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绝望地看着楚清欢,黑白分明的眼睛里渐渐蒙上了一层水汽,喊道:“为什么要逼我?我是真的走不了,你为什么一定要逼我?”
楚清欢忽然掀开她的被子,在她大腿侧的穴位上重重一按,她被这突如其来的动作惊得一跳,那条腿更是难以忍受强烈的酸麻而弹了一弹。
“你看,你的腿不仅有知觉,而且有很强的反射能力,根本没有废。”楚清欢又捋起她丝质宽松的裤腿,细白柔腻的腿就露了出来。
“你在做什么?把我裤腿放下来!”裴瑗又气又急。
楚清欢没有理会她的叫声,只是捏了捏她略显绵软的腿部肌肉,道:“你的腿形很漂亮,若是加以锻炼,形态会更美,但若是再这么荒废下去,每日都以轮椅代步的话,这些肉就都会掉下来,肌肤会失去弹性光泽,长此以往,很快就会松软起皱,同七十岁的老妪一般。”
“你这是……危言耸听。”裴瑗嘴里依然犟着,但眼里已露出震惊之色,说话底气也不足,显然已经将她的话听了进去。
“自己的身体自己知道,是不是危言耸听,你比我更清楚。”楚清欢将她的裤腿放下,却没有盖上被子,“现在,你自己决定,要是玉壶,还是让我扶你去上恭桶。”
本来一直想着挣开她的裴瑗想不到她会把主动权交给自己,反而一怔,随后眼中闪过极为复杂的神色,矛盾,挣扎,徘徊……
她几次张口,话到嘴边又缩了回去,内心似乎有着无尽的犹豫,一个简单的问题,却让她几度鼓起勇气又落下。
最终,她轻轻吐出一口气,说出两个字:“玉壶。”
选玉壶,便是意味着保持原状,不肯往前迈出一步。
楚清欢注视她良久,点点头,默然从床后取出一只玉壶,但没有交给她,而是放在床前三步之远靠近床帏的地方,道:“想要,就自己过来拿吧。”
“我不会走路,怎么拿?!”刚刚经历了内心一番煎熬的裴瑗本就心力交瘁,此时见她还次出了难题,再也无法克制自己的情绪,大声喊了也来。
“只有三步路,不远。”楚清欢站在玉壶边,淡淡道,“不会走,难道还不会爬么?”
裴瑗无法置信地抬头:“你……要我爬过去?”
“有何不可。只要能拿到自己想要的东西,何必在乎形式。”
“你,太过分了!”她红着眼睛,恨声道,“我是这里的公主,你算什么,敢这样对我?出去!”
楚清欢不为所动:“比起一个欺骗真心爱护自己亲人的人,我并不觉得自己有哪里过分。还有,若没有公主这个身份,你又算是什么?”
“我欺骗谁了?”裴瑶悲愤难当。
“你自己心里清楚,况且……我好象并没有说这个欺骗别人的人,是你?”
裴瑗自小到大何时曾受过这样的委屈,楚清欢淡然的语气与所为更让她觉得是种羞辱,她粉脸涨红,泪水在眼眶里打转,偏又强忍着不让眼泪掉下来。
楚清欢没有再说什么,只是淡淡看她一眼,转身出了床帏。
在软榻上躺了许久,床那边一直没有动静,铜漏的声音在这寂静之中更象是一下一下敲击在人的心头,在数了百余下之后,床上发出了一声轻响。
她的视线一直落在床帏上,那里的人影在她离开之后就未动过,此时动了动,然后一点点往外挪。
人影挪到床边,停顿了很长时间,随后,下了床。
她的上身往前倾,双手着地,慢慢地往前爬,双腿仍挂在床上,直到再也不能往前爬的时候,才伸出一只手去够那玉壶,那玉壶离她指尖的位置却还差得很远。
她尝试了很久,不得不收回那只一直很努力往前伸的手,再次撑着地面往前爬,地面却响起“咚”的一声闷响,她的双腿再也挂不住,从床上跌了下来。
一声低低的啜泣自床帏后传了出来,但很快止住,人影抬起头朝她的方向看来,在视线所及之前,楚清欢闭起了眼睛。
夜很长,悠悠如风。
------题外话------
祝所有大朋友小朋友们节日快乐,童心永在哈!
争取明天早上八点更新,fighting~
第一百零二章 透气
翌日,金色的朝辉透过窗纱映着窗前的景物,还有软榻上的楚清欢,投下淡淡的一层光影,她伸手一推,窗子大开,满眼的光芒便和着清晨舒爽的凉风无遮无拦地扑面而入。
她看了眼毫无动静的床,起身走了出去,刚打开殿门,几个正贴着耳朵听响声的宫婢险些跌进来,一见到她,顿时红了脸,面露尴尬,默默地向她行了一礼。
“看来昨日裴玉没把规矩跟你们讲清楚,”她淡淡一扫,“等他下了早朝,我让他再给你们讲一遍。”
“不用了,姑娘。”为首那名宫婢小声道,“陛下跟我们讲得很清楚,是我们不放心公主,才想过来看看。”
裴玉对楚清欢的态度,她们都看得清楚,因此谁也不敢对她无礼,就算对裴瑗再放心不下,也不敢冒然进入。
“裴瑗没事,你们若真没事做,就把洗漱用具与早点送过来……放在外面,我会过来拿。”
“奴婢们这就去办。”宫婢敛了襟,带着其他三人快步离去,没有半分耽搁。
并没有让楚清欢等太久,离去的四人很快折返,在她的眼神下将东西都放在门外,悄悄地往里看了一眼,不得不转身离开。
楚清欢将东西都端了进去,洗漱之后将床帏与纱帐都挂起,床上的裴瑗还没醒,眼皮红肿未褪,看上去昨晚象是哭了很久。
楚清欢静立了片刻,拍了拍她的肩膀,“起来吧,吃饭了。”
裴瑗睫毛颤了颤,没有睁眼。
楚清欢也不再催,自己走到桌边坐下,将炖盅的盖子依次打开,各色早点的清香就飘了一屋。
“你不想起就继续睡,早点就这些,吃完没有第二份。”她夹起一只水晶虾包放入嘴里,“嗯,这早点做得很合我胃口,一个人吃都嫌少了。”
裴瑗的身体明显一僵,但眼睛依旧没有睁开,甚至往里侧了侧身,楚清欢见状,将每样早点都吃了些,之后都端了出去,一样未留。
殿内悄然无声,片刻后,裴瑶以为殿内无人,便将眼睛睁开一条缝,却见楚清欢正倚在桌边,直直地打量着她。
她想也不想就闭起眼睛,便听得脚步声渐近,笔直朝她这边走来,她没来由地心跳加快,双手攥紧,感觉到头顶有人正俯视着她,她暗恼,气自己未战先败,忽然身上一凉,紧接着身子一轻,竟被人抱了起来。
“你干什么?”她一惊,迅速睁开眼,瞪着抱着她的楚清欢,“放我下来。”
“外面天气这么好,躺在床上是种浪费,带你出去透透气。”楚清欢将她放在轮椅上,再拿过衣裙要为她穿上。
裴瑗立即拒绝:“我还没洗漱,还没吃早膳。”
“刚才给过你机会了,是你自己不要。”楚清欢将衣服往旁边一扔,“如果你不配合,我不介意你就这样出去。”
经过了昨晚,裴瑗比谁都清楚她说得出做得到,心中虽气极,却也不敢冒险,因此端着架子退后了一步:“我要知春进来帮我穿。”
“没有知春知夏,这里只有我。”楚清欢拿起衣服将她的手套进袖子,淡然地陈述了一个事实,“我说过,在你再次下地走路之前,除了我,你谁也见不到。”
“你,卑鄙!”到底还是个孩子,裴瑗骂出这句话,脸已涨得通红。
“卑鄙?”她的手一顿,“我想,你还没搞清楚,我这么做是为了谁好。”
“我不要你的这种好,”裴瑗立即反对,“你走,我不想再见到你。”
“办不到。”
“你!”裴瑗气极,扭头盯着她,“我招你惹你了?就因为我赶过你,你就要这样报复我?”
“报复?你?”楚清欢眼梢未动,平静地道,“我不至于心胸狭隘至此,况且,这世上值得我出手的人不多,你并不在其中之列。不要以为我做这些是为了你,我只是为了裴玉。”
“你休想打哥哥的主意!”
“我不打他的主意,那么,你打?”
“你……不要歪曲我的意思。”
“歪曲也好,事实也罢,口头上的争执并没有多大意义。”楚清欢为她拉拢衣襟,扣上扣子,“一切掩盖于表象之下的事实,总是真相大白的一天,何必现在争一长短。”
裴瑗咬着唇,没有话可以反驳,心中一股气憋在胸口徘徊不去,最终,她“啪”地一下打开楚清欢系扣子的手,沉着脸道:“我自己来。”
白皙的手背顿时现出一个红印子,全落入她低垂的眼睛里,心里不是完全不怕,因此将下巴更高地抬起,想要借这种虚张声势的骄傲也掩饰内心的不安,谁料楚清欢却只是瞟了一眼,什么都没有说。
因为裴瑗行动不便的关系,清芷殿并没有设门槛,而门外的台阶也只占一半,另一半是坡度平缓的斜坡,楚清欢推着裴瑗没有半丝障碍地出门,阳光尽酒于身上,裴瑗皱了眉。
“太阳太晒了。”
楚清欢只当没听见。
现在还没到夏天,又是早晨,再晒能晒到哪里去。
“一年之计在于春,一日之计在于晨,这里风清水秀,地势平坦,用来练习行走正好。”楚清欢走到一处湖边停了下来。
“练习走路?”裴瑗几乎要怀疑自己的耳朵,“你是说,你要让我在这里走路?”
“有何不妥?”
裴瑗望着眼前一片平整的地面,无法说出有何不妥,但心里已产生极大的抵触。
“我没答应你要走路。”她说得斩钉截铁。
就在昨晚,她选择玉壶的时候就已经做出了决定,绝不会再更改。
“你确定?”
“确定!”
“不要反悔。”
“绝不反悔。”
“好,随你。”
裴瑗惊诧于她的爽快,却听得她又说道:“不过,能或者不能,你总得走一回让我看看,不走过又怎能让我死心?”
还是要让她走。
裴瑗缓缓抬头,稚气还未尽脱的脸上显出几分谨慎,在仔细打量她之后,点了点头:“好,我答应你。”
又怕她变卦,特意再加了一句:“就走一回。”
“嗯。”楚清欢伸手扶住她,示意她自己站起来,裴瑗双手撑着扶手,咬着牙慢慢站起,然而站到一半却再也无法继续。
“不行。”她的手臂微微颤抖,身体的重量全放在双手上,脸色也一阵红过一阵,“腿使不上力,手快吃不消了。”
“迈出来。”楚清欢把住她的一条腿,往前一伸,“踩下去。”
汗水湿了发鬓,她的双手抖得更为厉害,那脚却迟迟不肯踩下去。
“踩下去。”楚清欢再一次冷冷重复,“什么事都有第一步,不踩下去又怎么走路?”
双臂再也支撑不住,她心一横,眼一闭,将重心移向那条腿上,下一刻却是腿一软,身子倒了下去。
“我就说我不会走!”她倒在楚清欢怀里,情绪瞬间发泄了出来,“你都看到了,不是我不想走,我真的不会走!你要怎样才相信?”
楚清欢没有说话,只是抱起她走入旁边那个小亭,将她安放在亭栏上坐下。
裴瑗一时气愤难消,兀自生着气,肚子却不合时宜地响了几声,她这才想起自己起床后到现在滴水未尽,不由更为气恼。
“我去拿点吃的。”楚清欢转身往外走。
裴瑗的气还没生完,也不作回应,直到她走远了,又等了许久也不见她回来,才意识到自己眼下的处境。
日头悬在当空,时至正午,距楚清欢离去已有将近一个时辰,她却一去不复返,连人影都未见,而湖边空无人迹,连个路过的宫人都没有,就算她叫破喉咙也没有人都听得见。
不敢相信楚清欢就这样抛下她不管,她下意识地去找她的轮椅,却发现那轮椅还停在原处,离她足有十余步路的距离。
从来没有遇到过这种情况,她急得一下子眼泪就涌了上来,泪眼朦胧地四下张望,如果楚清欢一直不回来,她就只能一直待在这里,直到被人发现。
时间一点点过去,她也跟着一点点失望,太阳西沉,天色已渐渐暗了下来,傍晚的风带着湖水的凉意直透她的衣衫,白日美丽的景致随着太阳的消失而变得影影绰绰,一簇簇花枝随风摆动,如一只只妖魔鬼怪的手。
她双臂抱胸,终于无望地哭了出来,大颗大颗的眼泪顺着盈白的脸颊滑落,再滑入唇角,丝丝地咸。
不远处,有人心酸不已,按捺不住地就要现身,被旁边的女子拦住。
“青青,算了吧。”裴玉有了丝哀求的意味,“瑗儿若是真的不能走,就不要再强迫她,就算她以后不嫁人,我也养她一辈子。”
“陛下身为一国之主,就是如此轻言放弃的?”楚清欢凉凉地说了一句。
裴玉苦着脸,再也不敢多说。
先前几次他想要出去,她都没有叫他陛下,现在这么叫他,他可不认为这是对他的尊重。
裴瑗的哭声混在风声里断断续续地传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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