至于张霓,皇上或许没插手,可绝对有利用她。朱孝旻对张霓的执念由来已久,哪儿那么容易放弃。可自他回来起,他便一次也未提过张霓。说明,皇上早提醒过他了。
只是,她不知道,朱孝旻是当她已经死了,还是活着。
玉芊见她日日清瘦,想起外间的传闻,也不知该如何跟她说。
朱孝宁看着她欲言又止,日日都是这模样,终于有了些微兴趣:“玉芊,发生何事了?”
☆、第90章 决意
“公主。”玉芊心急地揪了揪额发;“皇后来了几回;都是哭着来哭着走的。你可知是为何?”
朱孝宁自然知道陈惜来过,可她无心去管朱孝旻后宫之事;所以她哭,她就由着她哭,当听不见。而如今,玉芊又重提了,她心头涌起一股愧疚之情。想当初;她还极力撮合陈惜与朱孝旻;可眼下……
玉芊见她神情微动;壮着胆子继续道:“皇上登基一个月了;日日忙于朝政;从未进过皇后宫中。反而还派了许多人去山东……”
朱孝宁猛得侧头:“他派人去山东做什么?”
“听说是找张姑娘。”玉芊是知道内情的,可她唯恐隔墙之耳难防,急忙道,“可张姑娘不是葬身大火了吗,当初张将军抱着她的遗体哭天喊地了一天一夜,全南京城的百姓都看见了。但是坊间也有传闻说,张姑娘清白不保,张将军为了让她过上安稳日子,就送到山东去嫁人了。还故意放了把火,造成张姑娘已死的假象,好让她隐姓埋名,重新做人。”
“真真是,荒唐!”朱孝宁坐起身,恨恨地敲了一下床。
“公主,有人说,在山东高唐县看到张姑娘了。皇上派去的人也确实带了一个回来,也不知是不是真的张姑娘。”
“什么?”朱孝宁惊得差点从床沿滑到地上去。
“听说带回来的那位姑娘很快便到京了,算算日子,便就是今日了。”
“孝旻……”朱孝宁自朱孝旻登基起还未见过他,也未行过大礼,甚至口头上的称呼也未能改过来,幸而脑中警醒,立马改口,“皇后在何处?”
“皇后也无能为力,她又不得宠爱,在皇上面前根本说不上话。”玉芊说着,低下了头。
朱孝宁心想,若是张霓被带了回来,找陈惜也无用,找张拓奕也无用,缓缓从地上站起,终于离开了躺了一个多月的床。
“公主,奴婢伺候你更衣。”玉芊忙服侍她穿上宫衣,唯恐她着凉。
“玉芷呢?”直至朱孝宁梳妆完毕,她才想起来,她似乎许久未见玉芷了。
玉芊一听,眼泪便掉下来了。
“怎的了?”
“公主,玉芷已经死了。”
“死了?”朱孝宁惊恐地瞪大了眼睛。玉芷只比她大三岁,如今才十九,她却死了?
“皇上登基后,便要先皇的未生育的妃子殉葬。其中一个恰是玉芷的远房表姐,四岁时同玉芷一起进宫的。后来,她表姐有造化,做了昭仪,却从未被宠幸过,只在皇宫中虚度了十五六年光阴。玉芷不忍她殉葬,便设法带她出去,还借了公主的名头。可后来,有人告密,被皇上知道了,当场便射杀了。”玉芊一边哭一边说,眼泪如决堤一般,“可怜玉芷,为这皇宫贡献了十五年的美好时光,一个女子最好的时光都耗在这儿了。庄妃娘娘甚至还给她备了份嫁妆,准备待明年就给她择个人许出去了。却不料,她就这么死了……”
朱孝宁的手颤抖起来,她从未想过,那么鲜活的一个人,竟然死在朱孝旻手上。
“庄妃娘娘呢?”
“庄妃娘娘去为皇上守陵了。”
“庄妃娘娘可是育有一位公主的,皇上竟让她守陵?”
“是庄妃自请去的。”
“庄妃是多么豁达的人,定不会,定不会……”朱孝宁突然想起来,庄妃也曾在暗地里帮过朱孝旻许多,知道许多内情。她这是避免狡兔死走狗烹的下场,离开,安安静静地再也不说话才是最好的结果。
他确实是变了。可是福全说的没错,如今他最重要的便是社稷,其他一切皆可抛,包括她。
但是,若张霓被他抓住了呢。不是张霓最好,如果是她,她该怎么办?
即使朱孝旻会对她下手,她也得救了张霓出来,这一点毋庸置疑。
“你可知张将军在哪儿?”朱孝宁也许久未见张拓奕了,因着她心如死灰,将他也忘了个干净。此刻想来,真真是不该。
“张将军被派到广西剿匪去了。”
“剿匪?先前不是灭干净了吗?”
“是魏昭德,他跟广西残匪联合,自立山头成了匪贼头目。”
“魏紫呢?”
“魏紫好好的,啥事也没有。”
“张拓奕去了多久了?”
“近半个月了。”
“意思便是说,他短期内回不来。”
“是。”
“彦王处可有动静?”
“皇上日前去看过他,彦王抱着皇上直喊爹呢。皇上笑笑,便回来了。”
“晋王呢?”
“晋王照旧做他的……”玉芊做了个“酒囊饭袋”的嘴型。
在朱孝宁这儿,确实不必避讳这些了,颔首:“那秦王?”
“秦王回来奔丧的,国丧完毕便回去了,只带了长安郡主。她想见你的,可秦王不让,便回去了。”
“嗯。”去岁时,朱孝宁曾修书一封,让朱长安兄妹进京看望皇爷爷。后来皇上无事,她又写了信去,在半道上就阻住了他们。
皇上驾崩,他们倒是进京了,她与他们却还是未见着。说起来,这一个月,她浑浑噩噩的,见了几个人,却谁也没记到心上。此刻,她心头一片模糊。
朱孝宁按了按额头:“你去探一探,皇上令人带回来的究竟是谁?”
“是。”玉芊领命而去。
朱孝宁在房中坐了片刻,取出纸笔,磨墨,写字,画画。藏头诗,诗中迷,横一笔,竖一笔——这是她能为朱孝旻做的最后一件事了。
待朱孝宁画完,玉芊也回来了。
“公主,确是张姑娘……”玉芊的表情简直难以言喻。
“她如何了?”
“她正跟皇上闹着呢,而且她跟皇上说,她要见你。”
☆、第91章 正文完结
朱孝宁毫不意外;“皇上不答应吧;”
“是。”
“皇上和霓儿在哪儿,”
“在皇上殿中。”
玉芊话音才落;突然殿外窸窸窣窣地发出了一阵裙摆曳地的声儿。
“是皇后来了,”玉芊侧耳倾听。
朱孝宁不语,下一瞬便有人进来通报,“公主,菡萏郡主来了。”
“朱菡萏;她来做什么;”
玉芊支吾着;低头禀道;“公主;自从安达蒙去岁夺得王位后,将瓦剌打了下来,就开始觊觎我朝,在半个月时间里打下了两个城池。可我朝能用的将士虽多,对鞑靼边境了解的却是不多,张将军又去广西剿匪了,远水灭不了近火。安达蒙大汗便说,那好,不打,我们两国联姻,世代交好。”
“他求联姻菡萏郡主?”朱孝宁显然不信,下一瞬她便自己将自己惊到了,“是我?”
“是。”
“皇上答应了?”
“未曾应,后来菡萏郡主……”
“是我,自请联姻,安达蒙也答应了。”朱菡萏顺着玉芊的声儿接了过去。
事到如今,朱孝宁也无需装了,呵呵一笑:“那祝贺菡萏妹妹了。”
“多谢孝宁姐姐。”
如今彦王被软禁,朱菡萏不得不采取行动,将主动权掌握在自己手中,联姻虽然不甘心,但总好过圈养在这南京城,连猪也不如。而且,跟安达蒙联姻,她便是名正言顺的王后,今后得意多多。
朱孝宁看她神色复杂,却强作欢笑,纤手一指,让她坐下品茶:“菡萏妹妹今日来,是有话要说吧?”
朱菡萏颔首,杏眼一横,玉芊等人便退出去了。
“孝宁姐姐,我今日来,确实有几句话要告诉姐姐。”
“那菡萏妹妹说着,姐姐洗耳恭听。”
朱菡萏笑容更大,却渐渐邪魅起来:“孝宁姐姐,皇上不让你去联姻,你是当他怜恤你吧?”
“绝不是!”朱菡萏未等她答,便扬声否认了,“我早知你们姐弟二人有隙,皇上恨你恨得牙痒痒的。因此,皇上要留着你,慢慢折磨你,让你也感受一下失去爱人之痛。今日,我还听说张姑娘被找了回来。她远离南京,躲到山东,正是姐姐的意思,还不肯遂皇上的愿,做她的贵妃,皇上更是厌恶你。你便等着吧!”
朱孝宁听得一句“失去爱人之痛”,霎时想到了在外剿匪的张拓奕,脸色白了白。
朱菡萏对她的反应很满意,目的达成,起身拍了拍手掌:“我以为有很多话要跟姐姐说的,却没想到,话不投机半句多,说完这几句便再也没了。况且今后,我是王后,你是个落魄的长公主,谁尊谁卑,毋庸置疑,我也不必恭恭敬敬地对你了。我便告诉你一句,我讨厌你很久了,很久很久!”
朱孝宁嘁一声,气笑了。以后朱菡萏做她的王后,她做她的逍遥小民,确实是谁尊谁卑,毋庸置疑。但是这日子过起来,谁幸福谁舒坦也明摆着。但是她今日懒得跟她耗,朱孝宁便扭头,不再搭理她。
朱菡萏见此,哼一声,拖着长裙出去,甩上了门,隐隐约约又听到朱孝宁一句:“菡萏花开,很好很好。温镶果然是算好了的。”
“公主。”玉芊见朱菡萏甩门离去,急忙进来。
朱孝宁转着手上的两个镯子,低头玩了约莫半柱香时间,才慢条斯理道:“福全公公如今在何处?”
“福全公公本欲随先皇而去的,被皇上拦住了。皇上本还想用他,他却不肯,只愿留在御书房中,日日打扫,时时擦拭,感念先皇。”
“那我先去御书房找他,若有人来找我,就让他们去御书房。”朱孝宁猜着,要来找她,也是为了张霓了。她就去那儿等着就成。
朱孝宁忽然抬头,仔细地打量着玉芊的眉眼:“玉芊,你也十八了吧?”
“是。”玉芊惊诧地睁圆了眼睛,心累咯噔一声,公主这样,怪异非常,“公主,你,你……”
“可惜我不能为你择一门好亲事,我不是个好主子。”
“不,公主……”
朱孝宁伸手阻住她,从怀中掏出一个锦囊来:“玉芊,这个拿好,若皇上找你,你就把这个给他看。”
“这是?”玉芊犹犹豫豫地不肯接。
“拿去。”朱孝宁将锦囊塞到她怀中,“这里边的两样东西可藏好了,千万别落入他人眼中。”
“是。”玉芊摸了摸,硬硬方方扁扁的,不知是何物,不过好像还有一叠纸在里头,是信?
朱孝宁却不解释,继续拿出一封信来:“还有这封信,交给皇后,让她看完即焚。”
“是。”
“现下,我要去御书房了,你不要跟着我,守在这儿便好。那些东西,等皇上亲自找你再送出去。记得,是亲自。”朱孝宁起身离开,行至门口时,回头冲玉芊嫣然一笑。只是那笑容,配上她方才给化的淡妆,美则美矣,却看得玉芊心头突突直跳。
在这皇宫之中,除却皇上和皇后,便是朱孝宁这长公主最大了。尽管皇上登基后一次也未去见过她,可她身份摆在那儿,任何人见了都只有低头敛气的份儿。因此,朱孝宁畅通无阻地到达御书房中。
“公主,你来了……”福全正在擦地,突然眼前出现一双素色的锦缎面绣鞋,抬眼,净了手,无半点惊讶。
“福全公公,你早知会有这一天罢?”朱孝宁的眼神一直追随着他的动作,他竟比一个月前看起来老了一半还不止,曾经半黑的头发已经全白,须眉也开始泛白了,就连皮肤都皱成了一条条拥挤的纹路。看来先皇驾崩,对他打击也极大。他是这世上对先皇最忠心不二的人了罢?说句不敬的话,就连与先皇恩爱二十年的先皇后,也不如他。
福全公公笑了笑,不置可否,端了杯茶水递给她:“公主坐着等会儿吧,应该不会太久。
朱孝宁也笑了:“不愧是先皇跟前的人,眼神锋利如刀,洞穿人心。”
“我只是恰巧推算出来罢了。不过公主就此离去,恐怕不易,我去搬两个东西来。”
“何物?”福全未答她,只神秘一笑,去了御书房后头。
朱孝宁跟上,看着他从书架顶上搬下来两个大箱子,不过那箱子看着大,搬起来轻飘飘的:“里边是什么?”
“看了就知道,不过公主可别吓着了。”
“嗯。”朱孝宁登时屏气,准备好看箱中物件,然而,亲眼见到时,她还是惊得差点尖叫起来,“这,这……”
“这具骸骨与公主身形相似,是皇上,哦,先皇亲自备下的。至于另一具,是老奴前两日听到风声时找的。或许有些出入,可是反正都成白骨了,谁认得出来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