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唇角翕动,欲言又止,“那把扇子。。。。。。”
却终究什么也没说出来,抬目看向眼前的男子,目中是他自己都无法察觉的依恋怅惘,说道:“送君千里,终有一别,小弟就在此。。。。。。与江兄告别吧,江兄若来嘉兴,请早些来吧。。。。。。若不便往,那把扇子就权作小弟留于江兄的一点纪念。”
说完,朝他拱了拱手,飘然离去。
江珣:“。。。。。。”
他有些呆滞,不明白这好好的告别怎么弄得像生离死别似的,话说,人家送了自己扇子,自己不回赠一下是不是太失礼?
回头望了望走了不到一条长街的路程。。。。。。这就叫送君千里?
夏小弟的话似乎别有深意,影影绰绰的挠得江珣十分焦心,可当时他没有上去一把抓住那人问个清楚,事后更不可能把手伸到嘉兴把那人直接拎过来问清楚了,所以,便只好有事无事地拿着那把扇子在手中把玩。
扇子很合心意,扇子上的画也很合心意,送扇子的人更。。。。。。咳。。。。。。
直到某一天,一帮朋友聚在一起,又说起那次比赛,说起那幅构思巧妙的图中图,他才蓦然若有所悟,连忙翻箱倒柜地找出那把扇子,对着上面的图细细研究。。。。。。
其时的天气已入隆冬,北国冬天千里冰封、万里雪飘。
而他的心却如被炙烤在炎炎烈日下,滚烫炽热。
爱是如此娇怯迷糊的一个东西,它的初起,往往不过是柔若无骨的碰撞和翩若惊鸿的引力,而在此时,就能敏锐地识别自己的真爱,并毫不迟疑地捕捉它、坚定爱下去的人,该有怎样一种能力和果敢?这样的人,世间能有几个,恐怕如天上的月亮一样稀有吧?
可他便是这样一个极度忠于自己内心的男子。。。。。。
亦是一个皎洁如月的男子。。。。。。。
他看了那幅画,然后毫不犹豫地禀明了母亲奔赴嘉兴,他以拜访夏恺的名义见过了夏家二老,也见到了自己一心相见的人。。。。。。
夏初菡心痒得不行,连声问:“那幅画上到底画了什么?”
到底画了什么?
江珣对着画扇研究良久,然后,他在那浓淡有致的笔墨间,看到了另一幅画中画。。。。。。
画中君微微一笑:“想必女子平时就喜欢这样画着玩,所以轻车熟路,才能在那次书画比赛时,那样流畅自如地作出一幅充满奇思妙想的图中图。”
江珣在那幅女子所画的禅院观树图中,看到了一幅隐藏少女的侧面头像,柔曼婉约、凝望男子背影的、少女侧面头像。
心如擂鼓,耳边嗡鸣。
原来如此!原来如此!
她的巧笑倩兮,她的凝睇流盼,她的欲言又止,她的怅惘留恋。。。。。。
一切都有了答案。
她的才华,她的心胸,她的美丽,她的灵秀,今生错过,再不会有第二个。。。。。。
他毅然决然,雇舟南下,直奔嘉兴而去。
没有一句话可以形容两人再见时,彼此心中的那种感觉。
恍然如梦。
明明只有几步的距离,明明只隔了几个月未见,可却仿佛隔了千山万水,数世流年。
他长身玉立,披风飘拂,长长的发带垂在在肩上,深深凝望她的眼睛如温柔的夜空中璀璨的星辰。
像一个梦,一直埋藏在她心底的最美的梦。
她的眼中慢慢浮起一层泪水。
他上前一步,握住她的手,声音微哑:“为什么不早些告诉我,如果我没有悟出那幅画,如果我不能及时赶来,我们岂不是要终身错过?”
她唇角微翘,眼中却缓缓流下泪来,轻道:“小妹并没有奢望江兄能够看出那幅画,能够及时赶来,小妹自知并不是世人眼中那种规矩的女子,小妹女扮男装四处行走,如果揭露身份,江兄也如世人那般看我。。。。。。与其如此,我宁愿给江兄留下一个美好的印象。。。。。。
江兄能来,是小妹之幸,江兄不来,是小妹之命。
今生能与江兄有那样一段记忆,小妹足矣。”
他心神激荡,心潮澎湃,眼眶泛起潮湿,温热的手指轻轻地拂过她的泪水,低哑道:“傻瓜。”而后把她紧紧地抱在怀中。。。。。。
阳光袅袅绵绵,轻扬起落,如在他们的周身绽放出朵朵晴暖温馨的花朵……
夏初菡怔怔地听着,轻声问:“后来呢?”
画中君微笑:“后来男子派人提了亲,两人有情人终成眷属。”
这样的故事夏初菡喜欢,她的唇角露出满意的微笑。
睡意袭来,她挣扎着问出了入睡前最后一个问题:“那个姑娘就叫夏颐吗,听着像个男人的名子?”
画中君抬手虚虚地抚了抚她的眼睛,温声道:“先睡吧,以后有时间再讲。”
夏初菡点了点头,闭上了眼睛。
画中君垂目看着她,轻轻抚摸了一下她的头发,孩子,夏颐只是她出门在外时的化名,她的真实名字是,夏纨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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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连养了四五天病,夏初菡的身体终于见好,一行人便开始往官署赶。
南方的夏季酷热潮湿,蚊虫肆虐,即使现在还不是最热的时候,即使一路走来也不是特别快,但夏初菡还是饱受奔波之苦,身体时好时坏,半个月后,回到官署,又病了一场。
因为身体素来健康,极少用药,所以她对那苦涩的药汁极为排斥,现在不用赶路,所以一到吃药时便各种装死推诿,而每每这个时候,江大人就必须亲自上阵,各种甜言蜜语、威逼利诱轮番上演,才能哄得娇妻按时服下药剂。
江大人惊觉,原来自己不但有当才子、当官的潜质,还有当老妈子的潜质。
既然连老妈子都当了,那偶尔讲个睡前故事也没什么大不了的,所以如果夏初菡要求的话,他便会搬着书给她讲一段她不知道的历史故事。
先是搬着书讲,后来是脱书讲,越讲越上道,越讲越熟练。
以至于江大人又发现,自己不但有当老妈子的潜质,还有当老爹的潜质。
然而夏初菡最喜欢的,还是画中君给她讲的,江公子和夏小姐的故事。
不只因为她现在的年纪,正是喜欢这些情情爱爱故事的年纪,还因为故事中的两个主人公正好和她和夫君同姓,让她有一种很特别的感觉,所以每次画中君出现,她都会委婉地向他盘问故事的后续。
只不过,不幸的家庭会各有不同,幸福的家庭却往往相似。
所以画中君像是觉得没什么好讲的,被问多了,最多说一点二人婚后的一些生活琐事。
比如两人都喜欢游山览水,于是江珣便带着妻子走遍了洛阳的每一寸土地,再比如两人都博闻强识,所以斗书泼茶的事便成了家常便饭。两人一起看书,一起作画,一起研究花草,一起招待好友连诗作对……
两人都是极有生活情趣的人,他购取一盆花草,她便在花叶上巧妙地点缀上一枚小小的昆虫,使那盆花草生动许多……
他捡回几枚卵石,她便会寻出色泽花纹相宜的瓷器把石头养起,然后突然有一天发现,在那映现石头花纹的颤颤水波中神奇地出现几点透明的水母……
他带着美食游览,她便会在半路雇一个馄饨挑子跟随,使他们无论在何地,都可以因为馄饨挑子的火炉而能吃上热食……
他和她的才气与恩爱渐渐成为洛阳城的一段佳话。。。。。。
然后呢?夏初菡追问。
然后。。。。。。
如果说他们的生活中还有什么不足的,那就是他们成婚多年却一直未有子女,他虽然喜爱孩子,可对此事并没有十分在意,直到有一天他的妻子突然提出,要为他纳娶一妾。。。。。。
他们的生活温馨如一块暖玉,成婚多年从未吵过一次嘴,红过一次脸,在他们感情最好的时候,在他以为他们会一直这样相持到老的时候,她却提出这样一条建议。。。。。。
他第一次有些发怒,好像自己一直坚持的美好东西被破坏了,其实,在他温润如玉的君子表象下,是一颗挑剔的内心,他不容许有一点瑕疵,更不容许有一丝裂痕。。。。。。
他严肃地驳斥了妻子,甚至还说了一些重话,诸如“我对夫人一心一意,希望夫人对我也是如此”等等,好像要纳妾的是他妻子。。。。。。
可是通过这一件事,他渐渐注意到了妻子长期以来所承受的家庭压力,而他竟然一直没有察觉。心中泛起内疚的同时,他也第一次生出了外任做官,带她离开此地的念头。
但当官职邀请书到他家里的时候,他却获知妻子怀孕了,那时,真是万千言语不足以形容他内心的狂喜,官职算什么,果断丢到一边去!
事后他的妻子睨着他嗔道:“别人求而不得的东西,你说丢就丢,不觉得可惜?”
他搂着她哈哈大笑:“你夫君最好的东西都有了,还要那些个劳什子做甚,莫非夫人特别想过一把官夫人的瘾?”
她戳着他的脸羞羞羞。
他一把捉住她的手指,盯着她目光渐渐灼热。
妻子红着脸垂下头去,唇角却不知不觉地溢出甜美的笑意。
夏初菡终于满意了,笑着表示:还才对嘛,这才是最完美的结局嘛,如果事事都像这样,那世界不就不就变成美好人间了嘛。
画中君淡然一笑:“好了,以后不许再追问了,你好好休息,我改日再来看你。”
说完消失。
结局吗,你永远不会知道人生真正的结局会是怎么样的。
如果你不曾得到,你就不会知道失去的时候是何等痛苦,上天待我们是如此吝啬,一生只有一次,时光却那么短暂,失去了真爱,我们的一生都在黑暗中孤独地摸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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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热的时间过去,空气中渐渐地现出一丝凉意来,这一段时间,夏初菡没有再遇上什么离奇案件,简单些的,她顺手便处理了。
七月来临,江含征外出一年的巡查工作已近尾声,就在此时,一封家书传来。
夏初菡刚把一碗酸梅汤送往夫君大人的书房,便见夫君大人紧盯着那封信,脸色沉沉。
“怎么了呢?”夏初菡连忙走上去问,“发生什么事么?”
江含征神色有些紧绷:“信上说,母亲病了,让我赶快回去。”
夏初菡闻言一愣。
☆、第122章 画中君(13)
第122章
虽然早知道会有这么一天,虽然事前也做过一定的心理准备,可当这一天真的到来时,还是有些不知所措。
夏初菡恍恍惚惚的,不知怎么就想起,那年冬天,江含征的母亲路过此地又离开的那日,隔着车窗落在自己身上的那个眼神。
她心中隐隐约约升起一种不安。
江含征没有注意到夏初菡的神色,他沉浸在自己的思绪里,隐隐烦躁:“信上说,母亲从去年冬天开始,身体便一直不大好,总是对着镜子说自己老了,丑了,不中用了。
偏在这个时候,又发现弟弟和一个小丫鬟戏耍,母亲当即便把那个丫鬟重责了一顿,让丫鬟的家人把丫鬟领回了家。谁知那丫鬟想不开,竟然投井而死,那家人闹上门来……后来事情虽然摆平了,但母亲却因此病倒,想让我赶快回去。”
他抚着突突胀痛眉心,唇角紧绷,神情悒郁。
夏初菡眉头紧蹙:“你弟弟……多大了?”
江含征:“也有十三岁了,因为是母亲中年所生之子,所以难免骄纵溺爱。”
夏初菡:“十三岁,和丫鬟戏耍,也就是单纯的戏耍而已,至于把人重责闹出人命来么?
为什么不重责你弟弟?”
江含征俊眉紧蹙,不想和她讨论戏耍的尺度问题,只道:“母亲早年便有些癔症,上了年纪,越发行事不明了,就弟弟那个年岁,还整日想着为他娶亲,若不是上头我还单着,只怕弟媳妇早就进门了。”
夏初菡听了简直惊诧,江含征口中的母亲是她印象中的那名美妇人么?太幻灭了有木有?
简直是深深挫伤了一个女子对美人的向往之心。
江含征语调压抑:“我在外拼死拼活地为人办案洗刷冤情,他们倒好,先在自家后院给我闹出一桩人命案来,当自己是什么,天王老子,谁都管不了?
难道非要把所有人搭进去才肯罢休?”
越说越烦闷难舒,胸口直痛,“这次回去,说不得要把弟弟带出来,母亲身边无论如何是不能待了,否则早晚要惹出事来。”
他抬目看她,目光是她从未见过的阴郁忧虑,“都说长兄如父,弟弟的事,我少不得要担一份责任,只是委屈你了,以后我们多费些心,一起看顾他长大吧。”
说罢,深深叹息。
夏初菡:“。。。。。。”
她一个才十□□岁的姑娘,生平连一棵小豆芽都没看顾过,现在却突然砸给她一个大小伙子让她看顾?
太惊悚了有木有?
求不要。。。。。。
她心中默默地升起一张仰天流泪的脸和无数只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