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马奔腾,气势惊天动地,俨如闷雷在大地上翻滚,数十里外便能隐隐感觉到大地在颤动,高句丽大军回头看见远处的滚滚黄尘,仿佛沙尘暴即将来临,士兵们吓得大呼小叫,拼命向医无闾山狂奔,只要能逃上山,他们就可以躲过被骑兵屠杀的命运。
但他们此时距离医无闾山还有二十里,而骑兵在他们身后却越来越近,四周是一望无际的牧场,连躲避的树林也没有,高句丽大军知道他们已无路可退,只得停住脚步,丢弃手中的战旗,开始迅速集结队伍,准备列队迎战了。
这时隋军骑兵距离高句丽大军已不到三里,裴行俨忽然发现不对,这支高句丽军队竟只有七八千人,但战旗却堆积如山,所以远处望去有数万人的阵势。
裴行俨忽然明白自己上当了,柳城的高句丽军队应该有三万人左右,那么还有两万人到哪里去了?
他中了渊盖苏文的李代桃僵之计,真正的主力已经撤走了,裴行俨又悔又恨,胸膛都要爆炸了,他挥刀嘶声大吼,“给我杀,一个不留!”
八千高句丽士兵成为了这场诱兵之计的牺牲品,狂怒之下的裴行俨下达了杀绝令,在一万骑兵以及随后杀来的一万五千骑兵的双重绞杀之下,八千高句丽士兵阵亡殆尽,被斩杀七千八百余人,只有不到百人逃进了大山中得以幸免。
绵延十几里的牧场上都是高句丽士兵的尸体,尸横遍野,血流满地,但高句丽军队也十分顽强,同样死战到底,隋军骑兵付出上千人伤亡的代价才最终击溃他们。
裴行俨浑身是血,坐在一块大石上生着闷气,众将谁也不敢劝他,这时,远处几名骑兵飞奔而至,有人向裴行俨禀报道:“陈将军派人来报信!”
“速带他上来!”裴行俨着实感到不安。
片刻,一名带着箭伤的士兵上前单膝跪下泣道:“启禀将军,我们被高句丽两军夹击包围,兄弟们死伤惨重——”
裴行俨眼前一黑,险些摔倒,两名亲兵连忙扶住他,半晌,裴行俨才稳住心神问道:“伤亡多少,陈将军怎么样?”
“三千军队伤亡大半,陈将军只带着千余弟兄突围出来,但他也身负重伤。”
这时,众将纷纷大喊道:“将军,我们立刻南下,踏平燕城!”
裴行俨摇摇头,叹息一声对众人道:“我要向宋先生赔礼道歉,然后再向大帅请罪!”
众人默然,这时,宋正本跟着几名士兵走了过来,裴行俨上前跪下抱拳道:“元庆乃愚钝莽夫,刚愎自用,不听参军之言,导致今日之败,元庆向参军赔礼道歉!”
宋正本听出了裴行俨语气中的悔恨,他连忙扶起裴行俨道:“我也有责任,没有力劝将军,有愧齐王殿下的托付,将军不必自责,让我们共勉吧!”
众将也纷纷上前道歉,宋正本不好意思道:“大家不必自责了,这只是小挫,局势还没有恶化,亡羊补牢,不晚也!”
众人面面相觑,顿时心中松了口气,只要还有机会就行,裴行俨连忙道:“请参军指点迷津!”
宋正本点点头道:“只要高句丽军队没有渡过辽水,我们就有机会,当务之急是要掌握敌军的一举一动,请将军加大斥候,在燕城外围刺探,其次是大军须移师燕城以东,准备全力拦截高句丽军队东撤,最后将军要写信告诉奚族,让他们集结兵力,不需他们来援战,只要他们集结兵力便可。”
“这是为何?”裴行俨不解宋正本的最后一句话的意思,众人大将也不解,眼中都充满困惑。
宋正本笑道:“我是担心渊盖苏文会向契丹求援,他毕竟是渊太祚的长子,契丹很可能碍于面子出兵,但奚族集结兵力后,就会让契丹酋长心生疑惑,契丹军也就不敢轻举妄动了。”
众人恍然,都暗暗称赞宋正本高明,不愧是窦建德的第一军师,果然谋略过人。
宋正本又道:“但无论如何,契丹还是会象征性地出一点士兵,好给渊太祚一个交代,将军可让杜云思将军率本部在白狼山一带伏击契丹援军,契丹被击败后我们便可心无旁骛,相信一个月内,我们便可在辽水河畔全歼高句丽军队。”
裴行俨得了一次惨痛教训,他再也不敢轻视宋正本,宋正本说一句他答应一句,完全按照宋正本的策略去执行,随后,裴行俨又写了一封信给大帅张铉请罪。
正如宋正本所料,渊盖苏文和乙支文德在燕城会兵后,渊盖苏文立刻写了一封,派人去契丹送给契丹可汗大贺咄罗,请他看在自己父亲面上出兵与高句丽军队共击隋军,击败隋军后,两家共分辽东等等。
渊盖苏文和乙支文德都很清楚,燕城只有四万精兵,凭这四万精兵还是敌不过隋军骑兵主力和柳城的军队,他们只能坚守城池,以拖待变。
第707章 挑拨离间
长安城,一辆装饰华丽的马车缓缓停在了位于务本坊的弘文馆前,弘文馆其实是一座官方学校,专供贵族子弟读书,隶属于东宫,它的前身便是关陇贵族创办的武川府,不过李渊已经将武川府暗藏玄武火凤的一面清除了,变成一座纯粹的贵族子弟学堂。
弘文馆一般是设在东宫,因为太子也需要在这里学习治国之道,但李渊的太子李建成却不是一个久居深宫之人,既然李渊同意次子李世民开府招贤养士,自然也不能阻止李建成建立自己的僚属班底。
所以李建成便以东宫尚未修缮完成为借口,将弘文馆设立在权贵聚居的务本坊,这里实际上就是李建成的外府,李建成白天大部分时间都不在东宫,而在这里‘学习治国之道’。
马车刚停在弘文馆门前,一名侍卫便跑了上来,“这里是弘文馆,不准外来马车停泊,立刻离去!”
长安权贵所乘的马车都有自己的身份标识,或者灯笼,或者旗幡,而这辆马车什么都没有,侍卫当然不准他停泊。
跟随在马车旁边的带刀武士道:“我家主人来拜访太子殿下,请速去通报!”
“你们是……什么人?”
侍卫忽然发现车辕竟然包着黄金,惊得他不由后退一步,上下打量这辆马车。
马车里伸出一只白皙的女人手,手中有一块玉牌,“认识这个吗?”
侍卫顿时认出了玉牌,是太子的贤宾牌,给一些重要的在野人物,一共只给了二十面,而这面玉牌排名第四,足见这个女人的重要。
侍卫不敢怠慢,连忙躬身道:“请稍候,小人这就去禀报。”
他转身便向府内奔去,这时,车门开启,一个衣着艳丽年轻女人从马车里走了出来,正是高慧,这段时间高慧一直在关中处置渤海会位于关陇的十几处庄园,都是上好庄园,主要卖给各家关陇贵族,一律收取黄金,也只有关陇贵族才拿得出这么多黄金。
昨天晚上,高慧接到了从江都转来的一封重要信件,她便一早来拜访李建成。
不多时,魏征快步从府内走出,魏征现任太子洗马,同时兼任弘文馆博士,实际上就是掌管弘文馆,负责李建成的对外事宜,不需要侍卫送拜帖,对方拿的是四号贤宾牌,魏征便知道是谁来了。
“原来是魏司马,好久不见了,别来无恙乎?”高慧微微笑道。
司马是魏征跟随李世民出征时担任的职务,魏征已经卸任了,他上前躬身施礼道:“多谢夫人关心,殿下在府内等候,夫人请随我来。”
“那就麻烦魏司马了。”
高慧跟随魏征进了弘文馆,一直来到弘文馆后院,见到了在这里处理公务的太子李建成,李建成穿一身青色长袍,头戴纱帽,腰束革带,看起来和长安城的普通人打扮没有什么区别,不过李建成精神很好,显得神采奕奕,他见到高慧便笑道:“原来夫人还在长安,我以为夫人已经去了中都。”
言外之意,就是希望渤海会的势力不要再留在关中了,高慧明白他的意思,施礼笑道:“我是准备去中都了,只是关陇的一些杂事还未处理完,过两天就走,请殿下稍安勿躁。”
李建成虽然贵为太子,但他生性随和,也没有什么架子,很少摆出太子的威仪,和从前没有什么区别,他请高慧坐下,又让魏征坐在一旁,他知道高慧前来拜访自己必然有重要之事。
高慧坐下笑道:“殿下应该知道高句丽的战局吧!”
李建成和魏征对望一眼,果然是为高句丽之事而来,李建成喝了口茶,淡淡道:“最近我在忙碌科举之事,只听说张铉出征,但具体情况不太了解。”
“我却很清楚,殿下愿意听一听吗?”
李建成微微欠身,“我愿洗耳恭听!”
“张铉在年初临时征兵五万人,使他的兵力达到二十万,但为了攻打高句丽,他出兵十二万,如果加上一万守北平郡的兵力,实际上动用大军十三万,也就是说,他只有七万军队看守后方,青州两万人,河北只有五万人,正好是新募之军,难道这个千载难逢之机唐军不动心吗?”
李建成淡淡一笑,“只是我们之间有协议,一年之内双方互不侵犯,墨迹未干,就要我们撕毁吗?让天下人怎么看我们。”
“在利益面前,所谓协议不过是一直空文罢了,殿下可不是迂腐之人。”
“这不是迂腐的问题,而是我们也有实际困难,夫人既然在长安,就应该很清楚我们的难处。”
高慧笑了起来,“大唐军政岂是我一个小女子能过问的,感谢殿下接见,小女子不打扰殿下公务,告辞了。”
高慧之前已经拜访过裴寂,裴寂暗示她,天子确实有点动心,但这件事必须由太子提出,让她来找太子李建成,高慧深知响鼓不用重捶,点到为止便可以了,她既然把该说的都说了,剩下之事就是李建成自己看着办。
高慧告辞而去,李建成在房间里负手走了几步,回头问魏征道:“先生怎么看?”
魏征想了想道:“既然圣上昨天专门问起了高句丽之事,殿下不能不答,这个高慧想必也得到什么消息才特地来拜访殿下,殿下就按照之前我们的商议回复圣上就是了。”
“好吧!”
李建成点了点头,“我这就进宫去见父皇。”
……
武德殿御书房内,李渊正和裴寂商议并州逃民安置一事,就在一个月前,陇西王薛举和其子薛仁杲率七万大军进攻陇右,连攻下金城、陇西、弘化等数郡,陇右形势危急,李渊便令次子李世民率八万大军前去迎战薛举,双方已连战数次,李世名已经从薛举手中夺回了弘化郡和陇西郡,目前双方在争夺金城郡,两军陷入胶着状态。
李渊对次子李世民倒不担心,他担心的是并州,刘武周和宋金刚已控制娄烦关,屡屡大军南下掠夺,唐军只能困守太原,而刘武周和宋金刚分工明确,刘武周围攻太原,宋金刚则南下掠夺粮食,甚至攻到了上党郡,太原郡除了太原城外,其余各县几乎十室九空,十余万民众在隋军的大力宣传下,从井陉逃去河北,这让李渊十分恼火。
裴寂低声道:“微臣得到确切消息,数百名隋军士兵在上党郡各县宣传,鼓动上党郡居民迁徙去赵郡,听说上党民众畏惧宋金刚抢掠,响应隋军者甚众,迁徙势头快要赶上太原郡了。”
“欺人太甚!”
李渊恨得咬牙砌齿,狠狠一拍御案,“朕遵守协议,他却挖朕的墙角,朕绝不能容忍。”
就在这时,有宦官在门口禀报,“陛下,太子殿下求见。”
“宣他进来!”
李渊暂时克制住了怒气,他正好有事要问长子李建成。
片刻,李建成匆匆走进了御书房,跪下行大礼道:“儿臣参见父皇!”
“坐下吧!”李渊摆了摆手。
李建成在裴寂对面坐下,向裴寂点点头,裴寂笑问道:“太子殿下是从弘文馆过来吗?”
“正是!”
李渊也道:“以后有时间多在东宫呆一呆,虽然朕不反对你去弘文馆,但你毕竟是太子,总是不在东宫怎么行?”
“儿臣遵令!”
李建成暗恼裴寂多嘴,自己在弘文馆关他什么事,他总是在父皇面前故意提及,就是不想让自己呆在宫外。
裴寂脸上带着笑容,就仿佛什么都没有发生,这时,李渊拾起一份牒文,有点不高兴地问道:“你二弟刚刚派人来催粮,难道你还没有把军粮安排送去?”
“早就送去了,应该路途艰难,粮车行路较慢,儿臣估计二弟现在应该已经收到了。”
李渊又嘱咐道:“既然路上不好走,那就早点出发,无论如何不能耽误前军军粮,那可是要出大事的,记住了吗?”
“儿臣记住了,立刻回去安排。”
李渊见长子态度诚恳,便不再纠缠此事,他话题一转问道:“朕昨天问你高句丽之事,可有答复了?”
第708章 蚕食战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