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是,你先别忙着解释这些,想办法脱身才最紧要。”听他有些误解了我那话的意思,我朝他摆了摆手,说道。
康勤看着我微微叹了口气,径直走到窗前小心翼翼地将窗户开了一道小缝,仔细将外面的情形看过之后又将窗户关严,对我勉强一笑,小声说道:“此刻外面火光连连,每两步就站了一个士兵,我怕是插翅都难飞了。”
想着耶律阿保机的严谨,我看了看康勤,心里顿时失了主意,低声说道:“这可如何是好?若是你一直留在这,被耶律阿保机知道你偷偷潜入,以他的性格定会起疑心。我真是无法想象,他会如何待你。”
“我最担心的倒不是这个,就怕明天早上我都还未能去城外与友贞会合,他会头脑发热带那一小队人马冲进城来找我。”康勤略一沉吟,叹息道。
“友贞?!你说友贞也来了?!”心不由得一凛,我抓紧康勤的手,轻呼道。
康勤忙朝我做了一个噤声的动作,小声说道:“你别紧张,友贞很担心你,便执意和我一起来关外找你,可是我怕他那性子会误事,就没敢让他进城。”
“那他此来可得到了父王的允许?”生怕友贞受到父王责罚,我忙问道。
“嗯,我们出发的时候父王很清醒,还再三交代我,若是你并非自愿嫁给耶律阿保机,就一定要将你带回汴州。”
我愣住,脑海里不断闪现母妃死后父王荒诞的所作所为,怎么都难以置信他还会在乎我的幸福。
苦涩地笑了笑,我道:“我知道,你想要挽回父王在我心目中的形象,你的好意我心领了,不过……”
“不,你真的误会父王了,他只是……”
“扶桑!扶桑!”不等康勤把话说完,又一阵急促的敲门声响起,还夹杂着韩知古不绝于耳的焦急喊声。
听他来势汹汹,我心急如焚,赶紧朝康勤做了一个噤声的手势,冲外面回道:“是知古吧,你怎么也来了?又有何急事不成?”
“你快开门!”
“我已经睡了,有什么事情明天再说吧。”
“不行,事情紧急,你快开门!”
“有何事非得现时就说!?”
“哎呀!有个自称是梁王之子,且是使臣的人被抓到少主大叔那去了!我怀疑是你兄长朱友文!你快出来跟我去看看!”
我倒吸一口凉气,登时无语,却见康勤眉头一皱,急道:“坏了,怕是友贞耐不住性子自己跑来了!这家伙,怎么就这么听不进我说的话呢!?”
这时,门外韩知古使劲拍门,催促道:“扶桑,你在做什么?!倒是快点啊!”
略一沉思,我想着韩知古平日对我的照顾,又看了看康勤,顾不上许多,忙打开门一把将韩知古拉进来,然后在他意外地看到康勤想要喊叫时,赶紧捂住他的嘴巴说道:“别喊!帮我好不好?”
韩知古蹙眉看了看康勤,又看了看我,重重地点了点头,我轻呼一口气,才敢缓缓将手松开。
“他是谁?”我手才一放下,韩知古忙冲我问道,然后,很是警惕地直瞪着康勤。
我叹了口气,小声道:“他是康勤,也就是你们所知的朱友文。”
韩知古顿时有些发愣,疑惑道:“不对啊,他是朱友文的话,那另一个被抓的又是谁?”
不安地和康勤对视一眼,我急道:“如果我没估计错的话,应该是我的孪生兄长朱友贞,知古我问你,他是怎么被抓走的?”
没有理会我的焦急,韩知古白眼一翻,说道:“什么?还一下来俩?不是说朱温只有一个儿子会来吗?!”说完,又把目光转向康勤,说道:“喂,你们半夜三更地跑来做什么?总不至于是半夜进城贺喜来的吧?!真能折腾人啊!”
许是不习惯被陌生人以这种态度相待,康勤脸色有变,一副直想上前与韩知古辩白的模样。
不愿他们这时候起冲突,我忙抢话道:“他们都是太担心我了才会这么着急来找我的,并没有其他的想法。知古,你会帮我的,对吧!?快告诉我,我兄长现在的情况如何?”
韩知古撇了撇嘴道:“暂时是死不了,不过有条腿都被人射伤了。”
心一揪,我紧紧拽住韩知古的手急道:“怎么会这样!?”
“这个我就不清楚了,我只是在从少主大叔那儿赶回自己住处的路上,恰巧遇到阿辛抓了负伤的他,又听到他拼命喊什么他是梁王之子,是使臣,我只是担心你和少主大叔之间会因此出现什么误会,才赶来告诉你的。不过当时风雪正盛,我没能看清楚他的模样,是真是假我可不敢保证。”韩知古道。
“都怪我!我就不该带他出关!”韩知古话刚落音,一旁的康勤猛一叹气,急道。
不敢再耽误,我忙对康勤说道:“你且安心躲在这里,我随他去看看。”
康勤不依,紧拉住我手道:“不行,我怎么可能叫你只身犯险!我也一起去!”
就怕他这样,我一把甩开他的手,急嚷道:“你去了只会雪上加霜!”
“可是万一……”
“没什么万一,耶律阿保机是不会伤害我,可我不能保证他会不会伤害你!不想拖累我,你就安静在这里藏好!”说罢,我也顾不上再去理会他的反应,转而朝韩知古说道:“帮我隐瞒他在这里的事情,可以吧!?”
韩知古看了看康勤,对我说道:“以我对少主大叔的了解,我劝你最好是将他也带过去,否则被少主大叔发现你对他有所隐瞒,事情只会变得更糟糕。开诚布公,总比尔虞我诈要有说服力。”
我一时顿住,正不知所措时,韩知古又道:“你放心吧,少主大叔不是蛮横无理之人,加上他们又都是来使,少主大叔没理由会伤害他们。倒是你,再不跟我去看看,耽误了我替你兄长疗伤,坏了他的腿,到时候可别埋怨我。”说着,他便径直朝门口走去。
心想他所说不无道理,如今耶律阿保机确实没理由要伤害康勤他们,反倒是结盟一事,更需要双方修好。想明白这一层,我也无谓再多虑,忙拉了康勤一起,紧跟在韩知古身后。
顶着狂风暴雪一路疾走,四周的景色在此时都已经变得十分模糊,我心急不可耐,手被康勤紧紧握着,有恍惚的温热感觉。
走了一段,康勤突然小声问我道:“方才听你唤那少年知古,又说他懂得医术,难道他就是关外那位少年神医韩知古?”
我点头说是,康勤又道:“真真想不到,他居然会在耶律阿保机帐下!”
知道他是在感慨当年我们遍寻韩知古不到,最后眼睁睁看母妃撒手人寰的事情,我回话道:“我一开始也很惊讶,不过那都是母妃的命,当时就算找到了韩知古,也不一定能让母妃逃过那一劫。”说着说着,我这心里,却是愈发地担心起友贞来,便不由自主地又加快了前进的脚步。
康勤见我闷头加速前行,大概明白了我的心思,便不再言语,默默地拉着我拼命往前赶,还时不时走到我身前替我挡了些肆虐突来的风雪的侵袭,让我的步履不那么艰难,让我感受到了久违的亲人的温暖。
好不容易我们才走到耶律阿保机的军帐前,这是我第一次接近这里,据说他一直坚持要等即位后才搬进汗庭(辽代以前契丹可汗居住的地方,相当于汉族皇室居住的皇宫)去,所以就在庭外扎了一顶大帐,议事休息都在此处。
只见这大帐大概有两个普通营帐那么大,八方皆放置了一个用三根长棍交叉着扎在一起做的火盆架,火盆里则有着熊熊燃烧着的大火把,映得帐篷四周亮如白昼,而在外守卫的士兵,则更是严防,基本上围站了两层,团团将大帐包住。
我们三人在帐前止步,还未来得及叫人前去通报,我就听得里面传来一个嘶哑的声音,隐隐透着一丝倔强:“既然你不相信我,要杀便杀,又何须如此侮辱我。”
不禁一阵担心,我直想尽快进去一探情况,可那帐前士兵一见我有意要闯入,下意识猛一伸手,不小心将我一推,差一点儿就将我推倒在地,幸而康勤反应极快将我扶住,我才幸免于摔。
韩知古见状,赶忙冲他们大喝了一声契丹话,只见推我那人惶惑不已地朝着我跪下,嘴里不断念叨着什么。
无意再计较这些,也无时间再去理会这些,我赶忙将推我那人扶起身,拍了拍他肩膀,然后径直奔进了大帐。
不想,才刚掀开帘子,映入我眼帘的却是耶律阿保机斜着身子,右手撑着脑袋坐在软榻之上,左手却是捧着一卷书正悠闲地挑灯夜读。而就在他身前,则背对着我们躺着一个被捆了双手双脚身穿契丹服饰的人,依稀可见他腿上的箭仍旧深深的插着,衣物早已被血浸染透彻。
看着他略显单薄且叫我有些感觉陌生的背影,我虽有些迟疑,却也顾不上多想,忙一边低呼“贞哥哥”,一边奔至他身前想要替他解开捆绑,不想,却听耶律阿保机淡然道:“我劝你还是分辨清楚雌雄再动手,可别帮错了人。”
我怔住,缓缓抬头望向耶律阿保机故作淡漠的脸,正欲开口说话,竟听得身侧那人突然发出一声嘶哑的声音:“郡主!是郡主吗?!”
被他突如其来的呼喊吓得一愣,我忙低头看向他,却是一张看似熟悉却又有些陌生的惨白的脸,而他,突然间瞪着眼睛又猛地朝我身后喊道:“夫君!”
紧接着,我又愕然地听到身后传来康勤的声音,一声“灵儿”,彻底唤醒我的记忆——眼前这人,分明就是当日我与康勤在孟州城外那破庙前救下的孤女王灵儿。可是,她怎么会打扮成这副模样,还直呼康勤为夫君?!
不等我发问,耶律阿保机已然起身,冷眼望向康勤对我说道:“他又是谁?竟然还会汉话的话,就不应该是我军中士兵,怎会如此打扮?而这个俘虏,又怎会称呼他为夫君?”
我顿了顿,刚想向他解释,却见康勤兀自上前一步,朝耶律阿保机作揖道:“我乃汴州朱友文,拙荆不小心冒犯了可汗,还望可汗大人大量。”
说完,康勤不经意地瞅了我一眼,许是怕我会有什么想法,眼神里满是不安。我深知他意欲何在,却是反倒觉得欣慰,心想他能放下对我的感情娶妻,找到了自己的幸福,对我而言,已是最好不过的事情了。
这时,耶律阿保机却是脸一沉,走到康勤面前道:“既然我还未即位,就不是可汗,小王爷不必多礼才是。不过,小王爷既已抵达临潢,又因何故没有告知于我,反倒和我未嫁娶的侧室一起出现呢?”说着,他一把大力揽过我的肩膀,沉郁地瞪了我一眼。
肩膀被他勒得有些吃疼,明白他对此定是有些恼怒,我却顾不上那么多,瞟了瞟一旁泪眼婆娑一直望着康勤的王灵儿,略略想了一想,忙对耶律阿保机说道:“这一切,我都会细细解释给你听,可是,能不能让知古先给我嫂嫂疗伤,她流了那么多血,我担心她扛不住。”
耶律阿保机意味深长地盯了我一小会儿,松开了我肩膀坐回软榻,对我说道:“那么,我可等着好好听听你的解释。”
我感激地对他颔首一笑,忙走到韩知古面前说道:“知古,拜托你一定要治好她!”
康勤见状,也忙朝韩知古作揖道:“素闻少年神医之名,拙荆的伤,还请神医费心了。”
韩知古闻言,有些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然后对着我无奈地长叹了口气,说道:“今晚我休想好好睡觉了,唉!”说着,他忙走到王灵儿身前替她解了绑,沉心替她探脉。
不想才一会儿,韩知古突然蹙眉起身站到康勤面前,质问道:“难道你妻子身怀六甲,你都不知道吗?居然还让她冒这么大风险,受此重伤!”
他此话一出,在场的人都不由得一惊,齐齐望向王灵儿,康勤更是诧异万分,冲过去抱住王灵儿道:“这是什么时候的事?你怎么都没告诉我?”
王灵儿虚弱地一笑,说道:“已经有两个足月了,我不告诉你是怕你分心,你如今身负重任,我又怎能增加你的负担呢。”
“那你为何又跟着进城来了,我不是叫你和友贞先在外面等着吗?”
“你将这个忘了,我实在担心你的安危,所以就偷偷跑来了。能将这个亲手交到你手里,我才能放心。”说着,只见王灵儿从怀里掏出一个平安符来,交到了康勤的掌中,然后,她竟是突然就昏迷了过去。
康勤顿时手足无措,韩知古也忙上前又替她探了探脉,才长舒了口气道:“无妨,只是因为虚弱过度,我马上替她疗伤安胎。”说着,他又转向耶律阿保机道:“少主大叔,不然你今晚就去我屋里休息吧,她这情况,怕是一时半会完不了,再说你们这么多人在场,我也不能专心。”
耶律阿保机倒是没多说什么,连忙起身拉着我往外走,坚决地说道:“我送你回去休息,有知古在,你至少可以放心。再说,你在此也帮不了什么忙,反倒叫你兄长分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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