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从到了这里,她努力让自己适应,努力想要过好日子,不管环境多恶劣,情况多糟糕,不管经历了什么,她都在坚持着,可如今却生出一种无力感来,只觉自己就像是一条破旧疲累的小船,被甩在狂风浪潮中,越是挣扎越是被扑打,随时都会被淹没拍碎。
庞大的礼教压得她喘息不过,秦严身上那种上位者统治者的霸道随性更是令她生出前所未有的抗拒和厌烦,便他不曾真正伤害过她,便他甚至是包容她迁就她的,她还是越来越难以放下心怀,令自己打开心房,反而将一颗心裹得越来越严密了起来。
恋爱是需要一个轻松心境的,可现在不管是苏府的虎狼环伺,还是和迟璟奕的婚事,亦或是秦严的纠缠,都让她筋疲力尽,心生厌倦,她觉得感情果然不适合她,还是做生意来的干脆爽利,若然能够逃避,她真想抛开这一切,甩开苏府这个牢笼,寻个地方过自己的悠闲日子去。
什么靖王世子,什么迟家大少,什么嫁人通房,难以受孕,嫡庶之争,这些她统统都不要管,这个见鬼的世界她受够了!
当然,这些念头也不过是想想罢了,璎珞甚至都不敢让它们冒头,她知道逃避是没用的,日子还是得过下去。
深吸了一口气,璎珞不再多想,垂首站在老夫人的身后,越发安静起来。
老夫人回头看了璎珞一眼,见那边秦严和苏定文三人已经走的没了人影,这才道:“走吧。”
没走多远,便碰上了昌平侯夫人尉氏派过来迎人的万嬷嬷,见礼后,万嬷嬷便笑着道:“知道老夫人和夫人小姐们定然放心不下我们大夫人,我们侯夫人已经移步去了大少奶奶的紫竹院,吩咐奴婢过来迎了亲家老夫人和各位夫人小姐直接过去紫竹院,不必往我们侯夫人的正院去了。”
马氏便笑着道:“还是亲家夫人想的周到。”
紫竹院倒是很快就到了,院子中守着不少丫鬟婆子,却安静规矩,紫竹院建造的雅致富丽又处处精致,看的出苏瑛琼在昌平侯府的日子确实过的不错。
站在廊下穿着葱绿比甲的俏丽丫鬟见到老夫人一行过来,忙忙打起了帘子,笑着道:“亲家老夫人,各位夫人姑娘们来看大少奶奶了。”
说话间便有几个穿金戴银,满头珠翠的夫人簇拥着一个雍容华贵的夫人走了出来,那夫人瞧着也就三十来岁的模样,颇显年轻,穿着件朱红色遍绣梅花的长褙子,容貌不过中上,只浑身却有股温和娴雅韵味,眉目间有种亲和力,很容易让人产生好感,想来便是苏瑛琼的婆母,昌平侯府的侯夫人尉氏了。
她笑着迎了出来,福了福身,道:“老夫人竟是亲自来了,可见多疼琼娘,莫不是恐我这婆母委屈了琼娘吧?”
马氏笑着迎上,道:“说哪里的话,这满京城的夫人谁不知道亲家夫人是个疼儿媳的,琼娘福气着呢,敢情是不欢迎我这老婆子了,方才说这样的话呢。”
尉氏忙忙扶住了马氏的胳膊,道:“这满京城又有谁不知道老夫人是最有福的,我这巴不得老夫人住到我们侯府来,日日让我亲香着好沾些福分呢。”
两人说笑着,一众晚辈附和着进了屋。
苏瑛琼却是安置在里头的内室中,众多在明间见了礼,尉氏方道:“琼娘在里头,早便盼着老夫人和诸伯母婶娘姊妹们来呢,老夫人快进去吧。琼娘还虚着,我便不进去吵她了,往前头再瞧瞧各处可都准备妥当了。”
老夫人忙点头道:“让你辛苦了。”
尉氏又客套了两句,便带着三个儿媳出了屋子,往前头去了。
璎珞等人这才在老夫人的带领下往内室去瞧苏瑛琼。
与此同时的迟府,一早迟璟奕也已经收拾妥当,准备到昌平侯府贺喜。毕竟璎珞和苏瑛琼乃是亲姐妹,如今他和璎珞定了亲事,未来长姐添子,又怎能不到贺的。
只他尚未出门,随墨便脚步匆匆地进了书房,禀道:“大少爷,老太爷和太夫人的马车到了府门前了!”
迟璟奕闻言不觉一愣,早先他和璎珞定亲,迟老太爷和太夫人放心不下便已从老家动身往京城里来了,可这些时日四处降雪,两位老人到底年纪都大了,行程便慢的很。
迟璟奕前两日才派管事前去打探,说是两位老人只怕还滞留在鹤州一带,怎么今儿突然就到了,且也没早传来消息好让他前去接应。
只这会子也不是发愣的时候,迟璟奕忙起身匆匆往大门去。他刚出了院子,远远便见一行人过来,打头被搀扶着的老人瞧着鸡皮鹤发,气色却很不错,红光满面,微微发福的脸上带着笑意,瞧着就像寻常的田舍翁,只一双老眼却不意间迸射出睿光威仪来,令人不敢放肆小觑,正是曾累官至吏部尚书的迟家老太爷。
迟璟奕是迟老太爷亲自教养长大,和祖父感情深厚,又一向敬重祖父,忙大步迎上便跪在了地上,道:“为孙儿,累祖父祖母冬日赶路,劳神伤身,孙儿有愧。”
迟老太爷目光落在跪倒在地的孙儿身上,仔细看了两眼,这才道:“起来,随我书房说话。”
迟璟奕心中咯噔一下,站起身来,上前扶住了老太爷的胳膊,一路沉默着往书房去。
待得老太爷在书案后坐下,迟璟奕又亲自接过随墨手中的茶盏奉上,这才驱散了下人,站在了一旁等候祖父垂询。
老太爷的目光扫过站姿如松,长身玉立的孙子,揉了揉眉心,道:“你便没什么话和祖父说的?”
迟璟奕闻言心中发沉,面上却不动声色,道:“祖父早年便曾允诺孙儿,孙儿的亲事可自行挑选,只要门户相当,便会成全孙儿。这次孙儿得遇倾慕的姑娘,祖父随了孙儿心愿,孙儿感念祖父。苏五姑娘是个好的,如今祖父和祖母到了京城,孙儿想孙儿的年纪也不小了,祖父祖母为孙儿的亲事也操碎了心,早盼着抱重孙,不若便挑选个吉日,早早将亲事办了。”
听迟璟奕这般说,老太爷盯着他的目光露出了沉痛之色,道:“祖父没想到,亲自教养长大的奕儿也会对祖父阳奉阴违,欺瞒哄骗了,当真是长大了啊。”
迟璟奕闻言面色发白忙撩起长袍跪了下来,深深磕头,伏在地上,张了张嘴却是没能发出声音来。
老太爷见他态度虽恭敬,然那跪伏在地的姿态却透着无声的坚持和执拗,不觉长叹了一声,道:“爷爷问你,你的亲事可以定的如此匆忙?你父母尚未收到婚书,怎么就连纳征礼你都自行操办过了?”
迟璟奕咬了咬唇,终是道:“五姑娘品貌俱佳,孙儿恐她被人抢去,又实在倾心于她,故此便操之过急了些。”
听闻他这般说,迟老太爷的面色才略好了一些,目露些许欣慰,道:“你总算没再拿先前信上那套说辞糊弄爷爷。”
先前迟璟奕去信却是说,大国寺的大师为他卜了一卦,言道他近日命途多舛,干支一片忌神,必诸事不利,身体难安,主大凶,若要化解,便需在年前速速成亲。
先时迟老太爷便有些疑惑,平日里迟璟奕并非信这些的,随着越来越靠近京城,京城的消息传送过去,迟老太爷却是心中越来越明镜一般了然起来。
见迟璟奕跪在不言语,迟老太爷又道:“你怕谁抢了那苏五姑娘?靖王世子?”
迟璟奕顿时身子一僵,道:“爷爷明察秋毫,定然知道,苏五姑娘不想和靖王世子有所牵扯,她并非贪慕富贵之人,是个极好的姑娘。”
见这会子这个孙儿还生恐自己对苏五姑娘生出什么偏见来,迟老太爷面色微沉,道:“祖父知道她是个好的,既振威将军府你姨祖母说她不错,那便必定有过人之处。只是她再好,你也不该为她欺瞒祖父祖母,更不该为她罔顾迟家三代基业,企图和靖王世子争长论短,抢夺一个女人!迟家如今是什么门第,那靖王世子又是何人,难道你真心中不明!?”
迟璟奕闻言咬牙豁然抬起头来,道:“孙儿只知立天下之正位,行天下之大道,富贵不能淫,威武不能屈,此之为大丈夫。苏五姑娘选的人是孙儿,孙儿若连和靖王世子一争的勇气都没有,只怕更令祖父失望,更愧对于祖父的教导。”
迟老太爷却目光一锐,沉声道:“如此,祖父且不问你这个,你只告诉祖父,你可曾在茶楼中约见靖王世子,言道只要靖王世子能放手,便倾我迟家财力助废太子重返东宫?”
迟璟奕闻言顿时面色微变,双手攒握了起来,闭上了眼睛。
迟老太爷不觉声带震怒地道:“旁人不明白祖父当年何以早早致仕,乞骸骨返乡从了贱业,难道你也不明白祖父的一番苦心吗?”
当年迟老太爷在今上登基时选择辞官回乡,便是预测到了新朝会有动荡,只怕皇子争位会比先帝时更加厉害。
当年迟老太爷被人诬陷投进大狱,便涉及到了党争皇位之争,后来他虽官复原职,但却心有余悸,很清楚凭借迟家单薄的根基,若然再卷进这种事儿中,只怕再难翻身。
作为吏部尚书,又是根基浅的吏部尚书,皇子们是不可能放任他中立着的。到不如急流勇退,蓄积实力,图谋后代。
可迟璟奕明明知道这些,如今竟然为个女人色令智昏,跑去主动掺合夺嫡,拿整个迟家三代基业去豪赌,全然不顾忌迟家半分,做为迟家如今的少主子,他竟然能做出这样的事情来。
这才是令迟老太爷最痛心的地方,便是因这个,那苏五姑娘再好,迟老太爷都能以接受这样的儿媳。
迟老太爷声音颤抖,叹道:“奕儿啊,若然是这般,祖父当年又何苦早早退出朝堂,又何苦忍辱负重,自己自降身份,与民争利!”
☆、135 嘲笑
见迟璟奕沉默跪着,一言不发,迟老太爷却是重重地拍了下身前桌案,又质问道:“便没有这些,祖父且问你,那苏五姑娘的身子可有什么问题?!”
祖父是个睿智的人,想来有洞若观火,见微知著的本事。迟璟奕早便料想到有些事情可能瞒不过祖父,却也没想到祖父一旦起了疑心,能在如此短的时间内就将事情都查了个清清楚楚。
也许祖父看似已经放权给了他,却一直都不曾放心,终究是还盯着他的一举一动。
迟璟奕闭上了眼眸,迟老太爷见他到此刻分明心中还在惦念着那苏五姑娘,一时面上震怒痛心之色更重,道:“你可知道,你祖母听赵大夫说了那苏五姑娘的身子后当场就晕厥了过去?我们迟家对未来嫡长孙寄予了多少厚望,你难道不清楚?”
迟璟奕心中自然都是明白的,他也知道他一意孤行非要娶了璎珞回来,未来定然也不会一路坦程,可他动了心,他身不由己像着魔了一般,但凡有一点希望就不愿意轻易放弃。
他自出生起,他的人生就已经被规划好了,他按照着祖父的教导,一步步在祖父为他设定的路上,按部就班循规蹈矩的长大,毫无波澜地继承家业。
这不是他喜欢的一条路,可他却挣扎不了,而璎珞是他生命中出现的变数,他固然很喜欢璎珞,而她越难得之,他便越是难以放手,他甚至觉得若然失去了她,他的人生就真的只能这样,再无色彩而言了。
即便知道她身子有问题,将来可能无法有孕,他也从没放在心上,甚至更想将她迎娶回来,他告诉她,将来若是无法有孕,他便过继个兄弟的孩子,这话并不是哄骗璎珞的,他是真正这样想的,心底深处他想在娶妻生子一事上抗争一次,好似这样他的生命才会鲜活一些。
迟老太爷似知道孙儿这种心思,疲倦地道:“你从小就聪颖,是个天生的读书料子,小小年纪处事便沉稳机变,祖父知道你不喜欢生意,一心想走仕途立大业,祖父却生生阻了你。祖父怜惜你不得自在,便想着在你的亲事上,若然能顺着你的意思,便都由着你,可祖父没想到你……”
迟老太爷说着长叹一声,摆手道:“罢了,罢了,如今你也大了,你若然想科举出仕,祖父也不拦着了,家里的生意还有你父亲和几个叔伯,再不计也还有你的堂兄弟们。你去吧,祖父累了。”
迟璟奕耳闻迟老太爷说出这等心灰意冷的话来,一时间心中大恸,磕头道:“祖父,孙儿错了,孙儿知道错了。孙儿不该拿迟家的未来做赌注,只是苏五姑娘和孙儿已然定亲,请祖父成全孙儿。”
迟璟奕说着又深深扣头,语气中全是坚定之气,迟老太爷沉默了片刻,却道:“此事容后再说,既是定了亲,礼数便别差了,不要让旁人说道我们迟家不通情理,今日是昌平侯府洗三礼,你且起来收拾一番过去贺喜吧。”
迟璟奕这才抬起头来,道:“谢祖父宽容。”
迟老太爷摆手,道:“去吧,回来自行往祠堂跪着去,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