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简单,李渊主力在关中,并州之军主要防御北面的刘武周,南面必然空虚,我们可占据上党和长平二郡,这是并州的软肋,只要我们不越过太行山,张铉不会干涉我们,甚至还会暗中支持我们,将军便可在那里建立自己的根基。”
姚铠的一番话使宋金刚如拨云见日,眼前顿时豁然开朗,他心中的忧闷之气也一扫而光,转身走到城墙前厉声喝道:“传令全军立刻集结!”
……
一个时辰后,宋金刚率领八千军队离开了九门县,向百里外的土门关疾奔而去。
土门关也就是井陉的东入口,井陉是太行八陉中最具有战略价值的一条穿越太行山的捷径,关键是井陉可以行走运输粮草的骡马,而且直达太原郡南部,在此之前,井陉是控制在卢明月手中,卢明月被剿灭后,宋金刚也顾不上井陉,使井陉暂时还没有人控制。
次日中午,宋金刚的八千军队终于抵达了土门关,离土门关数里外的一座丘陵上,一万隋军骑兵列队整齐,如一片乌云般分布在低缓的丘陵之上,裴行俨位于队伍的最前面,他横槊立马,冷冷注视着宋金刚的八千军队正狼狈不堪向土门关方向奔来。
只要裴行俨一声令下,宋金刚和他的八千军队将全部死在土门关前,裴行俨慢慢握紧了槊杆,就在这时,一名骑兵疾速奔来,手举令箭大喊:“大帅有令,裴将军不得攻击匪军,放他们离去!”
裴行俨重重哼了一声,接过令箭和主帅的手令,果然是让他放宋金刚西去,张铉军令如山,裴行俨不敢违抗,只得喝令道:“收军!”
一万骑兵调头向东奔去,气势惊天动地,仿佛大地在颤抖,宋金刚和他的士兵吓得目瞪口呆,呆呆望着无边无际的隋军骑兵从他们北面疾奔而去,宋金刚看了一眼姚铠,长叹一声,“果然被军师说中了。”
姚铠笑道:“我们可以安心上路了。”
“走!”
宋金刚催马奔行,带着八千士兵向崇山峻岭中进军而去。
宋金刚进入并州后不久,盘踞在上谷郡北部的匪首王拔须畏惧青州大军,也率一万军队从飞狐陉向雁门关逃去,投奔了势力强劲的刘武周。
宋金刚和王拔须的离去,意味着张铉已经统一了除幽州三郡以外的河北各郡,而此时,李渊特使温大雅也抵达了蓟县。
……
恒山郡真定县隋军大营内,房玄龄快步来到张铉大帐前,几名亲兵向他躬身行礼,房玄龄指了指大帐笑问道:“大帅在吗?”
“大帅在和李司马说话。”
一名士兵已经先一步进去禀报了,片刻出来道:“先生请吧!”
房玄龄点点头,走进了中军大帐,大帐内,张铉正和李靖在商讨军功录案一事,李靖作为军中司马,负责行军扎营、记录军功等事务,也参与重大军政决策,这次张铉找他,主要是希望他能建一卷暗簿,一本秘而不宣的军功记录簿。
张铉主要是考虑到记录像程咬金等人的功绩,这次瓦岗军转而去攻打洛口仓,使青州军扫荡河北没有了后顾之忧,程咬金的功劳就很大,但又不能明着记录,所以最好建立一卷暗簿,将来论功行赏时也有依据,让众人心服口服,否则大家会猜疑程咬金的提升,对他的名声不利。
李靖明白了张铉的用意,点点头道:“卑职明白了,卑职这就回去安排。”
张铉笑了笑,却没有让他离去的意思,这时,房玄龄走进了大帐,躬身行一礼,“参见大帅!”
“军师请坐!”
张铉笑着请房玄龄坐下,亲兵进来上了茶,张铉对房玄龄道:“我在和李司马商议建立功劳暗簿之事,给一些不宜公开的人和事建立功劳簿,这其中也包括李清明等人的功绩,军师觉得如何?”
像江都、洛阳等情报机构所做的事情当然也有功绩,只是这些功绩都是由房玄龄评判,但房玄龄同时也负责管情报机构,这就显得有点权责不分,缺乏监督制衡,这件事张铉也给房玄龄提过,现在张铉想转为司马来负责评判情报部门的功绩,其实也是一种制衡。
房玄龄沉吟片刻道:“上次大帅建议设立给事或者判官,卑职觉得这个方案很不错,给事是政务稽核,而判官是军队稽核,卑职支持设立这两种职务。”
房玄龄说得很含蓄,但他的意思就是反对把情报机构的功劳记录交给司马,其实房玄龄并不是贪恋权力,只是他认为由司马来干涉军师的做法不妥,他的意思还是由情报署自己记录,但可以设一个判官来稽核,防止权力舞弊。
说到这,房玄龄向李靖微微欠身,“在下对事不对人,请李司马千万不要介意。”
李靖当然明白房玄龄的意思,就是不希望自己插手情报部门之事,他点了点头对张铉道:“大帅,房军师说得有道理,记录军功是卑职份内之事,但军功以外的记录卑职就不好越权了,卑职支持房军师的方案,设立判官和给事一职,由他们负责监督稽核。”
张铉也意识到自己考虑问题不够周全,怎么能让司马干涉军师的事情,这就像让鸭子去监督母鸡下蛋一样,难怪房玄龄略有不满。
张铉歉然道:“事情太多,我一时考虑不周,这件事让我再考虑一下吧!暂时不急于施行。”
房玄龄笑道:“其实大帅说到关键之处了,现在我们可不是管辖青州六郡了,除了青州六郡外,还有辽东三郡,徐州东海郡以及河北十五郡,以前的职官署衙就显得太单薄,什么事情都要大帅来考虑处置,毕竟人的精力有限,疏忽和考虑不周就难免了。”
张铉默默点头,房玄龄说得对,他做事太过于束手束脚,形势发展到了今天,他不应该再顾及朝廷的意见,建立一套完整机构的时机已经成熟。
这时,房玄龄转开了话题,笑道:“我刚刚得到消息,温大雅从信都郡进入河间郡,很明显是要去涿郡,大帅要不要拦截?”
这个消息让张铉略略一怔,但他立刻便反应过来,李渊想收降罗艺,这让张铉不由暗骂了一声,李渊竟然如此迫不及待,刚刚进占长安,他的手便伸进河北了,不用说,李渊肯定早就在打河北的主意了。
旁边李靖笑道:“大帅,其实这是好事!”
张铉明白李靖的意思,一旦罗艺投降了李渊,他攻打罗艺就出师有名了,否则双方都是隋将,他还真不好翻脸。
张铉负手在大帐内来回踱步,他不仅要考虑罗艺,还要考虑镇守潞水仓的李景,当初是他建议杨广派大将进驻潞水仓,就是为了防止罗艺得到潞水仓的粮草盔甲而坐大,杨广很明显也是想用李景来牵制罗艺。
如何才能把李景招入麾下,如何把潞水仓收入囊中,如何才能占领幽州,张铉一直在考虑这几个问题,现在随着宋金刚西撤,他便不得不面对幽州的局面了。
第611章 大雅西来
这时,张铉又向房玄龄望去,只见他似笑非笑望着自己,张铉顿时醒悟,既然房玄龄来向自己汇报此事,他肯定心中已有定计,自己竟然还在这里冥思苦想。
张铉坐下,笑问道:“军师就不要卖关子了,说说看!”
房玄龄捋须笑道:“大帅有没有想过,李渊为何如此急切地派温大雅来收降罗艺?”
张铉略一沉吟,若有所悟说:“难道他们之前早就有勾结?”
“这只是其一。”
房玄龄微微一笑,“罗艺既然能接受渤海会的拉拢,当然也会接受武川府的笼络,李渊未必和罗艺有勾结,但罗艺一定和关陇贵族有密切关系,但现在李渊急切拉拢罗艺的真正的原因其实并不是为了对付我们?大帅能想到李渊现在最担心什么吗?”
不等张铉开口,李靖便脱口而出,“刘武周!”
张铉顿时恍然大悟,李渊是想让罗艺去抄刘武周的老巢,以缓解刘武周对太原的压力,罗艺完全可以通过飞狐陉杀到马邑郡,一念疏通,张铉的思路顿时活跃起来,其实从河套地区也可以杀到马邑郡,但一来会受到突厥军队的干涉,其次梁师都也不会让李渊军队北上借道,所以走飞狐陉前往马邑郡确实是一条捷径。
刘武周也担心这一点,所以他才招降王拔须,让王拔须替他挡住幽州军西进,这着实有趣了。
张铉笑道:“军师的意思呢?”
“卑职觉得有李景在,罗艺未必会去马邑郡,不过只要他投降了李渊,幽州的局势就会风云激荡了,大帅可以先安抚罗艺,然后回兵北海郡,耐心等待幽州的局势变化。”
张铉负手走了几步又问道:“罗艺不肯投降李渊怎么办?”
房玄龄淡淡一笑,“大帅可以逼一逼他,让他不得不考虑寻找后援。”
张铉沉思良久,终于缓缓点了点头,“我明白了,逼而不打,上策也!”
就在李渊使者进入涿郡的同时,张铉下令青州军以清剿上谷郡余匪为借口,大举杀进了上谷郡,上谷郡虽然不属于幽州都督府,但它却是幽州的西大门,是幽州军的势力范围,青州军杀入上谷郡,也就意味着青州军开始对幽州势力的挑衅了。
消息迅速传到蓟县,罗艺心中大恨,却又有口难言,上谷郡确实不属于他的管辖范围,但又是他的势力范围,张铉明显不给他面子了。
内堂上,罗艺满脸怒气地对幽州司马温彦博道:“我就知道他让我联手攻打宋金刚其实不怀好意,此人野心极大,占了辽东也就罢了,还想图谋我的幽州,简直岂有此理!”
温彦博微微笑道:“都督也不必紧张,张铉只是做个姿态罢了,他现在还真没有攻打幽州的意思。”
“为什么这样说?”
罗艺不解地望着温彦博,温彦博不慌不忙道:“举个很简单的例子,饭需要一口一口吃,如果吃的太快太多就会噎着、撑着,人非但不会长胖,反而会生大病,张铉攻打河北也是一样,在短短三个月内,他灭了卢明月,灭了高士达,灭了窦建德,灭了渤海会,赶走宋金刚和王拔须,统一了大半个河北,他现在需要做什么,应该是停下来慢慢消化这些地盘,如果他不停息,继续攻打幽州,如果攻下也就罢了,如果攻不下来,河北各郡必然会生变,就算张铉不懂这个道理,房玄龄会不提醒他吗?所以我说张铉攻打上谷郡只是在做势,他绝对不会再攻打幽州。”
罗艺半晌道:“可就算他不攻打幽州,我也不希望他进兵上谷郡,那等于就是用一把匕首顶住我的腹部,他必须从上谷郡退兵。”
温彦博却没有办法让张铉从上谷郡退兵,沉思片刻,他叹了口气道:“张铉很明显要谋幽州,完成统一河北的大业,虽然不是现在,但也会在几个月后,上谷郡就是他攻打幽州的跳板,他虽然只是做势攻打幽州,但要他从上谷郡撤兵,可能性也不大,如果都督实在不甘心,不妨派人去和他谈一谈,说不定他会给都督一点面子,先撤出上谷郡。”
罗艺想了想,只得无奈地叹息一声,“那就试一试吧!”
……
温彦博的家位于蓟县城南,是一座占地三亩的小宅,家中只有妻儿和几名丫鬟仆从,温彦博对物资条件要求不高,生活过得十分清俭,傍晚时分,温彦博返回了自己家中,刚到家门口,他妻子裴氏便迎了出来,低声说了两句,温彦博一怔,便快步走进家门,直接向自己的书房走去。
走到书房门口,却见长兄正坐在桌前翻阅一卷书,温彦博着实奇怪,长兄大雅是李渊的记室参军,他怎么会来蓟县?难道是……
温彦博心中有点明悟,便笑道:“兄长怎么来了?”
温大雅是温彦博的长兄,年约三十余岁,长得稍微壮实,身材也比兄弟矮半个头,但他和温彦博一样,都是并州出了名的才子,李渊特地上门请温大雅来协助自己,并任命他为自己的记室参军,待遇很厚。
温大雅站起身笑道:“来得突然,没有事先写信告之,望贤弟见谅!”
“兄长不是来找我的吧!”温彦博目光锐利地注视着温大雅。
温大雅笑了笑,“我们坐下说。”
兄弟二人坐了下来,裴氏进屋给他们重新上了茶,温大雅感谢了弟媳,又对温彦博道:“其实你很清楚我来幽州的原因,罗都督可是接受了独孤家族的资助,否则他也不可能有今天,李公进了长安,被封为唐王、丞相、大将军,总揽军政大权,独孤家族也成为李公的附庸,所以……”
“所以独孤顺也希望罗都督归降李公,是吧!”
温大雅感觉兄弟的语气有些不悦,他觉得有些话要和兄弟说清楚才行,他沉吟一下道:“李公之所以派我来幽州,而且我先来见你,都是因为你是我兄弟的缘故,我希望能得到你的帮助。”
温彦博正要开口,温大雅摆手打断他的话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