儿不让女儿沾手,女儿偷摸着捎回来的那几个碎银,压根不够她们娘两塞牙缝的,更别提娶媳妇!
这不,朱大娘不信邪,干脆搬去了女儿姑爷那边住,这一住就是大半年,就是为了弄些银子,给儿子朱大茂再讨门媳妇,谁知银子没弄到,反而糟了嫌弃,被姑爷家明里暗里的挤兑,对她这个岳母的态度,是一日不如一日,只差没撕破脸皮,饶是她脸皮厚,再也待不下去,就连亲生女儿都求着她回来。
她无奈,只得款了款包袱,将在姑爷家搜刮来的一些东西,都卷了回来了。
“哄……哄……”
震天响的鼾声,将茅草屋的房顶都震的微微发出响声,床榻也随着摇动,仿佛随时要散架了一般。
而朱肥肥仿佛没看到朱大娘进来一般,只顾低头玩弄那几块几块形状不同的木头,将圆的,方的木块,都堆砌到了一起,堆得高高的,他便咧开黑乌乌的大嘴笑。
“肥肥啊,这青天白日的,你爹咋还睡呢?”
睨了儿子一眼,朱大娘走到孙子面前,皱眉喝道。
“不知道。”
耸了耸肩,朱肥肥的眼睛,还是紧紧的盯着他堆得木头房子。
“你的裤子咧?”
看到肥肥光着个腚,朱大茂眉头拧的更紧。
“让爹给脱了!”
“你爹干啥脱你裤子?”朱大娘老脸疑惑道,那双精光四射的眼眸,在不大的茅草屋里扫了一圈,也没看到孙子的裤子,不由的有些紧张,家里已经穷的要喝风了,若是这蠢小子再弄丢了裤子,她可没钱给他买新的!
“爹说拿去空空家小店,看能不能换俩吊铜钱换酒喝!我说那破裤子,顶多换一吊铜钱回来,爹不信,还揍我,后来他只换回来半吊!”
咧着两片腊肠似得大嘴,朱肥肥笑,“爹真蠢。”
“混蛋!蠢货!”
一听那裤子果真没了,朱大娘登时恼了,顿时气血往上涌,一巴掌呼在朱肥肥硕大如瓢的后脑勺上,怒道,“你脑子坏掉了,他扒你就让他扒啊?你不会跑?”
“哎呦……奶,我打不过他。”摸摸被拍痛的后脑勺,朱肥肥龇牙咧嘴。
“怪道别人说你是个傻的,你这个蠢货,跟你那个做贼的娘一样的货色!真是有什么样的娘,就有什么样的儿子!蠢胚子,蠢到家了,老娘是造了什么孽,弄来你这么个小祸害!”气的一屁股坐在屋子里唯一的一张木凳子上,朱大娘拍着大腿根,气呼呼的指着孙子,破口大骂,将方才在苏清婉家受的气,统统发泄到了孙子的身上。
因为朱肥肥长得又黑有胖,外号叫做“猪腊肠”,而朱大茂却是又肥又胖,因着这一点,朱大娘和朱大茂,便怀疑茂肥肥不一定是他们朱家的骨肉,搞不好是那个葛家沟的贼婆娘,在外面偷生的野种,因此他们对茂肥肥并不好,朱大娘也并不怎么待见这个孙子,心情好的时候,也能凑合,心情一不好,这可怜的小黑胖子,就成了朱大娘的出气筒了,尤其他娘当初是偷偷逃走的,朱大娘和朱大茂,自然也把这笔账,算在了朱肥肥的头上。
“我不是蠢货!”
邪邪的一笑,朱肥肥伸出一只黑黑的胖手,将一块三角形的木块,小心翼翼的放到顶端,眼睛都不抬的道,“你儿子还是泥巴呢,你不是常骂他,烂泥巴扶不上墙。”
“你……你个小贼崽子反了你,老娘说的话,轮到你来管!”朱大娘哆嗦着手指,指着朱肥肥的鼻尖骂道。
“老子的事,轮到你来管!”
朱肥肥搓搓黑乌乌的扁鼻子,冷不丁的回了一句。他的口气,却是学足了他爹朱大茂,往常朱大娘和朱大茂也经常为了钱啊媳妇啊这种事情争吵,朱大茂便经常冲朱大娘这一句,肥肥耳濡目染,自然便学会了,一开口就自然而然的骂了出来。
火气腾地上来,朱大娘气的一张老脸紫胀紫胀的,一把提溜起肥肥,将黑胖子拖过来,按在她腿上,蒲扇似得大掌,就照着那白闪闪的光腚,狠狠的拍了下去。
一阵死命的“噼里啪啦”声,朱肥肥“哎呦哎呦”的痛叫,肥大的屁股,顿时开了花,成了一只红肿的烂桃子一般。
“看你还敢不敢了!跟老娘作对?呸,你这个小贼崽子!”
打的手掌心都红了,烫烫的还有点发疼,朱大娘一把摔开朱肥肥,警告道,“你给老娘小心着些!”
朱肥肥眼角挂着泪,恨恨的盯了朱大娘一眼,双手捂着疼痛不堪的红屁股,就要走回去继续玩那些木头,朱大娘眼疾手快,抢先一步冲过去,飞起一脚,“哐当”一声,那堆得高高的木房子,便应声倾倒,那些形状不同的木头,洒落了一地。
“堆堆堆,成日价就知道玩这些破木头,跟个傻子似得!”
“呜呜……奶你好坏……”
看着自己苦心半日的成果,顷刻间被摧毁,朱肥肥伤心的哭了起来,一时那双手也不知道捂着屁股好,还是抹眼泪好。
“奶什么奶?谁是你奶?滚出去!老娘看着你就烦!”朱大娘不耐烦的拿起大扫帚,高高举起,挥舞着恐吓道,“还不走?等着老娘抽你呢?”
“呜……”肥肥抽噎着,拿手背抹着眼泪花子,哼哼唧唧的走出门去,嘴里默默嘟囔着,老东西,等我长大了弄死你,天天给你吃糠和树皮,再把我娘接回来!
虽然他娘走的时候,朱肥肥才四岁,但是早已有些记忆。
他记得,奶奶只认他爹是亲人,对他和他娘都不好,他们娘两偷偷躲灶房吃好的,却让他娘吃糠和树皮熬煮出来的东西。
夏天热,奶奶和他爹睡的是凉爽滑溜的凉席,他和娘却只能睡闷死人的稻草堆,夏天蚊虫多,奶奶和他爹睡的是有床帐子的床,他和娘却只能任由蚊子咬,咬出一身的红包包,痒的钻心的难受,那时他就常听到娘咬牙切齿的说,老东西,以后弄死你,天天给你吃糠和树皮!
可惜,他娘还没有弄死他奶奶,就拍拍屁股走了,朱肥肥感到十分可惜。
原来,大人都是喜欢骗人的。
此刻,朱肥肥百无聊赖的坐在茅草屋的门前,屁股刚落下去,却感到一阵钻心的疼痛,“嗷”的一声叫,又蹦了起来,只得半撅着屁股,凌空而坐,眼睛瞄到屋子门口的小水缸,那小水缸里蓄的水,正是平日里用来煮饭烧水的,眼珠子一瞄,那张又黑又胖的脸上,露出一个不怀好意的笑来。
“嘿嘿”朱肥肥笑了一声,肥肥的身躯灵巧的一跃,便攀爬上了那只小水缸,双手撑住两边,将屁股凌空放下去,颇为自得,“噗噗噗”又使劲儿憋出几个响屁来,嘣起那小水缸里水的涟漪。
低着头,从胯下看了几眼,双手捏起小拳头,心里暗暗痛快,让你们吃我的屁!
凌空坐在小水缸上,朱肥肥对这个位置十分满意,双手抓住缸沿,还不住的摇晃水缸,令那水缸里左右摇摆,发出“各咚个洞”的响声,水缸里的清凉水汽弥漫上来,不时还有几滴清凉的水花,溅上他被打得火辣辣的屁股,让他感到十分舒爽惬意,连带着屁股面上那皮肉的疼痛,都降低了几分。
抬头望一眼蓝天白云,那朵朵奇形怪状的白色云朵,在他眼里,忽然幻化成了一只只烤鸡腿的模样,朱肥肥忍不住舔了舔嘴巴,肚子里“咕噜”一声,他饿了。
早上他奶奶就摸了一小把米,煮了一锅稀的能照出人影的白粥,上面飘了几根绿油油的野菜,奶奶和他爹盛完,才能轮到他,可是等他拿着碗过去的时候,那底下淀着的浓稠的一层粥饭,都已经被撇的干干净净,就连那几根绿油油的野菜,也不见了踪影,只剩下了一锅米汤,奶奶和他爹蹲在一边吃的香,也没有人管他。
“奶,野菜咧?”
当时,朱肥肥忍不住拿筷子瞧着饭碗问道,那野菜还是昨天自己去薅来的,可是他却一根都没有瞧见。
“蠢货,哪来的野菜?吃你的粥!”
不耐烦的瞪了朱肥肥一眼,朱大娘一咧嘴,露出两颗斜门牙牙缝中,卡着的一丝绿色,颇有一种此地无银三百两的讽刺感。
无奈的叹口气,朱肥肥只得连吃了三大碗米汤,勉强灌满了肚子,可惜米汤不顶饿,还没到饷午的时候,朱肥肥的肚子,已经饿的像打鼓一样,早上喝下去的那三大碗米汤,早就不知道缩到了身体的哪一个角落里。
中午朱大娘却不肯做饭,逍遥的甩着手,去了屋子前头的章氏那里蹭饭,还说吃完饭要去弄些银子来度日,朱肥肥想跟着去章氏家蹭饭,朱大娘却是嫌他累赘,不肯带,而他爹呢,在床上睡到大中午,饿的不行了,便跳起来找吃的,找了半天没找到,嘴里将那朱大娘骂骂咧咧了一通,鼻子里闻到别人家饭菜的香味,馋的不行,便嘱咐朱肥肥看家,他出去村子里别人家串门子,顺便厚颜无耻的去蹭饭,眼见他奶奶和他爹都出去蹭饭去了,都自动自觉的忽视了他。
朱肥肥翻个白眼,对她们很是鄙夷。
鄙夷归鄙夷,肚子饿起来的滋味,可真是不好受的,好在朱肥肥看着有些胖胖傻傻,却是有几分机灵劲儿,待确定他奶奶和他爹都真的出去了,便从院子里的泥巴土里,刨出几个细小的番薯来。
那还是上次朱大娘带他去章氏家玩儿,章氏给他的,他偷摸着藏了几个小的起来,以备不时之需,现在果真派上了用场。
朱肥肥不禁在心里,佩服起自己的未雨绸缪,觉得以自己的智商,必成大器,到时候他便可以买两大筐鸡腿,慢慢儿吃,馋死他奶奶和他爹。
家里没人,他就悠闲的将那几个细小的番薯,在水缸里舀碗水,洗了洗,咬掉了皮,生吃了起来,那生番薯咬起来,“嘎嘣嘎嘣”的响,脆脆的,甜甜的,从口齿间溢出白色甜浆来,虽没有鸡腿可口,倒也还不错。
饿肚子的时候,任何东西吃起来都是无比香甜的,朱肥肥便将就着早上剩下来的半碗米汤,将那三四只细小的番薯填了肚子,总算对付过去了这一顿。
回顾完了今日一天,下了他肚皮的吃食,朱肥肥摸摸瘪瘪的肚子,觉得自己更饿了,仿佛有一只粗糙的大手,在拼命的掐着他的胃一样,火烧火燎的饥饿,饿的他恨不得从地上弄块土来嚼嚼,泥土的滋味当然是很难下咽的,朱肥肥一扭头,看到小水缸边,繁茂的长着几株野草,他嘿嘿奸笑一笑,伸出手,顺手薅了一把野草叶子,塞进嘴里,慢慢的咬了起来,绿色的汁液弥漫,好苦好涩……
他“呸呸”两声,抠着喉咙,又赶紧的吐掉了,看来这野草太难吃,还不如野菜哩,尝了这野草,那难以下咽的野菜,简直就是美味了。
蹲坐在水缸上,双手托腮,朱肥肥望着秋日的天空,黑乎乎的脸上的表情,也随着语气的忧郁深沉,有些无奈的意味。
“老娘,你死哪里去了?你如果在天有灵,就给你儿子送点吃食来罢!”
“卖吃食咯……卖吃食咯……”
“当啷啷噔,当啷啷噔……”
伴随着一声声响亮清脆的拨浪鼓声,货郎刘的身影从巷子里出现了,他挑的担子,立即吸引了朱肥肥的目光,那货郎是个外村来的憨厚的大叔,古铜色的方正面孔,经常在这苏溪村里走家串户,赚些银子贴补家用。
因为他姓“刘”,村里人称呼他“货郎刘。”
见了两眼冒光的朱肥肥,货郎刘笑眯眯的招手道,“小弟弟,要不要买几块麦芽糖?甜着哩。”
“不要钱我就买。”
斜了货郎刘一眼,朱肥肥高昂着头,作出一副轻蔑不屑的样子,嘴巴里却是不停的吞咽着口水,光是听到“麦芽糖”三个字,他的口水都要“吧嗒吧嗒”滴下来了。
“咳,这孩子真逗,哪有不要钱的糖?”货郎刘窘了一下,摊了摊手道,“这样罢,你没钱,让你家大人给你买,我等着你!”
今日出来,到现在还没做成几笔生意,他走街串巷,阅人无数,一眼就看出这个孩子不过是在装,瞧他口水都快挂下来了,只要他多说几句,指不定这孩子的大人会来光顾,因此他还不想放弃。
“你真逗,他们比我还没钱。”朱肥肥摇了摇头,目光瞥了货郎刘一眼,搓了搓手,嘿嘿笑道,“不如先欠着,你先佘我一块?”
“去,去!小毛孩子没钱,还想吃糖!”
一听这家人穷的连买几块糖都没钱,货郎刘顿时不乐意了,连连摆手,身体微蹲,挑起担子,转身就要走,他是个精明的生意人,又不是做善事的,还指望着赚几个钱,给他婆娘买头花咧,两个娃娃念学堂的钱,也要从这里头着落,他可懒得和没钱的小孩多啰嗦。
“切,小气!你送我,我朱肥肥还不乐意吃咧!滚蛋!”跳下小水缸,朱肥肥弯下腰,随手从地上摸了一块石头,“咚”一声砸了过去。
“咳,没教养的小东西!馋死你!”肩膀被砸了一下,货郎刘疼歪了嘴,狠狠骂了一句,挑着担子,就加快了脚步往外走,心里暗道倒霉。
“等等,回来,我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