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掌柜的,您就放心吧……”
众人大笑,其乐融融。
洛雯儿上了楼,于是说书人再次轮番上场。
此番讲的是王家秘辛。
说是秘辛,且看众人的反应,便已是耳熟能详,然而对于八卦,无论怎样的翻来覆去,亦是百听不厌。
“……据说那晖国国主北华弶穷奢极欲,为了获得大量的金银珠宝,漫山遍野都种着咱们王上喜欢的棉花。当年,农民刚播种了庄稼,他硬是派人给拔了,非要种棉花。如今若是有人偷偷种庄稼,一旦被他得知,定是要杀头,甚至株连九族。现在晖国的百姓吃穿不济,卖棉花只得了一点点的银子,还得高价从别的国家购买粮食。北华弶呢?低价收高价卖,钱都让他赚去了,那王宫建得比天朝还是富丽堂皇,我看呐……”
摇头不语。
反正是在自己的地盘糟蹋别国的君主,不涉及政治问题,大家爱怎么说就怎么说,越说越兴奋,到后来已不似在说书,而是在相互交流小道消息。
“诶,你们知道吗?茳国国主东方旭养了一只白鹰,每日必以人眼为食,一日三餐呐。听说那鹰即便闭着眼睛也能看到千里之外的事,真是神了!”
“可不是?起初是拿了眼珠给它吃,后来,是它挑着人的眼珠吃。有次,不知怎的就看上东方旭的新宠了,那可是无夜送来的美人儿,还是个郡主,可是东方旭就随了那鹰的意了。一嘴巴下去,噫……”言者龇牙咧嘴,仿佛鹰啄的是他的眼睛:“满脸的血啊。那美人一直惨嚎到气绝身亡。后来才知道是无夜国此前进献的美人嫉妒新人,使的计……”
“本是同根生,相煎何太急?”
“无夜不一直这样吗?从里到外,从男到女,就没一个消停的!”
洛雯儿不由得想起千羽翼当初对她说的那番话。
无夜,的确内外不平,然而无涯……方才,她的确是语气铿锵,声色凛然,然而在她心里,她知道,千羽翼的确是对王位一事耿耿于怀。而那位王上,她虽没有亲见,可是谁又能保他不对千羽翼心怀忌惮?
人在高处不胜寒。这里面的事,谁又能真正说得清楚?
不过,或许应庆幸的是,无涯国主虽然奢侈浪费,但毕竟没有酒池肉林。
“若说不消停,还得说是雪陵国。诶,你们知道么?”
但凡要报料,总是要先弄出神秘兮兮的气氛。
“听说如今的雪陵国主南宫苑,是个女人……”
“什么,女人?”
众人齐齐惊叫,果真是重大的八卦。
“不对啊,南宫苑咱们不是没见过,十三年前来过盛京,跟随雪陵先王南宫酽来的,是个纯粹的男孩,都长胡子了……”
“这就是你孤陋寡闻了,其实现在的南宫苑已不是当初的南宫苑,是他的异母妹妹,莲姬的女儿南宫绾……”
“啊,怎么会?那南宫苑哪去了?他不才是太子吗?”
“死了呗。”言者极是漫不经心:“而且听说雪陵先王南宫酽亦是被人毒死……”
“对,端午头一日还好端端的,结果喝了杯雄黄酒就……”
“嗯,据说,都是这个南宫绾干的!”
“啊?她一个女人,莫非是要逆了天?”
“就知道骗人,若如今的雪陵国主当真是个女人,那些贵族,那些朝臣会答应?而且朝夕相处,男女到底有别,南宫苑和南宫绾又生得不一样,怎么就看不出来?”
“这你就不知道了。”言者喝了口酒,又夹了个饺子,拿着筷子比比划划道:“南宫绾当政十年,一直躲在一片封闭的漆黑之中,从无人见过其面目。”
“这个我也听说了,听说是生来有什么恶疾……”
“恶疾?当年南宫苑来的时候你也见过吧?站在马车外面,哪有什么恶疾?”
“许是突发的呢?”
“突发?就那么巧?一登基就发作了?”
提问的人不说话了。
言者轻蔑的乜了他一眼,继续道:“有人倒是好奇……这到底是什么怪病呢,竟是见不得人?于是想要一窥究竟。结果就死了,一来二去,再也没人敢动这心思了。而且,难道你们没听说,如今的‘南宫苑’好男风?”
“这有什么稀奇,咱们户部尚书的世子不也好男风吗?”
“诶,听说王上此番去凉阈,竟是带了他,莫非……嘿嘿……”
“你少胡说。英尚书年纪大了,此番不过是要做传位家主的准备了。咱们王上可是喜欢女人,那后宫佳丽,真是国色云集……”
“少废话,言归正传。话说但凡进去伺候‘南宫苑’的,皆无生还。你想想,若不是怕走漏什么风声,能杀人灭口?”
“也是,英世子都不似原来那般狠毒了……”
“而且每岁入天朝朝觐,譬如今年,又是由宁国公世子轩辕尚代为效劳。诶,听说这位雪陵国主很是喜欢这位未来的宁国公轩辕尚……”
“可不是?轩辕尚那模样,那气度,那才华……是个女人就得喜欢!”
“诶,你们可知轩辕尚为何生得这般人才出众,写尽风流么?”
众人挤眉弄眼,哈哈大笑。
似是有什么重大机密,可是他们偏偏不说,急得洛雯儿恨不得去撬他们的嘴。
好在卖了一阵关子后,继续八卦是非。
“听说是咱们先王早年去雪陵游玩,遇了个绝色美女,于是就……哪成想,那是雪陵的公主。其实也算门当户对,可是那个公主极是好强,非王后不当。先王哪能为了美人废了王后呢?于是公主一气之下,下嫁宁国公轩辕里,便生了轩辕尚。只怀了八个月,你们说说,这到底是谁的血脉?”
言者摇摇头,似是无尽惋惜:“据说五年前先王想要挑选继承人,还命人专程去雪陵寻轩辕尚回来待选,可是宁国公死活不放人……”
“也是,雪陵就这么一个人物,若是来了咱们无涯,雪陵怕是……”
“若是轩辕尚来了无涯,当今王上怕是……”
没有人再说下去,稍停片刻后,又换了话题。
楼下继续嘤嘤嗡嗡,洛雯儿伏在栏杆上听了一会,却再也没有得到关于千羽翼的一星半点。
她忽然有些后悔,为什么把那个说书人吓跑,或许他知道千羽翼的消息……
指无意的顺着栏杆上的花纹勾画,再次抬眸之际,但见赵益和白濂回来了,脸冻得红扑扑的,正冲她笑呵呵的摆手。
看来天香楼的饺子果真成功打入世家了,如此是不是应该感谢那位遭人诟病却又有一点点侠义心肠的国主呢?
她长出了一口气,然后便见张顺上了楼,满脸兴奋:“掌柜的,英家也遣了人来买饺子,嫌楼下吵,就在后堂等,还说咱们有什么特色尽管上,户部尚书正打算拿咱们的饭食招待客人呢……”
☆、217行人远归
她噌的站起,急急往后厨奔去。
楼下愈发喧闹,一盘盘的饺子穿梭其中,热气腾腾,更添了几分新年的喜庆。
“今年真是个好年景啊。”张妈如是说。
是啊,洛雯儿心中亦暗叹,一个好的开始,或许真的意味着大历一百八十九年是一帆风顺的一年……
事实也证明了,大历一百八十九年的确是风调雨顺,国泰民安,然而她所不知道的是,除夕时在醴泉殿据理力争,誓死不肯吃这“下等人的东西”的英若丞之所以会遣人来天香楼买饺子,除了因为此物之美味的确前所未有,更是因为千羽墨……此番竟是带了他的长子英赞参加诸侯会盟,朝觐天子,这可是所有世家都没有的荣耀。
纵然五姓世家把持了朝政,但是亦有高下之分,表面和气,暗地里都在较劲。而且家主的更迭,官员的任命,除了要看天朝的眼色,很大部分要取决于本国君主,所以,他们也不得不看千羽墨的眼色。而今,千羽墨却是单单带了他的儿子,这是不是说英家可以更上一层,赶上甚至压过尚靖那个忘恩负义的白眼狼?
然而英若丞所不知道的是,千羽墨于各世家之间,于各世家之子之间单单带了英赞去凉阈,全是因为这个天香楼的掌柜洛雯儿。
洛雯儿如今在外以男装示人,生得又是唇红齿白,娇媚动人,早在当初招工时便引起了好男风的英赞的注意,好在他暗地里让南风馆又进了几个颇有姿色的小倌,也好在天香楼被雅客居陷害,一时声名扫地,更好在天香楼做的是“下等人的东西”,而且他勒令洛雯儿,无论怎样,必须回别院过夜,才保了一时平安,而今,天香楼再次声名鹊起,更打入了贵族圈子,难保英赞不纡尊降贵,“光临”酒楼,到时……
虽然洛雯儿是个女子,可是谁能保证英赞不狂性大发?所以还是带在身边保险。当然,这怕是又要授人以口实了,只不过他已是如此“不堪”,又何惧多一盆脏水?
而且,他还有另外的安排……
所以,洛雯儿依旧不知道的是,她今日的“壮举”已是一丝不落的被某人记录在案,遥遥的寄给正车马迤逦赶赴大阈的千羽墨。
千羽墨唇角衔笑,靠着引枕,缓慢而又仔细的阅读着上面有些凌乱但据解释说是因为太过激动所导致的“丢胳膊断腿”的字迹。
虽则如此,胡纶做事还是认真的,不仅当时的话都记录下来了,就连那人的语气、表情、动作都事无巨细。于是,他便看到了一个目光凛然一脸正气的洛雯儿是如何慨然铿锵精彩卓绝的舌战说书人。
然而胡纶又好死不死的在信末添了一句:“主子,依小的看,她倒像真对王上有点意思呢。”
这个鬼东西,孤还单要和自己吃醋不成?
拂了金缕缀玉的垂帘,一片雪野映入眼帘。
一只喜鹊掠过车架,向着来路飞去了。
他遥望着那化作一个小点的黑影,喃喃道:“云彩,我真想变成这只鸟,此刻,便能飞回到你的身边……”
阳春三月,风筝满天。
绿柳拂着桃花,开了满街满巷,空气里到处是丝丝的清甜,和着孩子们的笑语,端的是一派暖融轻和。
清晨里,小巷尽头,张顺拎着食盒一路飞奔而来。
“掌柜的,掌柜的,王上回来了,王上回来了……”
“王上回来了,瞧把你乐的……”张妈正好出门倒水,望向张顺奔来的方向:“这么说,莫公子也快回来了?”
目光也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恰恰掠向上方。
楼上,镂花的窗子一开,于是这句“自言自语”恰到好处的飘入洛雯儿的耳中,其时,她正在想,看来莫习也要回来了……
“掌柜的,车驾已行至浮闾长街,大家都去看热闹了……”
“我说今天客人怎么这么少……”洛雯儿看看兴奋的抡着食盒的张顺,笑笑:“反正也没几个客人,若是有想看热闹的,便去吧……”
“多谢掌柜的!”张顺把食盒往门里一放,撒着欢的跑了。
身后赵益等人急忙赶上:“你小子,等咱们一会!”
洛雯儿看着这群人如追星族般的疯狂,暗忖,这个王上倒也不是没有百姓拥护嘛,不过或许是因为他一年到头难得露一回面,所以才比珍惜动物还宝贵吧。
却听正在择菜的张妈道:“王上每回只要一露面,便会有大把的赏赐,那金瓜子银锞子扔得满地都是,这群人是都赶着抢钱去了。”
还有这好事?
洛雯儿当即眼睛一亮,转身却见白濂还在楼里磨蹭:“白濂,他们都走了,你怎么不去?”
“我才不凑那份热闹呢,”白濂拿着抹布可劲的擦桌子:“人都走了,掌柜的怎么办?”
张妈撇撇嘴:“掌柜的可不用你惦记……”
白濂皱了眉,正要反驳,洛雯儿则已从楼上冲下来,肩上搭着条大口袋,一把钳住他的胳膊,风似的往门口跑:“还不快去抢钱?张妈,你也收拾收拾,后厨刚好有个空出来的面口袋,叫上翠凤她们,同去,同去……”
“像我们这等下人是凑不上前的,还是掌柜的……”
张妈话还没说完,那两个人已经没了踪影。
这人呐,无论到什么时候无论赚多少银子都不会嫌钱咬手。
张妈摇摇头,转而想起白濂方才如同做梦般的表情,只盯着掌柜那只拉住他袖子的手,那脸红的,那眼闪的……
这傻小子……
她叹了口气,忍住笑,将被风吹散的菜重新拢到一起,手脚麻利的择起来。
“主子,慢点,慢点……”
胡纶气喘吁吁,跟在千羽墨身后。
他轻功实在不佳,即便千羽墨碍着人多,不好凌空飞起惊着众人,关键是怕被护卫队发现然后当贼人捉了去……纵然捉不到,亦会制造恐慌,所以明显的放慢了速度,就夹在人群里,他依然跟吊在猫腿后的线球,既追不到前面去,便只能在后面拖拉着蹦跶。
众人皆向前涌,唯二人逆向而行,足见艰难,然而终于突出重围。
人群呼啦啦的往浮闾街去了,街面一下子空出来,千羽墨大喜,刚要腾飞,就见远远的街口又奔出人影……
定睛一看……
云彩?!
喜出望外,正要来个久别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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