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恩师没有说什么,但我自己觉得应该离开。”
“原来如此,看来我是错怪贤弟了,其实房子我已经替你找好了,就离你现在的住处不远,一座小民宅,大约一亩半,房租每月十贯开皇钱,房主说,如果你肯用黄金付房租,在兑换铜钱比例方面他可以再让一让步。”
褚遂良当即欣然答应,“那就一言为定,我明天就去看房子。”
褚遂良家族是余杭郡豪门,他们家族不缺钱,只是在中都缺关系,所以才要卢涵帮忙。
旁边赵嗣良听得暗暗乍舌,一亩半小宅的房租居然要每月十贯钱,自己每月俸禄才不过十五贯钱,岂不是大半都要交房租了?
他不由低声问道:“像这样一亩半小宅,在中都卖多少钱?”
卢涵笑道:“现在中都的房子不是有钱能买到,天下各郡各县的豪门世家都想在中都有一座房宅作为进京的落脚点,像褚贤弟他们家族想在中都买一块地,出价五十两黄金买一亩地,但就是买不到,这座小宅是我亲戚的房子,地段极好,离紫微宫不到百步,堪称风水宝地,年初有人出百两黄金想买下它,我亲戚还不肯卖。”
赵嗣良听得目瞪口呆,黄金十分贵重,一两黄金在中都可换三十贯开皇钱,这座一亩半的小宅岂不是要卖三千贯钱,而且是开皇钱,这也太夸张了。
他半晌才惊叹道:“我们柳城县的三亩宅才卖三十贯钱,差了两百倍!”
“这没有办法,中都就这么大,全天下的豪门世家都来买,价格不上天才怪。”
“那我们这些贫寒子弟怎么办?我要不吃不喝二十年才能买得起一座一亩半的小宅。”赵嗣良着实有点沮丧。
褚遂良拍拍他肩膀笑道:“其实也没有这么惨,进士一般升官很快,贤弟暂时可以先住两三年官舍,现在贤弟是从八品官,单人两间屋子,到明年转为正八品,单人就有三间屋子了,再做两年就是从七品,就可以申请外放,外放一般为小县县令,这时就有官宅了,可以成家立业,把父母接到身边,在外面做上十年官,如果调进京就是五品了,按照朝廷规定,五品官有五亩官宅,这不,你的住房问题就解决了,还不用自己花一文钱。”
赵嗣良苦笑一下,事情哪有那么简单,自己没有后台背景,想外放为县令,太难了,这次吏部派官,他之所以主动申请留京城,就是考虑到京城人脉多,他可以慢慢找到后台,对他这种寒门子弟,若没有后台背景,什么好事都轮不到他,苦就苦一点吧!
不过赵嗣良自己也知道,他的俸禄会逐年增加,就算不住官舍,三年后他也租得起房子,何况从七品官的官舍就是一座六间屋的独院了,完全可以娶妻生子,自己倒真不用太发愁。
“多谢褚兄安慰,我只是感慨京城房价贵,倒没有别的意思。”
“想得开就好,来!我们喝酒。”
四人继续喝酒,就在这时,旁边一桌有几名官员大声争论起来,“胡说八道,卢尚书为官清廉,他怎么可能纵子侵占良田?”
“为官清廉只是现在,他现在出任尚书,以前也捞够了,现在当然表现得很清正,但以前呢?人家可是有证据,王世充没收他在荥阳郡的良田五千顷,都是挂在他儿子名下,你说这些良田是从哪里来的?且不说他有没有贪赃枉法,但一个官员的儿子怎么可以拥有这么多土地?”
“王世充是什么人,他为了打击政敌而不惜损害别人的名义,难道还没有先例吗?之前他曾说韦津虚报兵源,贪污军饷二十万贯,你觉得可能吗?”
“有没有违法要查了才知道,但我觉得既然连明细都有,肯定不会信口开河,一定是有据可查的。”
大堂内议论成一片,卢涵心中十分惊讶,他便问来上菜的酒保道:“刚才他们说卢尚书的事情,究竟发生什么事?”
“你们不知道么?这件事在中都已经传开了。”
“究竟什么事?”
酒保叹口气道:“这两天中都出现了一张清单,是卢楚儿子在荥阳郡各地的庄园,清单很详细,每个庄园的位置以及良田数量,清单上都写得清清楚楚,据说来源是王世充抄没卢楚家产的一份清单,也不知是真是假,这件事闹得很厉害,到处都在说。”
卢涵心中顿时担忧起来,卢楚是他族叔,如果这个传闻是真,不仅会严重损害家族的名誉,甚至连他也会受到牵连。
这个突如其来的传闻让卢涵没有心思再继续吃饭下去,他告了罪,先一步告辞走了,其他三人不多时也各自回官署了。
……
关于卢楚放纵儿子兼并土地的传闻在中都越传越广,由于这是北隋第一桩涉及高官的案子,几乎整个中都皆在谈论此事,信者有,不信也者。
但在好事者的推动下,中都开始谈论起了卢家的财富,大家都知道卢家是第一批在中都买地的世家,至少买了上千亩土地,按照现在的市价,这些土地价值多少钱?不少人开始惊呼,卢家竟然成了富可敌国的豪门世家,一直低调的卢家终于被卷入一场舆论的风暴之中。
次日上午,一辆宽大的马车停在了齐王府前,从马车里走出一名三十岁左右的男子,中等身材,方面大耳,眉眼间颇有几分像齐王妃卢清,此人正是卢清的长兄卢庆鸿,卢倬和妻子崔氏一共养育了两子一女,长子卢庆鸿,次子卢庆元,小女儿便是卢清。
卢庆元一直跟随在父亲身边,最后跟随张铉成为兵曹参军,现任涿郡丞,而长子卢庆鸿在大业三年中了进士后便一直在并州为官,从县丞升为县令又出任离石郡丞,和李渊关系颇好,李渊并不因为他是张铉妻兄而敌视他,反而在去年准备调他入长安任刑部侍郎。
但卢庆鸿最终选择了中都,去年他辞去郡丞之职回北隋任少府寺卿,掌管北隋的左藏财帛,以及铸钱造器等事项,由于他为人低调,很多人都知道齐王妃之兄是卢庆元,却不知道卢庆鸿也是齐王妃的长兄。
卢庆鸿在管家的带领匆匆来到中堂,他刚刚坐下,便听见一阵环珮声响,只见大群侍女簇拥着王妃走了进来,卢庆鸿连忙起身行礼,“微臣参见王妃!”
卢清摆摆手,“今天我让大哥来,只是为了谈家事,大哥就不用行君臣之礼了。”
卢庆鸿点点头道:“小妹找愚兄有什么事?”
卢清一摆手,“坐下再说!”
卢庆鸿坐了下来,卢清让侍女上了茶,这才问道:“关于二叔纵子并田一事,在中都已传得沸沸扬扬,连我都听说了,这件事对卢家声誉影响很大,我想听听大哥的解释。”
卢家几乎有一半的族人都生活在中都,作为家主继承人,卢庆鸿自然而然便负责中都的家族事务,卢庆鸿精明练达,他沉吟一下问道:“这是齐王的意思吗?”
“你别管是谁的意思,现在是我在问你!”卢清的语气中开始有了一丝不满。
卢庆鸿立刻明白过来了,这一定是齐王委托王妃来询问自己,他不敢随便应付小妹了,沉吟一下道:“那份清单我看到了,也询就此问过二叔,二叔没有否认,五千顷土地确实是他挂在二郎名下,但这里面有隐情。”
“什么隐情?”
卢清克制着即将爆发怒火问道:“难道那些庄园是卢家在荥阳郡并购的土地吗?”
第875章 当廷对质(上)
卢庆鸿苦笑一声道:“卢家没有在荥阳购买土地,而且这五千顷良田中,其实一亩地都不属于二叔,所有良田都和他无关,只是有人将土地挂在他名下,他是替别人保管。”
“是谁?”
卢庆鸿摇摇头,“二叔不肯说。”
“他为什么不肯说?”
卢庆鸿也骤然不满起来,提高声音道:“他是我的长辈,是朝廷工部尚书,他不肯说,难道我还能掐着他脖子逼他说出来吗?”
“可是这件事已经影响到了卢家的声誉,他保持沉默,置卢家于何地?”卢清也愤怒地喊道。
卢庆鸿慢慢冷静下来,缓缓道:“小妹不觉得这件事是有人在背后暗算二叔吗?”
卢清长长出了口气,让自己平静下来,对卢庆鸿道:“将军告诉我,这件事水很深,他让我转告你,卢家务必继续保持低调,多办学开义庄,不要被金钱腐蚀了家风。”
卢庆鸿点点头,“齐王的话我会铭记于心。”
卢清叹口气又道:“将军让我再转告你们,应御史台的要求,后天朝会要专门廷问此事,如果二叔通不过,可能要被弹劾免职,将军让他好好准备,只有两天时间了。”
沉默片刻,卢庆鸿问道:“殿下不准备过问此事吗?”
卢清摇了摇头,“这是卢家的事情,卢家应该自己想办法解决,不要事事都指望别人。”
卢庆鸿掩饰不住脸上失望的表情,他还指望齐王能够帮助他们,但齐王这次却置身事外了,无奈,卢庆鸿只得道:“好吧!我再去和二叔谈谈。”
……
卢庆鸿离开了齐王府,随即来到了工部尚书卢楚的府上,今天并不是休日,但卢庆鸿已经没有心思顾及公务了。
卢楚刚刚下朝回来,他就像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一样,上朝下朝,忙碌公务,就仿佛中都最近的传言和他没有半点关系。
这也是很多人同情他的地方,他虽然贵为尚书,但家境却并不宽裕,住的是官宅,自己没有宅子,家具破旧,只有几个老仆跟随,连妻子都要亲自上街去买菜,饭食衣物都是十分俭朴。
这样的清官居然拥有五千顷良田,怎么想都不可能,所以很多人都替他辩解,既然五千顷土地是真,那也一定是卢家的财产,和卢尚书无关。
也有人认为,土地在荥阳郡,又不属于北隋的疆域,购买土地时,卢楚也不是北隋的官员,卢楚并没有违反北隋的律法,这件事和朝廷无关。
还有人说,卢楚是洛阳的内史令,这些庄园土地应该是皇泰帝赏赐,朝廷应该调查清楚,不能随意非议大臣。
尽管有很多讥讽他和同情他的说法,但卢楚却丝毫不理睬,也不屑于解释。
书房内,卢庆鸿向二叔卢楚转达了王妃的态度。
卢楚因为说话口吃,言语涩难,所以他一向沉默寡言,话很短也很少,半响他说道:“下午我……见过殿下了。”
卢庆鸿一惊,连忙问道:“殿下提到此事了吗?”
卢楚摇摇头,“没有!”
卢庆鸿苦笑一声道:“这就对了,殿下根本不想过问此事,他只是出于好意,让王妃来提醒我们,后天朝会要廷问此事了。”
卢楚淡淡一笑,“这件事……殿下心如明镜,其实……我也知道是谁在传播。”
“是谁?”
“别问了,你就不要操心了,好好约束族人,殿下说得对,莫让家风被金钱腐蚀。”
卢庆鸿碰了一个钉子,这就是他二叔的臭脾气,什么都无所谓,什么都不说,他也有点心灰意冷了,实在不行,就向父亲请罪吧!
……
北隋朝廷并不是每天都举行朝会,而是每年正月初五举行大朝会,由太后主持庆贺新年,不讨论朝政,只举行一次简单的仪式。
而每月则在朔望之日举行小朝会,也就是每月初一的朔日和每月十五的望日,这两天举行一次小朝会,小朝会又叫廷议,朝廷七品以上的职事官都要参加,一般是宣布一些重大决定。
两日后便是六月初一,天不亮,中都各处的官员纷纷整装出门,向紫微阁汇聚而来,廷议将在卯时一刻开始,所以官员五更时分就得起床,在卯时之前便赶到了紫微宫。
朝会在安阳大殿内举行,由于进殿时间还未到,群臣们在三三两两聚集在安阳广场上聊天,昨天下午从御史台传来的一个消息便悄悄在百官中传播,今天廷议御史台将廷问工部尚书卢楚。
这个消息引起了百官的轩然大波,首先御史台并不认为这是法外之事,北隋的疆域在天下,荥阳郡只是被王世充非法侵占罢了,其次已经到了廷问阶段,就说明御史台已经掌握了充足的证据,否则不会对一个尚书进行公开质问。
一旦卢楚无法在廷问中合理解释,下一步就是御史台弹劾了,就算张铉也很难庇护,毕竟北隋严禁兼并土地,这是张铉自己亲自签发的第三号摄政王令,百顷以上降职三级,五百顷以上将免职夺爵,何况这次是五千顷,免职后必然要问罪了。
广场上三五成群的官员们都在低声议论此事,卢楚则一个人孤零零站在角落里,没有人敢和他接近,隐隐听见有官员不屑的声音,‘一个伪君子……’
卢楚却面无表情,仿佛一切都和他无关,这时,旁边传来脚步声,一个低沉的声音道:“卢尚书,这件事我真的很同情。”
卢楚一抬头,却见是纳言裴矩,他淡淡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