脚上还穿的是软底的绣鞋,根本无法行走。璎珞不觉抬眸瞪着秦严,她觉得秦严一定是故意的,故意不告诉她今日要到山里来,害的她穿这样一身衣裳,他便可以趁机揩油,一直正大光明地抱着她。
秦严显然瞧出了璎珞无声的抗议,抬手虚虚握拳掩饰的轻咳了一声,压下了笑意,这才道:“谷中湿气重,露水寒,便你穿利索些也是不能下地的。”
他说话间已将璎珞再度抱了起来,加快脚步往山谷深处走,没走多远,便听到前方山坳中响起一声狼啸,鸟雀扑棱棱从密林中腾飞,在天空留下一抹剪影。
然后是接二连三的狼啸声,蓦然就从四面八方响了起来,山谷中有回音,一时间璎珞只觉漫山遍野都是那种苍凉而悠长的狼叫声,她有些受惊,往秦严怀中躲了躲,手臂也紧紧圈住了秦严的脖颈。
山谷中分明就是一个狼群的聚集地,秦严抱着璎珞,大掌在她背脊上来回轻抚了两下以做安抚,接着便迈步走到了山坡上,冲着下头的谷地回应了一声。
他的声音极具穿透力,就像是真正的狼啸一样,冲破云雾,扬扬远去,瞬间便得到了此起彼伏的回应声。
璎珞觉得有些新奇,将脑袋从秦严怀中钻了出来,往下望去,就见山坳深处四处植被耸动,像是有无数的巨兽排山走林,涌动着危机。
璎珞这会子倒没那么害怕了,她觉得秦严不会无缘无故带自己到这狼群聚集地来,而且她今儿都没见到啸月。
说起来璎珞和啸月还有生死交情,她也有许久没瞧见过啸月了,还蛮想念的。
见秦严迈步往坡下密林中走,璎珞不觉笑着道:“啸月在这里?”
秦严紧了紧手臂,眸光含笑瞧了眼璎珞,道:“啸月是这个狼群的头狼。”
璎珞却有些诧异,面露惊叹,道:“啸月可真厉害,我听说狼群的狼王多是雄狼,头狼是雌狼的可不多呢。”
秦严倒一诧,目光灼然瞧着璎珞,道:“你怎知道啸月是头母狼?珞珞还懂分辨狼的公母不成?”
璎珞却不知想到了什么,由不得噗嗤一笑,目光戏谑地抬眉睨着秦严,扬唇笑道:“不告诉你。”
璎珞一直以为啸月是只雄狼,因为啸月的体型极为庞大,可有次太后却腹诽,对璎珞言道,幸而有你,不然哀家要以为阿严要和一头母狼过一辈子了。
璎珞那时候才知道啸月原是一匹母狼,她见太后说的认真无比,想到太后说这么些年,除了这匹母狼,就没见过秦严哪个雌性亲近过,她还很是笑了一阵。
见璎珞兀自笑的鬼祟,秦严也不甚在意,瞧了她两眼便加快了脚步。
眨眼间两人已进了山坳中,璎珞四望,随处都可瞧见狼的身影,或昂头站在山石上,或懒洋洋地趴在草丛中,或在溪水边兀自淌着水……
打眼一扫便有五六匹狼,这些狼竟当真视他们于无物,这让璎珞生出自己也化身成了狼的错觉,她的心砰砰跳的厉害,这种体验当真是新奇又令人兴奋激动,血脉沸腾的刺激,无语言表。
不过她到现在也没瞧见啸月,她不觉瞧向秦严,压着声音道:“可以说话吗?”
秦严低头,瞧着小心翼翼,一脸神神秘秘的璎珞,眼眸中便有浮现了笑意,道:“傻兮兮。”
璎珞见他取笑自己,瞪了眼秦严方道:“像啸月这样经常性离开狼群的,也可以做狼王的吗?”
璎珞知道狼王一般都是狼群中的最强者,在狼群遇到困境时,遇到用它最尖利的爪牙撕破困网,带领狼群逃出生天。平日狼群的狩猎等行动,狼王也具有领头指挥作用,像啸月,动辄就跟着秦严离开京城半年一年的,如何能做狼王呢。
秦严倒不想璎珞一个闺阁女子,对狼群好似还有些了解,且他带她到这种地方来,她非但不害怕惊恐,反而表现出了兴味和高兴,这都让秦严既惊喜又怜爱,他自小随狼群长大,便是如今,和狼群也保持着亲密的关系。
他想带璎珞走进他的世界,他一度担心她会惧怕,而如今他却觉得璎珞简直就是上天为他量身打造的爱人,这世上再没有比她更能契合他的女子了。
他笑着道:“啸月比一般的狼要聪明智慧,前些年爷常年都在边关,啸月带着它的狼群也在边关,是前年爷回京后,它才带着狼群迁徙过来的。平日啸月并不在城中多呆,它不在狼群时,它的伴侣雪豹自然会充当狼王,守护狼群。”
璎珞不由双眸晶亮,道:“这狼群有多少匹狼?”
秦严抱着璎珞跳上一块巨石,踩着石头往河对面去,闻言却道:“二十三匹,算是狼群中庞大的。”
璎珞见他涉水往远处去,不觉诧异,又问,“啸月不在狼群吗?”
他们这会子却是离狼群越来越远了,秦严见她问题一个接一个,好笑地低头在璎珞红唇上啄了一下,道:“它不在,一会子你便能瞧见它了。”
璎珞有些奇怪,又走了约莫两盏茶时候,璎珞便又听到了一声狼啸,虽然她分辨不出狼的叫声有什么不同,可却本能觉得这声深邃悠远的叫声就是啸月发出的。
秦严抱着璎珞加快脚步,将她放了下来,璎珞忙往啸月发声处望去,却见草丛旁的大石上站着一匹体格同样庞大的狼,那狼的皮毛竟是白色的,蓬松的皮毛在阳光下闪动着银灰色的光,一双幽绿的眼眸,冰冷高傲地俯视着她和秦严,显得特别高贵桀骜。
璎珞不觉惊声道:“它就是雪豹吗?想不到啸月还是个贪色的,雪豹生的可真好看。”
她言罢,那雪豹竟像是很不高兴一般,前爪往前伸,身躯弓下,冲璎珞露出尖利而森白的獠牙,发出一声低沉而极具威胁性的嘶吼。
璎珞吓了一跳,见它好似就要从石头上跳下来便禁不住想往秦严身后躲,可又觉得这样太没出息了些,她一时瑟瑟发抖,面色微白,倒听草丛中响起一声轻哼。
那声音有些人性化,像是轻嘲一般,璎珞望去,就见草丛中竟掩藏着一个窝洞,啸月就懒洋洋的趴在那里,因它的皮毛是苍灰色,而洞穴四周都长着浓密的枯草,璎珞方才竟没有留意到。
她目露惊喜,却又觉得啸月躺在那里不动有些奇怪,心下微惊,正想问啸月是不是受伤了,就见啸月的腹下好似有什么东西在蠕动,她瞪大了眼,惊喜地瞧见竟有两只极幼小的狼崽正趴在啸月的身下正吸允着乳汁。
璎珞不觉“啊”的叫了一声,笑道:“啸月做母亲了啊,怪不得这么长时间都不见它呢,小狼好可爱。”
那两只小狼崽瞧上去稚弱而可怜,毛茸茸的两团,竟然连眼睛都还没能睁开,就像是两只可爱的小奶狗,让璎珞有种抱在怀中好生揉弄揉弄的冲动。
她禁不住往前跑了两步,谁知那站在草丛旁石头上的雪豹当即便嘶吼了一声,目露凶光,摆出了攻击的架势来。
秦严拉住了璎珞,道:“别过去,雪豹不会让人接近幼狼的。”
啸月和秦严显然是有很深厚的感情,可雪豹瞧上去却不,即便因啸月的关系接受了秦严,可它却不允许任何人接近生崽后尚未恢复的啸月,不允许任何人接近它的孩子。
璎珞不觉心受触动,主动往后退了两步,友善地冲蓄势待发的雪豹道:“我不过去便是了。”
言罢,不觉拉了秦严的手,略有感叹的道:“连狼都知道保护妻儿,有些人却视妻儿为谋取荣华富贵的工具,不能为其带来利益时便毫不犹豫的抛弃,当真是畜生不如。”
苏定文就是这样的畜生,秦严闻言握住了璎珞的手,安抚地捏了捏,却未言语。
璎珞不过有感而发,却也没什么好难过的,她两眼放光的瞧着两只小狼崽,只觉越看越是可爱,道:“小狼崽多大了?他们什么时候能睁开眼睛呢。”
秦严见璎珞不错眼地望着那边,眼睛都不眨动一下,不由勾唇,轻笑道:“有五六日了吧,狼崽大概十四五天才能睁开眼睛,一个月便可断奶,一个多月便能跟着父母回到狼群中生活了。大概半岁它们就需要自己学着扑食猎物,两岁便是成年狼了。”
璎珞若有所思的点头,忍不住好奇地问道:“啸月如今多大了?它是你养大的吗?”
秦严目光落在啸月身上,低叹了声,方才道:“狼的寿命较之人太短了些,一般只能活个十二到十六年,啸月如今已快十岁了……它的祖父倒是和爷一起长大的。”
秦严的声音中带着些怅然,璎珞便倾身过去,主动抱住了他,道:“些哦月一点都不像一匹年迈的老狼,它皮毛那样油亮,那样勇猛,如今还能保持着狼王的地位,我瞧少说还能活个十年呢。”
璎珞又想起了以前坠入山涧被秦严救起时他的话,他说他不养宠物,只有亲人。
他将啸月当亲身看,想必啸月的父亲,祖父亦是如此,狼的寿命相较于人显得如此之短,他不得不瞧着它们一辈辈的老去死掉,想必心中是极难过的。
璎珞有些怜惜,脸颊在秦严怀中轻蹭了下,道:“我会永远陪着你的。”
秦严将璎珞拥进怀中,紧紧抱了片刻,方才顺势将她又抱了起来,道:“饿了吗?我们去寻些吃的,我们在这里雪豹也无法去猎食。”
璎珞闻言,果见雪豹一直以警备的姿态盯视着他们,便又瞧了啸月和狼崽几眼伏在秦严的肩头点了点头。
两人走远,璎珞方见雪豹从石头上跳下,卧在啸月身边用头蹭了蹭啸月的脖颈,远远的两只狼和他们的孩子沐浴在阳光下,画面当真温馨的让人动容。
秦严并没走出很远,沿河一颗高高的大树上竟然建了一处悬空的木屋,那木屋就架在粗壮的枝桠间,四周垂着藤蔓,不仔细看竟很容易忽略了去。
秦严抓着树上垂下的藤蔓,略一施力,璎珞便觉身子腾空而起,待回过神时已经进了那木屋。
木屋很小,却建的很结实很舒适,房梁也很高,能够在里头直立行走,里头没有床榻,却铺展着整块的厚厚狐狸皮,狐狸毛很长,且都是一色的黑狐皮,缝制成一整张,铺满了每个角落。
东边的墙上开着一扇窗户,窗下放着张长条几,条几下倒叠放着两床被子。角落还放置着一个方形矮桌,上头摆放了油灯,茶盏,几本书,东边角落还有个类似衣柜的单门柜,除此之外便再无它物了。
璎珞终于被秦严放了下来,脚下软鞋立马便陷入了柔软的皮毛中,秦严自行走过去推开窗户,阳光便肆无忌惮地洒照了进来,窗外垂着几条长满绿意的藤蔓,几只鸟雀飞掠而过,带起一串清脆的鸣唱。
璎珞觉得这地方简直比最奢华的香闺都要放人身心舒适,她毫不犹豫的踢掉了脚上绣鞋,走进木屋,转了一圈,禁不住抱怨道:“秦严,你怎么早不带我来这里呢,这里可真好,你平日常来这里过夜吗?”
秦严见璎珞喜欢这里,不由也心情愉悦的扬了唇,道:“啸月带着它的狼群迁居到了这里,爷便在这山谷建了这木屋,以前倒时不时会过年,这些时日却还是头一回过来,喜欢这里?”
璎珞笑着点头,几步到了窗边,趴着窗檐上往外瞧,入目山谷幽静,天空旷远,她深吸了一口气,道:“这里便像是世外桃源,没有人和人的纷争,没有尘世的喧嚣,只有我们两个人,我怎么能够不喜欢呢,好想在这里住上两日再回去呢。”
秦严见她眸中满是渴望,从身后环住了璎珞,低声笑道:“现在却不行,爷旁晚还不送你回去,祁阳王能带郡王府的亲卫兵马杀过来。等成亲了,爷再带你过来,莫急。”
秦严靠过来,身后是他温暖而宽阔的怀抱,他的气息充斥在四周将她包围在其中,他的话语低低沉沉的在耳边响起,而这地方除了他们两个再无他人,璎珞后知后觉的感受到了一种危险。
来自秦严的危险,她觉得他今日哄骗她来这里,一定是有所预谋的。
一时她脸颊微红,心跳也有些失了频率,有些期待又有些害怕,她有些后悔昨日在郡王府的花园中太过得意忘形,戏弄了秦严,想到秦严在路上说要收拾她的那话,她顿时便有些局促起来,挣扎了下,道:“我饿了,你不是说要寻吃的吗?”
秦严分明感受到了璎珞的局促,像是洞察了她的所有心思,他低声笑了下,目光幽深盯视着璎珞,道:“怕什么?嗯?”
璎珞因他低而戏谑的话,娇躯都颤了下,愈发觉得秦严图谋不轨,可她这会子自然不能将想法说出口,倒好似故意提醒他,勾他一般,她面染艳霞,禁不住清声道:“我怕饿,快弄吃的去!”
秦严又笑了声,到了这时候反倒有了足够的耐心享受着逗弄猎物的趣味,他松开了璎珞,道:“你先休息一会,爷去狩两只兔子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