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濂却是还记得这邀月楼的规矩,又担心自己是得了误报,因此也不敢高声喧哗,以免打扰了谭纵的兴致,只是快走几步一把捉住林蔚衣袖,轻声道:“林少爷,谭大人如何了?”
那边林蔚见着一身公服的宋濂时便已然吓了一跳。这会儿听见宋濂开口就问谭纵,虽然心底里头再度吓了一跳,也不知道宋濂怎么得到的消息,但林蔚却是如寻得了个救星似的,也是一脸激动的将宋濂衣袖扯住。
“快些进去,谭大人这会正被王奉先欺负!”林蔚这话说的小声,却是怕门外头的几个人听见。说罢,林蔚却是连忙转过身去将那门关好了,他却是还记得自个的初衷。
这边宋濂听了,却是忍不住一惊。
说实话,林蔚用的欺负这两个字实在是不怎么好理解,毕竟这两个字所包含的意思太广了,便是怎么想都可能。而宋濂又听得了王奉先的名头,自然是将事态想到了最严重的地步,因此三步并做两步,人未动声先行。
只听的他扯开嗓子就死怒吼道:“王奉先,你速与我住手!”
那边林蔚刚关上门正转身欲走,这时候听得宋濂的大吼,心里头猛的就是一悬,回头见并未有什么动静这才暗暗松了口气,连忙追着宋濂进里间小暖阁去了。
宋濂这边动静极大,小暖阁里头所有人都是为之怔了一下,显然未料到这会儿竟然又有人参合了进来。
王奉先却是听出了宋濂的声音,心里头怒极反笑道:“宋濂,我看你如何……啊!!”
王奉先这叫声听着便让人觉得寒毛一竖,宋濂更是差点打了个踉跄,好不容易走过拐角顿时见到了极为奇怪的一幕——却是一身盛装的谭夫人莲香正鼓足了劲一口咬在了王奉先鼓起的手腕上。
而王奉先双手正被其他几双手仅仅按住,根本挣脱不得,只能硬生生地见着自己被这小女子咬了个正着。更由于王奉先此时正用力,青筋鼓起,因此莲香这一口下去却是咬着了经脉,一些暗红色的鲜血竟是顺着莲香的口角直淌而下。
那王奉先这会儿因为自个受伤,特别是这伤还是个女子弄的,已然是出离了愤怒了。脚下一使劲,只听得几声哎哟,那些个员外老爷便一个个东颠西倒的躺了一地。
这些个员外老爷本来就是日日里头养尊处优的,年岁又不小了,适才能齐心协力将王奉先压制住一时半会的那已然是烧了高香。这会儿坚持了这么久,王奉先又是突然发力,自然是再没有任何阻拦的本事了。
只是王奉先这厢一发力,那边莲香也是脸色吓的煞白一片。可吓归吓,莲香的嘴巴却是咬紧了不放松,双眼更是干脆闭紧了,来了个眼不见心不烦,颇有初生牛犊不怕虎的架势。
王奉先见莲香竟然还不松口,不由大骂一声,只是他这会儿声音不知怎的有些沙哑,一时间听不真切,便是这骂声还是靠语气分析出来的。
这时候,王奉先已然是怒不可谒,左手还摁在谭纵肩膀上,右手却是松了谭纵要去抓莲香的头发。若是被王奉先抓着,只怕莲香这一头长发只怕就得脱落不少。
好在这时候宋濂已然赶到,不等王奉先黑手施展开,左手抢先一架便已然将王奉先右拳架住。对着王奉先咧嘴森然一笑,宋濂右手却是又猛地探出抓住王奉先右手手腕,猛地就是一扭,只听得喀嚓一声脆响,却是将王奉先手腕扭的脱了臼。
这还是宋濂顾虑这王奉先身份,未敢下黑手,否则这一扭下去决计不是托就这般简单,怕是不来个粉碎性骨折都不好意思见人。
连遭挫折,王奉先已然是既恐又怒。只是这会儿右手手腕脱臼,王奉先已然是没了主手,不得已之下只得松了摁住谭纵的左手。谁想他左手方一松开,那边莲香也同时收了口,带着满嘴的血迹却是去扶谭纵去了。
谭纵这会儿已然同样怒不可遏。
想他谭纵在这南京城里头虽然不是纨绔,可真论起来,有赵云安撑腰的他这态势却更胜纨绔。更何况他在后世过的那些日子,本就养成了他纨绔的心理,平日里头藏着掖着的还看不出来,这会儿吃了亏受了气这纨绔的报复心理便一股脑的冲了出来,脑子里除了报复外就剩不下多少东西了。
好在谭纵虽然怒不可遏,可脑子毕竟还没烧糊涂,还记得先看过了莲香的情况,又细心从怀里头掏出了手绢给莲香擦拭干净嘴角血迹,这脸色才由静转怒。
随着那一方沾着污血的手帕被他弃如敝履的扔在地上,谭纵的声音也从牙缝里头硬生生挤了出来:“宋濂,这回承你个人情,帮我将他那天天不刷的臭嘴给封严实了,再将那双摁着我的手废了!”
谭纵这话说的狂妄的很,简直是不将王奉先放在眼里。若是往大里说,谭纵这一句话出口,那便是不将王家放在眼里了。老话说的,打狗还需看主人便是这意思了。自然,这里得反过来看,敢打狗自然是不将主人放在眼里。
因此,这会儿别说是宋濂,便是那些刚刚站起来的员外老爷们也是变了脸色。只是他们刚想开口说话,冷不防一双布满猩红血丝的眼睛便转了过来,那双眼中的冷意让这些个在南京城里头也有相当权势的老人冷不丁打了个冷颤,顿时不敢再说话了。
实则这些人心里头也有自己的算盘。
这一次,明显是王奉先理亏在先,不仅打扰了南京商社与谭纵两方的好事,更是在尚未开席时就突施辣手。这回被人反手打回来,自然算是一报还一报,便是告到王仁那儿去也是同样一个道理。
更何况谭纵这会儿身份已然大为不同,便是他身后的安王赵云安不出手,只怕这事王仁也不敢徇私,至少得制王奉先一个不大不小的罪名,否则又如何堵的住这南京城里头众人的口。
谭纵却是不管这些人在想些什么,见宋濂呆愣在原地,他却是继续阴测测道:“你若是不上,那便我亲自动手。若是我伤着了,你也不须送我去就医,便随便找个地儿将我扔了让我等死就算。”
那边宋濂听了,却是忍不住打了个冷颤,不是因为谭纵话里头的威胁之意,而是谭纵这语气太过阴冷,便是他也承受不住。
不过,谭纵的威胁他已然听明白了,即便再如何不愿,这会儿却也不得不动手。只听宋濂轻喝一声,身形倏地一转,却是趁王奉先未回过神来时转到了王奉先身后。双臂也是学着适才王奉先那么一搭,已然落在王奉先肩上。这时候只要宋濂手上再一发劲,王奉先这双手便算是废在这儿了。
而只要这双手废了,这王奉先又如何走得脱,说不得还真可能交代在这儿。
而这正是谭纵这会儿心里最真实的愿望!
第一百零五章 燕归返
只是王奉先身为王府首席教头,虽然枪棒之类的武艺不甚精通,但一身拳脚功夫却是不弱。这时候被宋濂锁住双肩,他也是大喝一身,也不用手,只这么一抖落便挣脱开宋濂,反身又是一腿顿时将宋濂逼退了。
好在这小暖阁不算太小,那些个员外老爷更是早早就闪到了一旁,因此这地方倒是足够两个人打起来,也不虞会施展不开手脚。
宋濂却是知道这王奉先拳脚功夫了得的,因此这时候也不敢托大,反手一翘,却是已然将腰上的朴刀连刀带鞘握在了手里。
那边谭纵却是也看出了究竟,知道论拳脚宋濂决计不是王奉先对手,否则又何须拿起刀来,这分明就是宋濂自己没有这底气。只是,即便如此,谭纵却也不愿意失了自身的底气,只是冷着嗓子道:“生死不论,一切事宜有我!我倒要看看,死了个王奉先,他王仁又能拿我如何!他王仁又敢拿我如何!”
谭纵这话一出来,那边几个员外老爷却是齐齐打了个冷颤,这才明白这位年不过二十出头的亚元公,竟是有着一副阴冷的心肠,更是有包天的胆子。
“这回事情大了……”几位员外老爷互相对视一眼,眼中满是无奈。
只是,即便几位员外老爷心忧,却也不敢离开。这事情虽然错不在他们,却是因他们而起,这几位多少要担待点责任。至于这责任有多大,自然是看最后双方的结果了。不过,不论如何,谭纵这受害人这边,这压惊的礼金自然是少不了了。
再看那边宋濂得了谭纵吩咐,虽然心里头仍有些犹豫,但右手终究还是按在了那刀把上。受宋濂影响,那边王奉先也是双眼微微一缩,却是紧紧盯住了宋濂握刀的右手。
宋濂握住刀后,却是渐渐变了气质,整个人竟然给人一种凛冽如刀锋出鞘的错觉。
这种擅使兵器的大家谭纵虽然不是第一次遇着,但前两位分别是胡老三与岳飞云,这会儿再仔细看这宋濂,这才发觉宋濂虽然也有着一股子无人可挡其锋的锐利劲,但终究少了沙场的磨炼,也少了如胡老三这等一根筋浑人的一往无前,这气势先天上便有些不足。
只是即便如此,这宋濂气势只这么一变,便也给了王奉先极大的压力,逼得他不得不微微后撤了一步。
就在这时,宋濂倏地便动了。只听得当啷一声脆响,朴刀已然出鞘,再见刀光闪耀间,宋濂已然人随刀动,跟着刀势向王奉先压了过去。
谭纵只觉得眼前忽然闪过一道匹练,似是有一团银光在眼前炸开,竟是让他看不清楚形势。不止是双眼,便是耳朵忽然间似是也失去了效用,脑子里满是适才那朴刀出鞘时的响动,除此之外别无他物。
而在那些个员外老爷眼里,宋濂这一刀又有不同。
宋濂这一刀,气势凛冽至极,这些个员外老爷只见着刀光一闪,那边王奉先便已然被骇的急速后退,再一闪,那王奉先手上便已然鲜血直流。
林蔚平日里头也偷偷练过武艺,因此却是看出了宋濂这一来一回两刀看似简单,可没个七八年时间侵浸在这刀上,怕是根本使不出这等招数来,因此忍不住喝彩道:“好刀法!”
林蔚这一回喊的急,却是连对象都省去了,可见他心中如何激动。
只是这林蔚见识毕竟还是不足,却是未认出宋濂这一招在江湖上也是大大有名的一招散手,称作燕归返:此招发出时,刀势便如燕子出巢后又回巢一般,一来一回之间最是迅捷不过,鲜有能躲过的。
那边王奉先却是怪叫一声,身子忽地往后一撞,竟是生生撞破了这墙。随后又听得砰的一声,却是王奉先再度撞破外墙,随后忽地一声从那破洞口跳下去了。
这邀月楼一层修的极高,怕不是有三米多。因此从这三楼跳下去怕不是有五六米高度,若是换个普通人别说受伤了,即便是毫发无损只怕也不敢跳。可这王奉先右手脱臼,左手又被划开了一道口子,却愣是敢先撞开两堵墙,再往下面跳,可见这人也是颇有血性的。
“倒便宜了这贼子。”谭纵皱着眉看着这连续两道墙上的大洞,又亲自走到外墙那儿探出头去瞧了两眼,却见不到这王奉先的身影,也不知道藏哪去了。站这般高度,谭纵虽然不觉得头晕目眩,但身前也没个遮拦,因此心里头终究还是有些不安,便连忙缩回身子去。
只是回身的那一瞬间,谭纵却是不自觉的皱了皱眉,总觉得适才似乎看见了什么眼熟的人或物事,但仔细思索过后却又发觉自己不论怎么想就是想不起来。
这时候,宋濂收了刀,却是一脸萎顿之色的向谭纵行礼道:“大人,下官惭愧,让王奉先逃了。”
上一次以箭破胡老三时,宋濂便是这般神色。这回伤了王奉先后,宋濂又是这般,谭纵也不知道是该说他秘法厉害,还是底子太差了。以后若是次次都要靠这秘法过活,那还杀个屁的贼,捉个屁的盗!
“无妨。”谭纵虽然恼恨,但还不至于丧心病狂到让宋濂追出楼去将那王奉先追杀个几条街什么的,自然是只能将这事暂且压在心底里,打算着什么时候再将这场子给讨回来。
其实真论起来,谭纵这火气倒也不算是什么无名火,终究还是王奉先适才那句言语不明的骂声。
由于谭纵离得近,心神又一直放在王奉先这边,因此他却是听清楚了这王奉先那一句分明是骂莲香“挨CAO的贱货”。这几字放后世,那便和国骂差不多了,杀伤力自然是极大的。更何况适才莲香可是为了他牺牲了许多,这时候他作为男人自然得帮莲香讨回这公道来。
那边几位员外老爷见事情终于了了,心里头一块大石不知不觉也放了下来。
虽然王奉先带伤而逃,失了脸面,可毕竟没太大的损伤,日后两边再对上脸自然也好说话。而这边谭纵这位新贵虽然初始受了些委屈,可也只是点委屈而已,身上终究也没什么大损伤。这般算下来,两边倒是都没什么大妨碍,而这对于这些个商贾里的魁首们来说便是最好的结局了。
几位商贾魁首对视了一眼,终究还是徐家老爷子站了出来,恭敬道:“谭大人,小老儿斗胆说一句,咱们不如换个地方如何?”
谭纵自然清楚这儿的确不适合吃饭了,闻言点头道:“大善。”说罢,又似是想起来什么道:“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