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氏淡淡轻笑,一边放慢动作,磕给苏清婉看,一边指导她,“对,就是这样!”
“啊,真的呢!这样果真不会嚼的稀烂烂的了,没想到磕个瓜子还有学问!嘿嘿。”
完全无视朱大娘震天响的哭号声,苏清婉转身,从那麻布袋中,捧出几大捧山货来,放到木桌子上。
笑嘻嘻的招呼道,“对了娘,这些是我从大茅山摘来的,可好吃哩,你尝尝这个!”
一转头,见苏清婉母女俩,竟然当自己是空气,优哉游哉的坐起来,吃茶吃点心,母女两一片和谐的氛围,朱大娘气的脸一黑,差点呕出两口老血!
她嚎的嗓子眼儿都干了,开始有气无力的哼哼,有一句没一句的扯着调子。
可是,再也没见再有人来劝上一字半句的,就连院子外头的一群长舌妇人们,看了半天觉得没劲,也都渐渐的散去了。
该回去洗衣的洗衣,奶孩子的奶孩子,伺候老人的伺候老人,谁家都一大堆事儿等着做呢,别人的热闹,围观一下也就是了,事不关已,没多少人愿意去劝,尤其这朱大娘,在村子里也没甚好人缘,眼见没有了观众,朱大娘傻眼儿了,这出戏还怎么演?
“够了么?嚎的嗓子干了的话,我这里有水!”
冷笑几声,苏清婉走过去,淡定的将小炉子上的烧水壶拎了下来,将那腾腾的开水倒了一碗,搁到院子里的洗脸台上。
见终于有人搭理,朱大娘这才来了精神头,一骨碌从地上翻身爬起,嘶哑着嗓子道,“没够!”
“你待如何?人都家去了!若还想骂,不如坐下来喝杯热茶,润润嗓子再继续。”
苏清婉讽刺的睨了她一眼,冷静的道。
“你……你这……”
戳着苏清婉的手指,气的直颤抖,朱大娘一张老脸憋的通红,只觉得一口恶气堵在心里,竟是一时骂不出话来了。
“好了老姐姐,你这又是何苦!丫头她定不是不想帮你,只是她赚点银子亦是不容易,五十两不是小数目,你又拿不出什么抵押。”
看差不多了,章氏便出来打圆场,将朱大娘拖了过来,拉着她的手掌,苦劝。
“今儿这事,你还是再想想办法,莫要在此地闹了,这事就看到我的份儿上,歇了吧,啊?”
“没门!”
一扬手,重重打开了章氏的手。
朱大娘怒道,“老妹子,你今日倒是和你女儿一个鼻孔出气了!你忘了你答应帮我的,你忘了从前是我帮你照料这一双儿女?如今他们长大成人了,你倒翻脸不认人,我早该看出你是个没情没义的!我当初就是瞎了眼,才会认你这个老妹!”
“老姐姐,你这么说可就好没道理了。”
见朱大娘翻脸,章氏一脸淡薄的脸容,也渐渐的冷了下来。
清冷的别开了脸道,“我章氏虽不喜欢计较,却不代表我不会算账,这些年来我待你如何,只怕你比旁人更要清楚,如今你这般说我,到底是谁没有良心?”
“不错,清婉和靖山,多亏有你帮衬着我,拉扯着两个孩子长大,可是我那时做绣活的银钱,大部分都进了你的口袋,贴补了你的家用,我章翠兰可有说有一个不字?”
那朱大娘见从来沉默寡言的章氏,忽然翻起了旧账,顿时有些心虚,面色讪讪的,没有说话。
“远的不说,咱就说近的罢,前些年你儿子大茂要娶妻,那从葛家沟买媳妇的十两银子,你说家中没钱,求到我的门上,是我章翠兰替你出的吧?”
“还有,你两年前嫁女儿,为了面儿上好看,贴补了五两嫁妆,又是求了我章翠兰替你出的吧?你可知,那些银子,原本是我替清婉她攒下的嫁妆银子,我准备待她日后出嫁,一并与了她的,倒是给你刮去了不少,这些年你连提都没有提过!”
冷冷的望着朱大娘,章氏眉头轻皱,哼了哼道,“如今那些银子,你没有还过一个铜子,却又打起了清婉的主意,你让我这个做娘的情何以堪?老姐姐啊,我只以为人心都是肉长的,不曾想你的心,却比茅坑里的石头还硬!”
“咳……这……”
被章氏一顿狠呛,朱大娘顿时说不出话来,一张脸乌青乌青的,有心要反驳,但是章氏说的每一句都是事实,都是铁板钉钉的事儿,叫她根本无从辩驳。
半响才呐呐道,“那,那你也是该给我的!我朱大娘帮你带孩子那些年,总该得些辛苦费的!如今倒跟我计较上了。”
朱大娘没有想到,这看似温驯柔和,不声不响的章氏,却是一笔笔帐,心里记得清清楚楚,如今她嘴上虽硬,心里却是已经没有了什么底气。
而且,她借着各种名目,这些年来,的确是诈了章氏不少钱,她儿子买媳妇,其实只花了五两银子,另外五两,却是入了她的荷包,而她贴补给女儿金花的嫁妆,其实也只有2两,另外3两自然被她给花了,这些章氏全然不知,若是知道,只怕是要和她过不去的。
“我并非同你计较,那些银子也罢了,我从来想过跟你追讨回来。”
摆了摆手,章氏摇摇头,叹息一声道,“我只是希望你明白,做人要知足,人心不足蛇吞象,见好就收罢。”
“你这话,就是说我朱大娘贪心了?贪你家银子了?”
重重的哼了一声,稀疏的两道眉毛,死死拧在一起。
朱大娘恼羞成怒,指着苏清婉的鼻子道,“好哇你,你们母子两个,合起伙来欺负我老婆子!你们不让我有好日子过,你们也休想过上好日子!”
“不是那样的!能帮你的,我们一定帮!”
摇了摇头,章氏走到苏清婉身边,为难的摊了摊手,软声道,“丫头啊,你看你大娘那屋子,的确是破烂的很了,娘一早也去看过了,实在是不行,你帮忙想想,可有什么好的主意?若是能接济一些,尽量帮一把吧,到底你和你哥哥,都是朱大娘看着长大的,她是你们的长辈啊。”
想了一想,苏清婉解开钱袋,摸出几大吊铜钱,“啪”一声,重重的拍在了木桌子上,淡淡的对朱大娘道,“拿去。”
“你要的五十两就没有,只有800多文钱,你找几个人,修葺一下屋顶,也足够了。”
原本,苏清婉并不想理会这个贪心的朱大娘,但是不看僧面看佛面,既然她娘亲开了这个口,她总该给娘亲几分面子的,何况她也想和这个朱大娘做个了断,免得她纠缠不清,总拿当初养育了她和哥哥说事!
给她点小恩惠,若是能打发走,那就天下太平了。
“什么?!才800文?你当我是叫花子啊,我们村里乞讨的李拐子,去西梁县城里转上一圈,赚的都比这多些!”
眼珠子滴溜溜的转了转,那朱大娘那手指抹抹哭红了眼泡子,拢拢蓬乱的发髻道,“这样吧,五十两你舍不得,那就30两罢!不能太少了!”
“你当我苏清婉这儿是菜市场么?讨价还价!”一瞪眼,苏清婉小脸上一脸肃然,冷冷的瞥了朱大娘一眼!
苏清婉冷然如箭的目光,威严彪悍的气势,自然而然的流露而出,骇的那朱大娘蹬的后退一步,心中十分诧异,只觉的苏清婉如今不止漂亮有钱了,就连气势都胜过从前百倍,竟是比她那有钱的姑爷,都要更威压些,就是一个眼神,都能让那胆小的抖上半天!
而她的身上,又多了一份生死从容的淡定,仿佛任何人弯弯绕绕的小心思,在她面前都会被打回原形!
“爱要不要!”扯了扯嘴角,苏清婉慢悠悠的磕了一颗瓜子,冷淡的道,“不过我要提醒你,今日你若嫌少,不要,他日这样的机会也不会再有!一个铜子儿也别想从我手里抠去了。”
说罢,苏清婉手摸上那几大吊铜钱,作势就要收起来,朱大娘大急,“蹭”的一下,就窜到了苏清婉身边,迅雷不及掩耳之势,一把夺过那几大吊铜钱,胡乱塞进了胸口的衣襟里,讪讪的嘟囔道,“要,怎么不要?总好过没有咯!”
“这就是了老姐姐,这样多好,皆大欢喜,你和大茂他也有地方住了。”章氏欣喜道,心中对女儿的处理十分满意,既全了她的颜面,也没有满足朱大娘的贪欲。
狠狠的白了章氏一眼,朱大娘一脸不领情的模样,一边嘟囔着骂骂咧咧,一边撒开大步,朝小院子外头走去。
“真是的,这点钱够干嘛的,敢情老娘我哭的喉咙都哑了,才换来这么几吊钱,白哭了这半天的戏,还不够我买点好茶叶润润嗓子,更不够我打两把马吊的!真是越有钱的越抠门,那姑爷一家如此,这苏家丫头更是如此……真是可恨,可恨,早晚让你这个小东西,栽在老娘手里!给你点苦头吃吃,看你还敢对老娘不敬!”
“慢着!”
苏清婉目光慢慢的扫过朱大娘,清冷的话语,掷地有声。
“你拿了钱,你我两清,从此后,你别想从我这里,弄走一个铜钱。”
朱大娘身躯一僵,只觉一阵冷风吹过,背脊一阴一阴的,心中更是毛刺刺的,苏清婉让她十分不爽快。
重重的哼了一声,甩开大步,“砰”一声,身躯撞开了那篱笆木门,拂袖而去。
“娘亲,这朱大娘多次找你讨要银子,想必自己也从中揩油不少,往后你再找你,你可万万莫要再应了。”
回过头,苏清婉柔声劝章氏道。
“咳,娘何尝不知?不过是念着这份情面,不愿戳破罢了。”柔和的望了苏清婉一眼,章氏慈爱的替苏清婉理了理凌乱了的衣襟。
淡笑道,“放心吧丫头,以后娘不会了,娘的银子啊,都要攒着给你做嫁妆哩。”
“娘亲你说什么呢,清婉有银子,不需要您的钱,而且清婉才没有要嫁人呢!”
呵呵一笑,苏清婉露出一副小女儿的情态来,跟章氏撒娇道,“清婉就想一辈子待在娘和哥哥身边!何况还有小宝贝陪着我呢,女儿过的挺开心,挺充实的,真的!”
“你啊,总该要为自己筹谋筹谋的,见你哥哥有了蕙云陪伴,娘亲便安心多了。”
戳了戳苏清婉的鼻子,章氏一脸怜爱道,“唯一盼望的,便是丫头你早日找个好夫郎,给我的好外孙,找个疼他的爹爹!”
“嗳,娘亲你又说了,我都说了这样很好了哈哈。”苏清婉娇嗔一声,不依的摇晃着章氏的肩膀,笑眯眯的按了章氏坐下,“来来,娘,我们继续嗑瓜子!刚才说到哪里了……”
“娘,娘!”小家伙忽然炮弹似得冲了出来,冲到苏清婉怀中,扑在她的膝盖上。
仰着小脸,紧张道,“那个坏婆婆呢?”
“走了啊。”
捏捏儿子的小脸,剥了一个瓜子仁,塞到那张粉嫩可爱的小嘴巴里,苏清婉笑问道,“你这一惊一乍的,怎么了?”
“糟!”
两只小手立即捧住自己的脸,天天指指掉在地上麻布袋子,小脸哭丧着,皱巴成了一只小笼包。
“她方才偷偷伸手进去,偷了咱们的果子啊娘亲!她是小偷,咱们要抓住她!”
原来,方才那朱大娘从堂屋出来的时候,趁人不备,薅了一把山货野果,藏在了两个大大的上衣口袋里,却被天天这个鬼灵精瞧见了。
“哈哈,傻儿子。”
顿时被儿子的小傻样逗乐了,苏清婉刮刮儿子的蒜头小鼻子,宠溺笑道,“算了,咱们还有很多,够你吃的了。”
一盏茶的功夫。
朱大娘垂头丧气的回到了自己家的三间茅草屋,看着那破旧的屋子,不由的摇摇头。
茅屋的门就那么大喇喇的散开着,卧房的木板床上,下面铺着一层厚厚的茅草,上面铺着一层薄薄的被褥。
而她儿子朱大茂,正四仰八叉的躺着,鼾声如雷的睡大觉,而朱大娘的孙子朱肥肥,正光着白溜溜的腚,坐在冰冷的泥土上,玩着几块形状不同的木头。
朱大茂,因为肥头大耳,白白胖胖,又兼被朱大娘惯得好吃懒做,因此村人里又送了个外号叫做“猪大肠”。
这个朱大茂,因为家里穷,人又不上进,也没有哪家的闺女看得上,朱大娘给张罗了几个,都吹了,前些年朱大娘狠狠心,将从章氏敲诈来的十两银子里,拨了五两出来,去偏远穷苦的葛家沟,给儿子买了个媳妇过来,那媳妇儿虽说黑了点,瘦了点,干巴的就像一块风干的腊肉,但是好歹是个女人啊!
就那么着,朱大茂年总算有了个暖炕的婆娘,可惜这媳妇儿并不安分,生了个儿子,便在孩子四岁时走了,再也不复返,朱肥肥今年六岁,这些年的光景里,便是由朱大娘一手拉扯大,再也没见过亲生的妈妈。
朱大娘自然是气坏了,逢人便说,那葛家沟的女人靠不住,骗子!专坑钱的。她是肉痛她那五两银子!
如今眼看儿子朱大茂已二十五,还是光棍一条,这在农村算得上是大龄剩男了,朱大娘看在眼里,急在心上,这些年她和儿子没少跟女儿金花开口要钱,但是女儿随嫁了个富户,却是抠门的很,夫家的银子也看的紧,压根儿不让女儿沾手,女儿偷摸着捎回来的那几个碎银,压根不够她们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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