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将苏瑛莺瞧清楚,望见来人一张同样美丽可却绝非记忆中那张芙蓉面时,他的心情一下子便从云端跌落到了谷底,更何况,他很轻易的便认出了眼前人正是先前躲在厢房中偷偷打开窗户往外瞧的女子。
他一双眼眸瞬间眯了起来,神情冷冽地盯着苏瑛莺。
苏瑛莺却也未曾害怕,高昂着脖颈,快步便往这边走来,一张靓丽的小脸上全是恼怒之色,瞪着叶宇轩不卑不亢的道:“七皇子虽然是天潢贵胄,可我定安侯府的少爷却也不是什么草芥烂泥,七皇子登门在先,在我侯府中欺负我弟弟,未免太嚣张跋扈了些吧?皇上礼贤下士,爱戴臣子,想必听闻了此事也不会高兴吧?”
说话间苏瑛莺已走到了近前,挺直了身板,抬胸昂头地和叶宇轩对峙起来,见叶宇轩嘲讽地挑起了唇,苏瑛莺又转眸朝着苏景华嫣然一笑,道:“五弟弟莫怕,四姐姐不会让人欺负你的!”
言罢,她又冷了神情执拗地盯着叶宇轩,叶宇轩双眸中已晕染了一层冰霜,盯着苏瑛莺道:“你可听到本皇子为何发作于他了?”
苏瑛莺听他开口,心跳微快,面露茫然,随即却是盈盈然地屈膝一礼,道:“我未曾听到,但七皇子身份高贵,我这五弟弟却胆小怯懦,恐没胆子得罪七皇子,若然有哪里冒犯了七皇子,多半也是他无心之过,且他年纪还小,七皇子想必不会和这么个孩子计较才是。若有什么,小女也愿意代弟弟向七皇子赔罪道歉。”
苏瑛莺表现的就像是个不畏惧强权,爱护弟弟的善良姐姐,据理力争,半点也不退让。
她言罢微微福低了身子,抬头仰视着叶宇轩,眸光若水,略显清冷。她知道自己这般盈盈下拜的姿势最是彰显身段,这般低声软语的请求也最显得娇柔楚楚,而不卑不亢的态度更是引人注意,是个男人便无法抗拒。更何况,七皇子这个年纪不正是少年慕艾之时吗。
叶宇轩心情烦乱,本便不想多和苏瑛莺说上一句,方才出口询问,不过是怕苏瑛莺听到了他和苏景华的对话,再生出是非来罢了,此刻见她模样不像是听到的样子,当真便松开了扣着苏景华的手,却是一拂袖子,冷声道:“你说的是,本皇子是不会和一个孩子计较的。”
苏瑛莺脸上当下便绽放出了清甜的笑容来,正欲站起身来,却听叶宇轩冰冷的声音再度自头顶传来,道:“既如此,你便跪下来替你这弟弟给本皇子磕一百个响头吧。”
苏瑛莺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她以愕然抬起头来,怔怔地盯着叶宇轩,叶宇轩唇角冷意更锐,眯眼道:“怎么?既是好姐姐,磕一百个头便不愿了?”
苏瑛莺咬着唇,一双清亮的眼睛中瞬间蕴出了眼泪来,却瞪视着叶宇轩,清声道:“你欺人太甚!”
她眼睫凝水,愈发黑亮,双靥因羞恼而微微酡红,肌肤清透染着红晕,当真若一朵滴露的水仙花,叶宇轩却一阵厌恶,冷声道:“既然你跪不下去,本皇子便帮帮你。”
言罢他却并未碰触苏瑛莺,却扬眸盯向了前头垂花门处试图躲闪的白广彦,沉声道:“还不滚过来!”
小白觉地自己倒霉死了,他不过是早上多吃了一碗粥,这便憋不住要方便,就是趁着主子和苏家小弟说话出了个恭,不曾想这边便出了意外。
爷最恨的可就是扑上门的女人,更何况,眼前这个苏不知道几的姑娘还自持容貌,胆大矫揉的厉害,扑的也太生猛了些。
小白被叶宇轩一声喝斥,哪里敢再磨蹭,忙闪了过来,抬起一脚便毫不怜香惜玉的狠狠踹在了苏瑛莺的后膝弯儿。
可怜苏瑛莺压根没反应过来,人便被小白一脚踹地跪扑在了地上,一张花容月貌的脸蛋正跌在叶宇轩的脚下,虽然青石砖面上被扫洒的很干净,可却跌乱了一头精致的发髻,格外狼狈。
苏瑛莺气的五官都微微扭曲了起来,小白见她竟还要爬起来叫喊,当下冷声道:“小爷劝苏姑娘还是知情识趣些赶紧磕头的好,不然下次小爷可就不会抬脚这么温柔了。”
苏瑛莺咬牙,她哪里肯磕头,她便不信,自己如今这张容貌会连一个毛头小子都俘虏不了,她最是了解这种富家子弟,越是表现的不屈不挠,不屑一顾,他们便越会高看一等,她正准备站起身来据理力争,却于此时苏景华噗通一下跪在了旁边,道:“七皇子有什么恼怒都冲着我来吧,放过我四堂姐。”
叶宇轩冰冷的目光落在了苏景华身上,见他跪在苏瑛莺身边,一脸回护,不由冷笑一声,道:“蠢货!”
言罢,也不再多看二人一眼,抬脚便往二门去了,小白瞧了眼苏景华,摇头叹了一声,却道:“你和你姐姐个真是半点不像。”
一个聪明伶俐的都快成精怪了,一个愚不可及的叫人连训斥都懒得说,他言罢也跟了上去,转眼便和七皇子一起消失在了朱红门外。
而苏景华蹙着眉,一时间却弄不分明到底七皇子和自己姐姐是怎么回事,怎么忽冷忽热的。见叶宇轩两人没了影子,他站起身来去扶身边的苏瑛莺,道:“今日谢谢四姐姐回护之意……”
他话没说完,苏瑛莺却一把甩开了他的手,面色愤怒的瞪着苏景华,道:“别碰我!方才的事你若敢告诉别人,休怪我不客气!”
这若是平日里,苏瑛莺只怕还会将戏演全套了,可此刻她受了莫大屈辱,都是因为苏景华,而且苏景华还看到了她狼狈的模样,她便心性再能忍耐,也装不下去了。
她斥罢,拍了拍身上,抚了抚头发,转身便往内宅跑去。
而苏景华不过是因为年纪尚小,在男女之事上还不算开窍,苏瑛莺又表现的不明显,故此方才他便真以为苏瑛莺是真心回护于他,此刻他即便再糊涂,也明白方才苏瑛莺并非真心了,一时想到叶宇轩那一声蠢货,他抬手敲了敲脑袋,这才迈步往外去了。
而苏瑛莺回到晚风院,恨恨的发了一通脾气,连着砸了好几个东西,这才渐渐压下了恼怒。见天色已经大亮,太阳已升到了半空,料想客人们快该到了,便由着大丫鬟冬青又换了身衣裳,重新梳妆后才匆匆往福禄院去。
因去年长子苏定功才请封了世子之位,白氏做为世子夫人这是头一次办生日宴,所以虽不是整寿,可也请了不少的故交好友,京城各府中也都送了帖子去。
不过又过了两刻种,侯府便宾客盈门,热闹非常。秋日气爽,菊花吐蕊,白氏的寿辰宴设在了侯府后花园中,白氏令丫鬟将花房中所有秋菊都搬到了园子中的秋香亭附近,花团锦簇,菊香阵阵。
今日因是白氏的生辰,故此请的都是于定安侯府常来常往的一些府邸的年轻一辈的夫人和姑娘们。
白氏带着苏瑛莺在垂花门处迎人,各府的夫人和姑娘们乘软轿在垂花门下了车,先和白氏母女寒暄几句,便被侯府的丫鬟们引着往老夫人马氏的福禄院去先行拜过老夫人。
客人们都是用了早膳后赶着点前来侯府,聚在福禄院中说会话方才前往后花园,游园子赏花听戏,连带着用午膳,到傍晚时方归。
故此白氏母女在垂花门处迎了三波客人后,见所请客人也都来的差不多了,只剩下最后几位身份略高些的客人还未到,母女二人便相携着往福禄院去。
其她的尊贵客人到了,自有下人早早通报进来,到时候她们再过来迎接也来得及。
两人到时,马氏的福禄院中早已一派热闹喧哗,花厅中放了少许几个炭盆,屋中温暖如春。两边放置了十多个红木雕刻各色菊花的高颈花架,每个上头都摆放着一盆名品菊花。
花盆是清一色的青瓷菊花纹八棱盆,每一面上也都烧制着不同形态品种姿态的菊花,十多个花架依次排开,上头菊花红的若火,白的似雪,粉的若霞,黄色赛金,千姿百态,朵朵都是珍品,当真是晃花人的眼睛。
屋中没有焚香,只那淡淡的菊花香气已令人闻之清新怡然了。
老夫人马氏今日穿戴也格外的喜庆,上身是一袭铁红色对襟遍地撒菊花的亮面缎长褙子,下头是一条深紫色绣着金黄缠枝菊花的马面裙,头上用假发堆了个极为华贵的如意高寰髻,其上插着一套祖母绿头面,圆头簪,凤头钗,珠花簪,景福长绵簪,十几支花样不同的碧玉头饰戴在头上,不显得杂乱,反显得雍容富贵,尤其是其中一支格外惹眼的雕花簪,簪头雕刻着一朵盛开的菊,阳光一照,那水头绿光盈动,当真若一朵滴露的绿菊。
众夫人们围坐在老夫人的身边,正谈笑着评论着四周的菊花。
礼部尚书家的二夫人小白氏乃是大夫人一母同胞的妹妹,她不比大夫人白氏的笨嘴拙舌,历来便是个会来事的,正笑着冲老夫人道:“老夫人今日这一身装扮当真是叫人眼前一亮,这满屋子的菊花我可瞧着统没有老夫人好看呢。”
马氏指点着小白氏道:“你这个泼皮猴,往日里胡言乱语也便罢了,今儿当着这么多小辈们的面,竟排揎到了我身上来,快,给我捏她的嘴。”
小白氏却笑着冲其她的夫人们道:“天地良心,我这可不是胡言乱语,当真是说的大实话啊,老夫人不相信,且叫大家来说说。”
小白氏的话自然是赢得了众多夫人的一致称赞,马氏笑的见牙不见眼,道:“且莫提了,今儿我这一身的行头,从上到下,从头饰到足衣,都是老大家莺丫头给挑选的,我说我一老太婆了,做这样打扮,没得惹人笑话,那丫头便给我抹眼泪……当真是没办法。”
马氏说着不住摇头,面上却满是宠溺和赞许之色,成恩伯府的大夫人雷氏便接话道:“府上的莺姐儿当真是个妙人儿,容貌便不说了,那当真一把水葱般的娇嫩,花朵般的美丽,难得的是那份端淑娴雅的性子,真真叫人不知怎么爱才好。”
一旁坐着的汝南侯府三夫人颜氏也笑着点头道:“谁说不是呢,要我说更难得的是莺姐儿对祖母的这份孝心,百事孝为先,我可听说今儿世子夫人的生辰宴,忙前忙后的可都是莺姐儿?”
马氏笑着点头,道:“是这丫头忙活的,我原想着她年纪还小,又是头一次料理这样的事情,便将段嬷嬷送去她身边帮衬两日,不想这丫头却说段嬷嬷是我用惯了的老人,一日都离不得,非把段嬷嬷又送了回来,只说有不明白的再来请教。可这许多天也没见她跑来取经,我只以为今日定要处处不周全,倒没想到还真被她办得似模似样。”
吏部员外郎夫人金氏笑道:“起止是似模似样,简直太好了,我这一路被接进来可没一处是不顺当的,老夫人不知道,当年我出嫁后婆母手把手教了三年,头一次府中办宴席也没这般周全呢。”
大儿子苏定功请封了世子,苏瑛莺便算是以后侯府的嫡长女了,她又生的美,远远压过了众位姐妹,加之最近又越发伶俐起来,过完年又要及笄,正是说亲事的时候。
马氏有意抬举这个孙女,今日自然趁着众夫人们来为白氏庆生辰,不遗余力的将苏瑛莺推出来。
听闻金氏的话,老夫人笑着道:“小孩子家家的哪里有夫人说的那么好,不过是不出大错罢了。”
雷氏却接口道:“莺姐儿过了年便该及笄了吧?这么个样样儿都好仙女似的丫头真不知道要便宜了谁家去,我们府上是没有适龄的公子,不然,是定要向老夫人求了回去做媳妇的。”
众人纷纷接口,正在此时,门帘被丫鬟挑起,苏瑛莺跟着白氏走了进来。
白氏今日穿着一件金色遍绣松鹤图纹的斜襟褙子,下头是橘黄色绣撒花牡丹的月华裙,外头又加了一件牡丹缠枝纱衣,头上插着一套滚圆东珠的头面,耳边挂着碧玉滴水耳铛,手腕上挂着两只镶嵌碧玺珠子的赤金绞丝镯子。
脸上薄施粉黛,脸色红润,容光满面,光彩照人。
而跟在她身后的苏瑛莺今日更是打扮的叫人眼前一亮,她穿着一件淡蓝色泛银光的亮面缎分领短袄,镶着明蓝色的澜边儿,上头绕领绕袖用银线绣着缠枝白玉兰。其下是一条曳地银丝白纹昙花雨丝月华裙,腰间未用腰封,却是七色的丝绦细细束着腰身,在身后丝绦挽着个漂亮蓬松的蝴蝶结。
而她的一头乌发被挽了个涵烟芙蓉髻,露出纤细优美的脖颈,头上带着红宝石赤金蝴蝶头面,其中发髻中间插着的蝴蝶步摇从四面垂下流苏来,细细的金线下挂着四只翩翩飞舞的镶嵌红蓝宝石的蝴蝶。
那四只蝴蝶正好垂在脖颈间,打眼望去倒像是有栩栩如生的蝴蝶在围着她飞舞一般。除此之外,只在手腕上又挂了只白玉雕花镯子,玉色几乎和那肌肤润在了一处,当真是肌若凝脂。她本就生的貌美非常,今日又薄施粉黛,愈发瞧着殊色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