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景瑞:“好,我现在跟她说明白,下午放学我等你。”
盛桐上楼进了自己班里,没过多久袁媛就面容平静地回来了,她看了盛桐一眼,目光意味深长让人无法理解。盛桐不想花那个心思去揣测袁媛的想法,她不讨厌袁媛,但也绝对不会再拿她当朋友,既然是路人,那就漠然最好。
这一学期的课程马上就进入尾声,老师们恨不得把一堂课拆成两堂来上,课间十分钟也被占用了一大半,大概是中午睡得很好,盛桐一整个下午都神清气爽,学习效率极高,时间也过得比往常要快。
最后一节课的下课铃刚响,教室里乱糟糟每个人都在说话,盛桐正在收拾自己的书本,就听到杨景瑞在门口喊她,那声音像是纷乱的集市上突然奏响的清新梵音,软软地飘进盛桐的耳朵里。
杨景瑞已经托田老师给盛桐请好了假,盛桐的班主任贾公平就听田蕊的话。
其实晚上没有其它的事儿,杨景瑞只叫了白启和盛桐,去他们家里吃了一顿简单的家常菜,杨爸也在,大爷似的坐在客厅里指点江山,儿子则手脚不停利索地忙里忙外。
盛桐觉得杨景瑞真的变成杨大傻了,怎么会许这么奇怪的愿望,这种吃饭的好事儿,他只要说一声,她肯定一百个愿意,还用的着许愿么。
吃饭的时候,杨爸翻箱倒柜找出一瓶白酒,非要给杨景瑞和白启满上,还想让盛桐也抿一口,盛桐的酒被杨景瑞眼疾手快地拿走了。
杨爸多喝了几杯,拍着杨景瑞的肩膀,完全没把旁边的俩人当外人,感慨道:“谁说女大不中留,儿大了也不中留啊,转眼就长得比我还高了,儿子,爸跟你说,虽然你长相上跟爸当年差了那么一点儿,但走在人群里也是个显眼的,今天我把我最宝贵的人生经验分享给你,千万不要小看你这张脸……”
杨景瑞赶紧制止杨爸接下来的胡吹冒撩:“爸你喝多了,别瞎说,同学都在呢!”
杨爸伸手挡住他,继续说:“别以为你在学校学的那些知识才算本事,一张俊脸也是本事,你的朋友家人,都是你的本事,老邓说的多好,黑猫白猫抓住耗子才是好猫,管你用什么办法,只要不违法,能把事儿做成那就是有本事,有些人啊不把这当回事儿,本来有把梯子能直接借他用,他非要凭自己的四只蹄子爬上去,白瞎了自己的好底子。”
杨景瑞:“爸!您快吃饭吧!”
杨爸憨憨一笑:“爸给你这张脸,你起码能受用30年!”
“好好好!我一辈子都受用行了吧!您快吃!”他哄小孩一样盛了碗米放在杨爸面前,又对白启和盛桐说:“你们别管他,他一喝多就这样!”
白启也醉醺醺地翘起大拇指:“咱爸说的是大实话。”
杨景瑞白了他一眼:“那你还不赶紧减肥,指不定瘦了以后还能靠脸吃几年饭!”
白启又翘起大拇指:“好提议!”
盛桐觉得每次在杨景瑞家里吃饭,都有一种回到了自己家的感觉,那是她很小的时候,和许永年、和盛小慧、还有家里的阿姨一起围坐在桌前的才有的心情,许永年总是那个话最多的,盛小慧总是那个最傻的,她总是那个最受疼爱的,阿姨总是那个最体贴的。
她有点贪心地看着眼前的几个人,心想,要是能一直这样,该多好。
在更大的暴风雨来临之前,世界总是很宁静,不明所以的人也总会像盛桐一样,生出对于长久宁静的渴望和贪心。
☆、第一卷(16)
再一次和杨景瑞一起坐在回校的公交车上,盛桐没有了上次的心事重重,此时,两个人并排坐在靠后面的位置,杨景瑞被杨爸硬灌了几杯白酒,出来被冷风一吹,头有点晕,话也不自然地多起来,他正在给盛桐讲自己被逼做饭的经历。
“我那时候才上幼儿园!我妈跟人走了,我爸就变成了‘怨夫’,天天烟酒不离身,家里都是烟酒味儿,有一次喝醉了又抽烟,差点把房子点了,再后来他不敢抽烟了,就开始‘教育’我,买回来一堆菜谱,让我学做饭,说我妈跟他离婚是因为那个假洋鬼子会做饭,更体贴,他不能让我重蹈覆辙,我当时连菜谱上的字儿都认不全,切菜板都够不着,他给我搬来个小板凳,说‘你看爸想得多周到,你站小凳上就能够着了’,极其不靠谱!”
盛桐:“后来呢?你家的一日三餐都归你管了?”
杨景瑞摇摇头:“没有~我们谁都不管,我太小手还拿不稳刀,把手切了个大口子,他就放弃了!后来他天天带我吃馆子,我十岁那年他生了场大病,胃上动了个大手术,医生只准他喝小米粥,说就算以后也不能经常下馆子,我从那时候才开始正经学做饭的,自愿学的。”
“你看,这就是小时候切的,疤还在,我记得还缝了几针。”杨景瑞把手心摊开,让盛桐看。
“咦?”盛桐笑了,伸出自己的右手,“我也有。”
一大一小、一左一右两只手,并排靠在一起,两条疤都是在靠近小拇指一侧的手掌外缘部位,疤的形状很像,像两棵斜指手心的小树,当两只手靠近,就好像两棵小树的根连在了一起。
这个小发现让两个人心里都暗暗地惊喜。
杨景瑞想起武侠剧里的两个婴儿被迫分开,父母把玉佩折成两段,长大后经过重重艰难险阻,玉佩合二为一,两个失散多年的人也终于彼此相认。
他用大拇指摩挲了一下盛桐手上的疤,开玩笑似的说:“你要是哪天走丢了,凭着这个记号我天南海北都能找到你。”
“想啥呢!”盛桐收回自己的手,“估计没可能,我又不痴呆,怎么会走丢!”
“万一呢?”杨景瑞脱口而出,随后站起身,先一步走到车门口:“走了!下车了!”
从校门口到宿舍楼下的路上,盛桐脑海里一直回响着杨景瑞的那一问,她想,“万一呢?万一有一天我走丢了,他真的会天南海北地找到我吗?。”
还没下晚自习,宿舍楼下空荡荡没有人,杨景瑞看着盛桐走进宿舍,才转身离开。
盛桐缓缓走进去,又停下脚步,好像有什么事还没有做,她踟蹰了片刻,转身,跑出了宿舍。
杨景瑞散步一样朝学校大门口走,这一天有太多起伏,有太多值得回忆。早上的时候他还在为袁媛的事而烦躁不止,中午的时候就喜从天降般见到了盛桐,收到了最棒的礼物,看着她靠在自己胸膛上睡着,听她讲自己的梦,和她一起吃晚饭……
冰冷的空气和身体里的酒精刺激着他的大脑,他觉得这一切像做梦一样,太不真实,紧接着,更不真实的事就发生了。
他听见盛桐在身后叫他,正要转身,两只纤细的胳膊从后面抱住了他。他低头,看见盛桐的两只手紧紧地扣在他的腰间,心跳顿时慢了半拍。
他微微侧过脸:“盛桐?”
盛桐的侧脸靠在杨景瑞的背上,由于跑得太快还在气喘吁吁:“等会儿,让我先缓缓。”
杨景瑞:“……。”
等到背后的盛桐终于不喘了,他却觉得自己的心也快要跳停了,他听见盛桐缓缓开口。
她说:“小时候每次过生日,我爸都会这么抱抱我,她说这是庆祝生日的仪式,有了这个仪式,这一年就会很顺利。”
杨景瑞觉得自己当时一定是脑抽了,才会说出下面的话。
他说:“盛桐,你确定你不是拿庆祝生日当借口耍流氓?”
更让他觉得脑抽的是,盛桐愣了两秒,竟然承认了:“被你发现了,一年仅此一次,你就原谅我吧。”
这都是哪儿跟哪儿?杨景瑞掐掐手背,确定这不是做梦,那就是说,杨景瑞被他喜欢的姑娘调戏了?被调戏了?
盛桐继续说,这次语气很认真:“你刚才说,要是我走丢了,你会天南海北的找到我,是真的吗?”
杨景瑞怔了一下,肯定地说:“当然是真的,那还能有假?”
盛桐:“我过来就是想跟你说,要是真有那么一天,不管是天南还是海北,我都会等你来。”
她说完后,手一松,转身跑了!
杨景瑞缓过神来的时候,她已经跑出去十几米远了:“哎!盛桐!你跑什么?”
盛桐转过头来,笑声像一串银铃传进耳朵:“耍了流氓当然要开溜,还能站在那里等着被你抓啊!杨大傻,你快回去吧!”
寂静的冬日夜晚里,盛桐觉得很清醒很理智!可是第二天睡醒以后,再回想起自己前一天晚上的行为,“我做了什么?”她问自己,“我抱了杨景瑞?抱完就拔腿跑了?”这一刻她只想把自己闷死在被窝里,不知道哪还有脸再见杨景瑞。
可是偏偏怕什么来什么,去教室上课必经的路上,杨景瑞笔挺地站在2班门口,阳光灿烂地冲他打招呼:“盛桐!早啊!”
“早~啊~”,盛桐做贼心虚地抬起眼皮,“你站这儿干什么?”
杨景瑞不怀好意地笑着,利落开口:“逮流氓!”
盛桐的脸唰一下红了,又急又恼,不知道该说什么,只听她结结巴巴来了句:“我…我…我走了!上课了!”然后一溜小跑消失在杨景瑞的视野里。
“嘿!还知道害羞了!”杨景瑞一脑门调戏成功的得意样儿,转身进了教室。
期末考试临近,除了每天早上比公鸡打鸣还准时地站在盛桐必经的路旁、打招呼刷存在感以外,谋划着对盛桐从长计议的杨景瑞也没干什么特别的事儿,顶多就是隔三差五地塞几盒牛奶给盛桐,叮嘱她早晚喝。
盛桐的腿再没抽过筋,奇怪的梦也不做了,精神饱满地迎来了期末考试。
成绩在意料之中,每天晚上在楼道里挨冻做题到半夜也换来了一点点成果,数学成绩比之前好了一些,班主任拿来一份年级排名,几个学霸挤着脑袋在里面找自己名次,盛桐也过去凑了个热闹,因为数学成绩的提高,年级排名也自然而然上升了。看完自己的名次,她装作漫不经心地在人名里找杨景瑞,然后暗自感叹,这人还真是样样都不赖,周末看孩子带学员也一丁点不影响在学习成绩上碾压别人。
S市又开始下雪,寒假也不慌不忙地来了,放假回家那天盛桐背着书包在校园里徘徊良久,还是没能偶遇那个想道一声再见的人。
她回到家里只住了两天又准备出去打工了,奶奶边切菜边唠叨:“一个个都让人不省心!马上就过年了,跑出去能挣几个钱,你自己找的那工作靠谱吗?可别让人家给忽悠了!要是干不成就趁早回来!”
盛桐边叠衣服边安慰奶奶:“奶奶你放心,那店不远,就在我们学校附近,开了十几年了,要是不靠谱也不可能开那么久,你跟我爷把身体照顾好,不用操心我!”
高中学费一学期一交,因为做校刊学校给饭卡里打了补助,第一学期的钱到最后还剩了一些,盛桐打算寒假里再打工挣一点,争取第二学期的学费不用再借了,开口跟舅舅要钱的滋味真的不好受,比在众目睽睽下捡垃圾桶里的矿泉水瓶子还要难受。
恰好就在回家换乘汽车的地方看到了招聘广告,那是个老饭店了,原本经营得不温不火只够勉强维持生计,后来饭店附近的网吧越来越多,老板从网吧里那些网瘾少年身上发现了新财路,离上网还需要身份认证的年月还早,那个时候根本没人监管,网吧里打游戏的很多都是没什么控制力的中学生,玩起来哪管黑夜白天,有的一坐就是三四天,吃喝拉撒全在网吧里,而网吧自己只能提供泡面,想吃别的就得有人送。饭店老板抓住机会跟网吧都签了协议,凭最低的餐食报价,拿下了附近所有网吧餐食的专供权,网吧也能通过餐食售卖获取利润,只一两年的功夫,饭店的人手比过去翻了几翻,仅仅网吧餐食的每月盈利都赶得上过去小饭店一年的收成。
盛桐的工作就是给饭店附近的网吧送餐,白班从每天早8点到晚9点,有基本工资,还可以从每次送餐的金额里拿到奖励,饭店管一日三餐和住宿,临近过年的一个月正是缺人手的时候,平时在店里打工的人有几个都请假回家了,盛桐和店里其他负责外送的年轻人每天前脚进后脚出,一天十一个小时只有吃饭的时候能屁股挨着凳子坐一会儿。
当然,这也意味着她能得到更多的奖金,每天拎着装外卖的塑料袋在马路上小跑,盛桐都觉得钱途一片光明。
偶尔晚上睡觉的时候,也会想起学校里的同学,他们此刻都在干什么呢?那时候的学生有手机的少之又少,更别提什么微信朋友圈,小企鹅才出生3年还没正式更名成QQ,学生们彼此联系基本靠家里的固定电话,文艺点儿的还会交个笔友隔着万里河山写写书信。
每天为光明钱景奔走在送餐路上的盛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