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不是说过什么,担当身前事,不计身后评么?”华宇斐冲她笑了笑:“抗旨的罪名可轻可重,到时候朝上闹起来,就不一定是朕能够按得下的了。若是判你一个斩立决,你的夫郎岂不是要哭死,恐怕你做鬼都不会放过朕……”
华羽衡还在疑惑她什么时候说过那两句话,就察觉到身边的人动了动,半梦半醒的脸在她手臂上蹭了蹭,又更紧地贴过来,嘴里还嘟哝了一句什么,不由好笑地伸手抱住他,一边瞪向华宇斐:“什么死不死的,你是金口玉言,这话可别放在嘴里乱说……我还想和他白头到老……”
容温云睁开眼的时候冲她弯起眼笑了笑,很是满足于这个暖洋洋的午觉,转眼才看到斜靠在另一边的人,却立刻僵直了身子,若不是被华羽衡抱着,恐怕就要跳下塌来行礼了。
华宇斐好整以暇地看着两人,悠悠道了一句:“这是在羽衡家中,就不必计较那么多虚礼了,都坐着吧。”
“听说妹夫前些日子病了,现在可好些了?”
容温云有些拘谨地坐直了身体,端坐着点头回话:“是,谢皇上关心。”
“不用这么客气,说起来,是你帮朕劝好了这丫头,朕还欠你一个人情,”华宇斐挥了挥手,示意他不必太在意礼节:“朕是微服出宫,你就随她唤我一声姐姐罢了。”
男人下意识地扭头去看身边的妻主,略微磕碰地喊了一声。华宇斐眯着眼看了一会儿,终于笑起来:“看起来气色不错,前些日子河西道已经报上了疫情,这段时间你们也要多注意些。”
“严重吗?”
“十次闹灾荒总会有这么三四次会有疫情,”谈起国事,气氛便一时凝重起来,华宇斐有些不愿谈:“也不见得特别严重,太医院已经派下人去察看了。”
华羽衡皱了皱眉,洪涝干旱、暴雪虫兽,都是百姓的一场灾祸,她到这世间十多年,倒是已经经历过三四次,灾后总是缺衣少食,药材更是难求,身体差些的便会染病。一旦引发了大规模的疫情,恐怕十室九空,甚至一般的小富之家都难逃一劫,往往染病的地区数十里地了无人烟。
“皇姐,要尽快将严重的地方圈起来,严令不许人出入,以免病情扩散,”华羽衡清晰地建议:“病死之人的尸身并身前使用的器具,都要焚烧。然后派两个身体强健的太医去,尽量对症下药……”
她面色凝重,连带着华宇斐也有些郑重地点了点头:“现在看起来,当时叫你来户部倒真是没有屈才。不过……严令不许出入自是理所当然,只是要将病死之人的尸身焚烧是何道理,这恐怕有些困难。”
华羽衡没有法子给她解释什么是病菌存活的时间,什么是接触传染,只能笼统地概括了几句,华宇斐知道她在医道上颇有研究,连太医院的几个老太医都夸赞,也无心过问细节,心里已经开始盘算起朝里派谁去才能说服百姓配合。
“不如……我去吧……”
第 53 章 瘟疫
第五十三章 瘟疫
“啊?”
与皇帝的惊呼出声不一样,容温云只是诧异地抬起眼睛来看着她,既没有反对,也没有质疑。
华羽衡却伸手将他的手指握在掌心,指腹缓缓地摩蹭着他掌心的薄茧,转向皇帝笑了笑:“让我去吧,以后我就算想替你做点事,恐怕也没机会了。”
“胡说什么!我……”
华羽衡弯了弯眉眼,点点头,却打断了她的话:“我是说真的,北戎那边你迟早要松口,就算你一直不松口,我也不想天天对上那父子两人……就趁这个机会一次解决吧。”
“怎么解决?”
华宇斐问得迟疑,她隐隐约约猜到了华羽衡的意思,所谓的“一次解决”,绝不会是劝退穆清飞这么简单。
“让我这个皇上跟前的红人沁王爷‘死’在疫区,既不伤你的名声,又能让我离开京城如愿以偿,不是很好么?”
身边的男人神色一紧,便被华羽衡轻轻抱住了,温暖的手心覆在他手上:“到时候我们就在山清水秀的地方买个宅子,随便做点生意,好不好?”
“就知道你整天想着抽身,”华宇斐白了她一眼,有些没好气:“你真是……唉,你以为平民百姓就这么好做啊?”
“当然不好做,不过有你做皇帝,至少也不会太难吧,”华羽衡朝她笑了笑,半是调侃,半是认真:“乱离人不如太平犬,要辛苦皇姐为我们这些平民百姓造一个太平盛世了。”
“罢了,你这性子,朕也知道留你不住,”华宇斐认真地想了一会儿,看向她的时候已有了决断:“不再从长计议了?你就不怕真的染上病?”
“不会的,我去的话,至少也有八九成把握……”华羽衡清晰地回话,眼神却落回了身边人身上,像是在柔声保证。
容温云自始至终没有说话,只是顺从地任由她握住手。只是送走了华宇斐后,略略向她身边靠了一些,伸手圈在她腰上。
华羽衡有些好笑地拍着他的肩背,对着这个偶尔会有一些类似撒娇举动的男人,她还真是忍不住想要把他当孩子一样宠溺:“你不想我去?”
男人埋在她肩上的头摇了摇,却不肯抬起来,华羽衡伸手抱住他,沉默了一会儿:“要是你实在不想我去,那我就不去……我明天就去跟皇姐说,你别急……好不好?”
“不是……”男人还是摇头,只是这一次,动作有些迟疑,停顿了一会儿才抬起头来:“你不会有事的,对不对?”
华羽衡摸了摸他的头发,低下头去亲他,十分肯定地点头,在她上医学院的第二年,就遇到了非典的爆发,因此不论是理论知识还是实践经验,她都是有一些的。而灾荒引起的疫情一般不会是什么不治之症,只是由于药材的严重短缺才会显得那么厉害。
她去疫区,能不能控制灾情、降低死亡人数且不论,最不济,全身而退的把握是有九成九的。但如果剩下的那一分会让容温云觉得不安和难以忍受,她也并非一定要选这条路。
“我跟你去,好么……?”
男人微微仰着脸看她,显出叫她难以拒绝的表情。华羽衡狠下心摇头:“不好,你身体底子不好,我不能让你冒这个险……你担心的话,我就不去了,嗯?”
“那我等你回来……”
容温云不再看她,呢喃了一句埋进她怀里。华羽衡欣慰地抱起他往屋里去,怀里的人稍一挣扎,对上她凝视的眼眸,便收敛了全部动作,顺从地启了唇任由她吻进来,面上也迅速染了酡红。
翌日早朝结束,沁王爷自请前往河西坐镇,暂领河西道所有事务的消息很快在京中传开来。城中和近郊的许多富商巨贾都感动于沁王心系黎民,不计安危的举动,由“醉客乡”牵头,在短短两日内,捐出了河西近一年的租税。
“以苍生黎民为重”的理由搬出来,皇帝虽然默许了将穆清飞赐婚华羽衡,但却表示要将婚事延后到沁王爷功成归来。
“她们中原人说‘夜长梦多’,国师……那皇帝说的分明就是拖延之词。”
说话的女子紧紧皱着眉,正是这次作为方诺副使的贺兰确,方诺也不信华羽衡会就这样轻易妥协,但穆清飞不想逼得她抗旨,更希望她能够真正接受他。因此,他也只能传信回国,在这个行馆多待上一个月。
华羽衡的举动却是叫人颇为不解,先是在太医院搜罗了许多药材,又到宫中绣坊讨了几个能手,用了两天时间赶制出许多面罩。
连太医院派去协助她的年轻太医也很是疑惑,好不容易等她对站在门口相送的夫郎依依惜别完,还未上车就急着探她的口风。
“京城传言王爷对正君宠爱有加,今日一见,果真是鹣鲽情深,叫人羡慕啊。”应仲尧曾被召到王府为容温云看过脉,也就表现得熟络一些:“下官观王君面色,较年前要好上许多……显是调理得当,王爷真是回春妙手……”
她说得虽然是恭维华羽衡医术的话,却正巧撞对了地方,华羽衡最担心的莫过于容温云的身体,听她这样说,面上也露出一点笑意来:“应大人过奖了,”
两人寒暄一阵,华羽衡知道应仲尧满心不情愿,却迫于无权无势,在太医院中不得重视,才会被派到河西去。想到这次之后便能带着夫郎孩子四下自在,心情大好之下也就顺口安慰了她几句,说了面罩的功效来安她的心。
“只是加了几层纱和一点药粉就能防止染病?”
华羽衡胸有成竹地点了点头,也不愿多费唇舌解释其中的道理,只含糊地答应了几句,就开始看起河西道的各类呈报。太医只需要负责疫病一块,她却是要统筹赈灾粮款药材的各个方面的。
自从华羽衡临时接手河西道的所有事务,赈灾的事便有条不紊地开始进行。这一来,朝上日日被皇帝斥责的官员松了口气。河西道的百姓更是交口称赞,大呼青天,对她要求的将病死之人的尸身焚烧等事,也不再有太强的抵触。
这一方面自然是因为她的手段不错,另一方面,也是她的身份起到了重要的作用。皇帝最亲的妹妹,又是年富力强正当年,谁也不愿意得罪她,克扣灾款、拖拖拉拉的事情,也极少出现。
然而疫情得到控制,灾民大部分都安顿下来,春种也都由朝廷发下后,却忽然传回她也染上疫病,一病不起的消息。
原本还准备着等主人回来办喜事的王府立刻陷入了混乱,贤王妻夫二人游历在外,只留了容温云一人独撑大局,没有两日便支持不住地倒了。
“怎么回事?他怎么会昏倒?”
年纪不轻的太医暗自抹了一把汗,一边暗暗疑惑宫里贵君病了都不曾见皇帝这么担心过,怎么沁王君一昏倒,却把皇帝都引来了,一边跪下行礼回禀:“回皇上,王君是有喜了,只是这几日可能、可能是忧思过度……才会……”
说起来榻上躺着的男人除了有点劳累外,其他倒真的没什么不对劲,只是这些天华羽衡病重的消息传得沸沸扬扬,她也就顺理成章地认为容温云是“忧思过度”了。
华宇斐不由松了口气,尾角上挑的凤眼闭了一会儿,复又睁开:“你下去开个保胎的方子,熬了药送过来,这几天就留在王府伺候吧。”
太医唯唯诺诺地应了退出去,偷眼看了看皇帝一脸凝重的神色,不解地暗自摇头,听得帷帐里有轻微的悉索声,知道床上的人醒了,也就躬身退出去开方子了。
华宇斐还未来得及开口说话,等在外面的侍从却匆匆忙忙地进来,见她面有不豫,不禁战战兢兢地跪了下来:“皇上,北戎殿下在外求见。”
“朕没心情见他,让他回去。”
“可是他……皇上恕罪,他说一定要见到皇上,否则不会回去。”
“放肆!他当朕这凤华王朝是他的北戎么!”
“奴才该死,皇上恕罪……”
华宇斐额角轻跳,想起昨日收到的快马回报,更是一肚子无名火,见听雨扶着容温云从内室出来,才勉强笑了笑:“妹夫怎么起来了,还是应当好好歇着……”
“劳皇上挂心……”
“免礼……快起来,”华宇斐阻止他拜下,一边吩咐一旁的听雨:“扶你家王君坐下,他有了孩子,以后你要多注意些。”
“呃……皇上……”
“皇上,北戎穆清飞求见凤朝皇帝陛下——”
听雨好奇地向窗外看了一眼,才发现屋外影影幢幢地站了不少人,有些是皇帝带来的侍从,有些是府里的侍卫下人,而一身素白骑装的男子直直地跪了下来,正是方才高声喊叫的穆清飞。
“皇上……”
“让他进来!”华宇斐怒喝了一声,有些压不住烦躁的感觉,在意识到容温云和听雨都怔怔地看着她后,才不得不冷静下来:“宣——”
门外的侍卫松开了穆清飞,他也不再计较,匆匆忙忙地进来行了个礼,便开口恳求:“穆清飞参加皇上……皇上,沁王爷身入灾区,以至染上疫病,请皇上开恩,接王爷回京救治。”
“六殿下何出此言?”华宇斐一怔,便恢复了笑容:“在疫情能够控制前,封锁河西道,许入不许出是朝廷的严令,若是朕朝令夕改,岂不是贻笑天下?此事休要再提。”
“那就请皇上下旨,准许清飞与太医一同前往河西道。沁王既是清飞未来的妻主,清飞前往陪同总在国法情理之中了吧?”
第 54 章 恶梦
第五十四章 恶梦
“六殿下这是何苦?你与羽衡亲事尚未议定,羽衡身染沉疴,朕甚是过意不去,定会为殿下另寻觅得如意妻主,”华宇斐耐心道:“殿下是我凤朝上下的贵客,去河西的事,就莫要再提起了。”
“皇上,清飞虽然不曾受过中原礼乐教化,一夫不二嫁的道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