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今,他就站在徒千墨面前。命运太有趣,刚刚还为悉臣有机会见到这个传奇人物而高兴,自己居然在悉臣之前就能敲响他的门。
娱乐圈是个名利场,艺人既是猎手也是猎物,一身的美丽皮毛只为取悦看台上挑挑拣拣或者人云亦云的看客,能站在世界中央的,不过是没有任何保护的靶子,明枪暗箭防不胜防。可就连这“众矢之的”的诡谲位置,也时常是求之不得。上了台,能不能站得久是天数也是气数,可目前最先考虑的,是有没有站在角斗场的资格。如今早已不是单枪匹马闯天下的年代,要在这势力圈中争得一席之地,便要各凭本事各显神通了。没有势力没有背景,若要走下去,寻到一个值得依靠的经纪人,自然是至关重要的事。娱乐圈和这个世界的任何一个角落一样,冰冷而现实,若是不能成为他人利益链条上的一个环节,又凭什么要求别人荣辱与共。
徒千墨,这位二十六岁的王牌经纪人,就是陆由选定的猎物。羚羊有皮,麋鹿有角,是以才有被追逐的资本,可是,若藏诸深山,连猎犬都不会吠一声的。
“沽之哉!沽之哉!我待贾者也。”
孔老夫子还没有贵为文宣王的时候也不免把自己洗剥干净待价而沽,更何况是他陆由。生活早让他没有了清高的资本,他又何必还执着于自欺欺人的童话。一无所有,却要走自己想要的路,除了这张脸和这点可怜的心机,他不知道自己还有什么。他看得清,自己没有任何别的长处,唯一可凭借的,就是自知之明。比了这么久,算了那么多,只有一个人,可以真正带他飞翔。
从十六岁进入卡狄一直到如今,徒千墨的十年,绝对是传奇。从见习辅导员、助教、专职教师、训教老师、艺人助理、经纪人、企宣部经理到如今拥有卡狄百分之十五股份的制作部总监,徒千墨的每一步都是危机与荣耀并存。如果娱乐圈是一张网,他就是收紧绳扣的线。叱咤华语乐坛的三王一后,蜚声荧屏内外的四旦双生,每个都和他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即使资历比他深,人脉比他广,从不曾和他有过交集的圈中人,也不愿意轻易拂他的面子。徒千墨一共只带过四个艺人,除了早夭的孟曈曚和如今唱片界的神话南寄贤之外,另外的一个,就是开创了选秀时代的第一个全民偶像赵濮阳,他不止是明星,更是代表公民意识觉醒与权力诉求的符号和标志。还有一个,是人称电影节必答题的刘颉。比之其他三个光芒万丈的人物,刘颉在徒千墨的艺人里大概算是特例,如果一定要给一个定位,他是纯粹的演员而非明星,存在的意义似乎就是为了验证各大电影节评委的鉴赏水准。大概是只出演文艺片的缘故,刘颉载誉无数却时常被观众忽略,而他本人似乎也并不享受娱乐圈的声色犬马,只愿意活在自己的小世界里,坚决不出席任何商业活动,固守着莫名其妙的准则。零代言,零绯闻,还有传闻中的,零情商。拿下第十一届亚洲电影节金藤萝奖和以著名导演彼德格莱斯命名的彼德格莱斯电影节影帝后,便将全部的重心转到舞台剧方面,是真正的只靠片酬和巡演过日子的演员,被某影评人称为机械复制时代最后一个艺术家。
背靠老牌演艺公司卡狄,手握众多优质资源,可以说,如果不是孟曈曚的英年早逝,再过十年,徒千墨就是文艺界的半壁江山。即便如此,他依然是当今娱乐圈最年轻的贵族。除了脾气臭到极点和总是被讳莫如深的调敎师身份外,实在是一个太好的依靠。
“过来。”徒千墨只有两个字,干干脆脆。
“是。”陆由很顺从。
徒千墨把玩着手中的发束笔望着陆由,狭长却又浓密的眉毛高高挑起,整个人的气场,有一种病态的奢华。陆由不自觉地心怯了,他不知该怎么描述现在的感觉,只是努力让自己走得更自然一点。他相信,无论是步幅或者抬脚的高度,都无懈可击。距离徒千墨还有两步,他停了下来。
“过来。”还是这两个字,连尾音都没有变。
陆由又上前一步。
徒千墨顺手拿起了桌上的文件夹。不知为什么,陆由的心狠狠颤了一下。
“啪!”
果然。
夹着厚厚文件的文件夹狠狠拍上陆由的脸,陆由只觉得口中一甜,血已从齿缝中渗了出来。
徒千墨将文件夹放回桌上,甚至还好整以暇地理了理被过大的力道掴出来的文件,顺手在笔筒里抽出一把厚尺子。微笑,目光甚至带着些不属于这个身份的轻佻。
又是一记,带着风的尺子夹着刻意没有保留的手劲抽在陆由已经被打肿的左颊上。
陆由只觉得天旋地转,这一次再也来不及咽,鲜血顺着唇角滑了下来。
徒千墨的手太狠,除了陆甲,还没有谁这么狠的打过他。
徒千墨伸手挑起陆由下颌,眼神玩味,“第一下是告诉你,我找你的时候你就要到,没有任何理由。”不知为什么,他说话的时候,竟带着几分游离于整个人气质之外的轻佻。
“是。”陆由紧咬着牙。他没有伸手去擦唇边的血,很小的时候,他就学会了听话。
“第二下——我给你个机会,告诉我为什么。”徒千墨将他的脸抬得更高些。甚至还随着目光流转调整指端每一个接触陆由皮肤的位置,挑拣货品一般的拨弄着他的头。
“我不知道。”陆由的回答很快,答案却绝对不能令人满意。
徒千墨将挑着他下颌的无名指收回来,笑了,“很好。”
他整个人都散发出一种森寒的气息,陆由不由得打了个冷战,却终于稳住了声音,“陆由哪里做得不好,请您明示。”
徒千墨轻轻摇摇头,他摇头的幅度很小,整个动作都带着行为艺术的虚浮,“看来,你的记性并不好。”
陆由仰起脸,被打肿的左颊高高肿起,无端地要人心疼,“陆由冒犯了您,回去就立刻去训教室领罚。”
徒千墨将那枝发束笔倒着立在桌上,眼神专注,仿佛搭牙签塔的孩子,而后竟是真的吹了一口气将笔吹倒在桌上,这才道,“你是在提醒我,现在,还没有教训你的资格。”
陆由没有说话。沉默有时候,就是默认的意思。
徒千墨轻声道,“你很聪明。”
陆由只是咬着唇。他想,牙齿不会被刚才那两下打松了吧。
徒千墨再次转过头,这一次,目光却极为凌厉,“只可惜,我不是慕节周。”
陆由知道,他已经没有什么可以隐瞒的了。他抬起手背,擦了擦几乎已经干在脸上的血痂,他清楚的看到,徒千墨比他所见到的任何一个时候都要阴冷和沉重。
徒千墨将脚收回来斜斜叠坐,噙着嘴角,看他拼命抹却蹭不掉唇边的血色,冷冷一笑,“卡狄真是越来越堕落了,这样的资质,居然也敢梳妆掷戟,你演得起这出《凤仪亭》吗?”
作者有话要说:我好像总是犯这种角色错位的错误啊,谢谢大家捉虫~
不美好的交锋啊,似乎每次陆由对上徒千墨都不太美好啊
改了一下小徒的年龄,希望不要再有大的bug了,谢谢大家!
18
18、十八、初锋 。。。
陆由知道,他已经没有什么可以隐瞒的了。他抬起手背,擦了擦几乎已经干在脸上的血痂,他清楚的看到,徒千墨比他所见到的任何一个时候都要阴冷和沉重。
徒千墨将脚收回来斜斜叠坐,噙着唇角,看他拼命抹却蹭不掉唇角的血色,冷冷一笑,“卡狄真是越来越堕落了,这样的资质,居然也敢梳妆掷戟,你演得起这出《凤仪亭》吗?”
陆由觉得,自己的人生,真的是一个讽刺。他就像是舞台上跳大神的戏子,明明知道自己是在演戏,明明知道自己演得不过是个笑话,可还要自我催眠,把荒唐当成神圣,将戏谑变作庄严。
陆由没有辩解,他知道,既然已经做了慕节周的棋子,徒千墨和慕禅两只秤盘,便不是他可以选择的了。二十一世纪,谁都不会拿刀架在你脖子上要你怎样,身不由己这四个字,也越来越不值钱了。
他是在电梯口碰到慕节周的。准确的说,是在电梯口挨到慕节周的。那天的他因为没有和一个捂着肚子来地下室借厕所的艺人打招呼被慕斯罚站在电梯口做迎宾,电梯门每打开一次,都必须鞠标准的六十度躬叫前辈好,每关上一次都要对着映在光亮的电梯门上的自己的影子说“见到前辈要打招呼长记性了吗”就这样一直问好问到腰快断掉,恰巧,那天的慕节周纡尊降贵来了地下室三次。
高高在上的卡狄执行董事为了表示自己的爱民如子亲切关怀,在第三次上电梯的时候顺口向慕斯求了句情,当然,除了自己哥哥一向不把任何高层放在眼里的慕老师拒绝了。
慕节周和慕斯交涉的时候,三部电梯轮番开了四次,陆由每一次都以标准的姿势向前后左右转对准电梯门,鞠躬,问“前辈好”,甚至那句“见到前辈要打招呼长记性了吗?”也说得一丝不苟,有时候两部电梯同时下来来不及一一问完,陆由也会很认真的一遍遍补上。
大概是自重身份,慕节周也不可能当着众人的面和慕斯争吵,只是很带着象征意味的叮嘱陆由,“老师管得严一点也是为你好,这样,等免除惩罚了就好好回去休息,别受伤才好。”
陆由不知自己是幸运还是不幸,提起大汗淋漓的身子,用已经沙哑的嗓子说了一句谢谢慕董,就这么一句话,竟引起了幕节周的格外关注,并且,在那一瞬间发觉了他作为孟曈曚替代品的特质,将他揽入自己麾下,作为再一次挑拨徒千墨与慕禅之争的棋子,就那么昭然地定在了棋盘上。
慕节周的谋算,陆由自然是懂得的。只是作为签了卖身契的全约艺人,他根本没有拒绝慕节周的资格。当然,慕节周是不会这样对他说的。
“我很欣赏你眼睛里的倔强,年轻人,就要有一点性格。”这自然是一句官腔了,可若是再加上“禅少和徒总监都喜欢有性格的艺人”和“我本来以为,五十年来五百年后,孟曈曚这样的艺人只能有一个,江山代有才人出啊。”他若还不懂,那便是王悉臣不是陆由了,更何况,慕节周连他欠卡狄三十四万都知道,他还能有什么别的选择。
陆由抬起头,“是陆由错了,陆由不该自作聪明。”
徒千墨用尺子轻轻敲着桌上的笔筒,甚至很认真的侧耳听着不算悦耳的敲击声,“自作聪明?你倒是很有自知之明。”
陆由低下了头,一年零三个月,慕斯真正教给他的只有两件事:一、不该说话的时候闭嘴,二、不知道怎么说话的时候低头。
“可惜了——”徒千墨轻轻叹息着,“有没有人告诉过你,伪装的恭顺和蓄意的谦卑比自作聪明还要不得,精明装不出最多被当做是蠢货,藏拙藏不住却很可能被认为是阴险。”
陆由依然低着头,慕斯的法则很管用,他打算贯彻到底。
“回话!”徒千墨的语声突然严厉起来。
“我——”陆由抬起了眼睛。他的睫毛很长,眼睛很亮,眼睫上是一颗小小的泪痣,就在内双的上下眼皮之间,不仔细盯着当然是看不出来的,可若细细端详,整个人原本坚毅的线条便多了几分媚而不妖的风情。
再一次,更狠的一巴掌,击在陆由脸上。这一次,没有借助任何工具,是直接动手。这一巴掌太过用力,陆由被打得倒在了地上,徒千墨犹自不称意,竟是在他腰肋处加上一脚,“不要学他,你还不配!”
陆由被他踩在脚下,却像是激起了全部的烈性,“我没有!”
狠狠的一脚,抬起来,却没有落下去,徒千墨仿佛根本不屑再动他,用脚尖挑了挑他腰,“起来。”
陆由没有任何替自己申辩的打算,他知道,他现在还没有这个资格。于是,他端端正正地站了起来,平视徒千墨,用陆由自己的方式,而不是被孟曈曚所标识的微微侧头。
徒千墨没再看他,顺手挂了个电话,“叫慕斯。”
“徒千墨。”电话那头的人不知道说了些什么,徒千墨报上自己的名字。
“叫他到公司来,领走他没规没距的艺人。立刻!”徒千墨扣上了听筒。而后,他不再看陆由一眼,直到再度响起敲门声。
陆由的腰很痛,痛得像是要断掉,传闻果然不错,金牌经纪人徒千墨,非逻辑蛮不讲理,暴力倾向严重。他想起了曾经沸沸扬扬的赵濮阳罚跪风波,虽然直到今天都没有任何人证实或者澄清,只是陆由想,做他的艺人,挨打受罚应该是家常便饭吧。
象征性的敲门声响起。几乎没有等待回应,就立刻推开了门。这一次进来的,是慕禅。
“小由。”慕禅的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