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琇蕊嘻嘻一笑,将手中洗干净了的衣物拧了拧水,抖了抖搭在竹竿上,再将皱褶抚平,这才故弄玄虚地摇头晃脑道,“佛曰,不可说,不可说!”
柳耀海为之气结,“坏丫头,连你二哥都捉弄!”
柳琇蕊见他气鼓鼓的模样不禁笑得更欢畅了。
纪淮好不容易才从包围中脱开身来,他也顾不得身上的狼狈,稍正一正歪了的儒巾,再拍拍衣袍上的皱褶,便加快脚步归家去。
经过柳家门前,一串太过于欢快的笑声飘荡出来,让他的脚步不知不觉便停了下来。
循着声音望进去,果不其然便见柳琇蕊正扶着晾衣的竹竿笑个不停,直笑出满脸的红霞……
他又是好气又是好笑,这只幸灾乐祸的伪兔子!无奈地摇摇头,嘴角也不知不觉带了几分笑意。
“少爷,今日怎的这般早便回来了?”从纪府跟着他到祈山村来的郭大娘,见他比平日返家的时辰早了不少,不禁意外地问。
“嗯,想着早些回来!”纪淮也不愿多说,弯腰抱起地上正啃着白菜的大白兔阿隐,慢悠悠地踱进了屋里。
将阿隐放于桌上,想想方才的遭遇,又不自觉扬起一丝笑容。
“坏心眼的兔子,光会看热闹,见死不救、幸灾乐祸!”轻轻点了点阿隐的鼻子,口中不断地数落着某人的罪行。
可怜的阿隐无端当了替罪兔,呆愣愣地朝着主人望来,长长的耳朵抖了抖,让纪淮嘴角微扬。
“伪兔子就是伪兔子,哪有我家货真价实的兔子阿隐这般乖巧听话!”喃喃自语一会,又抱过阿隐,轻轻地抚摸着它身上的皮毛。
看了一回纪大才子的笑话,再有姑娘明里暗里地向她打听纪淮的事,柳琇蕊也能笑盈盈地应付过去了。纪淮暂住祈山村,这也是得了她的外祖父高举人的赞同的,不但如此,高举人还叮嘱女婿一家尽可能多方照应,也好让他的得意弟子安心念书。
有了高举人这话,再加上柳敬南夫妇对纪淮印象极佳,纪淮才能这般快便与柳家各房结交起来。
“阿蕊,把桌上那坛菜送到隔壁给郭大娘,慎之喜欢吃。”高淑容边解着围裙边吩咐女儿。
纪淮搬到祈山村已有大半个月,往日闲时也多往柳家这边跑,一来二往的便熟络了起来。柳敬南夫妇也视他如子侄一般看待,平日总会邀请他过柳家来用饭,柳琇蕊本以为一向不待见读书人的二哥柳耀海会与他相处不来,哪料到这白面书生手段非常,竟然与柳耀海称兄道弟起来,让她诧异不已。
她百思不得其解,便跑去问柳耀海,柳耀海故作深沉地长叹一声,“往日竟是我孤陋寡闻,以为天下书生一般酸,哪想到慎之竟然与旁的不同,竟是我辈同道中人!”
柳琇蕊嘴角微微跳动,同道中人?那白面书生与号称打遍全村无敌手的小霸王二哥是同道中人?
总而言之,不管纪淮用了何种方法,如今他来往柳家便如同出入自家一般随意了。
抱着一坛子高淑容腌制的小菜到了隔壁,见郭大娘正在喂着那只名为阿隐的大白兔,说起来这也是柳琇蕊不解的地方,她倒想不到纪大才子居然还会养着只兔子爱宠,不但如此,还给它起了个怪里怪气的名字——阿隐。
“还说是才子呢,连个名字都不会取!”初次从纪淮口中听到白兔阿隐的名字时,她便嘀咕了一句。
纪淮‘啪’的一下又展开那把让柳琇蕊嫌弃至极的风骚折扇,边摇着扇边装模作样地道,“隐,蔽茀,小儿也。小则不可见,故隐之训曰蔽。”
柳琇蕊白了他一眼,弯下身子抱起越来越重的阿隐,冲着他抱怨地道,“养的这般胖,万一以后被人看中,偷了去吃掉可如何是好!”
纪淮摇头晃脑,嗓音不疾不徐,“生生死死,时也命也,凡人尚且强求不得,何况一禽畜乎?”
柳琇蕊暗暗瞪了他一眼,这个满口之乎者也的书呆子!
***
郭大娘擦了擦手,憨憨笑着接过坛子,感激地道,“多谢柳二嫂子与阿蕊了,我家少爷就爱这一口,偏我也做不出二嫂子那种味道。”
“不客气,我娘说远亲尚且不如近邻,大娘若有什么农家小菜想吃的尽管与她说。”柳琇蕊笑嘻嘻地朝她摆摆手,传达高淑容的原话。
“那大娘便也不与你们客气了。”郭大娘笑笑地拉着她的手往屋里走。
“昨曰我那当家的送了些瓜果茶点来,少爷吩咐大娘备出一些送到府上去,如今你来得正好,先尝尝有哪些喜欢的。”
郭大娘家的男人,便是一直负责替纪淮驾车的郭大伯,如今每隔几日便奉纪家父母之命给少主子送些日常用度,柳琇蕊见过他几回,是个憨厚老实、高大壮健的中年汉子,只可惜却是口不能言的。
她有些意外,都说大户人家挑选下人的要求颇高,尤其是会跟随主子外出的随从,要求又要苛刻些,倒没想到纪淮会挑了个哑大叔。如此一来,她倒也明白当初为何是他这位主子下车向她问路了。
柳琇蕊怔愣地望着那一盒一盒的甜点,“这、这么多?”
郭大娘有些讪讪然,尴尬地磨磨手掌,“阿蕊,你看看自己喜欢哪些,你娘及伯母婶婶她们又爱哪些,尽管装些回去。”
她不解地望着郭大娘的神情,想不通她为何会这般反应。
“多谢,这些便够了!”柳琇蕊忙止住郭大娘不停往她怀里的黑漆木雕锦盒塞甜食的动作。
“这便够了吗?多拿些回去也让你爹爹兄长他们尝尝!”郭大娘又塞了一把桂花糖进去。
柳琇蕊呶呶嘴,“他们才不好甜的,大哥还说这些都是妇道人家及孩童吃的东西,堂堂男子汉又怎可如妇孺一般!”
郭大娘动作一顿,面上又尴尬了几分,悻悻然地将盒子收好,“是啊是啊,你大哥说的也有几分道理。”
柳琇蕊也没留意她的表情,将怀里的锦盒抱紧了些,这才甜甜笑着道谢告辞回去了。
走出纪家院门,正要左拐往家中去,便听右边不远传来一阵呼叫声,“阿蕊,阿蕊!”
她疑惑地侧头一看,见不远处的小山坡上,有几位村里的姑娘正朝她招手示意。
“阿蕊阿蕊!”对方见她愣愣地站在原处,便再次喊道。
柳琇蕊只得转了个方向,抱着锦盒来到几人面前。
见眼前的几位大多是村里家境较好,又或是长得较好的姑娘,有一位甚至是村里的一枝花章紫云。
“可有什么事?”将有点滑落下去的锦盒颠了颠,奇怪地问。
这几位在村里或是自持家势,或是自持容貌,一直眼高于顶,对她也是阴阳怪气的,如今怎的这般热乎?
“阿,阿蕊,听闻那纪公子是你外祖父的学生,也,也不知道他家里还有些什么人?”几番推揉下,章紫云便被众人推了出来打头阵。
“是啊是啊,阿蕊,他是你外祖父的学生,又住在你家隔壁,想来你对他应该有些了解吧!”有了人开头,后面便容易多了,村长的小女儿章妞妞紧接着道。
“是啊,阿蕊,说说吧!”
“说说吧!”
“……”
柳琇蕊微张着嘴愣愣地望着这几张热切的如花娇颜,之前村里那些姑娘都是独自一人隐晦地向她打听,她随便应付两句便也过去了,今日这几位成群结队而来,还开门见山道明来意,让她不禁怀疑自己用那些似是而非的话是否能应付得过去。
“他他,他是我外祖父学生,可,可我也,也是近段日子才认识他啊!”她期期艾艾地回答道。
“他与你爹爹兄长那般要好,难道未曾说过家里的事?”章紫云首先质疑。
“就是就是,方才我们还见你从他家里出来呢!”
“难道你是故意隐瞒?”
“太不厚道了!”
“就是嘛,都是一村子的人,大家也好奇,说说也不会掉块肉!”
“可不是,有什么说不得的!”
“……”
柳琇蕊头大如牛,有些招架不住了,耳边嗡嗡嗡地直响。
对那白面书生家中之事,她真的不清楚啊!
脚步不动声色地向后挪了挪,打算趁着众人不注意偷偷溜走,可眼尖的章紫云察觉了她的意图,身影一动,便移了个位置,将她困在了几人的中间。
“我都听到了,纪公子向人承认了他与你们家的关系。”
“我也听到了!”
“我也听到了!”
“……”
柳琇蕊哭丧着脸,无缘无故的她怎的就惹上了这几个最难缠的。
都怪那招蜂引蝶的白面书生!
她微恼暗忖,可章妞妞几人越发逼问得厉害,让她急出满头汗水来。
正焦急间,一个摇着折扇的蓝色身影映入眼睑,那身影瞧见这一幕,先是静立了片刻,继而晃悠悠地走到一方树桩前,用折扇扇了几下,便施施然地坐了下去,顺带着冲她露出个极度和煦、万分温和的笑容。
这、这可恶的白面书生!
柳琇蕊恨得磨牙,尤其是对方还边风骚地摇着折扇,边又冲她笑得热情洋溢。
“上回紫云家得了好东西,她还主动与我们大家分享,如今不过问你些事,你怎的还遮遮掩掩的!”章妞妞有点不高兴了。
“可不是……”
“可,可我真不清楚啊!”柳琇蕊差点哭出来了。
“烦各位姑娘让一让!”温文有礼的男子声传来,让吱吱喳喳的几人刹时便止住了话,不约而同地回过身去……
见她们口中的主角出现在眼前,几人的脸唰的一下便红了。
“多谢姑娘,你们继续!”纪淮侧身走了过去,行了几步,又回过头来冲着柳琇蕊笑得如春风满面。
这这这,这个坏胚子!
☆、第九章
纪淮满面笑容地迈入了家门,与郭大娘打过了招呼,便笑盈盈地端着桌上的红豆糕进了书房。
在书案前坐下,将宣纸展开,左手拿起一块红豆糕咬了一口,右手执笔在砚上蘸了蘸,然后唰唰唰几下落了笔……
当他将笔搭在笔架子上时,那盘满满的红豆糕便也只剩下孤伶伶的一块。
轻轻朝刚完成的画作上吹了吹,满意地拎起最后一块红豆糕,望了望画中被几只山鸡围在中间恼得双眼喷火的小兔子,轻笑出声,“照此速度,一百幅伪兔图不远也!”
柳琇蕊再三保证她对纪大才子真的一无所知,并对天发誓绝无虚言,才从那几位见了真人后逼问得更紧的姑娘中逃脱开来。
抱着掉到地上沾了些尘土的锦盒快步往家中走去,途经纪家,便听里头传来那个熟悉又可恶的温文男声。
“有兔爰爰,雉离于罗。我生之初,尚无位我生之后,逢此百罹。尚寐无吪。”
她双唇抖动,恨恨地瞪了一眼冲着她笑得温雅斯文的纪淮,啐道,“坏胚子!”
纪淮不但不恼,反而将嘴角扬得更高了,气得柳琇蕊用力跺了几下脚,便抱着锦盒头也不回地往家里冲去。
“坏胚子、花蝴蝶、书呆子,最好吃饭被噎着,喝水被呛着!”柳琇蕊一边气哼哼地诅咒,一边狠狠地剁着砧板上的猪肉。
“阿蕊,你嘴里嘀嘀咕咕些什么呢?让你把肉切成片,你怎的剁成了肉碎!”捧着空碗碟走进来的高淑容,见女儿将那块猪肉剁得碎碎烂烂的,不禁嗔骂道。
柳琇蕊回过神来,果不其然便见原本已切成一片片的猪肉被她剁成了肉碎。
她讪讪地笑了笑,两三下将肉碎装进一边的空碗里,在高淑容怒火来临前快步溜了出去……
“死丫头,也不知在叨叨些什么,做点小事都三心两意的!”身后传来高淑容的骂声,让她溜得更快了。
***
“慎之来了?到屋里坐会,你柳伯父他们几个片刻便回。”高淑容见他走了进来,随口招呼道。
纪淮也不多作客气,谢过了她后便进了厅里。
入眼便见柳琇蕊坐在椅上抱着个素色瓷碟满脸的陶醉幸福,嘴里嘎吱嘎吱的也不知在嚼着什么。
见她如此模样,他不由得轻笑出声,“阿蕊妹妹!”
柳琇蕊听到响声回头一望,见是自己诅咒了几日的坏胚子,傲娇地哼了一声,然后习以为常地又嚼动了几下,含含糊糊地道,“你这书呆子不好好念书,怎的老往别人家跑?”
纪淮也不以为意,顺手从她抱着的瓷碟里拿过一片果脯塞进嘴里,嗯,这味道……
柳琇蕊傻乎乎地望着不断往碟子里伸过来的大手,只至那碟子快要空了才反应过来。
“不许吃!男子汉大丈夫居然吃些妇孺之物,也不怕丢死人!”鄙视地斜睨他,拎出柳耀湖的话来羞他。
纪淮灵活地伸手又夺了几块塞进嘴里,嚼了几下咽下去,才迎着她极度鄙夷的眼神轻柔一笑,“果然好味道,难怪阿蕊妹妹吃得如此陶醉!”
柳琇蕊低头望了望空空如也的瓷碟,整个人如同傻了一般!
“阿蕊,娘说过多少遍了,不许你再多吃这些酸酸甜甜的东西,好了伤疤忘了疼是不?下回再嚷嚷牙疼你瞧我理不理你!”跟在柳敬南身后进来的高淑容,见原本装满果脯的瓷碟上只剩几点碎喳,不禁恼怒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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