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铉骑在马上微微笑道:“我们以北海郡为中心其实是迫不得已,也是因为我在北海郡起家的缘故,论人口、论战略地位,齐郡要比北海郡强得多,更不用说中都,如果工坊不搬走,那也应该放在齐郡更合理,其实既然是迁都,那也就没有必要再保持一个强大的北海郡,北海郡自有他的特色,比如畜牧、渔业,另外还有水军,我也准备把水军大营继续放在北海郡。”
停一下,张铉又道:“至于你说的军器监工坊和众多工匠以及他们家人,肯定都要搬去中都,而且我们工匠规模太小,从前洛阳军器监的工匠可是有十余万人,我们才八千人,差得太远,不说恢复从前规模,但至少也要五六万人,才能支撑得起我们数十万大军的兵甲消耗,在北海郡能养活五六万工匠吗?还有他们的十几万家人。”
来楷脸上露出愧疚之色,对张铉道:“殿下高瞻远瞩,卑职身为少卿却考虑不到军器监的未来,实在万分惭愧。”
张铉道:“这是因为你对兵器还没有切肤之痛的缘故,我在北海郡那么多年,不知俘获了多少战俘,都把他们遣返回去了,有人说我是想恢复农耕生产,固然有一点这个原因,还更重要的原因是我的地盘无法负担那么多军队。
没有粮食,兵甲也无法自造,只能靠战利品来补充,直到黄家给了我们不少生铁,我们才第一次自己打造兵甲,要想击败李渊,我们就必须有强大的兵器制造能力,而强大兵器制造则需要数以万计的良匠支撑,而数万良匠则需要数百万的人口为基础,而获得数百万的人口基础就必须迁都,这就是环环相扣。”
来楷默默点头,“卑职终于明白了。”他同时也深感自己肩头责任重大。
大道上走来一队兴冲冲挑菜去镇子里卖菜的农民,张铉望着他们远去的背影,低低叹息一声道:“这次迁都说起来真的愧对这些年全力支持我的北海郡民众,但没有办法,为了长远的目标,必须硬起心肠离去,只能等将来天下初定后再来补偿北海郡民众了。”
第679章 军坊试刀
北海郡兵器坊占地约五百亩,四周围有营栅,门口有士兵站岗,不准任何闲杂人员进入工坊,就算工匠家人也不准入内。
兵器坊实际上就有一个铁匠集中地,从青州各地招募来的三千铁匠集中此地,每天挥汗如雨打造兵器,但就是这样,三千工匠打造的兵器也远远满足不了十几万大军的消耗,因为兵器比较容易损毁,一场大战下来,每个士兵的兵器基本上都要更换,被砍坏的盔甲也要修补甚至更换。
战争打的是国力,不仅仅指粮食金钱耗费,还有兵器物资源源不断的供应,大量民夫畜力的使用,一场大战如果打得旷日持久,弱小的国家首先就要被拖垮了。
张铉之所以极其重视货船航运,就是为了节省下民夫和畜力,使他的物资运输能够便利且低成本,这也是战争的一种有力保障,也是他赢得几次大战的关键。
也处于运输成本的考虑,张铉便将兵器工坊放在巨洋河口附近,这样从海路运来的生铁、煤炭等等其他物资就能便利地运入工坊,生产出的兵器也能迅速运走。
工坊内有四座大仓库,一座是用来堆放生铁等各种原料,一座是用来堆放煤炭,另一座则是放置各种半成品,装配刀柄、枪杆也在这里进行,最后一座仓库则是放置成品。
除了仓库外,便是近百座铁匠炉,尽管现在还是正月初五,但数千名已经开始热火朝天的工作,为了加强战备,朝廷给出了两倍的工钱,使工坊正月初二便开始运转了。
工坊内热气腾腾,青烟袅绕,弥漫着一股呛人的煤烟气息,但工匠们早已习惯,他们在工坊内穿流不息,各自忙碌,有的抡锤打铁,有的加媒烧火,负责控制火候,也有不少人推着独轮车,载着几十件半成品向仓库而去。
张铉视察了一圈工坊,便直接来到成品仓库,成品仓库占地约有数亩,用青石砌成,建筑高大宽广,各自角落里堆满了已经制成的各种兵器以及从别处运来的刀鞘和矛鞘。
在仓库中间摆放着一张至少五丈长、一丈宽的大桌子,桌子上堆满了长矛和战刀,桌子两边则坐着数十名工匠,大多已经年老,他们正一丝不苟的检查兵器,在他们身边堆满了刀鞘和矛鞘。
来楷低声对张铉:“这就是最后一道工序了,检查合格便可以出工坊运走。”
张铉走到大桌旁,桌上摆满了寒光闪闪的战刀,他随手拾起一把横刀,横在眼前细看,这是一柄八斤刀,由臂力较强的士兵才能使用,刀背颇厚,刀刃锋利无比,重量均匀,刀面呈现出一种青色,刀柄上刻有刀匠的名字:大隋刀工赵武峰制。
张铉挽出一个刀花,凌空劈砍几刀,手感还算不错,做工也算精细,不过比起张铉所佩的卢氏之刀,这柄刀还差得太远。
但张铉也不会和自己的战刀相比,他更关心战刀是否合格,他走到一块宽大的铁板前,铁板上布满了斑斑刀印,这里是试刀之处,旁边站着一名试刀工匠。
张铉问道:“几刀算合格?”
工匠不认识张铉,但他却认识军器监少卿来楷,他见少卿对这名大将十分恭敬,他不敢怠慢,连忙躬身道:“回禀将军,三刀不缺口,十刀不折断就算合格。”
“每把刀都要检验吗?”
“当然不是,从每个铭印刀工当天制作的刀中试验一两把即可,若不合格,则全部退回返工,三次不合格,则取消铭印资格。”
张铉点了点头,当然不可能每把刀都试验,但这样做会给制刀大匠一种压力,迫使他不得不认真打制每一把战刀。
张铉低喝一声,挥刀向铁板劈去,‘当!’一声巨响,火星四溅,所有的检验工匠都回头向他望来。
张铉连劈五刀,刀刃上出现了一个小缺口,他连劈十五刀,只听‘咔嚓!’一声,刀折成两段,张铉点了点头,以自己的力量,居然要十五刀才折断,这柄刀确实不错。
“一天可以打造多少柄战刀?”张铉回头问道。
来楷想了想道:“回禀殿下,一天大概三百柄左右。”
“才三百柄!”
张铉着实有点不满意,一个月才一万柄,自己可是有二十万大军,要等一年半才能装备齐全,如果是和平时代倒也无妨,可现在是战乱争霸时代,这速度太慢了。
来楷感觉到了张铉的不满,连忙解释道:“主要是刀坯的合格率不高,平均五件刀坯才能有一件合格,就算是从前的军器监也是如此,根本原因是铁质不好,里面杂质太多,必须反复锻打才可以去除杂质,所以产量不高,一柄刀从制坯到最后检验完成大约需要三天左右,另外,刀匠只有九百余人,还有矛匠、制杆等等,工序很多,而且繁琐,三千人根本不够,正如殿下所言,军器监至少要有五六万工匠才能保证兵器大量且及时补充。”
张铉也知道问题所在,自己扩军太快,很多后勤保障都跟不上,好在自己还有一点存货,能够支持一段时间,只能迁都以后尽快扩大军器监,形成大规模效应。
这时,一名亲兵匆匆走来,将一份从益都县送来的快报递给张铉,张铉看了看,是裴矩和苏威联名请求他立刻返回益都县,商议重大事宜,张铉当即鼓励了众人几句,便迅速离开了军器坊。
……
张铉率领三百骑兵在茫茫的雪原中连夜奔驰,次日清晨,他们抵达了益都县,张铉来不及回家,立刻赶到了官署,其实他隐隐猜到裴矩和苏威为了什么事情找自己,一定和长安发生的事情有关,尽管没有明确消息,但之前的种种迹象来看,李渊登基已是铁板钉钉之事,除此之外,不可能还有别的事情让两位相国如此紧张,至于重大军事行动,那也应该是自己先知道才对。
张铉直接来到内史省署帐,正在帐门口看见了准备进帐的萧瑀,萧瑀从长安过来没有多久,他原本就是大隋的内史侍郎,和虞世基一起掌握大权,这次他来投奔新隋,也同样被任命为内史侍郎,由于苏威年事已高,内史省的大量事务实际上是由萧瑀来承担。
萧瑀也看见了张铉,连忙迎上来笑道:“殿下是刚回来吧!”
张铉点点头笑道:“接到苏裴两位相国的联名信,我不敢耽误,便连夜赶回来,可是为长安之事?”
萧瑀点点头,“李渊在长安登基,宣告天下隋朝已经结束,希望天下有识之士能支持唐朝,听说李渊也要举行科举,时间订在四月中旬,和我们科举时间完全吻合。”
“这倒是有趣之事,李渊是想和我们打擂台吗?”张铉忍不住笑道。
“估计他是想用科举来试探一下新王朝在天下人心中的地位,放在我们之前或者之后都试探不出,只有和我们同时举行科举,才能看出到底是谁更重要。”
张铉也觉得萧瑀说得有理,他看了看大帐笑问道:“苏相国来了吗?”
“暂时还没有。”
刚说到这,萧瑀便看见了远处正匆匆走来的苏威,笑道:“苏相国来了。”
张铉也看见了苏威,他挥手打了个招呼,又对萧瑀道:“开个小朝会商议一下吧!烦请侍郎去通知一下,三品以上高官都来列席。”
萧瑀行一礼便去了,苏威快步走来,急声道:“殿下知道李渊开国登基之事吗?”
“我已知晓,相国觉得这件事很严重吗?”
“当然很严重,它会让天下人觉得大隋确实已寿终正寝,新朝代应该开始,这会影响到天下人对我们的信心,殿下,李渊的实力其实远远强于我们,这是事实,我们必须要有所应对,不能坐视李渊开朝建国引发难以预测的风暴。”
张铉点了点头,“等会儿我们开个小朝会,具体商议具体应对措施。”
第680章 应对之策
对新隋朝廷而言,大朝会很少举行,一般举行都是进行一些仪式,比如新帝登基和摄政王册封,再比如新年、迁都动员等等,一般是由太后主持,象征意义浓厚,至今为止新隋只举行过三次大朝。
而小朝会才是真正的军国议事,由摄政王主持,从三品以上高官参加,同时也包括一些掌握实权的官员,比如吏部侍郎、户部侍郎、兵部侍郎以及代表军方的高级文官等等。
小朝会并没有固定时间,一般都是临时举行,半个时辰后,在内史省巨大的议事帐内,数十名高官济济一堂。
座位呈‘回’字型摆设,内外两圈,内圈则是核心大臣的座位,张铉的位子在正北主位上,旁边是内史令和纳言两位相国,其他六部尚书和内史、门下侍郎以及军方长史,一共九人分坐东西南三面,他们十二人组成核心内圈,每个人面前都有一张小桌子。
外圈则坐在各寺府监以及御史台的主官,另外吏、户、兵三部侍郎以及张铉的记室参军杜如晦也坐在外圈,另外,各军将军也有资格列席小朝会,但今天参会的将军只有尉迟恭、李靖和徐世绩三人,其他将军都有事无法参加。
大帐内议论纷纷,这时,有侍卫大喊一声,“齐王殿下驾到!”
众官员纷纷起身,只见张铉从侧门小门快步走了进来,他已洗漱完毕,洗去一夜奔行的疲惫,换一身朝服,重新变得精神抖擞。
张铉走到自己座位前,摆了摆手,“各位大臣请坐!”
众人又重新坐下,大帐内变得鸦雀无声,张铉对苏威点了点头,示意让他主持议事,这也是惯例,作为摄政王,张铉只在关键时刻开口,一般主持议事不由他来做。
苏威咳嗽一声,缓缓道:“长安发生的事情想必大家也知道了,李渊开国登基,虽然说在意料之中,但它也会造成对我们不利的影响,会造成天下人的迷惘,尤其长安已决定和我们同时举行科举,这就是向我们挑战,所以殿下建议开一个朝会,和大家一起商议对策,大家可以畅所欲言,群力群策。”
大帐内还是很安静,没有人说话,这时候就需要有人抛砖引玉,张铉看了一眼裴矩,笑道:“裴相国应该已有考虑,不如裴相国先说一说吧!”
裴矩微微向张铉欠身,对众人道:“这次李渊登基其实时机并不合适,没有水到渠成的感觉,而是一种强行作为,一方面固然是他急于想消除东征失败的阴影,另一方面我觉得也是关陇贵族集团施压的结果,想必李渊自己也明白,所以他用科举来振奋人心,吸引天下士子前去效力,至于和我们在同一个时间举行科举,这是他在战场的失败后,想用官场上的胜利来弥补。”
“裴相国的意思说,李渊在刻意向我们挑战吗?”兵部尚书李景问道。
裴矩点点头,“的确如此!”
有了裴矩的牵头,大帐内渐渐活跃起来,工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