駌ì部落有贵客,权当他们自己过节了。
微微发胖的花当端坐在篝火旁,他今晚喝了很多马nǎi酒,黝黑的面庞已有些发红,一手搂着一个姬妾看着部落里的男女跳舞,发出爽朗的大笑,至于今晚两位贵客都不在篝火旁,花当也当作不知道。
银制的大酒碗斟满了浑浊的nǎi白sè酒液,花当端起碗,一边大笑着,目光一边不经意般朝左边瞧去,恰好瞧见火筛的得力手下乌恩其领着二十余人悄悄隐没在帐篷群的黑暗中,花当再朝右边秦堪的帐篷瞧了一眼。然后哈哈大笑几声,扯着嗓子唱了几句蒙古长调。不论唱得好与不好,也引来部落男女一阵轰然叫好声,花当仰头饮尽一碗马nǎi酒,身躯摇晃几下,轰然倒地,醉过去了。
…………
…………
这一夜看似很平静。
大明钦差的八千余仪仗离着朵颜部落数里之遥扎营,火筛以客人身份远到而来,只带了数十名随从。朵颜营地里,正中的篝火已渐渐熄灭,唱累了跳累了喝醉了的人们席天趴在草地上沉沉睡去,呼噜打得震天响。
几队巡弋的朵颜勇士按着弯刀的刀柄,漫不经心地在营地周围走来走去,不时jǐng惕地朝明廷军队的营地张望一番,见着地上喝醉了胡乱说着梦话的蒙古汉子。便轻轻踹他几脚,笑骂几句。
一切那么的宁静安详,熄灭的篝火堆里,袅袅的清烟扶摇而上,带着几分欢腾过后的些许寂寥冷清味道,篝火边睡满了一地的蒙古人。四周弥漫着鼾声和残余的酒香,草原的夜很冷,但睡在余温尚存的火边,人们似乎感觉不到寒冷。
二十余人趁着黑暗的夜sè,从东边一座帐篷里悄然无声地钻了出来。小心躲过巡弋的勇士,往西边的帐篷群走去。
他们穿着黑sè的衣裳。手里握着蒙古弯刀,猫着腰如同二十几只灵敏的猎豹,小心翼翼地接近猎物。
寂静无声中,他们围住了一座顶上铺了厚毛毡,描勒着金sè丝边,看起来颇为华贵的大帐篷,二十余人情不自禁屏住了呼吸,眼中却露出群狼捕食前的兴奋光芒。
为首一人无声地狰狞一笑,右手一挥,二十余人挥舞着弯刀一涌而上,锋利的刀刃划破了帐篷,喊杀声也划破了草原的宁静。
“杀了明廷的狗官!”为首一人用蒙古语大声喝道。
伴随而来几声叫骂,当巡夜的朵颜勇士打着火把匆忙赶来时,二十多人已全部冲进帐篷,只听得里面一阵刀剑相击叮当作响。
整个朵颜营地的人都醒了,众人睁着惺忪的睡眼,下意识地抽出了腰侧的弯刀,jǐng惕地四下张望。
围在大明钦差帐篷前的朵颜勇士们正在犹豫要不要冲出去时,砰地一声闷响,一名穿着黑衣的蒙古汉子以一种诡异的姿势倒飞出来,仰面重重跌在帐篷外,两眼无神地望着天,气息已微若游丝,他的胸口肋骨全断,正中一个拳头大的小坑,显然中了一种非常霸道的拳法,眼见不活了。
帐篷里一阵寂静,接着却听得砰砰啪啪乱响,惨叫哭嚎声很快传了出来,最后一具具没了声息的尸首也被扔出了帐篷外。
锵!
帐篷外的朵颜勇士看着这诡异的一幕,惊得张大了嘴,手里的弯刀也情不自禁地掉落在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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离打斗的帐篷数十步之外,秦堪袖手环臂静静地注视着那一处喧嚣,嘴角噙着几许冷笑,丁顺也站在他旁边,脸上的冷笑和秦堪如出一辙,也不知是不是他刻意在模仿。
“学班超出使西域鄯善国的典故?这火筛并非一无是处的蠢物,倒也读过几天书……”秦堪喃喃自语。
丁顺看着数十步外的帐篷内惨烈的厮杀,背后没来由地冒了一层冷汗。
若秦帅没料到火筛的举动,今晚安分睡在花当给他安排好的那座帐篷里,恐怕此刻能不能留得命在还是两说。
擦了擦脸上的汗,丁顺忽然狠狠朝地上呸了一口,恶声道:“大人,这火筛做事比您更不讲究啊……”
抬头见秦堪神sè不善,丁顺啪地扇了自己一个嘴巴子,纠正道:“不能跟您比,他这是极度不讲究!”
远处喧嚣依旧,喊杀声已渐渐停下,叶近泉在帐篷里一直没露面,但火筛派去的二十多个刺客却一个接一个横飞着跌出帐篷外,叶近泉分得清事情轻重,这一次没等秦堪吩咐,他也毫不留情地痛下杀手,跌出帐篷外的火筛部麾下勇士一个都没活成。
帐篷外聚集了一群刀出鞘严阵以待的朵颜勇士,人人紧张地注视着帐篷内的厮杀。却没人敢进去一试叶近泉的拳芒。
秦堪拧着眉,目光却忽然转向朵颜营地正中的黄金大帐。大帐四周一片漆黑,据说夜里的篝火会上花当喝得酩酊大醉,最后是被人抬进大帐的。
他……果真酩酊大醉了?醉得连营地内闹出如此大的动静也没把他惊醒?
秦堪嘴角的笑容越来越冷了。
漆黑的大帐后方,无数黑影在黑暗中腾挪闪动,不时还传来马儿打的响鼻和不耐的马蹄踏踏走动声。
这下连丁顺都感觉不对劲了。
“大人,朵颜已暗中调动兵马了!”丁顺又惊又怒。
抬眼环视一圈,秦堪已将此时的情势全部了解于胸。
火筛yù效东汉班超,杀匈奴使节而逼花当表态。朵颜花当心中的天平已倾向火筛,或者说他根本不信任汉人,早已秘密布下兵马,只待秦堪被火筛杀了以后,营地外的八千大明仪仗若有异动便挥兵击之。
秦堪身边能用的,却只有丁顺和叶近泉二人。
情势万分危急!
“大人,抢一匹快马出营。与外面的八千人会合,属下给你断后!”丁顺扯住秦堪便往外走。
这时叶近泉也将火筛派去的刺客杀了个干净,一身血迹斑斑出现在秦堪面前,二人脸上已浮现焦急之sè。
秦堪使劲一甩手,挣脱了丁顺的手,怒道:“身陷万马军中。你们两个人有本事断后吗?幼稚!”
“那该怎么办?”
秦堪眼中闪过一丝杀机,咬牙道:“一不做二不休,刚才火筛效法班超,结果玩砸了,现在咱们也学班超!”
叶近泉和丁顺呆楞半晌。没出声。
“火筛和我一样都是朵颜的客人,带入朵颜营地的随从顶多不过数十。叶近泉刚才大概已解决了一大半,凭什么只能由他杀我,我便不能杀他?既然他先不讲究了,我还讲究什么?叶师叔!”
“在。”
“趁着花当此刻装糊涂,下面的人不敢胡乱动手,你现在冲进火筛的帐篷把那家伙给我杀了!”
“好!看我的!”
生死关头,叶近泉非常有效率,话音刚落,几个起纵间人影便如一道黑烟般掠远了。
丁顺在一旁摩拳擦掌,兴奋道:“大人,我干什么?”
“你去给我把花当的孩子扔井里去!”
丁顺面露难sè:“大人,属下可能打不过塔娜……”
“那就在我旁边保护我,顺便把我后面的帐篷点着了,声东击西掩护叶近泉。”
“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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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堪绝境反击这一招谁也没料到,就在所有人以为秦堪不是身死当场便是落荒而逃的时候,火筛所住帐篷里却忽然传来一声悲愤至极的怒吼声。
与次同时,花当端坐在大帐里,慢悠悠地喝着羊nǎi茶,略带腥涩味的nǎi茶越喝越jīng神,昨夜残留的三分酒意已全醒了。
外面乱糟糟的声音早已传入他耳中,他却坐在大帐内纹丝不动,仿佛什么都没听到似的。
宗族血统的影响力是巨大的,花当终于还是选择倾向了蒙古人,宁愿与火筛结盟,哪怕与虎谋皮,也不愿再相信汉人,百多年来,朵颜被汉人坑惨了。
哐!
一名朵颜汉子踉跄跑进大帐,结结巴巴道:“可,可汗……”
花当淡然一瞟,笑道:“明廷的钦差是不是已死在火筛刀下了?汉人的八千兵马可有异动?”
“不,不是……火筛跑了,被汉人打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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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一十九章开放互市
仰天喷出一口nǎi白sè的nǎi茶,花当悲愤的样子像在喷血。
“肿么一回事?”花当又惊又怒:“营地里火筛有四十余随从,汉人钦差只带了两个人入营,他们怎么可能赶跑了火筛?难道外面的八千汉人官兵攻进来了吗?”
“不是啊,可汗,汉人里有一个武功高手非常厉害,仅他一人便将火筛的随从杀得片甲不留,而且还冲进了火筛的帐篷,火筛只抵挡了几个回合便被打得落荒而逃,骑马跑出营门时,还被人从背后shè了一箭,也不知是死是活……”
“shè……shè了一箭?”花当顿觉手脚冰冷,冷汗直往外冒:“谁……shè的箭?”
“夜sè太黑,都没瞧清楚,不过可以肯定不是汉人shè的。”
花当只觉耳膜嗡嗡作响。
谁shè火筛那一箭已不重要了,火筛是死是活也不重要了,因为不论是死是活,火筛必然已深深恨上了朵颜,若留得命回他的郭勒津旗,可以肯定不rì便会举兵来攻,蒙古人蒙受的屈辱,只能从刀剑里讨回来,没有道理可讲。
花当脸sè苍白,身躯有些摇晃,到现在他仍想不明白,汉人的钦差究竟是怎么把火筛的杀机化解掉的,不仅化解掉,而且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仅凭三人便将火筛打得狼狈而逃……
汉人……太暴力了。
花当不知道什么东汉时的鄯善国主,但他此刻脑子里的想法却跟鄯善国主一样,出了这件事,现在必须重新考虑结盟的事了。
火筛已彻底得罪,西边的瓦剌,北边的鞑靼很多年以前便与朵颜结仇,南边的明廷对朵颜时剿时抚,相比之下态度却是最温和的,今rì更是带来了明廷皇帝的恩抚圣旨。
眼看火筛就要派兵来攻。此时若朵颜再不选择一个强有力的盟友,恐将有灭族之祸。
对明廷的仇恨再深,花当却也没有愚蠢到三面受敌,三面不讨好的地步,思来想去,明廷竟已成了唯一能结盟的对象……
这一切,全因为今晚这场令人始料不及的变故。
“汉人钦差他人呢?”短暂的惊慌过后,花当迅速恢复了平静。
“钦差和他的两名随从在赶跑火筛后。便一直在可汗的大帐外等候。”
“汉人的八千兵马可有动静?”
“已在我营地外三里之处集结成阵,一位名叫孙英的汉人参将单骑在我营地大门前叫嚣着要见他们的钦差大人,否则将率军杀入营地。”
花当脸sè青红不定,犹豫半晌,终于狠狠一跺脚:“叫汉人钦差进来!我正式和他谈一谈!”
…………
…………
秦堪一直等在花当的大帐外,赶走火筛已是预料之中的事,毕竟叶近泉是内家拳宗师的弟子,只要他不刻意保持低调,对付火筛的几十个随从不成问题。
只不过火筛趁着夜sè逃出朵颜营地后,黑夜里一支利箭既准又稳地shè中了他的后背。这支箭却委实出乎秦堪的意料之外。
盼着火筛死的人,似乎不止他们几个汉人呀……
听到大帐内花当的召唤。秦堪一脸微笑地走进了帐内。
厚重的帐帘放下,秦堪第一眼便看到花当那张yīn沉而复杂的老脸。
三步并作两步上前,秦堪主动握住了花当的手,筛糠似的使劲摇晃起来,一副痛心疾首的语气深深道:“亲者痛,仇者快,花当可汗。今晚你可干得不讲究啊,不讲究啊!”
花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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花当的老脸确实有些羞红。
大人物无论做了多么过分多么缺德的事,都应该面不改sè。脸不红气不喘,比如秦堪这样,然而花当不一样,花当是蒙古人。
豪爽好客是蒙古人骨子里便烙上的痕迹,如同大明士子心中的忠孝礼义一样深入人心,不可触犯,然而不用秦堪指出来,花当自己也清楚,今晚的他确实干了一件不讲究的事,装聋作哑差点将客人害死在他的地盘内,若真害死倒还好说,偏偏客人没死成,反而活生生跑到他的大帐里指责他,这脸可真没法要了。
对好客的蒙古人来说,这简直是奇耻大辱,花当不由又羞又怒,想给自己脖子上抹一刀,又想给秦堪补一刀,犹疑不定,踯躅之极。
严格说来,今晚三方干的事情都不讲究,火筛和秦堪以客人的身份在别人的地盘上杀来杀去,花当这个主人却装聋作哑,事情一落幕,主人和客人再一见面,虽不知客人心里怎么想,主人却真有一种羞愧得挖地三尺活埋自己的冲动。
不得不说,蒙古人的羞耻心确实强烈多了。
花当感到自己忽然陷入了被动,被动的主要原因是营地外一触即发的八千汉人兵马。
原本若是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