柏少御对这部小说的定位是:恢弘、庞大、华丽、悲壮、史诗。
还有一个终极词汇,叫做:完美。
柏少御为此几乎耗尽了心神,书房的一片狼藉,地上扔的全是大片大片的纸张线稿:人物关系树状图、地图草稿、行军路线图、势力分布图……钟点工踏进来一步都可能引发他的歇斯底里化。
连带的吃饭睡觉全部脱离的正规……电脑桌上摆放的除了烟盒和烟灰缸,就是大块大块的巧克力,电脑桌旁边的玻璃矮几上摆放散乱的是咖啡壶和茶叶盒……
如此拼了命地工作,对柏少御来说是头一回。
他这种投入,带上了一股子破釜沉舟的劲头,也更像是要逃避什么追逐一样的慌不择路。
柏烽炀最近过来的都很晚。
因为所有的个人物品都被扫地出了门,所以他只随身带来了一套家居睡衣,是一件烟灰色的长袍。
在带过来的第二天早晨,柏烽炀换好了自己的衣装后,看着被脱下的睡衣,犹豫了一下,还是伸手准备拿走。
那天,柏少御在用被子蒙住了头后,闷闷地说,“这件就留下来吧……堂堂一位董事长,带着睡衣去公司像什么样子?”
柏烽炀微微愣了一下,然后走到床头把人从被子里揪出来,低头吻上去。
柏少御挣了两挣推开了男人,“少来……快滚,我昨天睡得很晚。”
柏烽炀转手把他抱在怀里,半天后才说,“相信我。”
在男人走后的第一个瞬间,柏少御就一把抓住他的睡衣扔到了被轻柔阖上的门板上。
落下去的睡衣在木质地板上可怜地缩成一团,完全看不出来之前被穿到男人身上时的气宇轩昂。
——相信你,相信你什么?相信你爱我?
——我一开始是不相信,后来是不相信也被迫要相信,再后来是习惯性的相信……什么时候才能再次的不相信?
自从柏烽炀订婚后,他对柏少御的容让和宠溺简直上到了一个无法再次逾越的高度。“打不还手,骂不还口”这是最基本的,其他的只要是无关原则,都是可以的。
甚至在空闲的时候,还会去帮柏少御整理手稿,习惯了签署各种文件的手指,会认认真真地在一叠散乱无比的纸张上耐心地标上序号和所查资料的注释。
所谓的有关原则,比如……捏住天寰市场部经理齐天远的下巴压到门板上用言语调戏。
其他的,还有吗?
这天是一个周末的上午——不要以为柏少御难得的早起,他是熬了整个通宵没睡觉。
如果柏烽炀在的话,还能硬拉着他去睡觉;如果不在的话,没人管着的柏少御通常都会在和清晨的阳光say “hello”后,才决定是要继续睡觉还是继续熬着写作。
他刚刚完成地下王国的史观架构——黑暗精灵和半兽人的一些种族会在这里建立自己的城堡。
时间已经是上午9点了,长期盯着电脑屏幕的眼睛早已发涩。
柏少御站起身来,长时间的坐立和通宵一晚上的低血糖让他脚下有点儿发虚。
正打算趴到床上小睡一会儿的时候,门铃响了。
一肚子的不爽之情在看到了门外的男人后,勉强消散了三分。
来的人是HELL的老板。
把人让到了客厅后,柏少御毫不掩饰地打了个大哈欠,“你怎么这会儿来了?作为一个酒吧老板,难道不应该是那种晚上12点之前都不会休息的人吗?”
贝少带着屋外的一股子新鲜的冷空气走了进来,他随意地把自己手中托着的一个长方盒子放到了桌子上,“我可是每到11点就准时休息的健康人……前几天弄到了05年份的chianti,产自Castello di Fonterutoli,所以拿过来跟你分享一下。”
柏少御探过身子把木质的酒盒托在手里,打开后瞄了一眼标签,“从哪儿搞来的?你不是不喝酒?”
贝少“嗯”了一声,没有回答他的全部问题,而是笑着说,“我知道你很喜欢红酒……对我来说,看人喝酒也是一种分享。”
玩味地看着贝少,柏少御翘起了唇角,“你就从来没有喝过酒?不可能吧。”
“的确很少喝,”贝少笑了笑,“我之前的职业……嗯,有限制的。算了,都是很久之前的事情了。”
闲聊了几句后,贝少就很有礼貌地起身告别离去了。
直到他走,俩人都默契般地没有谈到一周前的那个吻,彼此间态度坦然得反而更添了一层亲密。
刚送走了人,柏少御正要培养刚刚临阵脱逃的睡意好好地睡上一觉时,门又被人推开了。
柏烽炀进门后的第一个动作是皱起了眉,第一句话是,“你还没睡觉?”
柏少御“嗯”了一声,起身拿着那瓶红酒走到了小餐室里去,取过来一个开瓶器,熟练地把中间的螺丝尖钻插进木塞的正中央,慢慢地把它拔离出来。
柏烽炀跟着他的脚步来到餐室,“家里来人了?”
“是我家来人了。”柏少御取出来一个红酒杯,倒入了小半杯红酒,用手指捏住杯子轻轻晃动后,递给身后的男人。
“是谁?”男人没有伸手去接杯子,眼角处掠过一处阴霾。
柏少御挑了挑眉,“1、2……”
柏烽炀头疼地接过来杯子——如果在“3”被喊出来之前,自己还没有去接杯子,这位祖宗绝对会松手任由它自由落体的。
不过,也是一个愿打,一个愿挨罢了。
所谓的情趣,即便不被当事人双方所承认,它也是情趣。
看到柏少御不愿意在这个问题上多说,柏烽炀也只得自己先退让了一步,“先去睡觉吧。”
他看着柏少御,欲言又止后还是说出了口,“少御,其实你不用这么辛苦的……”
柏少御从他身边走过去,对他的话没有接口,转而向浴室走去。
——就像是一场拉锯战,双方都是退了又退,退到了最后,都不愿意退到自己的底线之外。
如果硬要说有什么不同的话,大概只在于,一个始终知道自己的底线在哪里,另一个却固执到只愿意看到自己。
柏烽炀靠坐在沙发上,浴室里的水声断断续续地像是敲在了他的脑门上。手中的红酒的确是不错的佳酿,但是再好的佳酿也抵不过品酒人的心不在焉。
事情就是这样子,在没有得到之前,心心念念想的都是如何得到;在得到之后,却有可能越来越放不开手,情愿着哪怕是卑微也愿意强留住哪怕是假装着的甜蜜。
柏少御在满室的蒸腾水汽中,慢慢苍白了下唇,心里却是对自己愈发地痛恨和自弃——明明是一直期盼着的被放开,但是却在事到临头之时,多出了这般无聊至极的难舍和失去的锐痛。
从一开始听到他订婚,到确认他会订婚,再到亲眼看着他订婚……从虚到实,从不信到接受,从强迫的高兴到难压的疼痛……唇边的笑容被硬扯出来得很是难看——这些,不是自己一直希望的一直想要的吗?
为什么在得到后,却会这样子的怅然若失和隐痛无比。
日期一天天在拉近,他始终觉得自己在被追赶着……被人、被事、被时间追赶得逼得无路可走……答应出版商《博拉之门》的第一卷还有两周的交稿期,他和那个女人的婚期还有……一天跟着一天,睁开眼就会少了一天……被追赶着,被逼迫着……
有时候,他就会想:赶快结婚也好,赶快把日子呼啦啦地一下子过去,等到那个人结婚后,一切不接受也要变成接受,一切的犹豫也会变成事实。
他和他,都清楚地知道,那场婚姻,会是最终点。
谁能无动于衷地做到自欺欺人?……
到最后,果然能去相信能去依靠的,果然只有自己……
通宵一晚上,而且将近12个小时没吃任何东西的人,去洗热水澡是一件很危险的事情。
尤其是在心情变得激越的情况下,很容易造成脱水的恶症。
说不上来的心悸,像是一条丛林巨蟒一样慢慢缠绕上本来就疲惫不堪的心上……柏少御觉得周围的空气像是退潮了的海水一样倾泻而逝,随着呼吸的困难,视线开始变得模糊起来,而雪上加霜的是无力和恶心的狠厉侵袭。
他无力地扣住浴缸里侧的白瓷墙壁,不受控制地滑落跌落下去。身上的冷汗像是夏季的滂沱大雨,苍白色的唇开始转向发青……指尖颤抖着按住左胸,连唇都无力咬住的口中轻吐出去了两个字——
“锋炀”。
莲蓬头里的热水还是泼洒而下,关闭上的木质门厚重得让人绝望,柏少御连自己都无法听清那两个字的吐音。
原来,仅仅是一门之隔,也可以会有这种抓不住的……千里之遥。
然而,泪水,还是落了下来。
完结章 一生相伴
浴室里传出来的水声依然被厚重的木门遮掩到断断续续得听不分明,但是……坐在沙发上的男人却莫名地心烦意乱起来。
他起身站起来后又坐下,手里的红酒杯握了又放,放了又攥紧……
犹豫了再三之后,他还是丢掉了手中的红酒杯子,大步地向浴室的方向走去。
虽然贸然地过去很可能……不是,是一定会惹得少御满心的不高兴,但是在那一瞬间,涌上柏烽炀心间的全是柏少御临进浴室前苍白的脸色和虚浮的脚步。
——也罢,反正被他厌恶也不是一天两天一次两次的事儿了,再为此多添上一笔,那又如何?
这些纷乱的思绪在他推开浴室门的一瞬间,全变成了一片空白和越来越过分的心跳。
他不顾脚下到处都是水迹的湿滑地板,三步并作两步地走向浴缸,莲蓬头里不断喷洒下来的水花迅速地打湿了他的整个上半身。
他甚至来不及伸手去关热水开关,就横抱着人急着离去。
怀里的人,有着已经转成青白色的唇瓣和冷汗涟涟的额头,整张脸上都因为冷汗和水流而变得湿漉漉得满是水汽。
柏烽炀连呵斥都顾不上,就搂紧了人大步走向了卧室。
柏少御在一阵头疼欲裂和恶心乏力中,觉得自己的泪腺头一次失去了控制,在男人温热的怀里汹涌而出……他一向是以一种对抗和不合作乃至敌对的态度来对待柏烽炀的,有时候这已经成为了一种习惯使然,好像不这么做就不知道该拿什么态度来对待男人一直以来超越原则的纵容。
如今,当着他的面,在他怀里泪流满面,才发现,原来流泪只是一件很简单的事情。
男人的身上是他送出去的GUCCI Pour Homme,自从他送了男人那瓶香水以后,男人的身上一直就是这种味道。
泪水像是大开了闸的水坝,就着他埋在男人怀里的动作,在灰蓝色的衬衫上打湿出来明显的水迹。
但是,还是止不住一般地流。
柏烽炀把柏少御平放在床上,转身大力拉开窗帘,推开窗户,然后顾不得安慰人一句,就走出了卧室去倒开水。
半抱着人一口口地喂进去水,男人又急着去翻他库存的巧克力。
递过去时,却被床上的人用坚决的眼神拒绝了。
柏少御舔了舔他自己觉得干裂无比但是事实上一如常态的下唇,刚刚的流泪和脱水的后遗症让他觉得自己说出口的话绵软无比,“……生理盐水或者淡盐水。”
看着男人急匆匆走出去的背影,柏少御突然觉得,他这样偶然地因为手足无措而变得笨笨的样子……倒也十分可爱。
但是,刚一思及到此,脑海里突然浮现出来了他照顾另外一个人,比如:另外一个女人时的假想……抑或是,照顾一个怀孕的妻子时,是不是也如这般的手忙脚乱和忙中出错……
还没来得及深想,就没由来地泛上一阵恶心。
柏烽炀捧着一杯水进门的时候,就看到了柏少御半伏在床沿上干呕不已。
他扶起人,递过去水杯的手在第一时间就被拂开了去。
柏少御皱起了两道细眉,无力地轻声呵斥,“你离我远点儿!”
只是,虚弱的语气毫无气势可言。
柏烽炀顾不得在此时跟他相争,更顾不得在此时继续纵容他的坏脾气,只得自己含了一口水,扳过人的脸,硬灌了进去。
岂料,被咳得哪里都是,一片狼藉。
柏烽炀猛地把手里的杯子掼在了床头柜上,用力之大不仅弄出了一声大响,还震出了他一手背的水。
他一手握住了柏少御的肩膀,一手抚上了他的脸,喊了一声“少御!”。
声音很低,带着深深的被伤害和疼痛感,还有一股子急火攻心的味儿。
柏少御的肩膀被抓得发痛,他怔了一下后,才深吸了一口气,说,“拿来。”
一边强迫着自己咽下淡咸的液体,柏少御一边想:明明难受得是我吧?怎么那人也一副要死要活的感同身受样儿……一边想着实在是好笑,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