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说了啊,我是大夫。”小春把药瓶塞进怀里,说:“大夫哪有见死不救的道理。”
小春说完话,觉得自己真是耗太久了,便转身往后走,头也不回地离开。
“恩公!”后头突然爆喊了一声。“请留步,还不知恩公高姓大名!”
小春想了想,反正这人应该也是娘亲故人,没什么好隐瞒的。
“说恩公不敢当。”他大笑了声道:“敝姓赵,师门排行第八,贱名小春,春风吹又生的春。”
“小春!”后头又爆出了一句撕心裂肺的喊叫:“你叫赵小春,那赵凝春是你的谁?”
“当然是在下的娘啰!”小春推开春水阁的房门就要跨出,这话才说完,却听得后头一阵仓皇的脚步声,接着猛然地自己被紧紧揽入一具宽阔的胸膛里。
小春只听得那人不停喊着:“你没死、你没死、你没死!小春你还活着,你真的还活着!”
“呃……这位大叔,我本来就还活着。你要不要摸摸,心都还跳着呢!”贱名易活,老天爷不收,他是出了名的死不了,当然还活着。
“小春,呜呜呜呜呜,我没想到居然还能见到你!”
小春忽地又被翻了过去,罗绮望着小春那张相貌平平、顶多算是清秀的脸庞,越发越是伤感地道:“你和你娘长得一模一样,都是两个眼睛、一个嘴巴、一个鼻子,可偏偏又是这么不一样。难怪我在街上看到你的时候总觉得你怎么这么眼熟,原来如此,你笑的模样、你安慰那个小女娃的模样,你的神情眉目,都和你娘好相似。”
“两个眼睛、一个嘴巴、一个鼻子……”小春才想这句话听起来怎么如此耳熟,随即忆起这不是那日绿柳山庄见着戴着人应面具的大师兄时,失望之下所发出的感叹之语吗?
“幸好我认出来了、幸好我把你给认出来了!呜呜呜呜呜呜!”罗绮哭得越来越伤心,猛地将小春压入怀里,抱着他就拼命地哭,半点都没有之前把小春押来时,要小春挂牌见客的那种从容不迫游刃有余的气度。
“小春、小春,我是你的……我是你的……你的……你的……”罗绮一边哽咽着,一边岔了气,一句话说了半天也说不出来。
“不好意思大叔,我已经有人了,你就算要做小的我也无福消受,你不知道,我家那口子可凶的。”明知人家大叔不是那意思,小春仍旧调笑说道:“更何况你年纪一大把……噢、不,是我年纪尚小,咱俩怎么看怎么不合适。”
一个大男人眼泪扑扑簌簌不停掉,抱着小春就一直哭一直哭,比方才思念他娘亲时的情绪还要激动万分。
见他哭到脸色又青又白几乎气绝貌,话也说不完整,小春遂下手点了他的昏睡穴,暂时让他休息休息,别继续激动下去。
觉得把这人放在春水阁娘亲的闺房似乎有些不妥,小春于是把罗绮扛回自己方才被绑来的那间厢房。厢房外还是有人守着,如此倘若罗绮有任何事,房里一有动静,外面的人也能及时赶进来。
随手留了张字条压在桌上,小春又回头看了沉眠中的罗绮一眼。
这年纪三四十左右的男人眼都肿了、鼻子也红通通,娘到底是打哪儿认识来这个怪人的,哭得真是惨烈,他长这么大还没见过有人能哭成这样的。
跳了窗,在月色下离开湮渡楼,小春头也不回地往端王府直奔。
心里却想着:鹿茸、人参、龟板胶、鹿角胶……
这大叔心肾两虚、气淤血窒,首必重补血补气、活血化瘀……
用量嘛,则需高。现下重药控制住病情才是。而且还得让他吃个一年半载不间断,如此那外强中干的破烂身体也才会逐日稳定……
☆☆☆
奇了,回到端王府内,云倾居然还未回来。
小春倒了杯茶润润喉,坐下来等了片刻,见月都升得老高,也是时候了,云倾到底跑到哪里去,莫非在皇宫里出了什么意外?
四周有股姑娘的香粉昧,小春嗅了嗅,发现原来是自己从湮波楼带回来的。
这味让云倾闻见肯定不好,云倾那么好洁,说不定一闻觉得恶心了,就一脚把他踢出端王府去。
走到寝宫里头探了探,那个豪华的大浴池里冒着氤氲水气,小春三两下把棉袄扒了、衣裤脱了、面具扔了,就冲进池子里。
突然不知从哪里冒出了两个白衣侍女,她们走上前福了福身,就要下池帮小春沐浴净身。
“啊呀呀——”小春鬼叫了声连忙护住胸前两点,不明白怎么这里居然会有人守着。“免了免了,你们出去!”
侍女们面有难色地对看一眼,说:“但是殿下命奴婢好生伺候公子。”
“我不习惯让人洗的。”小春咧嘴,神情古怪地笑道:“这就甭了。”
侍女们闻言只好退居两侧帘后,垂眸低首回到原位。
小春见她们也不离开,只好缩进池子里这里搓搓那里搓搓,皂荚随便抹了抹,洗干净后便立刻冲了上来。
“衣衫什么的我也自己穿便成,不劳两位姐姐费心。”小春拿起干净的里衣,眼角往旁边帘幔一瞄,发觉侍女仍是乖乖低着头,这才放心地擦擦身子,把里衣披上。
然而衣裳也只才披了上去,还没来得及穿好,浴池外便走进了—个人。
那个人看着刚沐浴起身的小春,小春也一脸怔愣地看着他。
云倾没料到会见着小春一丝不挂的模样,水雾朦胧中,他湿漉漉的黑发纠结散乱着,一双明眸波光荡漾,原本蜜色的肌肤因为许久未见日晒而颜色淡了许多,浸过热水后肤色透出淡淡诱人红泽。
这副景象云倾看得喉头一紧,体内燥热之感骤然窜升。
“你……你回来啦……”小春呆了呆,随后尴尬地回过神来,才连忙将衣襟合起,衣带系上。
“朝中有事耽搁,这才回来。”云倾的声音有些紧。
“那你淋浴更衣吧,我先出去不妨碍你。”大抵也知道云倾冲进浴池是想做什么,小春把自己的东西卷了卷,连忙走到外头去。
云倾半刻后出来,小春已把该穿的都穿上了,一身稍厚的白棉里衣裹着,坐在床上把玩着一只玉镯。
小春抬头看了云倾一眼,脸色突然变了一下。
“你的药呢?”都什么时辰了,小春发觉云倾居然还没服药,那张脸简直惨白得跟鬼没两样。
云倾把天青瓶扔给小春。
小春连忙将镯子收起来,倒了颗药和着水让云倾服下,他跟着贴着云倾的背要助他散开药性,云倾却把小春的手给抓了下来。
“不用。”云倾如是说。
“为何不服药?”小春不明白地看着云倾。
云倾推了小春一把,把小春往里头的床送,跟着掀了被子径自闭眼睡下。
“我不是说过这毒凶险,之前已经隔过一日未服,若是再几次错过服下的时辰,你这命便真得交给阎罗王,谁都保不住了!”见云倾一脸漠然,不拿命当命的模样,小春不自觉有些气。
“药一直都是你喂,我习惯了。”云倾淡淡地说。从客栈那次起,天青瓶虽放在他身上,但时辰一到便是小春从他怀里拿出来,拿水掏药,让他服下。
“你不会自已吃吗?”小春叫了声。这算哪门子道理。
“哼。”云倾回给小春的是这莫名其妙的答案。
“算了算了,还好我今天早些回来没迟了时辰。”小春喃喃念了句。
其实,云倾这么将他放在心里,小春也觉得开心,只是他就不信若自己今日不回来,云倾就真忍得下不服药。云倾这话是说说或是认真小春不想往里头想,反正,两人现下这样就行了,知道得太透彻也不见得会有好处。
小春笑了笑。
而云倾见到的,又是那他所不喜欢的笑脸。
“你刚刚拿的是什么?”云倾问了句。
“啊,你说这个啊!”小春把怀里煨得暖烘烘的玉镯子拿了出来。“不就是个镯子?挺漂亮的是吧!”
云倾侧身躺卧床上,一双眼斜斜往上挑,看着小春道:“你买的?买这做什么?要送人?连给谁?”
“唉,你一下子问这么多,我怎么答呢!”小春笑叹着。
云倾忽而伸手,拿下小春掌中的玉镯,玉镯被小春煨暖了,上头尽是他身体的温度。然而不知放在小春怀里多久,这样通透的东西竟也染了他身上的草药香气。
玉镯是女儿家的东西,对男人手骨而言嫌小了。小春如不知道云倾怎么弄的,左手缩了缩往镯子中间一伸,右手使劲一套,那白玉镯便在他的手掌外侧留下一片淤红,滑入了他的腕处。
小春吓了一跳,连叫了好几声。“你怎能这样硬来,要是骨头碎了怎么办。”
“拿不出来了。”云倾凝视着小春,将手腕举至小春眼前,淡淡地说道:“除非把镯子敲碎,否则你怎么也要不回去。”
“唉……你这个人……算了算了,你要就拿去好了,不过记得小心点别摔了,这镯子可是上等暖玉做的,很难找到第二只了。”小春不舍地摸了摸他娘留下来的玉镯,哀怨地看了云倾一眼。
云倾忽地浅浅笑了,他就喜欢小春这模样,喜欢小春对他莫可奈何的神情。当小春望着他、想着他、再没有其他,那他便开心了。
从来也没有一个人,能像小春一样让他开心。
陪云倾聊了一会儿,等到云倾体内浅浅的疼痛过了,小春也翻了个身靠着墙,打算睡了。今日一早便东奔西跑,又给人掳去青楼,还遇见个爱掉眼泪的大叔搂住他嚎啕大哭,折腾了整日也累了,眼皮抬了两下又沉又重,实在是想睡了。
意识朦胧间,小春模糊地想着,这端王府既是皇子府邸,厢房客房应该多不胜数才是,怎么云倾还和他睡一间呢?
明日起来再问问吧,兴许是这些天来日夜同榻而眠,今早一入城云倾又被召进皇宫里,所以云倾也忘了该另外给他一个厢房了吧!
小春没一下子便发出呼噜噜的声音,对着墙壁睡着了。
云倾从镯子上回过神来,一抬头见小春睡死了,心底一股不满骤然发生,一根针往小春肩上扎下,疼得小春整个人跳了起来。
“干什么、干什么,谁偷袭我!”小春半梦半醒地,胡乱吼着。
待小春低头,看见云倾含怒的眼神时,顿时明白是谁那么小人,越大越糟蹋人。
“我的好云倾、好美人啊,这又是怎么了,你要玉镯子我不是给你了吗,怎么不让我睡啊,我现下又累又困的,真的没气力再陪你玩了。”小春哀号道。
“你为什么背对看我睡?”云倾问。
“背对你睡?”小春会意过来。“好好好,我正对着你睡行不?我是怕自己睡着了又流口水又磨牙你见了会恶心才翻过去的,你不要我背对着你,那我就不背对你。”小春呻吟了声,转过身来打了打被子,脑袋便朝枕头撞去。
真是累死了……
呼噜噜……呼噜噜……
小春闭上眼的同时又打起了呼来。
云倾这才满意,凝视着小春睡时的容颜。
这个人就算睡着的时候,也同样是这么吵的,一下子呻吟一下子笑,一下子说梦话一下子打呼噜,打从遇见了这个人起,就没见过他安静的。
小春吸了吸鼻子,梦里觉得冷了,便往云倾那里靠了一些。
了无睡意的云倾见小春一点一点地往自己这儿缩过来,但两人之间却又还差了好些距离。他慢慢等着、慢慢等着,等着小春终于耐不了寒靠到了他身边,这才伸出手,碰了碰小春。
抚着他的眼、抚着他的耳、抚着他的鼻、抚着他的唇。
小春嘴边带着似有若无的笑意,红通通的双唇饱满丰润,让云倾忍不住一再碰触。云倾还记得这片唇的滋味,甜得像糖一样,吻上去又酥又麻,还有嘴里的小舌头滑不溜丢,舔起人来叫人无力招架。
云倾突然想起方才见到小春出浴的模样,结实而匀称的骨架,无瑕而细致的肌理。又想起火光掩映的山洞里,自己曾经如何深入地抚摸这具躯体,如何叫这个人发出一声又一声难以自制的低声呻吟。
那般放浪形骸的景象历历在目,小春的喘息、小春的紧窒,都似乎才是方才的事,云倾体内的燥热忽然汇成一股热流往下腹逼去,他闭起了眼手指颤抖片刻,竟起了睽违已久的焦躁感觉。
他不明白为何会如此。
明明,就已服了药不是,为何下腹的感觉却越来越诡异?
云倾不解。抬起眼,眼里又映入小春熟睡时泛笑的脸,鼻间窜入小春身体独特的气味,突然地,叫他难受得几乎都疼痛起来。
“赵小春。”云倾开口,低低唤了声。这人如何还能睡得这么熟。
“呼……”小春打着呼噜。
“赵小春。”云倾又唤了声。
“吸……”
“赵小春。”三声了,猪都不会睡这么熟。
“……呵呵……我吃不下了……”小春在梦里笑着。
“……”云倾拿出了梅花针。
下一刻,“唉呀!”小春惨叫一声从床上弹了起来。
一看,自己屁股上全扎满了梅花针,圆润润活像个插针的针包;再看,又是那个自己不睡也不许人睡的冷面美人出手偷袭。小春脸一垮、嘴一蹩,差点儿哭了出来。
“又怎么了美人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