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八十七章大喜不喜
秦堪是个很诚实的人,甚至诚实得有点过分。
把礼部衙门的门檐和正门轰得缺了一个角,这一炮自然不是空炮,显然填了实弹的,而且具有浓郁的秦堪风格。
朱厚照终于如愿以偿,过了一个有生以来最刺激最热闹的婚礼,眼见礼部衙门被轰塌,笑得没皮没脸的朱厚照也楞了一下,接着朝秦堪一瞟,神情若有所思,却不见一丝害怕。
放空炮可以算是胡闹,填了实弹事情可就严重了,连秦堪也慌了,这一炮固然只朝礼部衙门放了,下一炮呢?
当即秦堪挣开了张升揪住他衣襟的手,马上调集了广场上值岗的锦衣校尉,命他们马上进树林让那十门火炮熄火,另外派人护送皇上和皇后入宫。
混乱中扭头朝树林里瞥了一眼,却见一抹红sè的身影几个飞纵间消失无踪,秦堪心中稍定。
为何忽然填了实弹,为何偏偏炮轰礼部衙门,别人不清楚,秦堪心里却有数。
这惹祸的婆娘,今晚一顿家法是免不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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朱厚照和夏皇后被侍卫护送进宫,一众惊慌失措的大臣也在宫门内收拢,重新聚集起来。
掌管西厂东厂的刘瑾和戴义闻知有人竟敢放实弹炮,吓出一身冷汗的同时不由勃然大怒,立马下令番子封锁正阳门广场,大索全城。
朱厚照心里对此事大约也有数,于是将刘瑾和戴义叫到一个偏僻角落一人踹了一脚,又狠狠骂了他们一通,刘瑾和戴义虽满头雾水,但皇上语气严厉不准追查,二人自然不敢违抗,马上撤回了散出去搜查的番子。
混乱喧嚣的人群里,秦堪感激地看了朱厚照一眼,朱厚照嘻嘻一笑,朝秦堪挤了挤眼。一副非常有默契的样子。
秦堪悄然松了口气。
看来朱厚照是打算帮他背这个黑锅了,今rì这一炮太过严重,放眼整个大明,除了朱厚照本人,恐怕这个黑锅谁也背不下来。落到谁头上都是诛灭九族的大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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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帝大婚当rì竟制造出如此混乱。得知下令放炮的人竟是皇帝本人,而且空炮中竟意外地掺了一颗实弹把礼部衙门轰成了八级残废后,在场所有大臣脸sè都很难看,数十名言官在人群中蠢蠢yù动。似乎在犹豫该不该在这大喜的rì子里狠狠参这个胡闹荒唐的昏君一本。
朱厚照浑若无事般笑着解释,说是cāo炮军士误将实心弹当成了礼花弹,故而误炸礼部衙门,此事厂卫已查清楚,不必追究。
朱厚照解释时的嘴脸颇似前世美**方发言人。一脸无赖地将如此严重的事情轻描淡写地揭过,仿佛只是用错了军事地图一般。
大臣们很生气,不过显然今rì不能生气,混乱过后,皇帝的大婚还得继续,不能半途而废。
张升重新聚集了文武百官和诸国使节,朱厚照领头,皇后与他并排而行,众人浩浩荡荡朝太庙行进。
大明历史上最奇特的景象出现了。一脸得意笑容的皇帝领着花容失sè哭哭啼啼的皇后,后面跟着一群衣冠不整,神态狼狈,甚至有些连官帽和官靴都不见了的大臣,跪在太庙前告祭大明列祖列宗在天之灵。礼部尚书张升被炮火硝烟熏得脸上黑一块白一块,抽搐着老脸一板一眼地念颂着祭文。
身为此次事件的罪魁祸首,秦堪满怀愧疚的同时也很不厚道的暗中失笑,这哪是什么皇帝大婚呀。分明像极了一帮土匪刚从山下抢来了一位压寨夫人,而且这帮土匪浑身散发着很清新自然的乌合之众气质……
后面的程序进行得很顺利。告祭太庙后朱厚照和夏皇后入慈宁宫拜见太皇太后和太后,两位太后自然早已知晓正阳门外的风波,对朱厚照的胡闹感到气愤的同时,却也拿他无可奈何,老朱家如今就只剩了这么一棵独苗,弘治帝在世时便将他宝贝得不得了,如今他已君临天下,两位太后深知就算训斥他,他也不会当回事,于是只好作罢。
张太后的目光却不肯放过殿门外恭立的秦堪,像刀子似的狠狠剜了他好几次。
秦堪苦笑不已,讪讪摸着鼻子将头扭到一边,张太后目光里的含义他自然清楚,严令他看紧朱厚照,不让皇帝在大婚之rì出幺蛾子,可朱厚照终究还是胡闹了一回,这等于是秦堪辜负了太后的嘱托。
幸好张太后地位虽崇,但从不干政,而且后宫也不能随便处置官员,否则秦堪真不知自己会是什么下场。
价值观不同决定了对同一事件的态度不同。
朱厚照对自己的大婚非常满意,他觉得很热闹,而且顺便将满朝大臣捉弄了一回,发泄了许久以来对大臣们的怨念,恶气舒出,神清气爽。
大臣们显然不这么认为,好好的皇帝大婚被搞得鸡飞狗跳,庄重肃穆的场合活生生成了一场闹剧,满殿官员被折腾得狼狈不堪,这天实在应该被记入史册,成为大明自土木堡之变以来的第二个国耻rì。
当然,令大臣们更加气愤的是朱厚照不以为耻反以为荣的态度。
当rì奉天殿大宴群臣,宴会气氛非常冷清,大臣们一个个铁青着脸,憋着怒火仰着脖子喝闷酒,几名脾气火爆的言官好几次想拍案而起,终被新任右都御史史琳用严厉的目光制止住了。
宴席不欢而散,夏皇后也在新婚第一rì尝到了被冷落的滋味。
朱厚照在宴席上大醉,也不知是真醉还是假醉,被抬回坤宁宫后呼呼大睡,碰都没碰夏皇后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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朱厚照在奉天殿内设宴的同时,刘瑾坐在司礼监内脸sè铁青,浑身气得直哆嗦。
皇帝大喜之rì,刘瑾却得到一个很不喜的消息。
王守仁出京远赴贵州龙场,刘瑾派出去刺杀他的十余名刺客紧跟其后,却一直如同石沉大海,没有消息传回。
直到今rì,派出去寻访的第二批人刚刚回到京师,他们带回来了十八颗血迹未干的头颅,十八名刺客的头颅一个不少,全部在河南开封府外的官道边一字摆开。
显然,这不是王守仁干的,朝中有能力而且有胆子与他刘瑾作对的,只有一个人。
第二百八十八章祸水东引(上)
十八颗头颅被带到偏僻的北安门,头颅用石灰处理过,刘瑾忍着恶心瞧了许久,派去的第一批刺客一个不少,全部被半路截杀,其中甚至包括一对老妇和小女孩,这对女子是江湖上有名的祖孙杀手,刘瑾复开西厂,广纳江湖武人以为肃敌之用,这对祖孙刚入西厂才几天,派出去执行第一次任务便被人残忍地割了头。
慈眉善目的老妪和天真烂漫的女孩的头颅就摆在十八颗头颅当中,面容带着几分惊愕,仿佛至死也不敢相信有人会忍心向她们下手。
能忍心下手的,除了锦衣卫里的肃敌高手别无旁人,刘瑾听说过锦衣卫里有这么一批人,大约在永乐皇帝北征蒙古时,为了对北元残余势力的首脑人物进行暗杀而专门招揽的一批江湖高手,所以洪武时期的锦衣卫正由皇帝仪仗往特务机构慢慢演变,而到了永乐时期,锦衣卫已发展成熟,其职能里也多了一项“肃敌”。
几乎不用怀疑,刘瑾已肯定派出去刺杀王守仁的十八名刺客是被这批锦衣卫的肃敌高手半路截杀了。
没想到,秦堪这一步又算在了他前面。
刘瑾忽然想起数rì前的乾清宫门口他对秦堪的那次照面,临去时秦堪脸上那一抹淡淡的捉摸不透的笑容,此刻刘瑾的脸上却火辣辣的痛。
“秦堪啊秦堪,为了一个王守仁,你非要与杂家撕破脸皮么?他有什么地方值得你如此铁心相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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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守仁值得秦堪铁心相护的原因,刘瑾自然不懂。
他和秦堪完全是两个世界的人,他要的是权力和银子,当然,也不拒绝古董和黄金。
公理正义这些东西不能换成权力和钱,自然在他心中毫无用处。
世上有些人属于天生就无法沟通,而且天生便敌对,比如秦堪和刘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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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婚燕尔的人绝大部分都是幸福的,朱厚照被排除在“绝大部分”之外,至少秦堪从他的脸上看不到丝毫跟幸福有关的痕迹。
君臣二人在一起时不仅仅是玩乐胡闹。偶尔也探讨一下人生。
朱厚照喜欢跟秦堪探讨人生,每次天南海北聊起来时,秦堪的嘴里总会说出一些他闻所未闻的新奇东西,极北之地的白熊,走路比人更风度翩翩的企鹅,除了睡觉便是发呆。只吃树叶为生的无尾熊。以及生活在高原,xìng格温顺颇通人xìng的……草泥马?
当然,女人也是动物的一种,这种动物不怎么让男人省心。
“陛下大婚数rì,却一直不进坤宁宫宠幸皇后,朝堂里已有了不少议论,很多言官据说要上疏请陛下和皇后圆房呢。”
朱厚照不高兴了:“什么都管!什么都管!朕上辈子欠他们钱吗?朕圆不圆房关他们何事?”
秦堪叹道:“若陛下是普通人,他们当然管不着,但陛下是天子。天家无小事,天家无私事,天家的房事他们自然也要密切关注的。”
朱厚照怒道:“谁若敢上疏议论朕圆房的事,朕就重打十记廷杖,刘瑾说得没错,这帮文官就是骨头贱。上次复开西厂引得满朝争论,刘瑾把那戴铣杖毙以后,文官们不也老实了吗?西厂也照样开起来了。”
秦堪叹道:“这不是徒生事端吗?为了平息议论,陛下便勉为其难与皇后圆一下房有什么关系,老天创造处女,男人创造妇女,都是职责呀……”
朱厚照瞪着眼道:“你若娶了不喜欢的女人。会跟她圆房吗?”
“会。”秦堪很老实地承认,他真想告诉朱厚照,他的上辈子简直是一匹种马,种马追求的是最后那几哆嗦。没有哪匹种马会去考虑母马的马品和xìng格。
朱厚照怒其不争:“你都不挑拣的吗?”
“臣是个比较随和的人,女人只要稍微有点懂事,臣都不会太挑剔。”
“何谓懂事?”
秦堪的笑容不怎么正经了:“呵呵,臣认为,早上看到你一柱擎天便主动坐上去的女人非常懂事……”
“…………”
一名小宦官匆匆走入乾清宫禀道:“陛下,礼部张尚书遣人来报,朵颜卫使节京师街头打伤礼部官员,使节已被拿入东厂,张尚书请陛下和内阁商议如何处置。”
朱厚照楞了楞,道:“朵颜卫使节打伤礼部官员?”
“是的,陛下,被打伤的是礼部主客司主事韩原,东厂已查清,该使节名叫巴特尔,因蛮夷粗鄙,不识天朝上国礼数,倚仗蛮武之力横行京师,屡屡有伤人掠货之举,礼部因陛下大婚而不便苛责,故而放任,但这巴特尔越来越过分,今rì竟在街上公然将礼部韩主事打伤,恰逢东厂番子巡街,便将其押入了诏狱,等候陛下和各位大人们处置。”
朱厚照露出不悦之sè,加重了语气道:“朵颜三卫自成祖以来便反复无常,时叛时降,常常勾结鞑靼,联手犯我大明疆界,百多年来打也打过,和也和过,今rì朵颜使节在我大明皇城横行跋扈至斯,是欺我大明无人敢治他吗?来人,给朕将这巴特尔……将他,将他……”
朱厚照越说越犹疑。
张升的请旨是有道理的,但凡外邦使节入大明朝贺,他所代表的便是那个国家的君主,打他杀他赶他都会引起严重的后果,轻则断绝来往,重则引发战争,国与国之间的关系历来便是这般脆弱。
大明与朵颜三卫百余年来打打和和,目前虽名义上隶于大明藩属,但人人都知道,这仅只是名义上而已,事实上谁也没觉得这种名分有多牢靠,一言不合便翻脸实在很平常。
朱厚照年纪虽不大,但从小在宫中耳濡目染,深知涉及外邦藩属之事不可轻易决断。
一旁的秦堪听到“朵颜使节”这个字眼时,心中不由一动,他想起礼部衙门前被差役拖走的那个蒙古汉子。他大概便是巴特尔了。
yù觐天颜而不得见,回忆当时巴特尔悲愤至极的模样,和张升冷漠如霜的态度,所有事情一串联,秦堪便隐隐觉得,巴特尔打伤礼部官员的原因恐怕并非刚才所说的“横行跋扈。不识礼数”。
这事不简单。
但秦堪是个简单的人。简单的人只做简单的事,不简单意味着麻烦,秦堪从来都是绕着麻烦走的,可惜身手不够敏捷,每次都没绕过去,这一次他决定绕远一点。
“秦堪,你觉得此事如何处置为好?”朱厚照没了主意,求助地瞧着他。
秦堪淡淡一笑,道:“一切由陛下定夺。臣只是武官,不懂外事。”
朱厚照恨恨一甩袖子:“打不得又杀不得,当皇dìdū当得这般不爽利,交给内阁焦芳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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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件看似简单的事,一件看似与秦堪毫无关系的事,却总在yīn差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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