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着朱厚照疑惑的眼神,秦堪不得不含蓄的解释道:“总之,死在女人身上比死在自己手里要好得多。”
朱厚照盯着自己的右手,若有所思:“你说的,似乎有道理……”
看着朱厚照脸上散发出掌握了一门人生新技能后的欣喜笑容,秦堪猛地回过神了。
他今rì进东宫的目的不是教太子打飞机,还有更迫在眉睫的事呀。
“殿下。臣前些rì子跟你说过的宋朝包拯怒斩驸马的故事。好听吗?”
朱厚照笑道:“虽说有胡说八道之嫌,但故事还是挺不错的,你今rì又想跟我讲包拯的故事?”
“殿下。坐而闻不如起而行,你难道不想亲自当一回包拯?”
朱厚照眼睛一亮,接着迅速黯淡:“我年岁太小。不论是顺天府,刑部还是大理寺断案,我都不能胡乱插手,否则父皇会责怪我的……”
秦堪眨眨眼:“东厂也不行?”
“东厂?”
“掌管东厂的可都是太监,太监者,天家家奴也,家奴断案,莫非连主人都没资格过问?”
朱厚照虽然年少,却也不笨。闻言狐疑地瞧着他:“你有yīn谋?说吧,搞什么花样呢?”
秦堪情知此事隐瞒不得,坑别人无妨。但若拿太子当枪使还不让他知情。以后自己的人生路将会走得很艰难。
于是秦堪将杜宏被陷害的事原原本本说了出来,朱厚照却听得眉头直皱。
“浙江乃我大明江南富庶之地。怎地官场如此黑暗?”
秦堪叹道:“所谓政通人和,世道清明,永远只是一句口号,任何朝代都不可能真正做到的,臣的岳父就是被倾轧的牺牲品。”
“你的意思是想让我给东厂下令,把你岳父放了?”
秦堪忙道:“这个太理想了,臣不敢奢望,只是东厂刑罚太甚,臣担心番子审案时对我岳父屈打成招,那就太冤枉了。”
朱厚照想了想,笑道:“我懂你的意思了,你是想让我去东厂给你岳父保平安?”
“正是,世间天理公道不是靠拷打逼问得来的,刑具下得到的通常是虚假,臣只希望家岳能有一个公平的审案过程。”
***************************************************************
锦衣卫诏狱内外布满了东厂番子,王岳下令提审杜宏,为防秦堪又纠集煽动锦衣卫大闹诏狱,东厂这回动了真格,从京师各处调集了上千番子将诏狱团团围住。
诏狱cháo湿yīn暗,狭长的过道墙壁上悬挂着几支忽明忽暗闪烁不定的火把,牢房四周不时传来受过重刑的犯人的呻吟,那种想死而死不得的痛苦声音在诏狱内此起彼伏,令人毛骨悚然。
杜宏的牢房相对比较干净,因为是重犯,而且厂卫因他而刚经历过斗殴,所以他的牢房四周把守最严,无数番子手按刀柄在牢房周围来回巡梭,锦衣卫早已被远远赶开,任何人不得靠近半步。
走道尽头传来轻轻的脚步声,脚步声很有规律,每一步的间隔节奏几乎完全一样,从过道尽头缓缓走向杜宏的牢房,所经之处皆有番子恭谨问好,口称“张公公”。
不多时,来人走到杜宏的牢房前,火把微弱的照映下,却见一张白面无须的yīn柔面孔露了出来,他皱着眉头,一方洁白的手绢儿捂住鼻子,似乎受不了诏狱内恶臭的味道,踮起脚朝牢房内背门而卧的杜宏瞧了一眼,嗓音尖细地yīn森笑道:“这位就是打杀绍兴织工十余人的犯官杜宏?甭装睡,你的好rì子到头了,杂家张钦奉厂公之命提审,瞧你那好女婿秦堪这回可有本事再护着你。”
“来人,提人犯,准备刑具!”
…………
…………
与此同时,禁宫司礼监的暖炕上,司礼监掌印萧敬正用朱红笔批着奏本,不时停笔捂嘴咳嗽两声,炕边服侍的小宦官急忙为老祖宗轻轻揉着背,然后伶俐地递上一盏不烫不冷温度正好的茶水,萧敬啜了两口,目光瞥了一眼炕桌对面正在整理奏本的王岳。
萧敬和王岳同属司礼监,王岳还兼领着东厂,不过若论权势排名,王岳还是比萧敬低了一头,萧敬是司礼监的掌印太监,内廷第一人,俗称“内相”,而王岳只是司礼监排名第三的秉笔太监,同为四朝元老,王岳对萧敬却敬畏三分。
此刻萧敬的心思明显不在奏本上,他用茶盖儿掀着盏中的茶叶梗,仿佛漫不经心道:“老了,愈发不中用啦,等今年入了夏,杂家也该向陛下告个老,回老家过几年清闲rì子了……”
王岳整理奏本的动作微微一顿,眼中飞快闪过一抹喜sè。
对王岳来说,这是个好消息,萧敬退了,下一任的司礼监掌印舍他其谁?一代新人换旧人,虽说王岳也已七十多岁,不好意思恬着老脸假装粉嫩嫩的新人求陛下包养了,不过人老心不老,老王还有一颗火热的为大明社稷添砖加瓦无私奉献的心。
高兴归高兴,现在还不是放鞭炮庆祝的时候,等萧敬退了再说。
“萧公何出此言?”王岳的表情很惋惜,很沉痛:“这些年您服侍过四位帝王,当今陛下开创中兴伟业,正是需要倚赖萧公这等重臣砥柱的时候,萧公怎能轻言告老?”
萧敬苦笑摇头:“累了,再也不想劳神费力了,王岳,你也甭说这些虚话,你的心思杂家知道得清清楚楚,安心等到入夏,我这个掌印的位置陛下必会交给你的……”
王岳神情惶恐,连道不敢。
萧敬盯着王岳,缓缓道:“杂家听下面的崽子们说,你最近又跟值守东宫的秦堪过不去?”
“没有的事,萧公莫听下面的人乱嚼舌头。”王岳急忙否认。
萧敬叹了口气,道:“你我都是历经四朝的老宫人,杂家在宫里打熬了十来年便受到代宗和宪宗以及当今陛下的器重,而你王岳也打熬了数十年,却只在当今弘治朝才慢慢红火起来,你可知原因?”
王岳被萧敬这番不客气的话说得老脸一阵红一阵白,却忍着不敢发怒,咬着牙摇头。
萧敬缓缓道:“咱们是阉人,不论权势如何滔天,在陛下眼里终究是天家的家奴,咱们跟朝堂上的文官大臣们不一样,无论任何事情,大臣们有底气跟陛下据理力争,可咱们不能,因为家奴顶撞主人便是大逆不道,而且主不主,仆不仆的,坏了规矩。”
王岳听得有些迷茫:“萧公的意思是……”
萧敬道:“杂家没什么意思,看在共事多年的份上提醒你一句,如今满朝皆知那个秦堪与东宫走得近,将来必受大用,对这样的人只能结好,莫行打压,因为他是东宫近臣,上之所好,下必附焉,你铁了心跟秦堪过不去,便等于给你未来先树了一个大敌……”
拍了拍身前的红木炕桌,萧敬笑得很有深意:“……杂家将来退了,这个位置自然由你来坐,可你这般处事做人,这个位置你坐得稳吗?能坐多久?”
王岳静默许久,抿着唇不发一语,脸sè有些yīn沉。
门外传来匆匆的脚步声,一名小宦官快步走进来禀道:“两位老祖宗,适才得报,太子殿下出东宫了……”
王岳不满地一哼:“殿下经常出东宫,有什么大惊小怪的?”
“可是……殿下出东宫后径自往锦衣卫诏狱而去了。”
“什么?”王岳大惊,接着勃然大怒:“秦堪这竖子!居然跟杂家玩狐假虎威的把戏,欺人太甚!”
说着王岳匆匆向萧敬行了礼,出门急奔诏狱而去。
萧敬坐在暖炕上摇摇头,刚才这番话王岳终究没听进去。
缓缓抚摸着被磨得光洁鉴人的红木炕桌,萧敬喃喃道:“这个位置,恐怕你王岳真坐不久呀……”
**************************************************************
ps:稍晚还有一更,求月票。。。
第一百八十章太子出马
萧敬的话其实不难理解,可惜王岳没有听进去。
不可否认王岳是个好人,弘治年间倾力辅佐君主,帮助皇帝处理朝政时眼光很独到,做事也很勤勉,历朝历代都有宦官乱政,幸运的是,弘治帝命好,几乎没遇到过这样的宦官,司礼监上到掌印萧敬,下到秉笔太监陈宽,王岳等人,都是难得的贤明忠心之人。
可惜人无完人,王岳自然也不是,他不但有着生理上的缺陷,也有着xìng格上的缺陷,王岳为人比较刚愎,如果套句前世流行的譬如“残缺也是一种美”之类的文艺句子的话,王岳无疑是个绝世大美人,比萧敬美。
做文官刚愎一点没什么,但做天家家奴的xìng格也刚愎就不大合适了,要么是在自掘坟墓,要么就是当初进宫时没阉干净。
…………
…………
杜宏的双手双脚被番子们死死抓着,单薄的囚衣已被粗鲁地撕开,露出瘦骨嶙峋的胸膛,张钦嘴角噙着狞笑,举着烧红的三角形烙铁离杜宏的胸膛越来越近,杜宏甚至能感觉到胸前愈发炽热的温度。
张钦也是太监,这个太监有点特别,他是朝鲜人,当然,也是王岳的干儿子,历朝历代的事实证明,无论哪个年代,干儿子和干女儿这两个职业都很吃香,张钦也是如此。
“杜宏,这块烙铁只是第一道菜,后面还有夹具,指钉,拦马棍,铁刷子等着你呢,今儿时辰还早,咱们一样一样尝尝味道。”
杜宏被四名番子死死按着,却奋力挣扎不停,嗓音嘶哑激烈:“你们这群阉狗,想对老夫屈打成招。老夫偏不如你们的意。老夫一生做人做事清白,对大明对陛下忠心耿耿,有胆剖开老夫的肚皮看看,看里面的心是不是红的!”
“杜宏,你在这儿干嚎也没人听到,费这个劲干嘛?还指望你的好女婿来救你?死心吧,老实交代到底是不是你指使人打杀那十几个织工,咱们东厂查过了,绍兴城里有人亲眼看到那些打手是从你知府衙门出来的。而且你昔rì的同僚和下属也异口同声做证,他们都说此事是你所为,人证物证俱在,老实招供画押等着秋后痛快一刀多好,何必死咬着牙现在遭这份罪?东厂的刑具你以为你挺得过去么?”
杜宏凛然不惧:“贼子你可以来试试,看老夫这身皮肉是不是铁打铜铸的。”
张钦叹了口气,脸上却带着狰狞的笑意:“不见棺材不落泪,说的可不就是你这种人吗?杜宏。既然你不肯招。杂家就不客气了……”
烙铁闪烁着暗红可怖的光芒,缓缓地朝杜宏的胸膛贴去,杜宏停止了挣扎,看着那块要命的烙铁越逼越近,他深深地吸了口气,脸上露出惨然的笑容,闭上眼睛准备迎接人生中最痛苦的时刻……
“张公公,慢着!”一名东厂领班神sè慌张地跑过来。
张钦动作一顿。扭头不满地瞧着领班,最喜欢折磨犯人的他,此刻很不希望被人打扰。
“张公公,您快出去迎驾吧,太……太子殿下来了!”
“什么?”张钦大惊,赶紧将烙铁扔回炭盆里,撩起衣摆便匆忙朝诏狱外跑去。
…………
…………
“这里便是诏狱?”朱厚照仰头四下打量着诏狱厚重的石门。和外墙上露出的无数机弩shè口,神情颇为新奇。
“是的,殿下,里面关的都是犯了重罪的犯人,当然,也有被冤枉的好人,比如臣的岳父。”秦堪在旁边躬身回道。
这时张钦惨白着脸,领着一群东厂的贴刑,掌班,领班等人匆忙跑出来,见了朱厚照纳头便拜:“奴婢张钦,拜见太子殿下。”
出于对秦堪的信任,朱厚照此刻也相信杜宏是被冤枉的,于是对东厂的行事有些反感起来,根本没搭理张钦。
“那一个一个的小洞是做什么的?”朱厚照指着诏狱外墙上布满的机弩shè口好奇地问道。
秦堪回道:“那是防备敌人劫狱的机弩口,若有那些不识天高地厚的江湖好汉想劫狱中犯人,只待他们冲到门前百步之内,这些机弩shè口便会shè出一支支锋利的弩箭,把他们当场shè杀。”
朱厚照眼睛亮了:“这倒挺有趣儿的,瞧着好玩得紧……”
秦堪像进谗言的jiān佞似的,凑在朱厚照耳边道:“殿下要不要试一试?确实挺好玩。”
“怎么试?”
很不厚道地指了指跪在身前不敢动弹的张钦和一众东厂贴刑掌班,秦堪森然笑道:“让他们从百步外跑来,殿下用机弩shè几个试试手气如何?”
朱厚照很配合地点头:“此言大善。”
“试……试手气?”张钦呆了一下,接着浑身剧烈一颤,带着哭腔连连磕着响头:“殿下饶命,奴婢命只有一条,只想好好留着小命将来服侍殿下,殿下饶命啊……”
一众东厂掌班领班们也吓坏了,一个个学着张钦不停地磕着响头求饶起来。
朱厚照装模作样想了想,道:“也罢,先办正事,试手气一事可以缓缓再说……”
张钦等人急忙磕头道谢起身,绕到朱厚照身后垂着头大气也不敢喘,只恨不得自己隐身才好,生怕让太子殿下看到他们熟悉的面孔,引发让他们当靶子试手气这种惨痛
小提示:按 回车 [Enter] 键 返回书目,按 ← 键 返回上一页, 按 → 键 进入下一页。
赞一下
添加书签加入书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