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这时,一名亲兵飞奔进帐,高声禀报道:“启禀大帅,贾氏父子已经骑马奔出大营,踪影皆无!”
裴仁基愣住了,半晌咬牙道:“老奸巨猾的家伙,溜得倒快!”
裴仁基又对秦琼道:“我必须提前出发了,叔宝回去收拾一下,一个时辰后大军出发。”
……
秦琼回到自己大帐,却不急着收拾,而是双手枕在军毯上出神地望着帐顶,他的心已经没有最开始那样纷乱了,他心中有了明确的选择,要么跟随裴仁基去太原投靠李渊,要么效仿贾氏父子逃去投奔张铉,那他秦琼该何去何从?
李渊有关陇贵族为后台,张铉又有什么背景,虽然是卢家的女婿,可卢家也不过是河北的一个普通士族罢了,论实力、论财力都远远不能和关陇贵族相比。
秦琼心中开始渐渐明朗起来,裴仁基的选择其实并没有错,鸟择良木而栖,他秦琼也应该有自己的选择,李渊无疑就是一根最好的良木。
虽然他的朋友、家族都在齐郡,但为了自己的前途,这些都算不了什么,等他衣锦回乡,朋友和家人自然会理解他的选择。
秦琼当即起身令道:“立刻收拾营帐,准备出发!”
……
裴仁基投降瓦岗的说法虽然在军中造成了一时的混乱,但确实又给他争取了时间,翟让受此迷惑,下令不准军队再和裴仁基开战,准确迎接裴仁基的投降。
与裴仁基对阵的单雄信军队和郝孝德军队都没有趁隋军内讧发动攻势,而是眼睁睁地看着裴仁基的军队北撤,当翟让终于明白裴仁基并没有投降自己的诚意时,裴仁基大军已经从孟津渡过了黄河。
虽然翟让被裴仁基一时蒙骗而上当,但裴仁基的北撤使瓦岗军再没有了任何阻碍,六万瓦岗大军随即兵分三路杀向中原各地。
他们打开官仓赈济灾民,得到了中原灾民的踊跃拥护,瓦岗军的地盘开始迅速扩张,军队人数也在短短数日内从六万人猛增到十二万,军队数量足足增加了一倍。
青州并没有受到瓦岗扩张的影响,赈济灾民依旧在如火如荼进行,裴矩在北海郡呆了几天后,便乘船抵达了清河郡。
按照制度,他必须在清河郡向张铉宣读圣旨,虽然所有人都知道青州才是张铉的老巢,但张铉毕竟是河北招讨使,是清河郡通守,和青州无关。
尤其在隋朝将乱之际,裴矩更加谨慎,更加步步小心,唯恐被人抓住把柄,而且他怀疑圣上派自己来给张铉宣旨,这里面本身就是一次试探,相信他在青州的一举一动都会有人秘密报告圣上。
就在裴矩刚刚抵达清河郡之时,李渊起兵和裴仁基杀监军北撤的消息先后传到了青州以及河北,各地军民一片哗然,很多人都意识到天下大乱即将来临。
最直接的表现便是米价突然上涨,短短半天时间,便从斗米百钱涨到了斗米一百三十钱,足足涨了三成,随即引发了青州以及河北各地的抢米风潮。
高唐县驿馆内,裴矩负手在大堂上忧心忡忡地踱步,李渊起兵固然在他的意料之中,但族侄裴仁基的造反却让他着实措手不及。
裴仁基事先根本就没有向他裴矩汇报便擅自做主了,更让裴矩恼火的是,裴仁基直接借用民船渡过黄河,前往西北方向,很明显是去并州投奔李渊,这件事裴仁基还是没有向自己汇报。
虽然裴矩并不反对裴仁基却投靠李渊,但作为家族一员,如此重大的事情裴仁基却没有向自己这个家主汇报,他把自己置于何地,把家族置于何地?
裴矩闻到了一股危险的气息,就像被褥烧焦一样的气味,这件事自己绝不能姑息纵容,裴仁基必须要向自己请罪并接受惩罚,否则裴氏家族就乱套了。
正在思虑之时,院子里忽然传来随从的禀报:“启禀裴公,元庆公子来了!”
裴矩一怔,他最初以为是孙子裴弘来了,但马上又反应过来,不是裴弘,是裴行俨来了,裴矩连忙道:“快让他进来!”
不多时,风尘仆仆的裴行俨快步走上大堂,跪下行礼,“孙儿元庆参见族祖父!”
裴矩见裴行俨还穿着盔甲,便笑问道:“你这是刚打仗回来?”
“启禀族祖父,孙儿今天上午还在济北郡维持灾民秩序,不料接到父亲的来信,孙儿来不及脱盔甲,便一路疾奔赶来见族祖父。”
裴矩顿时明白过来了,他暗暗点头,裴仁基连自己儿子都不如,元庆还知道大事向自己汇报,可他呢?
“元庆,你父亲在信中说什么?”
裴行俨取出怀中信呈给裴矩,“请祖父一览!”
裴矩接过信打开,原来裴仁基要儿子带一支骑兵去汲郡和他汇合,裴矩心中哼了一声,裴仁基很会挖墙角嘛!居然让儿子把骑兵带走,张铉还不得将裴家恨之入骨,自己孙子裴弘怎么办?
“那你自己是什么态度?”
裴矩并不急着表态,而是淡淡询问,毕竟裴仁基和元庆是父子关系,相比家族又更亲近一层,自己在元庆心中的地位肯定比不上他父亲。
第575章 形势使然
裴行俨低着头,半晌才低声道:“孙儿不想去太原!”
裴矩没有听懂,又进一步问道:“你是不想跟随父亲投靠李渊,还是不想离开青州军?”
裴行俨再次跪下,磕了三个头高声道:“孙儿跟随大帅多年,绝不想背叛大帅,但假如一天在战场上和父亲见面,那又是孙儿的不孝,望祖父成全孙儿。”
裴矩明白裴行俨的意思了,他不想离开青州,但又不愿违抗父亲的命令,所以让自己来给做主,有家族乃至家主的命令,他就算违抗父令也不算不孝,这小家伙倒很有头脑。
裴矩沉思片刻笑道:“我可以答应你留在青州,但你必须要让张铉知道,这是我的命令,让他明白你做出的牺牲。”
“这是家事……不用告诉大帅吧!”裴行俨低声道。
“不行!”
裴矩断然回绝,“此事一定要告诉他,否则他会猜忌你,这是我的要求,如果你不答应,那当我什么都没有说。”
裴行俨知道大帅不会猜忌自己,但这是家主的命令,他只得无奈地点点头,“好吧!我一定会抽空去告诉大帅。”
“不是抽空,现在就去,形势瞬息万变,你必须立刻告诉张铉,他现在应该在北海郡,我希望你明天就把自己的决定告诉他。”
“孙儿记住了,现在就出发!”
裴行俨行一礼退下去了,裴矩立刻坐在桌前给李渊写一封信,裴仁基的行为着实让他恼怒,他希望李渊不要纵容这种行为,但随着裴矩慢慢冷静下来,他也停住了写信,沉思良久,他将写了一半的信揉成一团,这种信不写也罢!
……
张铉在得知李渊起兵造反的消息后,立刻中断了视察,紧急返回了北海郡。
张铉并没有把瓦岗军扩张放在心上,但李渊造反却是一件大事,这就意味着隋朝灭亡已经进入倒计时,历史上李渊进军关中只用了短短几个月,江都便发生了军队哗变。
不过历史早已经发生了转变,没有了李密,瓦岗军势力大弱,不能像历史上那样牵制关中隋军,李渊进入关中也就不会那么容易了。
但无论如何,张铉不能再贻误战机,他必须要有所行动,抓住李渊起兵的机会扩张自己的势力。
张铉一早进了益都县,直接进了军衙,张铉来不及坐下喝口茶,便吩咐亲兵道:“速去请房军师来见我!”
不多时,房玄龄匆匆来到了张铉的官房,行一礼笑道:“恭喜大帅荣升大将军、齐国公!”
张铉一愣,“军师已经知道了?”
“不只是我知道了,整个北海郡都传遍了,消息刚传出时,益都县满城爆竹声,大街上敲锣打鼓,一片欢呼,整个益都县简直都沸腾了。”
“不至于吧!”张铉有点不相信会有这样的效果。
“看来大帅还是不明白齐国公的含义,齐国公就意味着大帅已是齐地之主,虽然没有实封,但一般民众都这样认为。”
张铉摇了摇头,齐国公只是一个爵位,和齐地之主是两码事,怎么会有这么大的误会,不过此时张铉顾不得给民众解释两者的区别了,他急对房玄龄道:“李渊起兵之事,军师知道了吗?”
房玄龄笑道:“我是昨天晚上才听说,不过之前裴公就已经暗示过了,所以我不奇怪,而且我知道,元家很快也要在弘化郡起兵。”
张铉微微一怔,这倒出乎他的意料,元家居然要在弘化郡起兵,难道关陇贵族要两线作战吗?
张铉一摆手,“军师请坐下说。”
房玄龄坐了下来,对张铉笑道:“这件事我还是从裴公口中得知一点端倪,武川府并不支持李渊,包括会主独孤顺在内的大部分关陇贵族都支持元家,李渊只有窦家支持,武川府原本会在秋天支持元家在陇右起兵,没想到李渊却抢先在太原起兵,我便推测,元家不会再等到秋天了,很快就会在弘化郡起兵。”
“那军师是看好李渊,还是看好元家?”
房玄龄微微一笑,“坦率说,我一点也不看好元家,元家做事太急躁,急于求成,如果元家急于杀入关中,它必败无疑,相反,如果李渊急于进入关中,那他很可能会给元家做嫁衣。”
张铉点点头,“且不管关中如何乱,现在朝廷的目光都集中去了太原和陇右,我这边就有了机会,我想拿高士达开刀,夺取平原郡和渤海郡,彻底解除青州北部之患。”
张铉走到墙边,刷地拉开了帘幕,一幅巨大的木雕河北地图便出现他们眼前,张铉拾起木杆指着黄河以北道:“目前清河郡基本上被我们控制住,这次剿杀卢明月后,卢明月的残部由宋金刚率领,已经退到赵郡,李建成的军队也撤去了并州。
檀渊一战,我们控制住了冀东六郡,现在太行山以东包括河内郡、汲郡、魏郡、武安郡、襄国郡、武阳郡和清河郡都在我们手中,黄河北岸只剩下平原郡和渤海郡,我考虑先拿下黄河北岸诸郡,彻底解除青州的北部威胁,然后再层层向北推进,在年底前灭掉高士达和窦建德。”
房玄龄想了想道:“大帅的想法好是好,可就怕计划不如变化,我是担心那时瓦岗军就会向东扩张,直接威胁青州,大帅考虑过渤海会的反击吗?”
张铉沉吟一下道:“军师的意思是说,渤海会将促使窦建德和瓦岗军结盟?”
房玄龄点点头,“我听说窦建德的妻儿在渤海会手中,窦建德实际上是受渤海会的控制,而渤海会的势力早已渗透进了瓦岗军,两家结盟的可能性极大,这就像杨义臣在徐州之时,攻打琅琊郡,东海郡的李子通便会侵入徐州,攻打东海郡,琅琊郡的孙宣雅就立刻南下进攻徐州,使杨义臣数年难以作为,除非将军兵力强大,能两线作战,或许会有那么一线胜机。”
“那依军师的意思呢?”张铉听懂了房玄龄的意思,他不赞成自己的北攻计划。
房玄龄接过木杆指着平原郡和渤海郡道:“大帅的前部分策略没有问题,我们甚至联合窦建德剿灭高士达,但窦建德必须缓攻,必要时,大帅可用战船封锁黄河,全力剿灭瓦岗军,就算暂时把河北让给窦建德也不要动摇剿灭瓦岗的决心,至少要将瓦岗打得元气大伤,不敢再威胁青州,我们再调头收拾窦建德,这样便可破其南北合纵之策。”
张铉将木杆放到一边笑道:“正如军师所言,计划不如变化,或许对付瓦岗也不必兴师动众,我略施小计便可,但我们暂时不要想这么多,先集中兵力灭掉高士达。”
这时,有士兵在堂下禀报,“启禀大帅,裴将军求见!”
房玄龄微微一笑,“裴将军此来,应该和其父裴仁基有关。”
张铉点点头,“请他进来!”
不多时,裴行俨匆匆走进了张铉官房,躬身行一礼,“卑职参见大帅!”
这时,房玄龄向张铉使个眼色,便先退了下去,房间里就只剩下张铉和裴行俨两人,张铉淡淡道:“元庆现在应该在济北维持灾民秩序才对,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裴行俨解下腰间的骑兵将剑,放在桌上,“卑职有罪,不能再统帅骑兵!”
“你有什么罪,违反军纪了吗?”张铉瞥了一眼桌上的将剑问道。
“这倒没有,是因为卑职父亲已经反隋,渡过黄河去了太原,他写信要求我率骑兵去和他汇合。”
张铉半晌没有说话,他负手望着地图,有些伤感道:“元庆是来向我辞行吗?”
“卑职不会背叛将军!”
“可有一天你会在战场上和父亲相见,那你怎么办?”
两人都沉默了,良久,张铉叹了口气,“你的忠心我能理解,但他毕竟是你父亲,父命不可违,你去跟随父亲吧!我再送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