得可好?他们,可有欺负你?”
风很凉,空气也很凉,而身后的他,传来给我的温度,更凉。
拼命稳住自己狂躁的心,咬咬牙,我往前侧了侧身子,边用力一指指掰开他圈在我身前的手,边一字一顿地说道:“劳晋王世子您费心了,扶桑怕是消受不起。”说完,不顾他错愕的回应,我强忍住满心的疼痛,甩开他的手,纵身一跃下马,自顾自沿着湖泊快步奔跑起来。
呼呼的冷风迎面扑来,涨满了我的思想,眼泪飞出眼眶,随风飘逝。
我想,我此刻只能逃离,因为,我真的没办法再承受,也真的很害怕他会告诉我,幸福仅仅只是幻觉,这样一个残酷的真相。
踩着我的脚步,身后立即响起一阵急促的追赶声音,李存勖倏忽跑到我面前挡住我的去路,我甚至还来不及捂住耳朵,他已经紧紧扯住我的手,面色凝重道:“我的身份,你,都知道了?”
坚持了这么久的信念,只因他这亲口说出的一句话,全盘瓦解。
倒吸一口凉气,猛地甩开他的手,我微微喘息着转身在暗淡无光的湖前站定,任夹杂着浓重湿气的凛冽的寒风刀子一般刮在脸上,任自己掌心被指甲掐出深深的血印子,任痛苦懊恼侵入五脏六腑,闭紧双目黯然说道:“难道,你认为我不该知道吗?我心里那么依恋依赖的人,究竟是怀着怎样的心情在讨好我,我难道,都不该知道吗?”
李存勖顿了顿,急切地将我扳向他,紧握住我双肩道:“你怎么会这么想?相信我,我并没有刻意在讨好你!”
黑暗之中,他的表情我虽然看不真切,我却十分理性地知道,眼前这个人,充满了虚伪和谎言,是一个绝对不能再相信的人。
于是,我退后两步,挣脱开他的手,冷笑道:“以前,我错就错在太相信你。我相信了你,你却欺骗我到这般地步。李存勖,你愚弄人,也要有个限度吧!?”
李存勖急急拉住我手臂,说道:“不,我没有愚弄你,扶桑你相信我,我真的没有要愚弄你的意思!是,我承认,一开始,我的确是因为知道你的身份而刻意接近你,也的确是因为存着想利用你的心思才将你带到晋阳,可是我发誓,后来我对你的感情,绝对没有半点虚假!扶桑,我真的……”
“够了!李存勖,事到如今,你又何必再作戏给我看!”硬生生打断他的话,我再度奋力甩开他的手,苦闷地冷笑道:“若是你认为可以利用我威胁到我父王,或者说,可以利用我的感情得到你所想要得到的一些东西,我告诉你,你恐怕要失望了,因为,即使有朝一日我重新做回朱槿,我就是死,也不可能让你如愿以偿。还有,从今往后,我再也不想看见你!你之于我,不过只是因为无知而犯下的一个错误。”
听我如此,李存勖不依不饶地抓住我的手,急道:“你别这样,你听我说……”
“不必多说,我再也不会因为你的如簧巧舌,继续扮演无知的角色。”再度打断他的话,我低嚷道。
李存勖遂加大力度握紧我手,嚷道:“你为什么就是不肯相信我!”
我冷静地望着他模糊的面容,轻哼一声,幽幽道:“相信?!这个词,从你嘴里说出来,未免太伤人。”
李存勖身子顿时僵住,无言以对,颓然垂首,紧握我掌的手也静静地松开。
我屏息聆听他近在咫尺的呼吸声,心底有绝望在悄悄蔓延,无尽凄楚,缠绕住我所有思绪。
我曾幸福地以为,既然母妃能一眼就找到了自己命中注定的那个人,那个可以挚爱自己一生一世的人,可以守护自己至死不渝的人,那么我,自然也可以。只是没想到,一切果真都只是我的妄想,我的幻觉。现如今,正如父王带给母妃的遗憾一般,他李存勖,终究也不是我所要寻找的那个人。果然,世上最无情的,就是为权所困的男人!
“你,好自为之!”不愿再和他多做纠缠,撂下这句话,我转身作势就要走,而他,却是又反手拉住了我,故作姿态苦涩地嚷道:“就算你怨恨我,可是眼下,你是不是应该先跟我一起回关内去?”
我缓缓回头,但见他看似悲凉的目光与沉寂的夜色混融于一体,然后,我听见他用几近哀求的语气说道:“算我求你,别因为恨我,苦了自己。再说,你让我如何忍心抛下你一人独自离开。”
心如针刺,他灼灼的眼神,让我情不自禁地回忆起我和他之间的过往,那一幕幕,有辛酸也有甜蜜,仿佛全都真实再现一般,搅乱了我的心绪。
我又如何会记不起,在我因为父王带给我的羞辱,无奈至极几欲绝望的时候,是他,走到了我身边,用他明亮的笑容,轻而易举地点亮了我眼前的黑暗世界。而在我最孤单无助的时候,也是他,陪在我身边,用他体贴细心的温柔,让我得到了笑看云卷云舒、花开花落的幸福。
忽然之间,寒风袭面,一个冷颤让我清醒,恍然之间,那些蒙蔽了我的双眼的假相,瞬间烟消云散。
不愿再沉溺自欺,我索性错开眼睛不去看他,沉了心思,坚定地说道:“你不用再多说了,再说,只会显得你更加卑鄙无耻。我甚至可以很直白地告诉你,我哪怕就是死在草原,也不会想要再在你身边多待一秒。李存勖,如果你不想带一具没用的尸体回关内,请你现在就从我视线中消失,否则,休怪我做出什么极端的举动。”
李存勖怔忡着盯了我好一会儿,才缓缓松开我的手,凄凄道:“你当真,再也不肯相信我了?”
我深呼吸,定定望着眼前在狂风中丝毫不动容的冰冻湖面,握紧了自己冰凉的拳,咬牙道:“到死,也不再相信。”
两两沉默着矗立在风中,无声无息的感伤席卷周身,我动弹不得,他竟也仿似中了魔障一般,半步都未动。
就在此时,一阵混乱的马蹄声夹杂着喧哗的呼喊声忽然从旷野的另一边传来,正在由远及近。
毫不迟疑,李存勖随即将我护在身后,低声道:“无论如何,你要恨我伤我,也要先躲过这一劫再说。”说着,他便不由分说,径直揽住失了神的我,翻身上马。
重又翻过山坡到达一览无余的平原,急急驰行了几步,却恍惚听见身后传来了李言的声音,似乎是在高声喊道:“世子快趴下!他们已经追来了!千万小心暗箭!”
心中一紧,我忙回头,循声越过李存勖肩膀往后看去,只见李言低趴在一匹马上,正迅速地朝我们的方向奔来,而他的身后不远处,已然火光连连,马蹄声连连,呼喊声连连,俨然就是有大队人马紧跟其后。
李存勖闻言也回头瞟了一眼,赶忙紧贴我身子将我压低,急道:“趴下别动,他们的骑兵擅长远射。”
我心中顿时慌乱不已,只得服帖地低压着身子,不作他想。
然而,不多一会儿,却见李言的马已经来到我们身侧,很显然,他的速度,绝对在我们的之上,不仅这么快就追上了我们,还大有超过之势。
我不免暗想,我们所骑之马定是因为负荷了两人的重量而影响了奔跑的速度,而契丹骑兵的速度更是不容小觑,加上他们熟悉地形,相信用不了多久,就能追上我们。
来不及再思考,我回头深深凝望李存勖一眼,毫不犹豫张嘴就朝着他的左手臂狠狠一口咬下去,然后就趁他吃痛松开缰绳那一刻,迅速钻空奋不顾身一跃下马,重重摔在了草地上。我不知道自己为何会这样做,可是,我已经没时间再顾虑那么多,我只知道,惟有按着自己的心意行动,才能不留遗憾。
李存勖见我如此,竟然也出人意料地立即勒马止步,作势就要回头拉我,眼见追兵的火光越来越近,不容多想,我忍痛挣扎着爬起身来,拼命往追兵来的方向跑,大声疾呼道:“李存勖你别管我!我不用你管!你快走!”
就在这时,嗖地一声,一支羽箭射入我肩膀,瞬间血染衣襟、疼痛难当,我无力再挣扎,只得跪倒瘫软在草地上。
与此同时,只听见李存勖大声喊我的名字,不一会儿,就驾马到了我身边,对我伸出了手,焦急地喊道:“把手给我!快!”而李言,也在前方不远处使劲大喊:“世子快走!来不及了!来不及了!”
眼见追兵近在咫尺,一时情急,我也顾不得许多,猛地朝他马肚子上就是一掌,那马受了惊,立即撒丫子狂跑起来,如此这般,李存勖完全无暇顾及我,只得拼命拽住缰绳,随着自行狂奔的马跑开,很快就隐入黑暗之中,无影无踪。
然而,一句“等我回来救你”却久久回旋在旷野之中,回旋在我心底。
我强忍着肩膀传来的剧痛,无奈地笑笑,无论他是否是真心都好,一切,都该归于平静了。
眨眼之间,大队举着火把的人马纷至沓来,并一个个从我身侧疾驰而过,我心揪起,正要起身朝李存勖离开的方向张望时,一个冰冷肃冽的声音骤然响起:“你,不打算跟他一起走吗?”
循声抬头,只见耶律阿保机手拿火把直挺挺地坐立于马上,目光沉郁地俯视着我,那涩寒紧迫的眼神,凛冽得足以叫我无法呼吸。
第十六章
是夜,帐外北风呼啸,我不由得小心翼翼地裹紧了身上的毛毯,生怕会扯到右肩的箭伤,那伤,宛如心伤,虽然经过一段时间的治疗就能恢复转好,可还是只要稍微一触碰,就会痛。
这时,正在一旁收拾药箱的韩知古拿眼瞅了瞅我,揶揄道:“你现在才知道疼吗?知道疼怎么不跟着一起逃走?替人挡箭,很英雄啊!”
知道他还在气我没骨气地帮了李存勖,我瞄了瞄他,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才好,索性垂了眼帘,闷不吭声。
自从那晚,耶律阿保机将我带回来交给他治疗以后,他就没给过我好脸色,也从不曾理会过我,就算和我说话,也不过是问一些跟治疗有关的事情。今天会突然开口说起这个,倒是叫我有些意外。
见我如此,韩知古笑了笑,轻轻碰了碰我,说道:“喂,干嘛一副受了委屈的模样,我不过是在尽我神医的职责,每晚都按时来替你清洗伤口、敷药换绷带,虽说男女授受不亲,可是我一向小心谨慎,既没轻薄你,又没欺负你。唉,你也不看看,你这伤好得这么快,是谁的功劳。”
知道他这是在故意装不懂我的心思,继而把话题岔开,我微笑着抬眼望向他,小声道:“谢谢你。”
韩知古撇了撇嘴,说道:“不用谢我,受伤到现在,你都谢过很多回了。再说,又不是我要救你,是少主大叔要我救你,要谢就去谢他吧。嗯……还应该谢谢痕德堇可汗,要不是他突然将少主大叔急召回临潢府(今内蒙古巴林左旗),你的心上人李存勖,怕也没那么容易逃掉。”
心一沉,想起那晚的种种,我实在不愿再继续有关李存勖的话题,忙说道:“月里朵呢,也跟着一起去临潢府了吧。”
一听到这个,韩知古的脸色竟是突然间就暗沉了下来,顿了半天,才勉强朝我笑了笑,故作无恙地说道:“那是当然。若是痕德堇可汗这次将汗位传给少主大叔,平姐姐(月里朵本名述律平)她……便是可敦了,自然,是要陪伴在侧的吧。”
眼见他神色不大对劲,我心中疑惑,却也不大好意思深问,只得转移话题道:“我这伤,还要多久才能痊愈?”
韩知古蹙眉看了看我,说道:“要等伤口完全愈合,大概还要十余天左右吧,怎么?你又有什么打算不成?”
我摇摇头,说道:“我随便问问罢了。”
韩知古盯了我好一会儿,缓缓说道:“你放心,少主大叔是不会困你太久的。只是眼下,因为晋王李克用出兵占领了你爹的属地潞州(今山西上党),你爹和李克用之间的对垒已呈愈演愈烈之势,战争一触即发,你此时回关内的话,怕是不大妥当。”
我愣住,忙问他道:“晋王占了潞州?”
韩知古“嗯”了一声,说道:“自从你爹被唐皇任命为相国,总百揆,进封魏王,以宣武等二十一道为魏国,兼备九锡之命后,他就四处扩张势力,并在八月的时候,冒然大举出兵沧州(治清池,今河北沧州东南),空了潞州的守备,于是,晋王李克用便乘机袭占了潞州,并命昭义节度使李嗣昭镇守,如此一来,既牵制了你爹扩张河北,又借以屏蔽他自己河东的势力。”
心中猛地一惊,八月,我已经身在晋阳,那么,李存勖……难道是早就预谋好了的吗?转念一想,他分明一直就没离开过我身边,应该,也是没机会利用我做些什么吧?!
想来想去,只觉脑袋里乱如麻,我便晃了晃头,不想再去多想,可是,韩知古却是没理会我,兀自继续说道:“还有一件事情,我觉得现在就告诉你也无妨。”
我定定看着他,问道:“何事?”
他清了清嗓子,慢道:“据说,前不久,李存勖已经娶妻。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