针的话,我估计,她真的只能等死。”
耶律阿保机阴沉着脸瞅了瞅我,略一沉思,面无表情地对阿辛说道:“给她解开。”
阿辛得令,赶紧给我解了铁镣,退到后面去。
韩知古这才拿了一个四方的小箱子,跪坐到我旁边,认真仔细地替我把了把脉,极其自然地问我道:“你以前来月事的时候,也会疼成这样吗?”
听他当众这么明目张胆地将“月事”两个字脱口而出,我自是极为难堪,顿觉脸上火烧一般,心里也慌乱不已,只得不知所措地望向无人处。
耶律阿保机似乎也被他的话震慑到,连着咳了好几下,然后尴尬地说道:“你且安心给她好好医治,我先走了,阿辛在外面守着,有什么事你叫他便是。”说完,他忙不迭火速带着阿辛离开。
韩知古似笑非笑地看了看耶律阿保机离去的背影,自言自语道:“真是的,早就该走了,一个大男人留在这里,尽碍我事!”然后,他碰了碰我,问道:“喂,你还没回答我的问题呢,现在就我们两个,你总可以跟我说了吧。”
我登时无语,极其无奈地叹了一口气,想着治病要紧,小声说道:“以前,似乎是没这么疼过。”
韩知古点点头,坦然道:“那应该就是因为你受了内寒的原因了,不过你放心,并无大碍,只要稍加调理,然后注意保暖即可。”说完,他拿出针灸用具,说道:“这几天我会坚持给你施针,好驱散干净你体内的寒气,也避免日后留下后遗症,你遭罪不说,还会使得我少年神医的威名受损。”
看着他轻松淡定的脸,我没由来地觉得放心,轻“嗯”了一声,说道:“谢谢你。”
他先是看了看我,然后笑了笑,拿起一根银针在火上烧了烧,对我说道:“见外了。说实话,本来因为你那个荒淫无度的爹,我是不大想救你的,可念在你曾经帮过少主大叔,又一副无辜得惹人怜惜的模样,而且还和我一样都是汉人,我自是没理由不管你。不过,我希望你别因为少主大叔对你的所作所为心生怨恨,他其实,是个很善良的人……好了,我要开始施针了,你放松一点,别乱动。”
不再多想,我顺从地深呼吸,闭上眼睛安心地任他替我医治,我想,无论如何都好,我只想要可以健康地活下去,活到再见李亚的那一天。
第十四章
自那晚以后,我毫无悬念地仍被耶律阿保机困在那间帐篷之中,但是,因为韩知古每天都要来给我探脉和针灸,我手脚上的铁镣全被卸下,帐篷里也终日火盆不灭,我的生活,总算是舒服不少。
同时,在与韩知古接触之后,我慢慢了解到,他是一个孤儿,机缘巧合之下,六岁那年幸遇率兵平定蓟州的耶律阿保机,又因他极其聪明,且有着极高的医学天赋,遂被耶律阿保机带回草原妥善安置,视若至亲一般。
但其实在很早以前,我就听人说起过他——关外的少年神医韩知古。传闻,他不过十余岁的年纪,行踪不定,常独自四处游历,且专攻疑难杂症,挽救过不少本来病入膏肓、生还无望的生命,所以小小年纪,就已经声名鹊起。
最遗憾的是,在我母妃生病时,父王也曾大肆派人关内关外偷偷寻找过韩知古,无奈始终无迹可寻,我却是没想到,他竟然和耶律阿保机还有这么一层关系。
替我施完针,韩知古又把了把我的脉,说道:“看来你体内的寒气已经清除得差不多了,日后只要多注意保暖,大概就不会有什么问题。”
我点点头,对他微笑道:“谢谢你。”
他一边收拾药箱,一边瞟了瞟我,说道:“如果那时候你知道少主大叔就是耶律阿保机,你是不是根本就不会帮他,还有可能趁他受伤杀了他?”
我怔了怔,迎向他玩味的眼神,反问他道:“当时那样的情况下,他又怎么可能让我知道他的身份!?”
韩知古淡淡笑了笑,挨着我盘腿坐下,眼神飘忽地说道:“其实我还得谢谢你,若不是你帮了他,让他及时和阿辛他们遇到,他的腿,很可能会保不住。”
想了想当日他的伤势,我纳闷地侧过头看他,问道:“怎么回事?他的伤有那么严重吗?”
韩知古没有看我,盯着正前方继续说道:“他当时被李存勖的毒箭射中,幸而我事先配好了能解百毒的药丸交给阿辛,他又在毒发之前及时服下解药,才没酿成大憾。”说完,他忽然把脸转向我,正色道:“当时若是你没有管他,任他一人在破庙里待着,他也许,会和情急之下被迫离开孟州城的阿辛他们彻底失去联络,那就更别说解毒了。这一切,还真是挺巧合的。”
我愣住,脑海里忽然闪现那天在破庙外面第一次遇到李亚的情景,这样的巧合,实在叫我难以置信,于是,我一把抓住他的手臂,问他道:“你是说,耶律阿保机那时候的伤是李存勖弄的?”
韩知古瞅了我一眼,说道:“李克用和李存勖父子很擅长利用别人的软肋,先是当爹的假意和重情重义的少主大叔结拜,博取了他的信任,当儿子的却事后暗地里使诈,引少主大叔单身入瓮,背后放箭。”接着,他嘴角微微一牵,说道:“这一点,你应该感同身受才是,那个李存勖,不也很轻易就把你骗离梁王辖地嘛!”
我哑然,执拗道:“不要把我扯进来,我根本不认识什么李存勖。”
韩知古笑了笑,说道:“你果真还不肯面对现实。我说,那样的男人,哪里值得你如此相信,还是忘了吧!”
实在不愿意再听下去,我别过脸,闷闷地说道:“你别再说了,不亲耳听他证实,我就无法说服自己。”
韩知古无奈地耸了耸肩膀,说道:“你非要如此,我也没办法。不过你可以放心,以我对少主大叔的了解,他决不会和李存勖那种人一样,利用你达到某种目的。”
我冷笑道:“他把我关在这里,让我毫无自由可言,这又是为了什么呢?”
韩知古站起身,冲我露出一个颇有深意的笑,说道:“这个,你慢慢就会知道的。反正,和你所认为的决不一样。”说完,他便抱起一旁的药箱,自顾自走出了我的帐篷。
无心去深究他的话,我埋下头去暗自嗟叹。
我又何尝不知道,自己并没有多了解真正的李亚,他的一切,都足以叫人生疑,只是,我太固执,太沉溺,才没办法承认事实吧。
“扶桑。”
我正埋首发呆时,一个清澈的声音忽然响起,循声望去,帐篷帘子已被人掀起,一个漾着淡淡笑容的人站到了我面前——月里朵,一如初见时,她一身回鹘服饰,腰身用一根细细的黄丝带紧束起。
在此处会见到她,我并不意外,只是有些意外她会亲自来找我,毕竟如今的我,只不过是一个被她丈夫困住的阶下囚而已。
顿了顿,我回她一个浅浅的微笑,说道:“嗯,又见面了。”
月里朵走到我身边,淡然道:“上次走得匆忙,都来不及当面和你告别,失礼了。”
我摇摇头,说道:“不会。”
月里朵仔细打量了我一番,才道:“听说,你前些天还生病了?”
我点点头,说道:“已经无大碍了,多亏了有韩公子。”
月里朵莞尔一笑,挨着我坐到毯子上,说道:“知古确实厉害。”说着,她抬头略略环视了帐篷一周,蹙眉道:“这里,怎么会如此简陋?除了一张毯子,一个火盆,竟是什么都没有。”
对于她这疑问,我自是有些莫名其妙,暗想,她该不会还不知道我如今的处境吧,于是,我侧目问她道:“是谁告诉你我在这里的?”
月里朵道:“是知古。怎么了?”
我道:“那他没有告诉你,我的身份,以及我为何会出现在这里吗?”
月里朵怔了怔,脸色忽地暗沉下去,说道:“说是说了,就是没大说明白。”说完,她轻轻地抬眼瞅了瞅我,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
见她这样,我更觉莫名其妙,忙说道:“你是不是有什么话想问我?但说无妨。”
她垂目,愣了半天,才幽幽道:“你对我夫君,可有什么看法?”
脑海里顿时出现耶律阿保机那张不可一世的脸,我想了想,说道:“没什么看法。不过,你为何突然问这个?”
月里朵盯了我好一会儿,猛地站起身,背对着我道:“没什么,只是随便问问。”
我“哦”了一声,沉默下来。
这时,她却是又突然转过身来,对我微笑道:“一会儿我叫帕利达给你送些可用的东西过来,你一个姑娘家,总不能和他们男人一样,随随便便就应付着过活。我还有事,就先走了,等有空闲时,再来看你。”说完,也没理会我,就径直走了出去,留下我一头雾水,茫然不知所以。
日子平淡如水,我终日被困在这小方天地之中,逃离之事越发无望,然而,我却是万万没想到,就在我心灰意懒之时,竟又横生变故。
在一个万籁俱寂的深夜,我忽而被一阵异常的响动惊醒,竖耳一听,竟是厮杀拼斗的声音。
不容多想,我忙翻身起来,小心翼翼地走到帐篷边,想要一探究竟,不想就在这时,一个满身是血的契丹士兵赫然扑倒了我帐篷的帘子,就在我身前挣扎了几下,立即咽了气。
我心中顿时一片慌乱,但听外面的厮杀声越来越响,为求自保,我下意识夺过那倒下的契丹士兵手中的弯刀,跃过他奔跑了出去。
眼前一片混乱,火光四冒,硝烟弥漫,无数契丹士兵正和无数来路不明、身着夜行服的黑衣人两两厮斗,却是势均力敌,完全看不出哪一方更占上风。
想着这是逃离此地的绝好机会,我操起弯刀屏息拼命护住自己,紧张地一边躲开厮斗一边四处寻找出口。
就在这时,一个黑衣人却是忽然奔到我面前,不待我出手,就已经抓紧我的手腕,低声道:“扶桑姑娘,跟我走!”
听这声音有些熟悉,我却是有些恍惚,不想,还不等我作出反应,身旁的黑衣人猛地发出了一声闷哼,我转头一看,他单跪倒地,小腿肚上插着一支羽箭,血流汩汩。
“快走,世子在营外等你!”猛推愣神的我一把,黑衣人急道。
一个踉跄,我恍然记起,这声音,俨然就是李言的声音,只是,在我明白到这一点的下一秒,我旋即又明白到另一个事实,不由得心口揪紧,满脑子都是他脱口而出的两个字——“世子”。
难以置信,我不顾一切上前抓住他的手,嚷道:“李亚当真就是李存勖?”
李言怔了一怔,随即又猛推了我一把,冲我直嚷道:“快走!走!”
顺着他的推力,我瘫软在地,身子完全动弹不得,痴傻了一般无法再思考。
李言见我如此,忙忍痛站起身来,冲我嚷道:“快走!再不走就来不及了!”
我无力地看着他,刚想说话时,一阵急促的马蹄声传来,但见一个熟悉的身影正立于马上,快要接近我时,立即弯腰朝着我的方向伸出了一只大手,紧接着,无力的我,已然被他揽起,钳制到了身前。
夹杂着呼啸的风声,他说:“扶桑,我终于找到你了。”
而我,耳边一片死寂,仿佛什么都听不见了一般。
第十五章
夜色苍茫,暗黑铺天盖地。
低压压的阴森天幕,犹似穹庐,笼盖着无垠无边的广阔大草原,周围一切都好似沉沉入睡了一般死寂,除了疾驰而过的马蹄声和呼啸张狂的风声,再无其他。齐齐传入耳畔,犹如鬼魅之声,乱人心魄。
远远的,翻过一个低矮的小山坡,我们策马行至一片寂静无声的冰冻湖泊边,沿绕着湖泊边缘的草地一路疾驰。
心里万分不乐意再和他牵扯不清,我伸长脖子回头看了看,在确定没有追兵后,心烦意乱地对李存勖嚷道:“我要下马。”
李存勖不解,回道:“怎么了?”丝毫没有放低速度的迹象。
心里憋闷,我忙伸手去扯那缰绳,加重语气,重复嚷道:“我要下马!”
被我勒住缰绳后,那马长嘶一声,慢慢止了步,然而,还不等我做出下马的动作,李存勖随即松了缰绳从后面大力紧紧圈住我,喘息着柔声问道:“眼下还未脱离险境,你下马做什么?哪里不舒服吗?”
如此刻意的关切之语,听在我耳里,全无感动,仅有的,只是讽刺可笑。
我定定地坐在马上,虽然心神恍惚,却还是故作镇定,正色道:“放开我,让我下去。”
李存勖丝毫没有察觉到我的异样,置若罔闻般,轻轻把下巴搁到我肩窝,长长地呼了一口气,在我耳边低低说道:“好不容易才找到你,我才不要放开呢。扶桑,你知道吗,为了找寻你的下落,我几乎快要把整个天下都翻上一遍,还好,终究是叫我找到了你……这些天,你在这里过得可好?他们,可有欺负你?”
风很凉,空气也很凉,而身后的他,传来给我的温度,更凉。
拼命稳住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