独自坐在书房里,秦堪靠在冷硬的太师椅背上,仰头看着描了蓝sè祥云的房梁,心事重重地叹了口气。
明明是个极度讨厌麻烦的人,为何麻烦却一次又一次不依不饶地找上他?
王守仁,这位大圣人惹下的麻烦,本来不关秦堪的事,可不知道为什么,秦堪总觉得这件麻烦就是自己惹下的,自从知道刘瑾拿了王守仁下狱,明rì午时廷杖后,秦堪便一直为王守仁揪着心。
说不清原因,或许想为后人留下一位千年难得出一个的圣人,也或许为了昨rì与王守仁痛饮前,他脱口而出的那一声“知己”。
刘瑾此时正是如rì中天,权倾朝野,气焰一rì比一rì张狂,秦堪的战略计划是韬光养晦,避开刘瑾的锋芒,暗中积蓄自己的实力,此时若为王守仁出头,真的不符合秦堪的战略利益。
可是……难道眼睁睁看着王守仁挨那四十廷杖?四十杖下来,王守仁还有命么?
一双纤细柔软的手不知何时悄然按揉上秦堪的太阳穴,轻轻的,静静的。
秦堪睁开眼,赫然见到杜嫣那双充满关怀和担忧的眸子。
“你怎么来了?”秦堪强笑道。
杜嫣笑道:“相公有心事,做妻子的怎能不来问一问?”
“你怎么看出来我有心事?”
杜嫣白他一眼,道:“不仅我看出来了,金柳也看出来了,连怜月怜星都觉着老爷今rì不大爽利。”
秦堪苦笑着喃喃道:“女人的眼睛好矛盾,我一丝丝的不开心都能看得出,近在咫尺的jiān情却……”
“嗯?相公说什么?”
“没什么,夸你招子犀利呢。”
杜嫣得意地皱了皱鼻子,接着敛了笑脸,盯着秦堪道:“相公,你究竟遇到什么难事了?是不是朝堂里又有人要对付你?”
秦堪苦笑道:“没人对付我,只是……”
转过头看着杜嫣,秦堪充满愧疚道:“嫣儿,如果有一桩麻烦,本来不关我的事,可因为某个不得不为的原因,我必须去主动招惹这桩麻烦,你会不会觉得相公有病?”
杜嫣眨眨眼:“此事必须去做吗?”
秦堪怔忪片刻,黯然叹道:“我不知道有没有必要去做,我只知道,如果我不做,我这一辈子会不快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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算了,实在不忍心损自己了。。。(未完待续。
第二百七十五章营救圣人(上)
第二百七十五章营救圣人(上)
一件事如果不做,必然会不快乐,会留下毕生的遗憾。
秦堪只希望自己能够无憾地过完此生,到了儿孙绕膝的年纪,他能够捋着花白的胡须,笑眯眯地说出他生平的每一件经历,略带几分得意的看着儿孙们或崇敬或惊异的表情,如果身体情况允许的话,他还可以轻轻啜一口小酒,用愈发得意的语气告诉他们,自己这一生做的每一件事情都是自己想做的,必须做的,而且都做得很完美。
这一辈子,秦堪不知不觉间变成了一个完美主义者,只因前一世他深知遗憾的滋味。
杜嫣在身后轻揉着秦堪的肩,练武之人的手劲控制得非常好,不轻不重推捏着秦堪肩上的穴道,让他渐渐放松。
“相公,你这次要对付谁?”杜嫣咬着下唇轻声问道。
秦堪叹道:“刘瑾,司礼监掌印,大明内相。”
杜嫣按揉肩膀的动作滞了一下,接着幽幽叹道:“相公的人缘越来越差,得罪的官儿也越来越大了……”
秦堪反手握住杜嫣那双纤细的手,柔声道:“嫣儿,如果你不希望我去犯险,那么这件事我便不做。”
杜嫣摇摇头:“我若不让你犯险,你难道真的会袖手旁观?相公,记得当初绍兴抢亲前我跟你说过的话吗?”
杜嫣俏脸浮出甜蜜的表情:“有生之年,你有没有做过一件疯狂而不让自己抱憾的事?后来你果然没让我失望,有生之年,单只这一桩回忆便足够让我甜蜜一生了……相公,如果一件事非做不可,那么,你便放开手做吧,有生之年的疯狂事,其实可以多做几件的。”
秦堪长长吁了口气,神情渐渐松缓下来。
杜嫣瞧着秦堪忽然放松的表情,嫣然一笑道:“其实……你一开始便已决定招惹麻烦了,对不对?跟我说只不过求个心安而已,你呀,在你妻子面前还不忘耍心眼儿。”
秦堪失笑道:“嫣儿越来越像个明白人了,以后相公就算想骗你,恐怕也没那么容易了。”
杜嫣小鼻子一皱,得意道:“那当然,我一直明白着呢,就像你以前话本里写的那只孙猴子一般,被太上老君的丹炉炼出了一双火眼金睛,甭管什么妖魔鬼怪在我眼里都一目了然……”
秦堪笑而不语,任由杜嫣自吹自擂。
真不忍心告诉这号称火眼金睛的瞎婆娘,她的相公就在她眼皮子底下跟她新认的妹妹眉来眼去,很多天了……
刘健谢迁号召外廷诛除九虎的举动被秦堪以血洗东厂的方式宣告失败,刘健谢迁告老,剩下李东阳有意无意地装聋作哑,新补入阁的焦芳攀附刘瑾,杨廷和低调沉默,外廷势力经过这一次打击后一直颓靡不振,刘瑾杖毙戴铣这么严重的事情,若换了弘治帝在世,早有无数大臣义愤填膺跟刘瑾拼命了,可在如今的正德朝里,大臣们连为戴铣喊冤似乎都带着几分有气无力的味道。
时也,势也,此一时彼一时。
王守仁的奏疏开篇第一句很有道理,“君仁则臣直”,很显然,江山换了朱厚照这样的昏君当皇帝,臣子们想直也直不起来了,更何况朱厚照与大臣们之间夹了一个恃宠而气焰rì渐张狂的刘瑾。
戴铣死了,眼看下一个便要轮到王守仁,内廷刘瑾放出话,明rì午门责王守仁廷杖四十记,这等于是公然要王守仁的命了。
对于这个消息,大臣们愤怒万分却无可奈何,刘健,谢迁,马文升,戴珊……弘治朝有名的中兴贤臣相继致仕告老,如今内阁三人心思不一,焦芳更是给自己贴上了“阉党”的标签,数月之间,大臣们忽然觉得朝中无人,而且混乱不堪了。
形势大好的弘治中兴局面,被刚上皇帝的朱厚照如小猫玩毛线球似的,几番拨弄之下,转瞬已现衰退之象。
每个人都有着各自的天赋,显然朱厚照的天赋并不是当皇帝,而且他并不喜欢当皇帝,如果张太后娘娘的肚皮争气一点,多生几个皇子,朱厚照一定会玩出“禅让帝位”之类的,让天下人瞠目结舌的把戏。
可惜弘治帝只此一子,连庶出的皇子都没有,这个令天下人称羡的万乘之尊,朱厚照只能心不甘情不愿地当下去。
第二rì,朱厚照仍旧罢朝一rì,理由是“龙体不适”,这个烂理由自朱厚照当皇帝后已用过无数次,其实谁都清楚,一向健康活泼毫不严肃更不上进的皇帝陛下绝对没那么体弱多病,他充其量只是得了懒病而已,史书对这一时期的朱厚照早已盖棺定论,称其为“武宗怠政”。
大臣们劝谏过无数次勤勉之类的话,朱厚照充耳不闻,大臣们没办法了,只好转过头来骂太医,皇帝陛下乃万金之体,却接二连三“龙体不适”,朝廷养你们太医吃干饭的?话里责骂太医,却颇有指桑骂槐之嫌,瞎子都能看得出来,言官骂太医,意在皇帝。
言官们别的本事没有,论骂人却是非常的专业,骂起人来不带一个脏字,却能气得人跳河上吊。
可怜的太医院从此陷入一片凄风苦雨,太医们被言官骂得抬不起头,yù辩却不敢辩,怎么说?说不关咱们太医的事,其实皇帝是在装病,如今皇上的龙体虽不至于可生裂虎豹吧,至少也是rì食半斗,荤冷不忌,无论从哪个脉象上看,都不像有丝毫“不适”的样子。
真这么说了,刘瑾一定不介意多杖毙几个太医的。
…………
…………
离廷杖王守仁还有三个多时辰的时候,秦堪踏着上午的艳阳独自进了宫。
这次进宫的目的很简单,为了救一个人,行动代号:——“拯救圣人仁仁。”
秦堪不想跟刘瑾硬碰硬,又要达到救王守仁的目的,这个时候就只能靠朱厚照发话了。
乾清宫里一片喧闹,好好的帝王寝宫自从换了新主人后,便完全变了味道,rì夜吵闹喧哗不休,人声鼎沸且乌烟瘴气,就跟黑社会把赌场开进了皇宫似的。
殿内仍旧进行着朱厚照最喜欢的娱乐活动,斗鸡。
张永,马永成等人如往常般围着朱厚照,脖子暴出青筋声嘶力竭地喝彩鼓劲儿,一个掌了御马监,一个掌了内库财政,二人却没有改变多少,时常放着正事不干,跑到朱厚照面前献殷勤。
秦堪站在宫门外静静看着里面喧嚣至极的场面,暗暗叹了口气。
罢朝,斗鸡,一帮貌似jiān佞实则确实是jiān佞的家伙围着,这场面任谁看了都是一幅活生生的昏君嬉乐图。
抬眼快速一扫,秦堪嘴角露出了笑意。
很好,刘瑾不在其中,看来司礼监挺忙的,忙得令刘公公脱不开身。
殿内两只雄姿英发的斗鸡相斗正酣,决斗已处于白热化,立时便要分胜负了。
朱厚照,张永和谷大用等众人眼睛死死盯着两只斗鸡,没注意到秦堪悄然走近。
凑近朱厚照耳边,秦堪笑着说了一句很有歧义的话:“陛下,……玩鸡啊?”
朱厚照心不在焉地点点头,眼珠子都没转,眨了眨眼,忽然觉得声音很耳熟,扭头一见秦堪那张凑近了的温和笑脸,朱厚照呆了一下,接着像殿中厮杀的斗鸡一样吓得跳起老高。
“你,……你你!你又要祸害我的鸡!”朱厚照吓得倒退好几步,恰好此时一只羽毛斑斓的斗鸡凭空跳起老高,朱厚照眼疾手快,一把抓住斗鸡的脖子,也不顾斗鸡被自己掐得踢蹬挣扎不已,朱厚照一脸戒备地瞧着秦堪:“别靠近我的鸡,你已连杀我两代威武大将军了……”
秦堪无辜道:“臣现在什么都没干呢。”
“等你干出点什么的时候便来不及了,这只鸡可是谷大用好不容易给朕找来的……”
“陛下……”
“朕算是看明白了,你生辰八字硬,命里克鸡,什么鸡近你三尺都会死于非命,这只鸡可不能被你再祸害了……”
“陛下……”
“大用,快把鸡送进宫后的笼子里好生奉养,莫让它遭了秦堪的毒手……”
秦堪叹息道:“陛下……不用费劲了,你手里的鸡已经断气了。”
朱厚照大惊,垂头看去,手里那只威风凛凛的斗鸡已然不再挣扎,小小的脑袋歪向一边,不甘却无可奈何地魂归离恨天了。
朱厚照嘴一瘪,泪水在眼眶里打转转。
“我,我的……威武大将军……”
秦堪同情地瞧着他:“第三代世袭威武大将军了吧?”
“嗯……”
PS:抱歉发晚了。。。昨天拍了一整天婚纱,由于事先严重低估了拍照过程的凶残程度,昨天回到家时已累得半死,一觉睡到今天上午,才赶紧开始码字。。。
废话不多说了,今rì三更,算是补昨天的债。。(未完待续。
第二百七十六章营救圣人(中)
第二百七十六章营救圣人(中)
为救王守仁,秦堪入宫跟朱厚照耍着小心眼的同时,王守仁戴着重镣,被西厂番子一步一步蹒跚地从西厂大堂走出来,他浑身血迹斑斑,显然受了一遍刑罚,幸好全手全脚,刘瑾打定主意要再杀一只鸡给猴子们看,没收到杀鸡儆猴的效果之前,这只鸡必须好好活着。
数十名西厂番子押着王守仁,走两步便狠狠一推搡,推得王守仁一个趔趄,然后继续走。
王守仁略显青肿的面容表情很平静,从容得如同盛装去赴一场豪宴。
递上那份奏疏的时候他便对今rì的结果早有心理准备了,王守仁并不认识戴铣,可他不能不站出来为这rì渐黑暗的朝堂发出一声悲鸣,不带任何功利私心,仅凭一腔公义。
总有人迟早站出来的,而他,只不过恰好站出来了而已。
番子们押着王守仁出了西厂大堂,将他推上一辆囚车,几声吆喝之后,囚车缓缓朝午门行去。
今rì司礼监刘公公要当着朝堂诸大臣的面,活活打死王守仁,他要用王守仁的死直截了当地jǐng告大臣们,谁再敢不知死活在奏疏里胡说八道,王守仁就是他们的下场。
…………
…………
王守仁站在囚车里穿街过市,囚车晃晃悠悠来到承天门,承天门外的广场上早已聚集了一群大臣,他们穿着正式的朝服,头上端端正正戴着乌纱,静静地站在承天门两侧。
一名穿着绯袍的官员站在人群正中,双目清正,年迈龙钟,睁着浑浊着老眼,目含悲怆地翘首看着远处,几名年轻的官员搀扶着他,低声安慰着什么。
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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