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启:“好了好了,我不问你了,不提他了,你赶紧吃药,先把烧退了!”
他送盛桐去教室,又跑下楼去找杨景瑞,杨景瑞顶着个熊猫眼,眼神比以前更可怕了,好像又回到了小时候‘生人勿扰,谁来砍谁’的状态。
“你给我说实话,到底怎么回事儿?我刚去给盛桐送药,她眼睛肿的跟金鱼似的,整个人都是飘的,脸色煞白,风一吹都能倒,你昨天到底干什么了?”
杨景瑞听他这么一说,心情更糟了,忙紧张地问:“怎么那么严重?不行你带她去校医院打针吧,吃药可能不管用了!”
白启:“要你操心!你别转移话题,老实交待!”
于是杨景瑞一五一十把昨天晚上的事说给了白启。
“你的意思是,她给了你一封信,那封信是袁媛写的,你不高兴,话说重了两句,然后你又问她想让你做什么,她说让你去跟袁媛说话,跟袁媛交朋友?”
杨景瑞点点头:“嗯,就是这样。”
白启问:“那她哭什么?”
杨景瑞哭丧着脸:“我也不知道……大概是我有点厉害,吓着她了。”
白启思量着,还不忘趁机挖苦杨景瑞:“有可能,你平时跟旁人说话就挺吓人,要是你自己都觉得你语气恶劣,八成能把人吓哭,再说你一直对盛桐都是和声细语的,她没见过你那副恶人样子,八成是吓坏了!”
杨景瑞:“你说我该怎么办?”
白启:“还能怎么办?盛桐让你干什么你就干什么呗!先顺着她的意思来!”
杨景瑞:“那我今天就去找那个袁媛!”
事实证明,让男人去猜测女人心中所想,他们99。99%会得出一个看似有理有据实则狗屁不通的结论;而让两个男人商讨如何去讨好女人,无异于火上浇油、只能让事态越来越糟。
中午放学的时候,杨景瑞就出现在了8班的教室门口,他先是偷偷看向盛桐的位置,别的同学都收拾东西往外走,盛桐却趴在桌子上一动不动。不过因为他太过于显眼,站在门口几秒钟以后就引起了围观,李静正朝外走,顺便问了一句:“你来找盛桐?”
杨景瑞:“不是,你别吵她,我找袁媛,你帮我叫一下。”
袁媛没想到事情会进展的这么顺利,更没想到,信送出去的第二天,杨景瑞就会来找她。以至于她和杨景瑞并肩走出校门时,才想起来连招呼都没跟盛桐打。
盛桐吃了感冒药,不自觉的睡着了,醒来的时候,教室里已经空无一人,她看了看挂钟上的时间,才发现宿舍门已经快锁了。三步并作两步地在宿舍大门关闭之前冲进了宿舍,寝室里人不全,她路上还在纳闷,袁媛为什么不叫她自己走了,没想到袁媛竟然不在宿舍,李静还没睡,她问李静:“袁媛呢?没回来吗?”
李静不耐烦地说:“她不是最粘你吗?怎么?跟杨景瑞一块走了,都没跟你打招呼?”
“什么?跟杨景瑞走了?”盛桐的胃里又开始翻腾,无比难受。
李静酸溜溜地继续说:“是啊,杨景瑞今天站在门口,我以为他来找你的,结果他说找袁媛。这小妮子真不得了,之前跟我打听杨景瑞家的道馆,她不会真的每周去人家那儿准点报道了吧?能让杨景瑞主动来找她,看来有成果啊!”
“你说她跟你打听杨景瑞家的道馆?”盛桐烧还没退,李静一席话说完,她顿觉浑身冰冷,一口血气直冲头顶,眼前一黑,险些跌倒。她扶住床边,闭上眼睛缓了缓。
很多事突然在脑海里串联起来,她觉得自己好像掉进了一个叫做友情的陷阱,如今被困在陷阱里,进也不是,退也不是。
袁媛有什么错呢?她最多只是错在欺骗,为了得到自己想要的东西而编织一个美丽的网,把朋友也当作猎物,网在其中。可是,盛桐突然好羡慕袁媛的勇气,羡慕袁媛敢于做这些事,敢于为了自己想要的而牺牲其他人。
而自己,就像个懦弱的小丑,发现了自己的心意以后,只会默默地流几滴眼泪,连大声说出来的勇气也没有。
而后的半个多月时间,盛桐陷入了一种无以名状的痛苦之中,袁媛发现自己的小伎俩被李静道破,知道没法再伪装下去,干脆跟盛桐也保持了距离,只是每天回到寝室里,像汇报工作一样大声地告诉其他姐妹自己又和杨景瑞去了哪里,吃了什么好吃的,遇到了什么有意思的事。圣诞节的时候,她宝贝似地捧回了一个苹果,告诉所有人是杨景瑞送的,在大家艳羡的目光里,把苹果摆在床头,每天晨昏定省地跟苹果打招呼。
盛桐又开始了独来独往的日子,1月份是期末考试月,不用出校刊,她也没什么机会再见到那几个人,有时候会在宿舍里和金格格打个照面,格格总是大力地拍着她的肩膀让她多吃点饭,怎么越来越瘦了。
白启倒是经常在楼梯口堵她,递给她很多牛奶,叮嘱她多喝牛奶补补钙,腿就不会抽筋了,她没想到这个五大三粗的黑脸汉子竟然还有这么细心的一面。
而杨景瑞,再也没对她笑过,他有时候会出现在教室门口,盛桐不经意间抬起头对上他的眼神,他总会迅速的躲闪开,然后和袁媛一起快速地离开。
每当这种时候,她总会想起那个离奇的梦,她的爸爸、妈妈、她的朋友一个一个远离自己。那尖利的女人声音在耳边响起:仇恨,恨那些对你好又离开你的人,只有恨,能让你觉得自己还活着。
真的吗?只要恨了,就可以不孤独吗?她恨不起来,恨袁媛欺骗自己?可她曾经那么全心全意地照顾受伤的自己。恨杨景瑞?更不可能!她此时的痛苦都来自于自己隐匿而不敢说出口的‘喜欢’,既然喜欢,又怎会恨。
好在随着期末考试时间越来越近,课程的压力让她渐渐分不出时间来痛苦了,袁媛还是会在晚自习以后比新闻联播还要准时地播报自己和杨景瑞的事,盛桐则躲在宿舍最上层的楼道里写练习题,楼道的灯彻夜都会亮着,她可以学到很晚,盛桐的数学有点拉低分数,为了各科均衡,她每天给自己定下任务,晚自习以后再做一份题才能睡觉,楼道没有暖气,很冷,经常做着题就毫无知觉的看到水一样的清鼻涕滴在练习题上,她用卫生纸轻轻抹掉,继续做题,每次回到寝室,早已经熄灯很久了。
这天晚上,盛桐依然很晚了才回到寝室,已经十二点多了,寝室的姐妹们竟然还没睡,在兴奋的夜谈。
袁媛嗓门挺高:“其实不管什么礼物,只要是他在乎的人送的,他肯定都会喜欢的!”
李静冷笑道:“呵!还没怎么样呢,自己就先对号入座了!”
袁媛自觉忽略她的冷嘲热讽:“还有啊,我听说杨景瑞做饭很好吃哦,明天有可能会去他家吃饭呢!”
黑暗的寝室里顿时爆发出一阵羡慕的尖叫声。
盛桐默默地爬上自己的床铺,透明人一样一句话也不说,她听出来了,袁媛是在和大家讨论杨景瑞的生日。
她在心里说,是啊,杨景瑞做饭真的好吃,他还会问你想吃什么,你说想吃饺子,他就给你煮饺子,还会摸着你的脑袋说你是傻冒。
黑暗里,没人能看到盛桐的表情,她呆呆地坐着,笑得眼睛弯成了月亮,眼泪却又止不住地往下流。
所以智者说,人类的一切痛苦,都来自于可望而不可得;人类的一切刻骨铭心,都来自于得到却又失去的美好。
第二天清晨,盛桐起的比往常要早很多,寝室的灯一亮,她就醒来了,她穿好衣服,从床头的包里找出来画本,装在随身书包里。她想,明明都画好了,还是送出去吧,无论他是否在乎,也无论他是否喜欢。
虽说盛桐勇敢地把画装进了书包里,可真让她当面送给杨景瑞,她是一万个不敢,到了教室整个人就已经怂了,直到早上四节课全都上完,所有的同学都离开了,她才拿出画本,把那一页纸撕下来,卷成筒状,用小皮筋扎了一圈,战战兢兢地离开教室,走下楼梯,朝杨景瑞的班里走去,她想,这会儿他肯定不在,要是幸运的话,碰到他班里有同学没走,问一下他的座位,然后放在他座位上就行了。
结果还真是挺幸运,二班还真有一个男生没走,只是她还没高兴多久,就看见那个身材瘦高的男生正坐在最后一排明目张胆地抽烟,看起来不是很好惹的样子,盛桐站在门口又怂了,转身想走,那男生却已经看见了她。
他开口喊她,流里流气的声音:“哎!美女!找人吗?”
盛桐听到别人问,就诚实地回答:“同学,我找杨景瑞,你知道他坐在哪儿吗?”
男生站起来,朝前走了两步,朝她招招手:“你进来,我告诉你!”
盛桐听话地走进来,却见男生不慌不忙地继续抽烟,他吐了一口烟,用极其鄙视的眼神看着盛桐:“怎么?又是个来送礼的?”
男生走进她,凑到她眼前:“我说你们这些女生一天真是闲得没事儿干,那小子有什么好?一个一个前赴后继地往这儿扑,我就没见他正眼瞧过谁,我看啊,他没准有别的特殊癖好,什么师生啊,兄弟啊,父子啊,都有可能!”男生吐了一口烟在盛桐的眼前,把盛桐熏得直咳嗽,随后他把烟头摁灭在桌子上,咬着牙狠狠地说,“我劝你啊,早点死心吧。”
盛桐虽然有些听不懂那个男生的话,却知道并不是什么好话,她瞪着那个人:“我只是来送个东西,同学你没必要这么诋毁他!”
“呦呵,还护上了,我又没说什么!”男生一步一步往前走,逼的盛桐一步一步向后退,他看见盛桐手里紧紧握着的纸筒,突然哈哈大笑。
“不会吧,你打算送这个?这也太寒碜了吧!”他伸手去抢,盛桐连忙后退,撞到一个人身上,那人就势把她锢在了怀里,盛桐挣扎着想逃开,对方却用一只胳膊紧紧卡着她的肩膀,她一动都不能动,然后她闻到了对方身上熟悉的味道,听见那个清冷的声音响起。
“你干什么?”杨景瑞看着那个瘦高的男生,眼睛里和声音里都有压抑的怒气。
男生依然流里流气:“没干什么啊,我尊敬的班长大人!我就是替你把把关,别什么破东西都往你这儿送!坏了您生日的好兴致”
杨景瑞:“我收什么还用不着你来把关!”
男生用鼻子‘哼’了一声:“也是,您多能干啊!连班主任都能拿下!”他看见杨景瑞紧紧地箍着盛桐的肩膀在怀里,不怀好意地笑了笑,“没想到班长大人喜欢的是这种又白又傻的款,咱们班不是有的是嘛,怎么还舍近求远从别的班骗过来玩儿!”
男生说话越来越难听,盛桐脸羞得通红,却听见杨景瑞冷笑了一声:“哥们儿,今天是个好日子,我送你点礼物。”
若说那个瘦高个的男生说起话来像个流里流气的小流氓,那杨景瑞这一声冷笑更像是刀尖上舔血的大混混。
盛桐只听见杨景瑞在她耳边温柔地说:“盛桐,听话,把眼睛闭上。”然后也就是分秒之间,有东西重重地摔了出去,她再睁开眼睛,刚才还在眼前的男生已经摔出了三米之外,他一手撑地,一手按在肚子上,试图爬起来。
“你敢打我,我现在就去老师那儿举报!”男生艰难地从嘴里吐出这句话,说话的时候,牙齿上渗着血。
杨景瑞继续保持他大流氓的口气,轻佻地说:“你去,你现在就去,看那几个老师信你还是信我!”
男生怔了怔,他没想到一直以来浑身正气的班长当起混混来也格外专业,他听见大混混骂了一句:“还不滚!你耽误我事儿了!”
男生捂着肚子一瘸一拐地出了教室门,杨景瑞从里面把门反锁了,然后转身向盛桐走过去。
盛桐被刚才那一幕吓到了,整个人倚在桌子上,低着头不敢抬起来,从认识杨景瑞以来,在她心里,杨景瑞一直都是阳光正直美好的代名词,他轻声地跟她说话,背着受伤的她去医务室,哄孩子一样耐心地给无法动手的她一口一口喂饭,不厌其烦地扶着脚伤未好的她走路、像个大傻子一样冲她笑、又像个乖顺的小狗一样听她训斥。
可在别的地方,这个少年原来还有另一面,冷血的、暴力的、轻佻的,她从未见过的另一面。盛桐害怕极了,她不知道接下来,这个一分钟前还在用拳头解决问题的人,会用什么方式对待自己。
盛桐觉得有一片阴影压了过来,杨景瑞只是靠近她,拿走了她手里的纸筒,她听见杨景瑞用温柔又惊喜的声音问:“盛桐,这是送我的吗?”
她点点头。
杨景瑞小心翼翼地打开纸筒,看到画的一瞬间,他怔住了,有些不敢相信。
“这…这是我?”
“嗯。”盛桐仍然低着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