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陛下明鉴!”
“另外张铉那边你也要留意一下。”
杨广用一种轻描淡写地语气道:“刚才裴公提醒了朕,若张铉妻子生下了儿子,可以安排他们母子回京居住,明白朕的意思吗?”
虞世基暗吃一惊,姜还是老的辣,裴矩不露声色就将张铉收拾了,他连忙道:“请陛下放心,微臣记住了。”
“去吧!”
虞世基行一礼,便退下去了,杨广沉思片刻,在张铉名字下写下了‘清河县公’四个字。
……
彭城县军营内,杨义臣站在大帐前,望着士兵们忙碌地收拾营帐,朝廷善后的大臣已经抵达,他和张铉就要各自撤军返回了。
“元鼎,东海郡那边的余匪清剿结束了吗?”杨义臣回头问张铉道。
张铉走上前,站在杨义臣身边,望着忙碌的士兵们道:“应该结束了,如果有什么问题,尉迟恭会及时告诉我。”
“你有几个很不错的大将,尉迟恭、罗士信、裴行俨、苏定方,他们不仅武艺高强,而且都能独挡一方,我尤其喜欢尉迟恭,此人是忠义之人,值得信赖。”
“他们确实不错……”
张铉停了一下,又低声道:“我实在不明白,圣上为什么会把孟海公造反的责任推给你?”
杨义臣苦笑一声,“我确实也有责任,至少我没有发现孟海公将数千心腹安排在东海岛屯田,否则我一定会解散他们,孟海公也不至于这么容易起兵了。”
“但并这不是不给你任何封赏的理由!”
杨义臣叹息一声,“我还想要什么封赏?封赏越多,我就会死得更快,就像杨素一样,封无可封,就只能死了。”
张铉沉默了,他当然知道杨义臣所指,其实就是四个字‘功高震主’,不仅是杨广,从古至今,对任何一个皇帝都是大忌,如果不及时处理,就会出现赵匡胤的黄袍加身了。
杨义臣又笑道:“其实我无所谓了,让我去哪里,我服从就是了,就算剥夺兵权我也认了,毕竟我也姓杨,他不会把我怎样。”
说到这,杨义臣又拍拍张铉的肩膀,语重心长道:“你最大的优势就在于资历浅,虽然功高,但不会震主,所以你不要有心理负担,不过再过二十年,你也要当心了。”
张铉心中却暗暗摇头,哪里还需要二十年,再过两年天下就大乱了。
……
第457章 控制东海(上)
东海郡虽然是孟海公的老巢,但孟海公在起兵后并没有在东海郡留多少兵力,只留了三千人驻守东海岛,孟海公本人并不看好东海郡,要粮食没有粮食,要人口没有人口,如果不是孙宣雅在琅琊郡牵制杨义臣,东海郡早就被攻下了。
所以孟海公在兵败后直接退去谯郡,而没有选择东海郡。
但东海郡对张铉而言却是一条至关重要的通道,从江都直连青州,无论如何他要控制住东海郡,这个任务张铉就交给房玄龄,这也是房玄龄没有跟随张铉西进彭城郡的主要原因。
胊山县是东海郡的郡治,它紧靠大海,狭窄的海峡对岸便是东海岛,由于东海郡人口不多,所以胊山县只是一座中县,人口数万人。
当孟海公将掌控势力全部转移到彭城郡后,东海郡便立刻安静下来了,渐渐淡出了人们的视线。
深秋时节的胊山县显得有几分萧瑟,树木失去了绿色,到处是光秃秃枝桠,地上飘满落叶,当一阵阵秋风吹来,落叶便如一群群蝴蝶般的飘舞在空中。
县城大街也冷冷清清,尤其入夜后更难得看见一个行人,到处关门闭户,只有几家店铺和酒肆还开着门,但生意也不好,只看见懒精无神的伙计坐在门口打哈欠。
这时,一名黑衣人沿着街角疾步匆匆而行,几条争食的细犬从他面前狂奔而过,黑衣人并没有受到影响,又匆匆向前走了十几步,这时他停下了脚步,向两边看了看,四周没有一个人影,只有大街斜对面一家杂货店的掌柜坐在店铺内打着瞌睡,这时,黑衣人一转身,走进了左首的一条狭窄小巷内。
巷子不深,里面只有三四户人家,他走到最尽头的木门前,有节奏地连续敲了敲门,过了片刻,门‘吱嘎!’一声开了半边,黑衣人一闪身进了门内。
“军师休息了吗?”
黑衣人摘下幞头,露出一张清瘦的脸庞,霍然正是张铉的斥候头子沈光,他之所以这么谨慎,是因为胊山县目前还有五百名孟海公的士兵,尽管孟海公已在留县被张铉全歼,但消息暂时还没有传到东海郡。
手下接过他的帽子笑道:“没有休息,在等将军呢!”
沈光快步走进内院,来到一闪透着灯光的门前,他敲了敲门,“军师,是我!”
“请进!”
声音十分清朗,正是张铉军师房玄龄的声音,沈光推门进了屋,只见房玄龄手中拿着一卷书,正摇头晃脑地读得起劲。
沈光忍住笑等他读完书,这才上前施礼,“参见军师!”
房玄龄把书收进书箱,笑呵呵一摆手道:“沈将军请坐!”
沈光坐下来,取出一卷材料递给房玄龄,有些兴奋道:“军师果然料事如神,许延年的别宅内藏有大量布帛,足有五六千匹之多,还有官仓粮食,大约有三千石的缺口,账簿记录是被孟海公征走,但粮食我已经找到了,就在许延年东海岛的庄园仓库里,我至少找到了十个替他搬运粮食的民夫。”
在孟海公起兵后,前来东海郡接任太守之职的原东郡丞张世宗不幸死在乱军之中,目前东海郡由郡丞许延年代管,这个许延年就是张铉控制东海郡的关键,房玄龄就打算从他这里着手。
房玄龄接过一卷仓库记录看了看,嘴角浮现出一丝得意的笑容,他很了解各地地方官,隋朝各地库存丰盈,各地方官便利用匪患大发其财,自己把仓库粮食和财物搬走大半,然后留一部分给乱匪,最后全部赖给乱匪或者饥民,给朝廷报一本糊涂帐,几乎每个地方官都或多或少有点问题,这个许延年也不例外,关键是要找到证据。
张铉派沈光协助房玄龄,就是要他帮助房玄龄找到证据,沈光以他细密的调查找到了证据和证人,没有令房玄龄失望。
房玄龄笑问道:“现在粮食和财物可被将军手下看守?”
沈光点点头,“它们都在弟兄们的掌控之中,休想转移走。”
“沈将军辛苦了,先下去休息吧!明天一早,我们一起拜访许延年。”
“军师,主帅那边情况怎么样?”
“主帅现在在彭城郡,不过尉迟恭率领五千军队已经过了沭水,最迟后天杀到胊山县。”
沈光大喜过望,尉迟恭已经杀到,那么收复东海郡指日可待了。
……
许延年是彭城郡符离县人,出身贫寒,年约四十余岁,一直在徐州地区做官,从小县主簿一步步做到东海郡丞,在徐州地区人脉很深,和徐州各大世家都很有交情。
正因为如此,无论李子通还是孟海公都对他十分倚重,他虽然只是郡丞,但整个郡的大小事务基本上都是他做主。
孟海公从席卷徐州到迅速衰败,许延年的心情也跟随着起伏不定,眼看孟海公覆灭在即,许延年心中又是欢喜又是担忧,欢喜是他终于可以摆脱被乱匪控制的恶名,而担忧则是朝廷会怎么处罚他?毕竟李子通和孟海公控制东海郡期间,他都是在任郡丞。
这几天许延年已经嗅到了风声,原因是大量参加孟海公军队的东海籍士兵陆续逃回家乡,他们带来了孟海公被张铉和杨义臣腹背夹击,屡战屡败的消息,这就意味着孟海公的败亡就在眼前了。
许延年感到了巨大的紧迫感,他必须抓紧时间把手中的财物粮食脱手,换成黄金,然后进京打通关节,他才能脱罪,可问题是现在东海郡购买力疲弱,必须去江都才能脱手,但他一时找不到运货的海船,令他心急如焚。
一早,许延年坐立不安地在官衙内等待海船的消息,他决定用渔船把货先运到盐城,再从盐城上货船去江都,这是唯一的办法了。
这时,一名心腹衙役匆匆跑了进来,气喘吁吁道:“使君,紧急情报!”
“找到渔船了吗?”
“不是……渔船,是使君的别宅出事了。”
“出事?”
许延年嘴唇哆嗦了一下,“出……出什么事了?”
“别宅的大门被反锁,放布帛的地下仓库也被人用铜汁灌死大锁,铁门根本打不开了。”
“是谁干的?”许延年顿时勃然大怒,他觉得这是恶作剧,谁在背后捣乱。
“不知道,还有那些运货的民夫都找不到了。”
许延年忽然倒吸口冷气,一屁股坐下,他终于意识到这不是什么恶作剧,是有人盯住自己了,否则民夫绝不会无缘无故失踪。
就在这时,又快步走进一名衙役,手中拿一份拜帖,躬身递给拜帖道:“使君,外面有客人拜访!”
许延年接过拜帖,随便瞥了一眼,屁股又像被针猛刺一下,他一下子跳了起来,拜帖上竟写着‘江淮招讨使帐下录事参军房乔拜敬’。
许延年是官场老手了,他怎么会不明白,自己的财物一定是被房玄龄控制住了,他的老底竟然被房玄龄知道了,他俨如一脚踩空,心中空空荡荡,不知该怎么办才好。
过了好一会儿,他才勉强道:“请他进来吧!”
他随即向堂外走去,在中门处迎候房玄龄。
不多时,身着一袭白色儒袍的房玄龄快步走了进来,他身后跟着一名脸庞削瘦,身材中等的男子,眼睛锐利得比刀还要锋利,看得许延年一阵发慌,他连忙躬身行礼,“欢迎房军师来郡衙,在下许延年。”
“许郡丞我已经见过了,房乔有礼!”
房玄龄给他回一礼,又介绍道:“这位是沈将军,也张帅麾下名将。”
“久仰!久仰!”
许延年当然知道沈光,他心中一阵苦涩,估计自己的货物就是被沈光控制住了,他勉强一笑,“两位请随我去内堂!”
“那就恭敬不如从命了!”
房玄龄谈笑风声跟许延年进了内堂,沈光则一言不发,面无表情地跟随在军师身后。
第458章 控制东海(下)
房玄龄跟随许延年走进内堂,两人分宾主落座,沈光则站在房玄龄身后,许延年顿时感到一种无形的压力,便连忙笑道:“沈将军也请坐吧!”
房玄龄回头笑道:“既然许使君那么客气,你就坐下吧!”
沈光点点头,在房玄龄下首坐下,他的任务不是参与谈判,而是在许延年不肯就范时出手威胁,当然,如果许延年很听话很配合,那他也没有出手的必要了。
房玄龄不慌不忙道:“不知道彭城郡那边的战况,许使君知道了多少?”
“我听说孟海公向青州方向撤退了,我在东海郡孤陋寡闻,这些还是听逃兵说起才知道,不知现在最新战况如何?”许延年小心翼翼地斟酌着回答道。
“看来许使君的消息是有点落后了,在四天前,我家将军已率大军在留县将孟海公全歼,孟海公父子逃脱,但韩治水被处死,彭城县也被杨大帅攻克,孟啖鬼率残军向谯郡方向仓皇逃走。”
许延年听得目瞪口呆,孟海公就这么完蛋了吗?
房玄龄又笑道:“还有一个消息要告诉使君,尉迟将军已率五千军杀进了东海郡,最迟明天抵达胊山县。”
这个消息使许延年再坐不住,惊得他一下站了起来,房玄龄淡淡道:“这个消息让许使君感到吃惊吗?”
许延年意识到自己失态了,他连忙又坐下,用袖子擦一擦额头冷汗道:“我只是太高兴,孟海公终于完蛋了,东海郡终于能回到朝廷了。”
“是啊!东海郡是要回到朝廷了,可许使君又打算怎么向朝廷交代呢?”
“这……我也有苦衷,为了保民,不得不对乱匪虚与委蛇,我想朝廷应该能理解……”许延年又擦一把额头上豆珠般冷汗,他语无伦次,有点说不下去了。
“为了保民,还拿了那么官库的布帛和粮食,许郡丞,你很难给朝廷解释啊!”
说完,房玄龄将一卷账簿扔给他,“这上面是布帛记录,少了五千匹,但这五千匹布帛我们偏偏在使君的别宅中发现了,还有粮食,使君可别说我们是诬陷你。”
许延年脸色刷地变得惨白,他最害怕的事情终于发生了,他俨如五雷轰顶,呆坐在位子上,脑海里一片空白,但房玄龄的话他却又清清楚楚听见了,‘许使君,为乱匪效力,私偷官仓财物粮食,这是满门抄斩的大罪啊!’
许延年毕竟在官场混迹已久,他很快就反应过来,如果房玄龄真要抓捕自己,这些话他就不会说了,他必然是有所目的。
许延年仿佛抓到一根救命稻草,颤抖着声音道:“恳请房军师给下官指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