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芷和藿香急忙上前来,白芷给她抚了抚后背顺着气,藿香给她倒了杯热茶递到手边。白雪茹颤抖着手接过茶一饮而尽,眼泪随之滑落下来。
这注定是个不眠夜,白雪茹在床上辗转反侧难以入睡,而韩祯贤在书房也是大睁着双眼,他心浮气躁同样无法入眠。
唯有明堂里的太夫人心情好的出奇,晚饭意外的多吃了半碗不说,夜里也是一夜好睡无梦。
白雪茹已经好久没有静下心来写字,这么些日子里她也不知道自己都干了些什么,反正就这样浑浑噩噩的过来了。这下子好了,禁足,哪都不用去也哪都去不了,就连良哥儿也不能来看她,她反倒清净了。
经过最初两天的烦闷和苦恼,她现在反倒想开了。什么保护你一生一世,不过是过眼云烟罢了,你试试触犯了他在意的人和事看看?好在自己早早的就守好了本心,现在也才不至于太失落太难过。
白雪茹照旧早起,在屋子里来回的踱步一百次,然后就是吃早餐。饭后净手抄书,日子反倒过得安详自在。
白芷和玉梅先看白雪茹坐立不安了两日,心里难过异常。后又见她平静安详了下来,这才略微踏实了一些。几个人总是在下午她抄完书后想方设法的逗她开心,白雪茹心知肚明也不点破,从善如流的顺着她们。
白雪茹禁足的第九天,适逢她的生日。一大早还没有起床,她的心里就难过起来。她想起自己刚刚来到这个世界的时候,父亲、母亲疼爱非常,每每给她过生日都是想尽了办法逗她开怀。如今逝者已远去,生者何其悲。
神色黯然的白雪茹将自己给母亲缝制的鞋袜亲手包好,嘱咐玉梅替她回福寿堂好好的给母亲磕几个头,又一再的叮咛不要告知母亲她自己的现状,这才放手让玉梅回去。
韩祯贤这一天正值沐休,他出门去荥阳侯府看了看怀孕的韩玉娇,在荥阳侯府吃罢午饭才回了韩府。刚刚走进二门,正好碰见玉梅拿了一个大食盒子往竹园里走去。玉梅看见他过来,立刻放下手里的盒子,她站在一边恭恭敬敬的行了礼等待韩祯贤先走。
韩祯贤看了地上的食盒一眼问道:“这是什么?”
玉梅犹豫了一下方道:“这是白府的太夫人给夫人送的吃食。”
韩祯贤奇怪的道:“你家夫人还没有吃午饭吗?”
玉梅一楞,想了想老老实实的回答道:“奴婢不知道夫人是否吃了午饭,奴婢是从外面回来的。”
韩祯贤听罢也愣了一下,但是却没有说话,抬脚往书房走去。玉梅接着提起食盒回了屋子自不必提。
事情偏偏凑巧,白雪茹心绪不佳今日确实没有吃午饭,于是玉梅一边拿出食物来,一边劝白雪茹好歹吃一些东西。白雪茹放眼一看,桌子上摆的,都是往年她生日里父母爱给她烧制的那些小菜,她的眼泪再也忍不住,哗哗的流淌下来。
玉梅温言细语的含泪劝道:“您自己的娘,自然是什么时候都是疼爱您的。这是太夫人早上特意让刘嫂子亲自下厨现做的,奴婢现在就去给您热一热,您好歹吃一些。”
白雪茹接过黄芩递来的热帕子擦了一把脸道:“不必了,菜还温着呢,再说了这屋子里也暖和,这样吃也可以。”
玉梅见她伤感,便随着她。玉梅一转身又从食盒里拿出一个小坛子道:“这是刘嫂子前几日新酿的米酒,夫人您尝一尝。”
白雪茹笑着对屋子里的五个人道:“你们都是跟了我多年的老人了,今儿也没有别人,你们也一块坐下来尝一尝刘嫂子的手艺,顺带着也给我庆生。”
甘蕉道:“那哪里行,这样子不合规矩。再说奴婢还要看着门户呢。”
白雪茹苦笑了一下道:“不妨事,规矩不规矩的这屋子里我说了算。再说现如今怎么都不会有人来我这屋子的。”
几人又推辞了一番,白雪茹坚持着让大家坐下。大家怕惹得她更加不快,于是便勉强坐了。
白雪茹吃了几口菜,喝了好几盅酒后就有些微醺。她想起自己对韩德彦一番苦心被丈夫误会,如今还弄成这个局面,原本就伤感的她不由得更加伤感了起来。她眼神迷离的对坐在对面的玉梅道:“玉梅,我本将心向明月,奈何明月照沟渠呀!真不知道这世上,还能有谁能明白我的心?”说完她一扬脖子又将手里的酒喝了下去,一滴泪也顺着滑了下去。
韩祯贤在书房里的软榻上歪了片刻,突然想起来今儿是白雪茹的生日。他一下子反应过来玉梅是去了福寿堂,这才会带着一个大食盒子回来。他起身坐起来,想了想便穿上外边的衣服往正房里走去。
走到正屋韩祯贤很奇怪,门口一个人也没有,当值的丫鬟都去了哪里?纳闷的他便迈步走到里面,正正的听见白雪茹那一句“我本将心向明月,奈何明月照沟渠呀!”他一下子就愣在当地,心里莫名其妙的觉得有什么东西撕扯着自己,没来由的一阵心疼。
玉梅伸手夺下白雪茹手里的酒杯道:“夫人,您多吃一些菜,空腹喝酒容易醉,您可别辜负了太夫人和刘嫂子的一片心。”
藿香赶紧夹了一块菜喂到白雪茹嘴边。
白雪茹傻傻的笑了笑,就着藿香的手吃了菜,嘟嘟囔囔的道:“还是刘嫂子的菜做的好吃,我就是喜欢吃她做的菜。”
这时候黄芩一回头,发现了站在门边冷着一张脸的韩祯贤,她慌忙起身喊了声:“老爷。”
白芷、玉梅、藿香和甘蕉一听大吃一惊,也急忙起身行礼。白雪茹醉眼迷茫的道:“你们都站起来干什么?我的饭还没有吃完呢!来来来,快坐下喝酒吃菜。”
韩祯贤眉头紧皱,他一言不发的走上前去。韩祯贤看了看白雪茹醉态可掬的样子,心里一阵难受,伸出大手一抄就将人抱在怀里走进内室,末了还不忘记吩咐白芷拿醒酒汤来。
看傻了眼的五个人这才反应过来,去煮醒酒汤的煮醒酒汤,打热水的打热水,玉梅忙擦了泪花收拾了残汤剩菜。
白雪茹挣扎了一下,没能挣开丈夫的怀抱,头晕目眩的她便放弃了,任由人摆弄了起来。白雪茹迷迷糊糊的被韩祯贤擦了一把脸,又糊里糊涂的被灌了醒酒汤,然后就在她熟悉的人工火炉的呵护下睡着了。
白雪茹一觉睡到了天黑掌灯时分,朦胧间她感觉自己正在一个熟悉的怀抱里。可是她明明记得自己已经好多天没有看见过这个人了,怎么可能睡在他的怀里?白雪茹自欺欺人的闭着眼睛,她伸出右手食指戳了戳身边以示确认,不料触手之处都是结实的肌肉,她立刻吃惊的睁大了双眼。
韩祯贤正满脸笑意的看着她吃惊的模样,此刻他心里柔的能化成一滩水。他紧了紧怀抱,又低头亲了亲她的额头叹了口气道:“你个魔人的小东西呀,我该拿你怎么办好?”
白雪茹一听就不乐意了,敢说她是魔人的小东西?究竟谁才是魔人的?她一想起这几天自己心里的委屈,一翻身就坐了起来。她寒着一张脸赌气道:“妾身可不敢折磨您!老爷您还是请回,妾身还在学规矩呢!”
韩祯贤嬉皮笑脸的看着她道:“你还上脸了是?”其实韩祯贤在罚了妻子的第二天就从林妈妈的口中知道了真相,以他的聪明立刻也就知道了香玉那一番话里包藏的祸心。要说他知道了真相不火大那是不可能的,可是他回头一想,既然事已至此,正好趁机让妻子歇一歇也未尝不可。反正禁足了也就不用每天去明堂请安,想睡到什么时候都没人管。但是他忽略了一点是,他的想法如果不告知妻子了解,那便没人知道他的苦心。
所以白雪茹误会依旧,她听了丈夫的话心里一时间五味杂陈,她觉得自己和丈夫完全是鸡同鸭讲,根本没有办法沟通。她眯缝着眼睛苦笑着嘲讽道:“妾身那里敢指责老爷您?您不是让妾身好好的学习《女戒》么,妾身如今已经知道了,您就是妾身的天,您就是妾身的一切,您就是借十个胆子给妾身,妾身也不敢有悖您的意愿!”
韩祯贤一听心里很不是滋味,他不知道为什么听了这些话怎么就那么难受,不由得有点生气。但他转念一想,今儿是白雪茹的生日,遂又放软了声调道:“好了好了,我今天不是来教训谁的,我是特意来给你过生日的。”
白雪茹不明所以继续用嘲讽的语气道:“妾身受宠若惊了,不敢劳动老爷您为妾身操劳。”
她这样的口气,让韩祯贤听得非常别扭,他何曾被女人这样对待过?于是他生气的站起身道:“你还来劲了是不是?我从小到大还没有这般哄过哪一个女人,我告诉你,你别不知足!”
白雪茹一听这话倔劲也立刻上来了,她扭身给了丈夫一个背影道:“妾身多谢老爷抬爱了!妾身只怕是担当不起。”
韩祯贤一看她这样子真是气坏了,于是他一甩手,大步冲了出去。
悲喜两重天(一)
韩祯贤前脚刚走,白芷后脚就急忙进来了,她满脸不安的看着别别扭扭的白雪茹问道:“夫人,老爷这是怎么了?下午还好好的怎么这会子又走了?”
白雪茹长叹一声,觉得心里累得慌,她什么话也不想说倒头就躺下了。
白芷等不到她的回答,无奈之下只好转身走出来。她倒了一杯茶进来,小心的伺候着白雪茹喝了,她犹豫了一下问道:“夫人,您还没有吃晚饭呢,要不要传饭?”
白雪茹看了她一眼摇了摇头道:“我不饿,你们也早点收拾了安置!”
白芷担心的观察了她片刻,看不出任何所以然来只好作罢。
白雪茹瞪着两眼望着帐子的一角心里暗自懊恼,她觉得自己刚才表现的实在是太孩子气了。本来完全可以就着这个机会和韩祯贤解释一下自己前几天的所为,这下子好了,意气用事的结果是误会越发的深了,以后想找这样的机会怕是都很难了。真是不知道自己今天吃错了什么药,这么大的人了赌什么气!
她想着自己自从嫁到韩府里,一直努力让自己过得好一些。不管是装傻充愣还是委曲求全,无一不是为了尽量融入这个社会和家庭,以便让自己的生存容易一些快乐一些。再想想刚才的一切,就不由得痛恨自己错失了良机,可是又不能这会子追出去把人叫回来,一来自己现在还在禁足,二来她觉得面子上下不来。换句话说如果真的让白芷去请人,又得和白芷解释一番,她又觉得丢不起这人,左思右想没有想到什么好办法,只好自己生闷气。
第二天白雪茹起来就神情蔫蔫的,她一整天都静静地抄书,什么话都不想说。夜里吃罢饭,藿香服侍了她洗漱,等她上床躺好了藿香突然想起来一件事,她若有所思的道:“夫人,您是不是这些日子身体不太舒服?”
白雪茹以为自己这几天表现的有些反常让藿香担心了,遂笑了笑道:“你别想多了,我没什么不舒服的。”
藿香奇怪的道:“可是夫人,您这个月换洗的日子已经过了好多天了,小日子还没有来不是很奇怪吗?”
白雪茹闻言心里一惊,这十天她心里乱糟糟的,根本就没有注意这些。她略一思索对藿香道:“许是我太累了,推迟几日也没什么,你千万不要把这件事拿出去说。”
藿香了然的笑了笑道:“原来这样,夫人您放心,我不会多嘴的。”在藿香心里,一直很佩服白雪茹的医术,既然她这样子说那藿香便自然相信。于是藿香便不再多说什么,留下一盏灯走回了外屋。
藿香一离开,白雪茹便坐起来给自己把了一回脉。她很清楚自己的身体,她自从落水后父亲就给她的身体调理的很好,基本没有生过什么病,小日子也一直很准。所以藿香一说小日子推迟了,她就有了几分怀疑,可是她很谨慎,在没有确切的把握的时候不愿意声张。现在从脉象上显示的来看,这件事情十成十的是怀孕了。白雪茹心中一阵狂喜,她两世为人,第一次体会到她将拥有属于自己的孩子了,于是那热切的期盼便比任何人都来得强烈。
她躺在床上忍不住开始幻想起来,这可是一个完完全全和自己血脉相连的小生命,她的一切都属于自己。这个孩子一定会在自己的关爱和呵护下出生,又将在自己的细心照料和教导下长大成人。她一会儿想着如果是个女儿,自己要怎么打扮宠爱她;如果是个儿子,自己该怎样养育锤炼他。想着想着她就禁不住嘴角含笑,心里得意起来。
一会儿她又想着如果韩祯贤知道了这个消息会怎样?想必也会很开心?不过也不一定,这个人已经有两个儿子了,况且还很疼爱彦哥儿,未必就会和自己一样期盼这个孩子的到来。于是白雪茹一会儿欢喜一会儿忧愁,就这样患得患失的到天蒙蒙亮了才睡着。
白雪茹睡了没多久,白芷就来叫了她起床。十天虽说不长可也不短,白雪茹的“假期”一结束,她又得开始晨昏定省的好媳妇生活。
从明堂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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