又转了身,将腰更沉了些,对向洛雯儿:“洛掌柜有礼,实是本座家宅不安,连累了洛掌柜,望洛掌柜见谅。”
众人听得诧异,却见他淡淡一笑,笑中不无无奈:“不过是女人间争宠之事,不足挂齿。”
原来,朗瀚的侧妃乃刑部尚书冯梁的侄女,自恃出身高贵,一心想要扶正。可是朗灏与世子妃一向恩爱,毫无可趁之机。她认为是世子妃倚仗美貌迷惑了世子的心,就趁世子妃及其身边人不备,在“神仙水”里下了腐药。
再说这世子妃,本是与世子指腹为婚,后家道中落,然朗家依旧履行婚约,婚后二人亦如胶似漆。只是她曾经过过一段苦日子,于是不同于别的贵族女子,对民间的玩意一向感兴趣,即便嫁入豪门,依旧不改。所以听说盛京出了个“天下丽人”,便要婢女去弄了几件瓶瓶水水,没事躲在房中研究,自得其乐。
本也觉得好用,怎奈突然遭了难,结果……
“哼,早不说,晚不说,偏偏赶在今日,岂非私下串通?”
“朗世子,俗话说家丑不可外扬。你自揭家丑,还不是为了助这个狡诈之徒夺得‘香王’?倒也是,若此番她得了逞,你们无涯也跟着光彩啊!”
“乾兄此言差矣,所谓‘家丑’,还有待考证,堂堂刑部衙门定下的案子,怎能仅凭片面之词便可开脱?”
三个雪陵老头你一言我一语,毫无风度的挤兑起朗瀚来,此番,倒是齐心戮力得很。
洛雯儿当即竖起了纤眉,朗瀚却不急,只略略上前一步,再施一礼。
他身姿笔挺,此礼施得如同蜻蜓点水,碧柳扶风,不无傲慢与轻视,然而面上又笑得谦逊自然,让人挑不出一丝的错处。
“其实本座原是打算待大会结束,再寻洛掌柜说明。本座亦是不希望家丑外扬,因这都是本座治家无方,实是惭愧。然而不想三位先生突然发难,本座不希望因家事而连累了洛掌柜,不得不来此证明。”
他叹了口气,不无感慨:“这几日,本座亦是在外观赛,眼见得一个弱质女流不畏强权,不惧风险,一步步的走到现在,实在是……”
笑了笑,叹息:“本座竟是找不到一个合适的词来形容洛掌柜。试想若是因为本座的原因,而使得明珠蒙尘,本座于心何忍?余生何安?一个女子,尚且可以勇敢面对种种指责与诘难,本座不过是承认个小小家丑,又有何难?而且三位先生说得没错,洛掌柜的胜负的确关乎着本国的荣辱,本座又怎忍心让一个女子独自挑起重担?本座亦是无涯治下的子民,理应承担属于自己的责任。而且,洛掌柜本就清白无辜,可昭日月。此际,沉冤已雪,本座亦不容他人蓄意诋毁,有心陷害!”
“你,你什么意思?”丁家老头变了脸色。
“好,好啊!”穆家老头哆嗦着胡子:“斗香大会一向公平竞争,而今无涯竟是要强抢‘香王’么?”
“先生也知道公平么?”朗瀚淡淡一笑,俊秀的眸中却有光凛然一闪:“那么事情已是水落石出,洛掌柜亦无不遵守大会条规,为何还要说无涯强抢‘香王’?如此,到底是谁无视公平?是谁在行强盗之为?”
“你……”
三个雪陵老头顿时无语。
他们早知无涯民风彪悍,却原来不仅仅体现在战场上,只要是关乎他们国家的命运,不论大事小情,皆一马当先。
时至此刻,他们忽然明白为什么无涯可以在不足二百年的时间内发展成无人敢于小觑的大国,皆是因为团结,因为这份众志成城的信念。
时至此刻,他们方发现自己上了当,或许元君天子也上了当,千羽墨将斗香大会开在盛京,岂非是把他们变成了困在圈里的小绵羊,只能束手无策的等着他们磨刀霍霍?
然而朗瀚根本无视他们的冷汗淋漓,仿佛他来到此处,只是为了证明洛雯儿的清白。
他再向洛雯儿深施一礼:“洛掌柜,你受苦了。”
只是简简单单的一句,顿令洛雯儿眼底一烫,那遭受酷刑亦不曾流的泪,那蒙受冤情也不肯吐一字的委屈,此刻齐齐涌上心间。
她急忙低下头,郑重的向朗灏行了一礼,那湖蓝绣茶花的袍摆便在视线中飘飘的去了。
沉冤得雪,顿时一身轻松。抬望眼,天高云淡,端的是一片宽宏气象。
她深吸了口气,望向评判席,但见三个老头一脸阴沉,就像三块又臭又硬的石头摆在晴朗无垠的背景下。
穆家老头冷声一笑:“虽然有郎家世子替你开脱,可是此番你所呈的花酿亦是不妥。这最后的千香竞芳,虽然是要求出奇出新,然而你这花酿说了半天也只是给女子用的。而在这世上,除了女子,还有男子,而身为女子的本分,便是生儿育女,相夫教子,孝敬公婆,操持家务,而不是抛头露面,令天下人耻笑!”
☆、326一决胜负
再次绕到了不允许女子参赛的这个关节上,难道说她此前的努力就要因此付诸东流?这三个老头,为了保住雪陵的“香王”,简直不择手段。别的她尚且忍了,可若是再要拿她女子的身份来说事,推翻她所有的付出,湮没众人的支持与帮助,她绝不允许,绝不!
“在这个世上,只有阴阳相生,互为依补,方能兴盛万代,连绵不绝。先生既是认为身为女子为人所不耻,然而这世上若是没有了女子,先生如今何在?”
“大胆!”丁家老头怒而拍桌。
穆家老头倒制止了他,唇角一吊,似笑非笑:“洛掌柜是不是会错了意?老夫只是说女子应该安守本分,而非恣意妄为。须知虽是阴阳相生,互为依补,然生男弄璋,生女弄瓦,不止是在人生初始,而是自盘古开天,便决定了男子是天,女子是地。地只能仰视天,在天的包容之下遵规守矩,一旦行差踏错,便是天理难容!”
“先生是说女子只能被踩到脚下永远不得翻身吗?但不知先生可知,若无‘反’,何有‘正’?若无‘阴’,何为‘阳’?若无‘地’何来‘天’?天无垠,地有形。天故可行云布雨,滋润万物,然而若无地,雨落何方?云往何处?地,承载万生,孕育万物,生生不息,却是默默无闻,因为人多只顾着天的浩渺,欣赏天的变幻,猜测天的心思,往往忽视了被他们踩在脚下的地,而恰恰是这土地,才是人立身的根本,生存的依据。古往今来的战争,争的皆是土地,因为天从不因为改换了国家而变换颜色,从不因为更换了国主而吝惜一片云彩,只有土地,忠诚而无私的,一任索取,一任践踏。对于这样的衣食父母,却偏行鄙夷糟践之能事,岂非忘恩负义?”
“你,你这个女子竟敢如此无礼?来,来人……”
穆家老头终于维持不了风度,然而话一出口,他便发现自己错了。雪陵自是会有随从护卫,然而相比于无涯的大军,无异于螳臂当车。
他试着去求助于天师方江瀚,却见那老头听得满脸核桃纹,就仿佛自己不是个男人似的。英秋冉就更不用说了,仅凭他那个好男风的兄长,就知无涯是个阴阳不调的国度。而甘露萱一向牙尖嘴利,惯瞧不上这个女子,本还指望她能够在最后关头助他一臂之力,然而此刻她不仅没了动静,竟还满眼放光,尽是欣赏之意。
唉,他怎么就忘了,甘露萱也是个女人?
如今,顿觉山穷水尽,唯有那个女子兀自在滔滔不绝。
“……为什么天下人皆认为女子不如男子?是因为她们从来没有得到过机会。古有花木兰代父从军,今我无涯的月将军亦是闻名天下,凡此种种,不胜枚举。今日,洛某不才,虽不敢说做出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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