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上说完了,笑呵呵地喝了一盅酒,看了福全一眼。
福全得令,取出早已拟好的圣旨来。
“皇长孙要去广西?”
“广西?”
“广西那蛮荒之地,皇长孙去,恐怕不妥吧。
方才以为皇上要立皇长孙为储的天真的大臣们,议论纷纷。
“难道是彦王……”
若今日立了彦王为储,这朝前形势可就好看了。
朱孝宁早已知道,没什么表示,偷偷用眼角看了看彦王,他表情平静,似乎没什么触动。倒是晋王和秦王,皆目瞪口呆。
“皇长孙去广西,只怕是……”
“闭嘴。”
朱孝宁隐隐约约地还能听到武将席上有不好的声音传来,瞪了那边一眼,却见卓嘉冲正意味深长地盯着朱孝旻的侧影。
皇上虽然半眯着眼,可是居高临下,将诸位的神色一一看在了眼中。他们的反应,全在意料之中,唯独彦王表情有些玩味。
福全念完圣旨,躬身等着皇上的进一步指示,准备念下一份圣旨。奈何他迟迟未动,只盯着彦王方向看。难不成,皇上改变心意了?
正在福全站直身子,意欲提醒时,皇上清了清嗓子:“朕想着,皇长孙年幼,需要锻炼,所以遣他外出。可京中,朕也需要人帮衬着处理许多事情。朕年纪大了,太子却先朕逝去。彦王常年在外,不是在封地,就是在边疆,为社稷立下汗马功劳。朕想着,过了正月,彦王也不必回北平了,就留在京城辅佐朕吧。”
是闲话家常的语气,彦王却越发心惊,他担心的事情发生了――皇上要将他绑在京城,困在自己手掌心之中。离了北平的军队,他在南京,什么都不是。
皇上果然改变主意了。福全朝着身后的小太监摆了摆手,他便悄悄地退下了,带着另一卷拟好的圣旨。
彦王强装镇静,上前谢恩,心里转过千百个念头。他必须采取对策,只是事情突然,他该怎么办呢?
皇长孙被遣往广西,美其名曰“历练”;彦王则被留在了京城,虽然没有立储,看起来却是前途大好。
朝中的老妖精们,只静静地看着听着;有些沉不住气的,待宴后就巴巴地去结交彦王了。
皇上的旨意着实是让人捉摸不透,连朱孝宁这知道内情的人都看得一头雾水,真真是烦闷之极。
“姐姐,这梅花本就没几朵了,你再扯可就成了秃枝了。”朱孝旻瞧着朱孝宁烦恼地揪了梅花的粉嫩花瓣,出声打趣,笑着靠近。
朱孝宁低头看到自己的杰作,暗暗地叹了一口气,施施然放开,缓缓走到水榭中,一言未发。
“姐姐,你别忧心。广西虽然偏远,却是个极能锻炼人的地方,况且还有方先生和魏昭德魏大人与我同去。听说魏大人能文能武,还善筹谋,定会助我成大事的。”朱孝旻对将来充满了希望,两眼发光。
朱孝宁看了他一瞬,真的是长大了:“宴席上,皇爷爷与你说了什么?”
“皇爷爷……”朱孝旻略为难,敛了神情,“姐姐,皇爷爷不让我告诉任何人,包括你。所以,你就自己琢磨罢。”
“我什么都不知道,怎么琢磨?”
“什么都不知道才好琢磨呢。”朱孝旻哈哈笑着,朝她伸出了手,“姐姐,我的礼物呢。”
“我方才就在想,你长大了,会安慰人了。可这会儿一看,还是个孩子呢。”朱孝宁没好气地瞪他一眼,却笑着回屋,吩咐玉芷取了礼物来给他。
“姐姐,里边是什么?”其他人的贺礼,都是什么高雅什么金贵送什么,朱孝旻从来没兴趣看。可是朱孝宁是他姐姐,明显不是这种人,他便分外期待。
“你打开便晓得了。”
“那我当着姐姐的面打开了?”
“打开吧,跟姐姐忌讳什么。”
“这是,袖箭?”朱孝旻看着盒中的礼物,又惊又喜。
“是啊,我想着你去广西不甚安全,我就送你一样防身的东西。这袖箭看着小,内里奥妙多了去了,可当袖箭也可当匕首。而且剑柄是空心的,里边装了几样毒药,还有迷药和致幻剂,一物多用。”
“那可真是好物,多谢姐姐。”朱孝旻兴奋地将袖箭收下,藏在了袖子里。
“只要你好好的,姐姐就放心了。去了广西,要从善如流,能听百姓疾苦。不过,你还是要学会独立,碰到问题时,先自己解决,不能解决了再征求他人意见。方大人和魏大人都是不可多得的能者,有事多问问他们。”
“我知道,姐姐。”
“那就好。”朱孝宁嘴上应着,心里却一直揪着,放不开。
“开宴前,霓儿来找过你,只那时皇爷爷将到,她就回了。待过了元宵,你就要走了,这几日肯定还要忙很多事情,趁这会儿有空,找她去吧。”
“好。”朱孝旻正想找个借口去看张霓,朱孝宁提了,他便开心离去,笑容灿烂如暖阳。
皇爷爷的心思,真是猜不透。不如去问问了缘罢,朱孝宁朝了缘房中走去。
“温镶,你个臭小子,我就知道你肯定躲在孝宁公主这儿了!”
“我没躲,我是孝宁公主请来的客人。”温镶睁着眼睛说瞎话。
“我不管,跟娘回去!”温夫人看起来比先前瘦了一些,却还是中气十足。
朱孝宁刚靠近,就看到母子二人在僵持着。温夫人肯定早知道他在这儿了,只是不能名正言顺来找他。今日趁着朱孝旻生辰宴,温府受邀而来,她便悄悄地潜进来找他了。
“孝宁公主到。”平日里,玉芷是不会知会下人的,毕竟在太子府中也不需要。可那母子二人,一个追一个躲,根本没发现朱孝宁进了院子,只得清了清嗓子高声提醒他们。
“呃……”温夫人差点就抓住温镶了,听闻朱孝宁到,只得丧气地到了朱孝宁跟前,“见过孝宁公主,犬子顽劣,让公主见笑了。”
把他说得跟个不成器的顽童似的,了缘不满地瞪了瞪眼,随即悄悄地往院子后跑走了。朱孝宁噗嗤一笑,可她还有事问他呢,急忙令人去追,将他叫回来。
“温夫人,了缘大师确实是孝宁请来的客人。孝宁还有事请教他,就请温夫人放他在外边玩几日罢。”
了缘跑得不快,没多远就被“请”了回来,走近时就听到朱孝宁替他“求情”,呵呵一笑:“兰施主,孝宁公主尊我敬我,我过得好好的,你不必担心。”
“我才不担心你!”温夫人对上温镶,横眉冷对,“就怕你不懂事,冲撞了公主。”
“兰施主,是公主留着我的。”了缘眨了眨眼睛,装无辜,却是欠扁之极。
了缘抬出公主来做挡箭牌,温夫人也无法,只能愤愤告退了,准备下回想好法子再来逮他回去。
温夫人一走,了缘就跟少了束缚的孩童般,瘫在了长廊上,朝朱孝宁甩甩袖子:“忍冬啊,我知道你疑惑得很,可你别问我了,我也不晓得。”
“为何?”
“因为你的事情就是我的事情,算人不算己,我算不准。”
“这……”
“别这了……有人寻你来了。”了缘指了指她身后,趁她回头“咻”一下跑了。
“霓儿,怎的过来了,孝旻不是去找你了吗?”朱孝宁回头,就瞧见张霓一拐一拐地进来,满面惊讶。
“孝旻哥哥没来张府。”张霓也诧异。
朱孝宁皱了眉心:“去问问,皇长孙去哪儿了。”
“是。”玉芊领命而去,很快就回来了。
“门房禀报,皇长孙出府去了,听着好像是去魏府。”
“魏府?”虽然皇上指派了魏昭德帮扶朱孝旻,可朱孝旻没必要巴巴地寻到魏府去。何况今日中午宴席上才见过,下午就寻了过去,这要让人见了,不知会怎么说。
☆、第61章送别
朱孝旻去了魏府;张霓再次扑了个空,颇觉郁闷,咬了咬下唇;神情可怜。
“霓儿;你先回罢,待他回来,我让他去寻你。”
张霓抬眸看了她一眼,却晃了晃脑袋:“罢了。”
“孝旻定是有急事才走了,要不你在这儿等会儿?”朱孝宁莫名地觉得很对不起张霓;转为挽留。
“玉芊姐姐,这是我给孝旻哥哥的礼物;你替我给他罢。”张霓没有回答朱孝宁;只吩咐婢女递上礼物,“宁姐姐,我回去了。”
“霓儿,你不如陪姐姐坐会儿罢,我们俩可是许久未聊天了。”朱孝宁哪肯就这样放她走,否则她跟朱孝旻怄起气来,折腾的还不是她和张拓奕二人,急急握住她的手腕。
张霓拗不过她,只得随她回了房中。
屋中覆雪正趴在火炉边养神,听得声响就扑到朱孝宁脚边来,喵喵地撒着娇。
“宁姐姐,我大哥待你真是好。”张霓在榻上坐下,抱了玉芷送进来的汤婆子,环顾一圈,才瞅了瞅覆雪,一脸艳羡。
“他对你更好。”覆雪扒拉着朱孝宁的裙摆,非要爬上来,她无法,只好抱了它到怀中。
张霓扁扁嘴,垂眸,似乎是赞同,一会儿又抬起头:“你手上那镯子是孝旻哥哥送的吧,他也待你极好。”
“我们是姐弟,自然要相亲相爱。就像你敬你大哥,你大哥爱护你一般。”
“我晓得我大哥对我好。”
“那你对他也要好些。”朱孝宁迟疑片刻,扶着她的手背,“听说你跟你大哥又闹别扭了?”
“他,他,谁让他那么对表姐。”张霓好似想到了什么,脱口而出,“表姐被彦王看上没什么不好的,虽然年纪差得挺多。而且表姐飞上枝头变凤凰,对他又没坏处,他为何将表姐关到庵堂去?”
朱孝宁扯了扯嘴角:“你大哥没告诉你实情罢?”
“什么实情?”
“你大哥许是怕吓到你才没告诉你。”
“吓到我?”
“说你是小孩子还真是小孩子,你回去没发现府中下人都换了么?”
“姨母跟我说,府中掉了贵重物品,就是府内人偷的。可是她念在他们没有功劳也有苦劳,就放他们一马,但是人是不能留着了,因此才将他们遣散了。只是我不知道府中丢了什么,还要遣散全部的人……”张霓越说越犹豫,这才意识到不对。
朱孝宁本还想说她几句,这样看来也无须多嘴了,只端了茶盏专心品茗。
“宁姐姐,我回去看我大哥。”张霓说着,就心急火燎地站起来。
朱孝宁送了她出院门,谆谆嘱咐:“他对你可算是尽心尽力,对你比对自己的事情还上心,你却总惹他不快,还不体谅你大哥的难处。趁着你大哥生辰宴,好好给他道个歉罢。”
“我记着了,以后不会惹他生气了。还有,宁姐姐,我想下个月初一去栖霞寺上香,为大哥和孝旻哥哥祈福,你与我同去可好?”
“这么久远的事情也想到了,不过祈福总是好的,我与你去。”朱孝宁笑着应下,爱怜地拍拍她的手臂,放她走了。
因为朱孝旻正月十六就要走,朱孝宁忙着给他准备出行物品,也没来得及去张拓奕的生辰宴,只得先给他送了生辰礼过去,待过几天再给他道个歉。倒是张拓奕,知晓她心里紧张,也未在意,十六那天一大早,他也赶到了城门口,与朱孝宁一同相送。
“二叔、三叔、四叔,你们都回吧。虽然孝旻这一去就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回来了,但是我心里一定会惦记着你们的。”朱孝旻身穿黑色红边的棉袍子,披了一件金色裘皮袄子,立在寒风中,白皙的面庞被吹得面色红润,在阳光下泛着微微的白光,看起来身子真的好了许多。
晋王也不跟他客气,瞅了瞅秦王和彦王,呵呵一笑:“那孝旻此去广西一定要小心,若有事一定要急报送回南京,皇爷爷会替你做主的,三叔也会帮你。还有在那蛮荒之地,一定要防某些小人,最要防的是貌似君子实是小人的那些。”他说着,还意味深长地转了眼,盯着彦王:“四弟,你说是罢?”
“是,三哥说得对。”彦王知道他什么意思,也不跟他抬杠,吩咐人抬了个小箱子交给朱孝旻,“孝旻,这里边是一些补品,远去广西,这些东西少,自己注意身子。”
“多谢四叔,孝旻记得了。”
晋王被彦王抢了风头,也急急让人送了一个包裹过来:“几件衣裳,广西天气冷,记得捂暖了。”
“多谢三叔。”朱孝旻一视同仁,笑着收下。
晋王和彦王都送了,只剩秦王了,他无奈扶了扶额,看了看朱长安。
朱长安便踮着脚过来了,将怀中大大的罐子交到朱孝旻怀中:“孝旻哥哥,四叔送补品,三叔送衣裳,父王实在不知送什么,只能送这个了。但是这些都是长安爱吃的,我知道你也爱吃,所以全都给你啦。”她说着,颇为不舍,最后偏作出忍痛割爱的样子来,令人忍俊不禁。
朱孝旻摸摸她软软的总角,谢过秦王。
“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