气呼呼地看了我一眼,韩知古急道:“还能怎么说,就是一门心思南下去找那李嗣昭报仇呗!真是可气,如今梁晋战乱,她孤身一人前往,真是莽撞!也不想想就凭她的功夫,能杀谁!”
“你先别急,依我看,她应该还没走远才是。”随我一起走进房来,耶律阿保机转身对阿辛说道:“你马上带几个人就在这附近搜寻一下,若是找到红裳,先将她劝回来,如若她不从,也别伤她,就说我有办法帮她便是。不过,不要轻易入晋,速去速回。”
阿辛得令,随即带了四五个兵士离开,余下的,便自动守住我的房门。
“不行,我也得一起去找,否则我不安心!”韩知古一见阿辛他们离开,腾地站起身来,直奔门外而去。
“知古,我也去!”顾不得多想,我一把拉住韩知古。
“不行,你如今身子不方便,去了反倒给我添乱,你且安心留在这陪陪可汗大叔,我答应你,一定将那丫头毫发无损地给带回来。”说完,韩知古拨开我手,急急奔了出去。
我担忧地看着他的背影,忐忑不安起来,我其实早就该想得到的,以红裳的性格,又怎么会安于等待友贞给她李嗣昭的消息呢!?只期望韩知古能顺利将她找回来,别再出什么危险才好!不过好在李存勖已经不在云州了,就算红裳再入云州,应该也不会出什么事。
定了定心神,我回头对耶律阿保机说道:“亿,不如让外面那几个人也都一起去找吧,人手越多,找得越……”
“扶桑,你身子怎么了?”硬生生打断我的话,耶律阿保机紧张地走到我身前上下仔细打量了我一番,急问我道。
我稍一愣神,这才意识到他还不知道我身怀有孕的事,略一沉思,轻声说道:“亿,我是有一件事情要跟你说,不过,现在你能不能先帮我找到红裳?”
“你先回答我,知古说你身子不方便是怎么一回事,你哪里受伤了吗?还是生病了?或者是哪里不舒服了?”一把拉过我,耶律阿保机蹙眉再度将我打量了一番,满脸忧色。
心头一暖,我微微摇了摇头,说道:“我挺好的,什么事也没有。”
“那知古怎么会说那种话,你一定有哪里不舒服,对不对?别瞒我!”
哭笑不得,我暗想,此时若是不把事情跟他说清楚,他怕也无法专心帮着去找红裳,心一横,我索性转身将门关上,面向他站定(奇*书*网。整*理*提*供),局促不安地小声说道:“我只是,只是有了。”实在紧张,最后四个字,声音小得连我自己都听不太真切。
“只是怎么了?”低头看着我,他的眉目锁得越发紧了。
深吸一口气,我闭上眼睛执着他手缓缓放到我小腹上,轻声说道:“我有孩子了。”
耶律阿保机身子猛地一僵,紧紧握住我肩膀,幽黑瞳仁倏地放大,又惊又喜地低嚷道:“当真?”
看着他瞬间舒展开的笑颜,我咬唇重重地点了点头,脑中又闪过红裳的脸,忙煞风景地说道:“快把外面那几个人也派去……”
后脑勺一紧,我还未来得及将后面的话说完,双唇已被他封住,完全失语。
……
紧紧将我揽在怀中,他柔声低语道:“扶桑,我们有孩子了,我们有孩子了。”
归北
一路往北。
静静靠在耶律阿保机温暖宽阔的怀抱之中,我透过马车车窗呼吸着大草原上清新自然的香草味道,心绪淡定。
那夜,红裳终究还是没能找到,阿辛带回来的,只是韩知古的一句话——“无论天涯海角,我也会将她找到,毋念。”
我懂得他们江湖儿女的心思,自认自己也无力阻拦什么,只急急修书一封,托人送往潞州梁营,我想,要找李嗣昭,红裳定是直奔潞州而去,若是父皇他们能对她有所帮助,也算是尽了我的一份心力了。
而那夜过后,耶律阿保机也已第一时间吩咐散布在中原各地的契丹密探,密切关注他二人的动向,并暗中进行保护,相信多少也能帮到他们。
“亿,你说知古和红裳何时……”话出半句,我稍稍动了动身子,抬眼一看,耶律阿保机已安然入睡,遂赶紧收了声。
我小心翼翼地坐直身子,轻轻将毛毯盖在他身上,看着他略显憔悴疲惫的睡颜,心微微有些酸涩,若非忧心我,他也不必受这么多折磨,也不必屡次南下,如此想来,真不知道我对他而言算不算是一个负担了?!
想到此,我不由自主地叹了一口气,望着窗外天际纯澈非常的蓝天白云,生出淡淡的惆怅。
“好端端的怎么又叹气了?”
就在这时,我耳边忽然传来耶律阿保机轻柔的声音,转过脸一看,他已然苏醒,正蹙眉定定看着我,眼神之中满是忧郁。
微笑着摇了摇头,我复又将头靠上他的肩膀,低声唏嘘道:“如今想想,自从认识我之后,你似乎就没消停过。”
无奈地叹了口气,伸手揽住我,他轻声说道:“你难道不知道,有人让你牵挂的那种感觉有多好吗?”说着,他温暖的大手缓缓抚上我的小腹,喃喃道:“更何况,你已经带给我此生最宝贵的财富。”
窝心一笑,我抬眼对上他溢满宠溺的深邃眼眸,顿觉天地万物都失了颜色,沉醉其中,再无他想。
时节转眼已近八月酷夏。
回到临潢之后,耶律阿保机随即亲自挑选了一批近卫来保护我的安全,甚至还紧张兮兮地打算安排几个侍女来专门伺候我,可我从小就不是娇生惯养的闺中小姐,在母妃的熏陶下早已习惯凡事自己动手,实在受不了一天到晚被人跟进跟出的感觉,便一口回绝了他。
不过如此一来,却是累坏了阿辛,时不时便要来看看我的情况,一天至少要从我这里往返汗庭十余次。
不愿见耶律阿保机成天一颗心挂在我和孩子身上,影响政事,我索性就按他原本的意思让他找了三四个值得信任的侍女来伺候我的饮食起居,这才叫他安心许多,稍稍减了阿辛的劳累。
而我的生活,也渐渐转为久违的宁静,淡然。
唯一让我牵挂的,便是父皇。
听耶律阿保机说,日前父皇已派使者前来,要向契丹购买千匹战马,只因潞州一战损失惨重,他要修整,以待拔营重来。
潞州一战,经历李存勖换帅之后,晋兵竟是一扫阴霾,大将周德威和李嗣源二人极其善于用兵,又因曾与我父皇多次交战,积累了一定的经验,便抓住我父皇急功近利的软肋,兵分两路,一路将部分军队引入埋伏圈,另一路则偷袭大梁营寨,填沟烧寨,擂鼓呐喊而入。一夜之间,竟使得梁军大败,将士失亡以万计,丢弃粮资器械无数。
想来,这便是友贞赶回潞州之前发生的事情,按理说,在友贞出发前,李存勖还只是率兵到了晋阳,可短短几日,竟然已经日夜兼程赶至潞州,并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一举攻进大梁兵营,其胆魄和实力,倒真是不可小觑。
幸而父皇已安然退守孟州,否则后果真不堪设想。
可是眼下,父皇竟然还存有继续伐晋的心理,这才叫我忧心忡忡,毕竟如今大梁建国不久,民心本就不稳,若是他连连发动战争,定是会引得民愤不断。
无奈,我也只能修书一封,将我的忧虑细细说给他听,以求能起到一定的劝阻作用。
当然我很清楚,只要是他认定了的事情,那是任谁都无法改变。想想以前还有母妃在一旁提点,他也能听取一些,可如今,还能有谁?
每每想到此,我就抑制不住心内的苦涩,但是与此同时,我也懂得,这并非我能力所及之事,如今的我,有更重要的责任。
……
这日晌午,屋内潮热难忍,我脑中昏昏沉沉的,莫名地感到心中烦闷,手握蒲扇不停踱来踱去,也难以驱散这种恼人的情绪。
为求心静,我索性走出屋外,扶腰慢步走入回廊之中,靠在廊下阴凉处慵懒地闭上眼睛,很快,习习微风拂面而过,我也渐渐沉下心来。
四周静悄悄的,只有偶尔传来的,风轻柔吹过树梢,以及鸟雀拍打翅膀的声音。
空气里是阳光烤过的微醺的味道,风偶尔吹过,还带来一丝庭院内莲池中荷叶莲花的清香。
周遭的一切,安谧得让人自然而然地摒弃掉所有烦忧,昏昏入睡。
忽然间,一阵细碎的脚步声打破了宁静,我缓缓睁开眼睛,才发现站在眼前的人竟是月里朵,不由得一怔。
自从回临潢后,我最为担忧的便是我身怀有孕的消息传出去,引起事端,所以再三对耶律阿保机强调必须保密,这段日子以来我也一直闭门不出,却是不想,月里朵会突然出现!
似是看出我的疑惑,月里朵淡然一笑,却是没有解答我的疑惑,只言道:“知古写信回来,说已经找到红裳姑娘,二人如今就在孟州。”
“嗯?”
“依他信中所言,他们可能暂时还不会回来,而且你父兄给了他们不少帮助,所以你也不必继续为他们忧心了,他们毕竟都不是小孩子,而且知古从以前就经常四处游历,要保护自己还是可以的。”说着,她径直坐到我身边,四处环顾一遍,最后将眼光停在我已高高隆起的腹部,笑容忽然变得有些恍惚,“这里的确很适合居住,想来,他对你也真算得上用心了。不过,若非知古信中告知你已有身孕,希望我能帮忙照顾你,我怕是到孩子出世,也都毫不知情。”
心一沉,我恍然明白她话中意味,一时之间也找不到合适的话回她,只得尴尬地埋下头,暗暗无奈地心叹道,真是拿韩知古这个家伙没办法,唉!
静默片刻,月里朵忽然脸色一暗,话锋一转,低声说道:“质古那孩子,行事总是有些极端,上次她设下陷阱的事,是我疏忽大意了,差一点儿就害了你,虽然事后你并没有怨我之意,但是我觉得,还是应该向你道歉。”
听她一说,我恍然忆起那晚的事,忙说道:“不,她的心思我能理解,而且,她最后也没有做什么伤害我的事,反倒是我,应该对你心怀感激的。那晚你为救我自伤,我却一直没能亲自去感谢你,实在是有些惭愧。”
猛摇了摇头,月里朵捏住我手,黯然道:“你我相识已久,你是什么样的人,我很清楚,是我一直有些看不开,无法坦然接受你。而经历过这么多事情之后,我才知道,你比我更适合他。更何况,如今你已经怀有他的骨肉,想来更是名正言顺了。”
恍一怔忡,我不解地看着她,又听她道:“扶桑,我希望,可以将你迎入汗庭,日后孩子出世,也能与倍儿他们一样,得享尊贵。”
心咯登一下,我猛地将手抽出,急急问道:“这件事情他也应允了?”
微微摇了摇头,月里朵道:“我跟他提过了,不过他说,一切依你的意愿,所以我才来的。”说着,她垂下眼帘,轻轻拍了拍我的手背,慢道:“我知道你以前不肯入汗庭是因为顾及老祖宗的规矩,不过你大可放心,我已经说服我叔父将你收作义女,只要你改姓述律,一切就顺理成章了。”
深吸一口气,我将手覆上她的手背,感激地深深看了她一眼,幽幽道:“若是以前,我可能会毫不迟疑就答应你。不过如今,我真的不能了。看过这么多人和事,现如今,我只希望这个孩子可以像寻常人家的孩子一样健康成长,无论男女,都可以远离战争,远离尘世喧嚣,平淡一生。争权夺利之事,我不希望他涉及一丝一毫。”
“可是……”
“一切都是上天冥冥之中早就注定了的,我不想扰乱。而且我很清楚,契丹汗庭的女主人,只能是你一个!眼观天下,绝对没有第二人有你这种胸襟和能力。至于我,不过只是一个祈求日日安宁的平凡女子,对于国家大事,既是无心过问,更是无力过问。入了汗庭,对谁都无益。”紧握住她的手,我冲她莞尔一笑。
月里朵呆呆看着我半刻,才无奈地笑了笑,说道:“早知道你性子倔强,却是不想,会强到如此地步,也罢,我就不勉强你了。看来知古说得对,你始终还是只甘作闲云野鹤。不过,我还是要奉劝你一句,孩子的命运老天自有安排,也无谓过于干涉,或许他自己会不甘于平凡也不一定。”
经她一点,我不禁有些恍惚,轻轻叹息着看向天空,大群黑色飞鸟一字排开,时而低低盘旋,时而高飞入云霄。
我想,无论怎样都好,一切顺其自然,我将来能做的,也只是一个母亲该做的。他的造化,始终不在我掌握。
李胡
转瞬即到十月,天地寒涩,窗外北风呼啸,卷起一地落叶。
我躺在榻上缝完了小香囊的最后一针,将耶律阿保机在木叶山上交给我的那颗血石轻轻地放了进去,想要作为孩子出世的第一份礼物,亲手挂上他的脖子。
“扶桑,月里朵让我将倍儿和德光小时候穿过的小衣服拿过来了,她说孩子出世之后多穿旧衣服会比较好。”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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