璎珞不知道自己昏迷了多长时间,瞧着这样分明不眠不休照顾自己的秦严,她蓦然又想起晕倒前流进脖颈那可疑的温热液体。
一时间目光便粘在秦严脸上柔暖流转着留恋温情,动了动唇角,低语了两声,道:“我才睡一会,你怎么变丑变老了……”
她声音很弱小,秦严略倾身过去,方才听到她说什么,不想她才醒过来虚弱成这个样子,倒还能够苦中作乐的调侃自己,秦严不觉也轻牵唇角,只觉得心中一直紧紧绷着的那根弦总算是松了下来,整个被高高吊着不着上下的心也归了位。
他有些不受克制地将璎珞小心翼翼往怀中拥了拥,想要说些什么,可却又不知该说什么,张了张嘴,最后还是未发一言。
璎珞怎会感受不到秦严的异样,她靠着秦严养了养精神,这才道:“你生我气了吗?”
她是因为救萧承麟才出事儿的,在之前秦严甚至还谨慎的为她安排了暗卫保护,而且关键时候,那暗卫确实起了作用,可以护她安全。
璎珞以为秦严是因此心中不快,在生她的气。
她的口气有些小心翼翼的,秦严一怔,未曾瞧向璎珞,只将下巴轻蹭着璎珞的发丝摇了摇头,道:“莫胡思乱想……我只是……只是觉得没能保护好你,你遭此大难,也许皆是因爷之故。”
秦严的声音略有些发颤,于此同时,璎珞发觉他环着她的手臂都在隐隐的颤抖着,她顿时心中一跳,动了动身子想去瞧秦严的表情,可他却突然一收手臂,环紧了她,将她牢牢锁在了怀中,不准她抬头。
虽是瞧不见,可璎珞却分明感受到了从秦严身上传过来的气息。
消沉,彷徨,惊惧,茫然,甚至脆弱,矛盾……
从她认识秦严,这个男人便表现的无坚不摧,强势的令人觉得危险,可是如今他却这样的颓丧消沉。
璎珞面色微惊,急声道:“秦严,你才是胡思乱想!这是意外,和你有什么关系!我说过我不信什么克妻的话,你也不准信!再说,我这不是好好的,没死掉吗!”
她话刚说完,秦严便浑身一僵,接着璎珞便觉一阵晕眩,尚未反应过来,唇齿便被攻占,秦严的这个吻来的仓促而急躁,却又说不出的绵长深入。
璎珞本便呼吸不畅,因这个吻更加气息短促,感受不到甜蜜,反倒有股淡淡的苦涩在唇齿间流畅。璎珞有些慌乱,她想要安抚秦严,可手臂却无力抬起,她想要说话,可唇齿被攻占着,发不出声音来。想要挣扎,秦严却禁锢着她,不容她躲闪。
最后却只能乖巧的任他施为,感受着这个焦灼人心的亲吻。
不知是她身体太滚烫,还是秦严也因焦躁而气息灼人,璎珞只能感受到灼热,缺氧的难受,可她却没有再挣扎,只乖顺的由着秦严。
而她的这种无声顺服,却渐渐令秦严平复了下来,在她觉得快要喘不过气时,他突然放开了她。瞧着她愈发虚弱不堪的模样,他眼眸和脸上满是隐痛和懊悔,又似有些复杂的挣扎。
这样的他令璎珞有些难过,她气息尚未平复,一时说不出话来,只能用一双柔暖温情的眼眸安抚地瞧着秦严,可他却不肯看她,飞快的躲闪开了她的视线,只用唇亲吻着她的脸颊,额头,道:“别再提那个字,如今爷受不得那个字。”
璎珞闻言一怔,旋即想到方才自己的话,提起了死字,一时面露懊悔,正欲安抚秦严两句,可这时候外头却响起了脚步声,秦严迅速地替她拢了拢头发,站起身来。
璎珞有些着急,抬了抬身想要去拉秦严,谁知道动作太猛,身子没能抬起来,倒觉眼前一黑,接着便力不从心地软倒在了床榻上,双眼迷蒙间,她瞧见秦严惊慌失措的脸孔,依稀还有两个举步过来的人影,接着便又陷入了黑沉。
她再度醒来,却是被饿醒的,睁开眼只觉眼前一片刺亮,忍不住又闭了眼眸,呻口今了一声,而这声呻口今似惊醒了身边守着的人,耳边立马响起了惊喜的说话声。
“姑娘醒来了吗?”
是妙哥的声音,璎珞缓缓睁开眼睛,果然便见妙哥泪眼汪汪的正探身过来,四目相对,她眼里的泪顿时便滚珠一样掉了下来,哭着道:“姑娘真的醒来了,姑娘总算是醒过来了。”
璎珞见她扑在床边哭的厉害,不觉抚了抚她的背脊,道:“蓝玫紫梦她们怎么样了?”
这次上山,璎珞本来是要带着妙哥来的,只她的丫鬟里就属妙哥的针线最好,她出嫁所用的被褥帐幔,以及成套的衣裳就少说要缝个上百件,这些东西虽然有针线上帮忙,可针线上的活计总没自己大丫鬟做的合心意,一些外衣新婚里头要用的被褥幔帐之类,却是要妙哥动手的。
故此这些时候妙哥很是忙碌,既要缝制东西,又要看管着针线房的活计,恨不能一天掰成几天用。
针线房又日日的过来询问请示,妙哥便有些走不开。
故此璎珞出门便带了蓝玫和紫梦,当时上山两人并没和璎珞坐一顶轿子,后来出事儿时,璎珞被秦严安排的暗卫救走,慌乱中也没瞧见紫梦二人。
见璎珞问起,妙哥目光略闪,摸了摸眼泪才道:“姑娘刚醒来,一定饿了吧?奴婢先去给姑娘安排吃食,再将姑娘醒来的消息告知郡王。”
她要起身,却被璎珞拉了手,璎珞的动作很轻,可却带着股坚持,妙哥回头瞧着璎珞,眼睛便又是一红,道:“蓝玫……没了,紫梦姐姐还活着,只是被砸断了腿,伤势有些严重,也不知以后养好了伤,还能不能再在姑娘面前伺候着了。”
璎珞心一沉,半响才声音干涩的道:“其他人呢?”
妙哥也不再隐瞒,又道:“桂嬷嬷也不幸去了,还有那些小厮和亲卫也死伤了不少……石家死伤更厉害,石三少爷和石二姑娘都没了,只怕那些侥幸活下来的下人们回去后也是一个死字。”
璎珞闻言面色微白,沉默了片刻方才道:“我睡多久了,如今这是在哪里?”
她身上已经退了烧,倒觉没那样虚弱了,只是身上却极疼痛,稍稍一动便撕心裂肺的疼,想必是落下悬崖身上也伤了不少。
妙哥见璎珞额头又渗出了冷汗来,忙拿帕子给她擦拭了下方道:“姑娘晕睡了一日两夜,世子爷寻到姑娘后,姑娘病的厉害,便带着姑娘直接绕到后山,从寺中平日里僧人们走的小道上了大国寺。慈安大师亲自给姑娘诊脉看的病,到了昨儿天亮,姑娘才略好一些,世子爷这才让人往山下送了信儿。郡王和大少爷那时候已经带着人在山谷里寻了姑娘一夜,得闻消息忙忙往山上赶,又让人往郡王府送信,奴婢是昨日旁晚才赶上山的。郡王妃听闻消息也要来,被杜嬷嬷死活拦住了。倒是郡王和大少爷,一直守着姑娘呢。”
璎珞听妙哥没提秦严,也不知这会子秦严去了哪里,她正要询问,却又脚步声突然冲了进来,璎珞望去,正是祁阳王和萧承麟前后进来。
瞧见她果真清醒了过来,祁阳王面露笑意,大松了一口气,而萧承麟却已扑到床边哭了起来。璎珞抬手抚着他的头发,道:“好了,姐姐刚醒,本来就头疼,你再吵吵姐姐就真要再晕过去了。”
萧承麟这才抽抽着停了哭声,一双眼睛却肿的像两颗核桃,瞧着璎珞眼睛都不错一下,又说不出话来,模样极是可怜。
后来还是被祁阳王拎了起来,吩咐了妙哥给璎珞喂食些清淡的粥,还没吃用一半,外头便又是一阵响动,却是唐氏不放心,到底撑着病体被送上了山。
唐氏本就病着,经此折腾,脸色难看的吓人,坐在床边,抱着璎珞掉了会儿泪,又抚着萧承麟的脸,好一阵摩挲,这才情绪平复下来。
璎珞便冲祁阳王道:“听说我的病是慈安大师给瞧的,不知道能否央求慈安大师也给祖母瞧瞧病。大师慈悲为怀,这时候想来是不会拒绝的吧。”
他们一行毕竟是因为上大国寺求医,这才出的意外,遭了劫难,想来也是因此,慈安大师才会亲自给她看诊医治。这个时候请慈安大师为唐氏诊脉,于情于理,他都不该拒绝。
祁阳王见璎珞到这会子还惦记着唐氏的病,不觉目光温和而怜惜的冲璎珞点头,起身过去欲扶唐氏起身,不想唐氏却面色一沉,一甩手便当着众人的面躲开了祁阳王的搀扶。
祁阳王老脸一红,面上满是尴尬。心中何曾不知,这是老妻又生他的气了,这回孩子们上山,唐氏原本就不愿意,都是他劝说坚持,这才有了这次劫难。
可他也没料到会有这样的意外啊,这会子他心里也满是后怕内疚和懊悔,一想到石家姐弟的死,他就禁不住激灵灵打哆嗦呢。
屋中气氛一时有些凝滞,却于此时,外头有丫鬟的声音传来,道:“见过慈安大师,大师快快请进。”
说话间有沉而稳,舒而缓的脚步声进了屋,璎珞对大丰第一国师也是好奇不已,闻声望去,就见一个身材高大,身披袈裟的僧人从光影中走了过来。
因逆光的原因,璎珞一时尚未看清那人的容貌,可却从那舒卷从容的身姿上感受到了一股安宁旷远,平和清宁,这人一进屋,方才屋中的尴尬紧绷气氛也陡然间全被驱散了。
果然是得道高僧,这气场就是不一样。
璎珞眨了眨眼,那慈安大师已到了近前,望去,却见他身上僧袍半旧,却异常干净,外头罩着百衲衣,果然和想的一样,胡须雪白,慈眉善目,听闻已经是九十来岁的人了,却身板笔直,精神矍铄,红光满面,额头竟也不见皱纹,唯眼角有着深深的纹路,配上那一双沉静悠远的眼眸,看破红尘的淡然微笑,绝对的道骨仙风,一身的高僧范儿。
璎珞却是个不信佛的,这什么得道高僧若然真能上知天文下知地理,能给人批命预知未来,怎就没法预测大国寺前几日要遭山崩,如今连上山进寺的路都给封了呢。
可见这古往今来,人靠衣装马靠鞍,果然不假,只慈安大师这一副高僧模样,便能让人无端信服。
璎珞腹诽着,面上却丝毫不露端倪,在祁阳王和唐氏等人纷纷起身见礼时,也忙欠了欠身。
唐氏却满脸感激,道:“多谢大师救命之恩。”
慈安大师却双手合十,道:“阿弥陀佛,郡王妃不必多礼,小丫头本便命不该绝,老衲不敢居功。”
唐氏闻言一怔,忙道:“大师,我这孙女多灾多难,大师可否看看,她经此劫难,大难不死,往后可否便能否极泰来,后福无穷,再不受如此三灾五难?”
慈安大师却瞧向璎珞,道:“不瞒郡王妃,小丫头的命格面相,老奴实在无从窥探。”
慈安大师批命看相极准,从未听说过他有看不透面相的,郡王妃等人皆是一楞,慈安大师却又道:“凡秉承天命之人,福泽深厚逆天改命之人,命格面相皆不可窥,依小丫头的面相乃早夭飘零之命,早该归于尘土才是,然其如今还生龙活虎,可见命格奇异,已破生死之劫,毕有奇缘,逆天改命,命不该绝,往后便有灾难,也自会逢凶化吉,福泽深厚,不可言说,郡王妃且勿过于担心。”
听慈安大师说璎珞乃福泽深厚之人,郡王妃倒一楞。
只因慈安大师并不常说这等话,上次慈安大师说人福泽深厚,不可言说却还是四十多年前,给太后解签时所言,便从前给天玺帝批命也只说贵不可言,没提福泽二字的。
于郡王妃一般,祁阳王也是一愣,不觉回头目光愕然又诧异的瞧了璎珞一眼。
而璎珞却不知这其中端倪,正心思有些恍惚的低着头,也没瞧见唐氏二人的神情。
唐氏虽诧异,可接着却欢喜了起来,有慈安大师这话,以后谁也不会看低了璎珞去,她这厢顿时便放下了心,身子便也跟着摇晃了下,祁阳王一惊,忙在一旁忙搀扶了下,道:“小心!”
璎珞听慈安大师说自己早该命绝,必是得了奇缘才能逆天改命,活到现在,心中倒是咯噔一下,总觉得慈安大师看向自己的目光像是窥破了一切般,简直就像照妖镜,让她不敢直视。
她垂了垂眼眸,深吸了一口气,略平复了下砰砰乱跳的心就听祁阳王惊呼一声,忙抬眸,见唐氏险些晕倒,脸色也极为难看,便忙求道:“大师慈悲为怀,可否为我祖母诊个脉?”
慈安大师却似笑非笑地瞧了眼璎珞,一时无言。
璎珞本便心中腹诽不已,没觉得慈安大师是什么慈悲之人,若然真慈悲又怎么会请其治个病,诊个脉都那么难。璎珞便不信,若然皇帝或者太后生了病,要这老和尚诊病,他会推辞?
这会子她口中说着慈悲为怀,心中却不以为然,可她自问神情举止没露出半分端倪来,可老和尚的目光却叫璎珞顿时不受控制的红了脸,低了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