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挣扎了几下,终是一动也不再动!
这时,站在他身侧的康默记,则是不慌不忙,仍拿着剑对准他的心窝处。
见此,我不由得一阵慌乱,作势就要上前,不想,手却是被耶律阿保机握得紧紧的,丝毫动弹不得。
然后,只听得韩知古说道:“哈,这药效来得还真迅速!喂,李存勖的忠仆,可别怪我没提醒你,我这飞刀上沾的可是你们晋王府的黑色曼陀罗花汁,而且很遗憾,因为在你们晋王府住的时间太短,我还没来得及研制出解药。不过,既然是出自你们晋王府的毒,想必你们也有办法救他,对吧?!”
李言身子立即僵住,怒道:“你!卑鄙!”
韩知古狡黠一笑,说道:“又来了!算了,我也不跟你计较,识相的,赶紧想办法救他去!虽然我很讨厌你们,可我也不想用这种下三滥的手段置你们于死地,省得有人怨我一世。”说完,他似笑非笑地看了看我,直叫我原本就狂躁不已的心更添不安。
“你身上定是有解药,快拿出来!”略一迟疑,李言满脸担忧地看了看李存勖,一把揪住韩知古,急急说道。
对此,韩知古倒也不恼,慢悠悠地回道:“哦?奇怪,你们晋王府这等喜毒之人,身上不携带解药的吗?呵,当然了,你要硬是怀疑我有解药,愿意继续在此耽误时间,尽管搜我的身,我大大方方给你搜便是,虽然你们人多,可我也不怕,大不了拼斗个大半宿以分胜负,不过很明显,你们少了李存勖,我们必胜无疑,而且他要是没来得及解毒而归了西,你可别怨我。”
李言登时无语,闷哼一声松开韩知古,忿恨地瞪了我一眼,再无他言,随后便示意周围的小兵速去将李存勖扶起,不想,还不等那些小兵靠近,康默记已是持剑相向,冲韩知古急嚷道:“如此大好机会!为何要放他们走!?”
韩知古看了看我,又看了看耶律阿保机,无奈地耸肩道:“这种事情不要问我,你问可汗大叔,我也是看他眼色行事。”
康默记顿时一副难以置信的模样,刚张了张口,就听耶律阿保机淡定地说道:“毋须多言,让他们走!就算要杀他,我也要在战场上堂堂正正杀他。”说罢,他加大了握我手的力度,表情隐忍。
康默记不再多言,只极度无奈地收回剑,猛叹一口气,别过头去自行退后一步,没再阻拦。
待李言他们脚步声远了,耶律阿保机才缓缓松了我手,低声问道:“你的伤怎么样?”
顾不上理会他的关心,我心急如焚,大步奔至韩知古身边,急急问道:“他当真中了曼陀罗毒?”
韩知古下意识看了看我身后的耶律阿保机,才答我道:“我就知道你会这样。先别说这些,我们必须马上离开此地!”然后,他对一旁的红裳道:“快带路,时间紧急,我们得赶快逃离晋地。”
我不依,死死拽住韩知古的手,急道:“你快告诉我!”
韩知古立即白了我一眼,低嚷道:“喂,非要等李言发现李存勖只是被我特制的麻痹药迷晕过去又折回来找我们拼命你才高兴?真是!我能是那么歹毒的人吗?再说了,李存勖要死也不能死我们手上啊!我可不想他死了还阴魂不散地影响你跟可汗大叔的感情!走啦,没时间了!”
一语惊刺到我,我这才发现自己刚刚的举动有多可笑,慌张地回头看向耶律阿保机,他却是镇定自若地走了过来拉住我手,紧紧跟在先行的韩知古和红裳身后,一起朝山上疾步走去。
进入山林,因为担心李言他们会追来,红裳没按原先设定的路线走,而是带着我们绕了远路,专挑着比较陡峭隐蔽的山路走。
此时虽然夜幕已经完全降临,可月光还算清亮,视物行走倒是都不成问题,而且耶律阿保机始终牵着我的手,又处处小心护着我,我自是不用顾及太多,只管迈开步子沿山路而行即可。
不过,也许是由于刚刚发生的事情还没能让我平静下来,我莫名地感觉有些不安,心有余悸般,总觉得还会发生什么,却又不能确定。
而后,我好几次偷瞄一脸沉郁之色的耶律阿保机,想把内心的不安告诉他,可一想到我方才对李存勖不由自主流露出的关心,不免有些尴尬,故而话才到嘴边,便又立即兀自咽下。
就此各怀心事,我们默默爬走了一小段山路,走到一处稍见平缓的坡边时,韩知古突然停下脚步,攀进路边坡上的树丛朝后方仔细探看了一番,又示意阿辛侧耳听了听,确定没有危险后,从怀里拿出一个小瓶子递给耶律阿保机,说道:“我们就先在此稍作休息吧,我和阿辛去找些野果来裹腹,可汗大叔你先给扶桑还有你自己的伤口上药,再让洪六给你们简易包扎一下。”
经他一提醒,我才记起自己脖子上还有伤,小心翼翼地触碰了一下,不禁一阵刺痛,忍不住吸气“嘶”了一声。
耶律阿保机见状,忙叫住正欲离开的韩知古,说道:“让默记和阿辛去,你留下来帮忙看看扶桑的伤。”说着,他闪到一边,让出位置给韩知古,然后取出随身携带的火折子一晃,耐心地在一旁替韩知古照明。
韩知古随即有些暧昧不明地对着我笑了笑,又对着耶律阿保机笑了笑,才小心抬起我下巴低头检查我的伤口,可才看了一眼,他随即蹙眉盯着我低嚷道:“喂!扶桑你就没感觉吗?都流了多少血了你!这伤口虽然不深,可血到这会儿都没止住,你也不知道吭声!?”
紧接着,他慌忙扶我靠着大树坐下,然后从怀中取出针包,一边替我扎针止血,一边还在不停地数落我。而我,惟有无奈又无力地对他报以微笑,心叹道,我几乎连疼都没感觉了,哪里还能理会血有没有在流!?
这时,蹲在一旁高举火折子的耶律阿保机轻轻捏住我手,一脸的不忍。
我心中明白他的担忧,却苦于不知该说些什么,只得反捏了捏他手,以示安抚。
“可汗大叔你让洪六来举火折子,赶快顾顾自己,给自己的那伤口上药去,扶桑有我呢,没你在旁边守着也可以的。我看她如今这模样,应该是没什么大碍。”韩知古不经意地扫了一眼我和耶律阿保机握在一起的手,嘴角一牵,带着一丝揶揄的口气,笑言道。
顿觉尴尬,我慌忙想要抽出手来,耶律阿保机却是淡定地握紧我手一动不动,也不言语。
韩知古见状,自顾自清咳两声,也不再说话,只是面上笑意未减半分,反倒更甚。
“啊!西域蛇!”
就在这时,忽然只听得红裳一声尖叫,我们齐齐将目光转向她,却惊异地发现,她有些慌张地跌倒在路边山坡的草丛里,脸色惨白,一动也不敢动,而就在她身边,一条身形异常粗壮、蛇头呈三角形状的黑蛇,正缓慢盘缠上她身侧的大树,对着她吐着赤红色的蛇信子,且不断发出“哒哒哒”的鸣叫声,清晰明亮,宛如击石声。
韩知古见状,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毫不犹豫对准蛇头甩出一把飞刀,一击即中,那蛇顿时被钉在树干上,挣扎着甩了几下身躯,便不再动弹了。
紧接着,韩知古飞速奔到红裳身边,焦急抓住她的手臂,问道:“你可伤着哪了?”
红裳却是置若罔闻,慌张地问道:“你们谁身上带有黑色曼陀罗花茎?”
韩知古猛地一怔,从怀中掏出一个小锦囊,又从锦囊里掏出一个球形的发黑的物体递到红裳面前,疑惑道:“你是说这个吧,怎么了?”
我看着他手中那发黑的物体,不禁倒吸一口凉气,因为那俨然就是我在晋王府那阁楼外面的竹林里见过的那奇怪的根茎呈球形的植物,只是颜色不一样而已!
“你这是从晋王府弄出来的吗?”红裳接过那物体,眼睛顿时瞪大,急问道。
韩知古点点头,说道:“因为这种黑色的很罕见,我摘了本想带回契丹研究一番的。”
红裳随即一副恍然大悟的模样,说道:“难怪李存勖那么轻易就能知道我们的踪迹!有这黑色曼陀罗花茎在身上,那西域蛇自然是会一路跟踪而来!唉!你的求知欲,被那狡猾的人给利用了!”
“什么?”
“每朵黑色曼陀罗花在生长的过程中都离不开与之对应的一条西域蛇的唾液,而那条西域蛇,又靠着那朵黑色曼陀罗花茎所分泌出来的汁液才能存活。它们从彼此都有生命迹象开始,便开始了相依为命。你将这条西域蛇赖以生存的黑色曼陀罗花茎带走,西域蛇当然就会不管不顾地顺着花茎所散发出来的气味一路跟踪你。唉,这李存勖算是吃准了你了!好在你身手不错,不然那蛇若是咬我一口,我当场就会毙命!”说着,红裳无奈地摇了摇头,将花茎塞回韩知古的手中。
“你怎么知道这么多?”一直在旁边默不作声的耶律阿保机忽然站起身,走到红裳面前俯视着她,沉声问道。
红裳无所惧地仰面看着他,问他道:“你又在怀疑我吗?”
“我只是想知道你的真实身份而已,别无他意。”耶律阿保机面无表情,继续沉声道。
红裳却是瞅了我一眼,略一沉吟才道:“若是我告诉你们,我乃西域沙陀族之后,且地位远尊贵于晋王李克用一脉,你们又是否会相信我?”
不由得愣住,看着她坦然自若的面容,想起她之前对我所描述的她的身世,我忙道:“可是你不是说……”
“抱歉,因为那时我还不能确定,你们对我而言究竟是敌是友,所以我对你欺瞒了一些事情。”红裳定定看住我,抢白道。
顿了顿,她又继续说道:“其实,如今镇守潞州的昭义节度使李嗣昭,之所以疯狂地替晋王攻占潞州,最主要的一个原因,是因为他起了私心。他先晋王一步得知了我父亲及我祖父的旧部就隐居在潞州,攻占潞州后,他便曾不止一次堂而皇之地率兵来逼迫我父亲交出沙陀族的族旗,只为能以此号令所有沙陀族余部,助长他的势力,以求取晋王而代之。不过,因我父亲屡次宁死不从他,且他又始终无法找到族旗的所在,故而,故而他丧心病狂地狠下杀手!”说着说着,她再度嘶了声,难以再言。
第十三章
韩知古替我包扎好伤口,让我和耶律阿保机分别服下了补充元气的药丸,待康默记与阿辛回来后,又立即与他们一起,依红裳所言不留一丝痕迹地处理掉那条西域蛇的尸体。然后,我们又休息了片刻,只随意吃了些野果,便急急重新上路。
清朗的月光下,晚风习习,蝉鸣声声,我们六人皆是一味地保持沉默,只顾闷头前行。
许是因为了解到红裳的身世而受了些触动,韩知古对她的照顾更加明显,一路上都紧紧跟在她身侧,还不时闪到她前面去用剑砍断路边的荆棘和挡路的树枝,俨然一副大哥做派。而红裳,却是一直低垂着头,似乎依旧陷在痛苦而无奈的回忆之中,无法自拔。
我看着他们二人,微微叹了口气,不自觉看了看自己那只被耶律阿保机紧紧握在掌中的手,脑中忽然闪过李存勖绝望哀凄的目光,不可遏制地心酸难过起来,顿时思绪万千。
想想,李存勖对我,应该还是有真心的吧?!如若不是,又怎会一再顾念我?!只可惜,那般复杂的真心,绝非我所能承受。
我很清楚,在他心中,我不是最重要的,更不是唯一。
他给不了我想要的,我亦给不了他想要的。
他和我,始终不是一样的人。我和他,注定渐行渐远。
然而,在我身边给我温暖的耶律阿保机,可以为了我不顾自己的安危,且处处为我着想,试问,我又怎能忍心继续辜负?!
经历过这么多事情,我才明白,或许我真的不应该再胡思乱想,抛开一切杂念单纯地做扶桑,单纯地守护上天赐与我的珍贵之人,才是我应该拥有的新生活。
毕竟,我也有幸福的权利。
想到此,我情不自禁地长舒了一口气,看着在半明半昧的月光下异常清晰的他的侧脸,会心淡然一笑。
不眠不休地赶了一夜的路,我们终于顺利离开晋王辖地,越过了相州界碑,进入了梁境。
我很庆幸,这一路上我们并没有遇到任何追兵,否则,以我们目前的疲累状态,只会是难于应付。
深叹一口气,我暗自思忖,李存勖应该是放弃了吧!?我既然那么真切地用行动表明了自己的心迹,他再执迷不悟,我也无话可说了。毕竟,我如今是真的再也不愿意再面对他了。
此时,大地一片寂静,天空亦未破晓,露水清凉,空气潮湿,头顶的天幕是灰灰的淡青色,有大朵大朵的厚云,从容不迫地穿行在晨风之中,宛如我此刻的心境一般,悠然,自得。
过了界碑还没走几步,红裳忽然间顿住了脚步,转过身来对我们勉强笑了笑,眼神不经意地瞟向韩知古,分明心事重重,却还是故作镇定地说道:“各位,将你们安全送到此地,我也该与你们分别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