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知古见我如此,似乎也意识到了什么,忙碰了碰我手,赔笑道:“扶桑,你也知道我这人多嘴,说话不分场合,不过,我可不是刻意针对你父皇,你别介意啊!”
我看着韩知古有些尴尬的神色,忙摇了摇头,正欲开口化解他的不安,不想这时,耶律阿保机却是握住我手,沉声对我说道:“渤海国前些年确实经历过一段内乱,想必你父皇对你所描述的,正是那段时期的状况。”说完,他微睨了韩知古一眼,说道:“中原的文人虽然有许多都是唯唐独尊,可那毕竟也是一种情操,而且他们的诗作,还是很有可取之处的。”
韩知古努了努嘴,不屑道:“那是愚忠不是情操好不好!?唐末皇帝个个都腐朽无能,使得战火纷缭,民不聊生,可那时候,那些唯唐独尊的文人骚客又在做什么?除了一味地借笔墨维护唐室,他们又可曾为苦难的百姓做过什么?!哼,现在看来,朱温取唐皇而代之,兴许还是一件值得称颂的事情!”
且听他们聊起这些似乎已经离我很遥远的事情,我心中顿觉五味杂陈,只想尽快避开这一类话题,遂闷闷地叹了口气,拉住耶律倍的手,转而问他道:“你年纪这么小就离家这么远,在外可还习惯?”
耶律倍对我微微一笑道:“起先还真有点不习惯,不过慢慢的就好了。”说完,他把头转向耶律阿保机,笑道:“父汗你若是有空,真得去那里看看,一定会有所收获的!”
耶律阿保机随即轻抚他头,浅笑道:“看来,你此行确实受益匪浅!好,待回汗庭之后,你再细细说与我听,若有值得借鉴之处,便是我契丹之福了。”耶律阿保机定定地看着耶律倍,眼神之中,满是宠溺之情。
耶律倍笑着点头应声,幸福快乐之情溢于言表。
看着这对父子亲密无间的互动,我心中没由来地生出伤感之情来,脑中忽然就闪现出孩提时父皇看我的眼神——同样的宠溺,同样的温暖。只可惜,如今我已长大成人,已经远离他的庇护,自行展翅高飞了,而那样的情景,怕是很难再有机会重现了。
“扶桑!?”一句低唤拉我回神,我定神一看,韩知古正张开手掌在我眼前乱晃,笑言道:“你在沉思默想什么呢,我叫你几声才反应过来。”
我忙收起感伤,勉强地对他笑了笑,说道:“没什么,怎么,叫我有事?”
韩知古道:“马上就到临潢城了,我是想问你,你是跟我一起回你那去,还是随可汗大叔他们去汗庭?”
想都没想,我脱口而出道:“当然是回去!”
可是我却没想到,我刚落音,韩知古随即欢呼道:“你看!我就说她不会跟你们去汗庭的吧!?倍,怎么样,愿赌服输哦!从明日起,你就必须任由我差遣一月!”
耶律倍一听,嘴立即就撅得高高地,满脸委屈地直瞅着我看。
不禁一怔,我莫名其妙地看了看他俩,又看了看耶律阿保机,正欲询问到底是怎么一回事,耶律阿保机已经悄然凑了过来,在我耳边小声道:“今晚等我。”
雷击一般暖流袭遍全身,身子猛地一颤,我忍不住有些痴傻地看着一脸故作镇定的他,脸滚滚发烫,心怦怦狂跳——他那四个字,实在是太能让人浮想联翩了!
在城楼下与他们父子二人分别后,我脸上的臊热怪异地未减半分,惹得韩知古好奇心大作,坚持不懈地追问了我一路,我被他一逼,更是半句话都说不出口了。
好不容易回到家中,我自以为就要解脱了,可才走进正厅,许是因为不用再顾忌路人,韩知古追问得更凶了,实在拿他没辙,我索性跟红裳只打了个照面,就立即隐入自己房中,将门锁上。
“扶桑姐,你怎么了?”我才刚缓过神来,门外又响起红裳的声音。
顿了顿,我走过去将门打开,拉她进来,笑道:“没事,只是被韩知古逼得无奈了。对了,他人呢?”
“说是要亲自去下厨给我们做一顿饭,就跑开了。你别理他,他就那样,时而幼稚得叫人气结,时而又成熟得叫人无语。”随我一起在窗前倚窗坐下,红裳笑嗔道。
看着她微微泛红的脸,我不禁失笑,捏了捏她的手,说道:“你呀,真该去拿镜子照照你如今这模样,真是堪比花娇!”
她微微一怔,顿时明白过来我话的意思,脸唰地一下通红,急道:“你,你怎么变得跟他一样爱捉弄我了?!”
=奇=“呵,你瞧你,现如今是句句不离‘他’,索性啊,我这做姐姐的就做主让他将你娶进门去得了。”
=书=“那哪行!姐姐你都还未嫁……”话说一半,她似是想到什么一般猛地止住,掩住自己的嘴有些慌张地看着我。
=网=我自是明白她如此为何,略一沉心,拿开她掩嘴的手,微笑道:“你这傻妹妹,在我面前有什么好忌讳的!我没关系的,真的!”
她定定看住我,轻咬了咬下嘴唇,迟疑着说道:“其实,我一直觉得你这么做并非长久之计。”
“嗯?”
她长叹一口气,慢道:“虽说相爱之人只要能相守便已足够,可是,我总觉得那样对你而言,始终是不公平的。姐姐,你贵为公主,配契丹可汗自是不在话下,又何必理会那么多呢!?”
心一紧,我暗自哀叹,淡然一笑地望向窗外萧瑟的枯萎景象,幽幽道:“人生在世,总是会有这样那样的困惑。不过,就如同我在默默支持着他的抱负一般,他也一直在默默守护着我的幸福啊。当然,我其实也很想穿上嫁衣成为他名正言顺的妻子,可那样做,便会影响到他如今的地位,而且我也害怕,自己有一天会成为他的累赘。”
红裳微微叹息,缓缓将头放在我肩上,低语道:“其实,我又何尝不是!?”
双手轻轻环抱住她,我有些抑郁地望着暮色渐弥的庭院,眼前的一切,都在寒涩的风中变得模糊不清。
很是意外,韩知古居然是深藏不露的药膳高手,一大盆双补气血之功的八宝鸡汤一端上桌,浓郁的香气顿时弥漫开来。
“别光闻不尝,也别光尝不语,快试试口味,我可是有好长一段时间没做这道汤了,也不知道能不能引来二位的赞赏。”双手交叉在胸前,韩知古一脸堆笑道。
我看着他那滑稽的模样,顿觉好笑,正想动手舀一勺尝尝,却听红裳有些气恼地低嚷道:“你别告诉我,你忙活老半天,就只做了这一道菜,。com电子书而且,你打算今晚就让我们姐妹俩吃这一道菜?”
韩知古怔住,瞪大了眼睛看着她,然后表情很是无辜地点了点头,说道:“难道,一道还不够吗?”
“不是够不够的问题啊,关键是你的诚心啊!”
“我可是连看家本领都拿出来了,诚心还不够?!”
“一道菜而已,就想敷衍我们?”
……
在这一对斗气高手针锋相对的同时,我所有郁闷的心情全都瞬间消失,一边乐得看着他二人偷笑,一边自顾自地舀汤喝了起来,却是不想这时,门外的守卫忽然小跑进来,用口音很重的汉话说道:“可汗有请三位一同前往汗庭赴宴。”
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附注:渤海国(669年—926年)是我国唐朝时期,北方古老的靺鞨族建立的地方民族政权,始建于公元698年(武则天圣历元年),初称“震国”。七年后(公元705年)归附于唐王朝,十五年后(公元713年)被册封为“渤海国”,由于谐音也称为北邵国。与南面的南昭国相呼应。公元926年被契丹国所灭,传国十五世,历时229年。
渤海(北邵)国在长达二百多年的发展过程中,全面效法唐朝封建文明,依靠渤海人的聪明智慧和勤劳勇敢,繁育了发达的民族经济和灿烂的渤海文化,促进了东北边陲的进一步开发,丰富了中华大统一的历史涵量,创造了“海东盛国”的辉煌。全盛时期,其疆域北至黑龙江中下游两岸,鞑靼海峡沿岸及库页岛,东至日本海,西到吉林与内蒙古交界的白城、大安附近,南至朝鲜之咸兴附近。居民以靺鞨人最多,高丽遗民占有一定的比例,还有汉人以及少量的突厥、契丹、室韦人,靺鞨中又以粟末靺鞨为主。
作者有话要说:赶紧飘去支持北京奥运。。。希望一切顺利。。。
第二十章
一袭翻领对襟的红色高腰襦裙在身,我紧紧拉着身着鹅黄色胡服的红裳的手,亦步亦趋地跟在韩知古和一个领路的士兵身后,忐忑不安地,第一次步进这座相较而言还算华丽的契丹汗庭。
穿过一扇刻有契丹文字的圆形白色大门,落入眼中的便是一座帐篷外形的宫殿,在宫殿两旁,还建有高矮相近的几座白色圆顶屋,与宫殿处在一条直线上,一字排开。而就在屋前,则每隔两三步便站了一名带刀守卫,严防之势,固若金汤。
越过防线,我们缓缓走进宫殿。
这座宫殿,与其外观给人的紧促感觉不同,里面倒是显得很空旷。屋顶由数十根刻有图腾的殿柱支撑着,两柱之间垂有紫色帷幕。殿内随处可见各式各样的图腾挂饰,以及一些书写了大篇契丹文字的布幔,给人一种很浓的神秘感。
耶律阿保机和月里朵分坐在宫殿最尽头的高台左右的两端,在他们的下面,左列坐着耶律倍和耶律德光,而右列,则坐着仅与我有过一面之缘的耶律阿保机长女耶律质古,和一位面相很是陌生的契丹男子。
众人皆盘腿坐在殿柱前色彩鲜艳的坐毡上,身前是摆满了食物和酒的黑漆小案。
此时,空气中弥漫的,是濡香的契丹烤鹿肉味和清新的中原桂花酒酿的融合,可此刻,我却无心去理会这些,满脑子的混乱思绪。
照那前来相邀的士兵解释,这宴会是为出征归来的耶律阿保机接风洗尘的家宴,而且月里朵再三嘱咐,必须将我邀请到场。
我虽有心拒绝,可那人又说,耶律阿保机对此已经默许了,并强调他还有别的事情要宣布,让我务必前往。
为此,我左思右想,仍想不明白耶律阿保机会有什么事情宣布,脑子一热,决定无论如何,还是前往赴宴再说,毕竟,我没有任何理由拒绝月里朵的一番好意,该面对的,总得继续面对。可无奈的是,这一路走来,我始终无法心安。
淡紫色的花纹地毯一路铺开,脚下发出沉闷的脚步声,我们一步一步向前靠近,余光扫过,似乎在场的所有人的目光都投射在我身上,有善意的,也有非善意的,直叫我有些心戚戚然。
按着领路士兵所指,我们三人皆落座,我和红裳的座位挨在一起,靠近耶律德光,而韩知古则是坐到了我们对面那个陌生契丹男子的身边。
“你们倒是要比我想象中的要来得快。”
说话之人,便是耶律阿保机,而且我能听得出,他的语气中分明还带有一丝笑意。
我心中本就纳闷他不阻止月里朵让我出席此宴席的用意,听他这么一说,更觉疑惑,可碍于其他人在场,只好忍了默不作声。心想,与其总是瞻前顾后,倒不如放开自己,走一步,算一步。
然后,忽听月里朵说道:“扶桑,谢谢你能应邀出席。”
也不知是否是我多疑,我隐隐约约能听出,月里朵说这话时,声音里饱含有一丝凄怅之感,可再一看她,她的脸上,却是半丝怅然都无。
微微一怔,我定了定心神,正欲开口,却又蓦地听得对座的耶律质古说道:“多余的话就不说了吧!?都等了这么长时间,就连我都饿了,想必两位弟弟更是经受不住,还是开席要紧。饿坏了谁,都不合适。”
分明能听出她话里有话,想想第一次与她见面时的情景,我沉了气,决定暂时继续保持沉默,不想这时,她身边坐着的那位契丹男子却是站起身朝我作揖道:“在下萧室鲁,拙荆因为身怀有孕,故而情绪有些急躁,若有冒犯之处,还请扶桑姑娘不要介意!”
恍然明白此人的身份,我忙起身想要回礼,可还不等我给出回应,耶律质古已然冲他怒道:“你堂堂契丹男儿,跟她一个汉人女子拽什么酸汉文?!快坐下,别失了自己的身份!”
耶律质古话刚落音,我还顾不得细想她话中深意,月里朵猛然起身,朝着她低嚷道:“质古!适可而止啊!之前你答应过我什么?!”
耶律质古却是冷笑两声,说道:“可敦大人,你可以大方接受我们伟大的可汗被这汉人妖女迷得神魂颠倒,你也可以大方接受我们伟大的可汗要纳她为侧室的要求,甚至大摆宴席来宣布这个消息,可这并不代表,身为契丹奥姑的我,也要一起接受!我虽答应你不乱来,可我今日……”
“若有不满,你大可立即离开!”忽然间,耶律阿保机冷声打断耶律质古的话,冷冰冰地看着她,继续说道:“奥姑的权责,似乎并不包括干涉可汗的婚娶!”
耶律质古脸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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