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采薇这会儿反倒生不起气来,“嗯”了一声。
沈采蘅还不放心,抱着她的手臂不放开,小声道:“二姐姐,我是真心喜欢他的。你别生气了。”
沈采薇还是冷冷淡淡的“嗯”了一声。
沈采蘅实在是被吓住了,只好可怜巴巴的先走了。
等到绿衣端了杏仁茶来,沈采薇也没了心情,只喝了几口就叫人服侍着换了衣裳先上榻休息。
她这会儿满脑子都是沈采蘅的事,反倒没了多余的空子去想李景行的事。
一会儿想这回松江打退倭寇,说不准颜知府颜步青仕前程可期;一会儿想颜五会不会是瞧着沈采蘅好骗故意骗人的;一会儿想这事要是被裴氏知道了该如何是好。。。。。。
她这样想了一圈,真的是把头都想疼了,都没能想出什么结果来。恨不得再把沈采蘅揪出来,打骂一顿解恨才好。
沈采薇躺了一会儿,不由有些困倦,合了眼正要休息一会儿。
眼前忽然飞快的掠过了李景行那张脸。
他的五官都长得很好看,长眉如剑,眼睛黑亮,鼻梁挺直。两人面对面的时候,正好可以看见他长长的眼睫,垂下来的时候就像是小扇子,一动又一动,在鼻梁上落下影子。小小的雪屑落在上面,一下子就化了,让人看得心痒痒。
沈采薇的心口不自觉的跳了一下,那是一种非常陌生的感觉,热血仿佛因着那一下的心跳而忽然涌动,仿佛是热浪迎面而来将她淹没,浑身都是热热的。只是,困意上涌,她很快便迷迷糊糊的睡了过去。
☆、78|78
好在第二日是休沐,沈采薇昨日又是累极了说要歇一会儿,倒是无人敢去打扰。
沈采薇一贯不叫人担心,裴氏也就没怎么在意。
只是等裴氏吃了早膳还不见人影又听说她昨日是吃了酒、吹了风,哪怕是不着调如裴氏心上都不禁担心起来,便起意过来瞧她。
这个时候,外头的天早就亮了,因今日是个少见的晴天,沈采薇的屋里也开了窗户透光通气,床上的帐子也都卷了起来。一屋子都是暖融融,亮堂堂的。
裴氏进了门便见到沈采薇正独自一人懒洋洋的靠着个缎面软枕,手上拿着书卷看书,漫不经心的翻看着。
她面上未施脂粉,乌黑的长发散落下来,肌肤略显得有些青白,只不过因着肌肤细腻,映着光如同青玉似的莹莹的。只是,她近来瘦了些,下颚微微有些尖宛如“小荷才露尖尖角”,面上神色淡淡,少见的带了几分倦意。
好在,看上去倒是没有病色。
裴氏心里松了口气,也不必边上的丫头伺候,自己就在床边的椅子上坐下,轻轻伸手打了沈采薇一下:“怎的还不起床?倒是把我吓了一跳,还道是你昨日里吹了风,病着了。”
沈采薇本也只是身上倦怠,这会儿听着裴氏的话心里颇有些感动,抿唇一笑,懒洋洋的应声道:“我这不是等着婶婶来吗?”她眼见着裴氏又要动手,连忙正经了答道,“这些日子忙得很,昨夜回来睡了好一会儿。也不知怎地,今日还有些困倦呢,想着左右也是无事,正好窝着看会儿闲书。”
裴氏闻言推了她一下,睨了一眼,说道:“看你这模样,再翻两页书就要睡过去了。既是累了,今日也不必在练字看书了,起来出门逛一逛,松一松精神才是。”
沈采薇拉住裴氏的手,撒娇道:“我想再躺一会儿,婶婶陪我好不好。”
裴氏被她逗得一笑,抬手替她理了理凌乱的鬓发,半笑半叹的:“这样大了,还撒娇。。。。。。”她手指纤长,轻轻的拂过沈采薇的长发,声音渐渐轻了下去,“你也是大姑娘了,哪里能够这样不着调?快起来梳洗、梳洗。”
沈采薇到底没脸皮再耍赖下去,只得依着裴氏起了身。只是她刚刚自床边起来,床上那一抹红色就被裴氏看见了。
裴氏眼一亮,颇是惊喜:“刚刚还说你是大姑娘了,果真就来了。”
沈采薇脑子本有些迷糊,这时候才反应过来——这是月事来了。她倒不是不知事的小姑娘,虽然被裴氏的话说得面上微红,但还是利索的叫了人去拿月事带和干净的衣服。
裴氏见她处事不乱,便也跟着起身简单的交代她道:“这个可最忌受凉,你昨日吹了冷风已是不好,今日就别乱跑了,呆在屋里看会儿书便是了。”
沈采薇不由郁闷——这不就是她本来的打算吗?
裴氏欢欢喜喜的模样,把她上下打量了一番,只觉得自己养出来的姑娘哪里都好看。她想了便又把自己手上的手炉塞给沈采薇,认真的道:“你先捂一捂肚子,正好可以暖和一些。”
沈采薇被她这动作弄得心头一暖,手头亦是暖暖的,她温声道:“我知道的,婶婶你自个儿出门也要小心凉风啊。。。。。。”
“我知道的。”不必裴氏却满不在意的摆摆手,起身往外走去:“不说这个了,我先让人给你去厨房炖些红枣乌鸡汤来,好歹给你补一补。”
沈采薇到底没能拦住兴冲冲的裴氏,不过是一时半会的功夫,沈采薇来月事的事情就叫裴氏在沈府给传遍了。沈老夫人欢喜的不行,本是要亲自来的,偏叫宋氏给拦住了。于是,沈老夫人便令人特意送了许多滋补的东西过来,还交代道:“这个年纪,很该调养调养身子了。”
沈采薇不由羞红了脸。
反倒是沈采蘅,因着昨日的事,不好意思来见她。反倒是一向在屋子里练字看书的沈采蘩来了。
沈采蘩比沈采薇大了四岁,如今已经十五了。她的婚期就订在明年春天,春暖花开之时,便是她远嫁之时。认真算一算,也没剩下多少时间和底下的妹妹相处,所以,这时候难得有闲的她也抽了时间来看一看沈采薇。
沈采薇到真没想到自己来个月事也能如此隆重,不由有些受宠若惊起身迎了沈采蘩进来:“大姐姐怎么来了?”
沈采蘩一笑,冰雪似的容颜看上去带了几分暖色:“来瞧一瞧你。”她声音既清且涟,仿佛是初融的雪,看着冷,化成水很快便暖了。
沈采薇难得孩子气,对着她嘟嘟嘴:“怎么一下子你们全都知道了?”
沈采蘩拉了她一起在榻边坐下,手指轻轻的点了点沈采薇光滑洁白的额头:“傻丫头,这不是好事吗?月事来了,你就是大姑娘了,可以。。。。。。”她顿了顿,少见的红了脸,声音轻了下去。
沈采薇看着她白玉似的面上浮上红潮,不由想起那句“玉颜生春”,很有些惊艳——沈采蘩容貌虽不及底下两个妹妹,可是腹有诗书气自华,看着便觉得气质清华,冰清玉洁。此时,她面上微红便如红梅落在雪上,清极艳极。
沈采薇想起这位姐姐马上就要远嫁,心中很是不舍,凑上去抱住沈采蘩的手臂,小声道:“宋家离得那样远,我真不舍得大姐姐你。”
沈采蘩也握住她的手,两人手掌心皆是热热的,仿佛连眉间的冷色都被这温暖给捂热了。她细长的眉头轻轻向上一动,柔声道:“没事的,我会抽空回来的。再说,表哥心里颇是想要再育人书院留教,说不准我以后还是要留在松江呢。”
这可算是沈采薇近来听到的最好的消息了,她情不自禁的露出一点笑容,抱怨似的撒娇道:“这样的好消息,大姐姐怎么不早些和我说呀?”
沈采蘩瞪了她一眼却没怎么生气,只是轻声道:“这事还没完全订下呢,哪里可以乱说。你也是,别到处乱说。”她说着说着便想起了另一件件事,“上回我不是给你布置了功课,把你的字帖拿来给我瞧一瞧,可是有用功?”
呵呵哒,就知道每回碰见大姐姐,无论开头讲什么,后面都会回到功课上面!每次都是这样!
只是,沈采薇心里嘀咕着但到底不敢和沈采蘩说“不”,于是便挥手叫了绿衣去拿字帖。
沈采蘩这上头倒是很认真负责,接了绿衣递来的字帖,一页一页的认真翻看着。她见沈采薇的字确有进益,才松开眉头,微微笑道:“还算你有心,”
沈采薇故意对着她叹了口气,拱手作无奈状:“大姐姐有令,我哪里敢不从。”
沈采蘩被她逗得一笑,抬手拍了拍她的手亦是有些无奈,垂了眼看她道:“你又不懒,旁的事也都是安排的井井有条。怎么这上头就要人催着?”
沈采薇抿了抿唇,认真的仰头想了想,好一会儿才犹豫着道:“或许是因为我喜欢大姐姐你催我?”
“我看你是‘毛驴’非要打着才走。。。。。。”沈采蘩险些被她气笑,差点就把字帖丢到她脸上。只是,她到底认真负责,还是把字帖拿在手上将沈采薇的不足之处一一的说了。
正好外边端了红枣乌鸡汤来,是小厨房赶急做出来的,一大盅的,闻着挺香的,只是看着倒是有些油腻。
沈采薇连忙出声吩咐道:“拿两个碗来,大姐姐和我一起吃。”
沈采蘩闻言不由道:“我不喝这个。”她一贯不喜欢这些油腻的,且这又是专门给沈采薇的,更是不愿吃了。
沈采薇凑上去和沈采蘩说悄悄话:“我要补身子,大姐姐这不是更要补吗?正好咱们一起喝了。”
沈采蘩听了这话面一红,恼羞成怒的把字帖丢到了沈采薇的脸上。
小的雪屑落在上面,一下子就化了,让人看得心痒痒。
沈采薇的心口不自觉的跳了一下,那是一种非常陌生的感觉,热血仿佛因着那一下的心跳而忽然涌动,仿佛是热浪迎面而来将她淹没,浑身都是热热的。只是,困意上涌,她很快便迷迷糊糊的睡了过去。
☆、79|79
沈采蘩既是说了要寻一日聚一聚,又过了些日子,果是寻人给沈采薇和沈采蘩送了帖子。
正是晴雪之时,沈采蘩一贯又是个讲究的性子,特意送了花笺和梅花,花笺上头特意用梅花汁勾了一句诗“江南无所有,聊赠一枝春”,字字纤美飘逸,已然有了几分书法大家的笔力。
沈采薇和沈采蘩都有默契的把之前的事情给丢开,说说笑笑的牵着手往沈采蘩的院子里去。
因是昨日下过一场雪,丫头和婆子皆是弯腰着要低头扫雪,沈采蘩的院子一边是池塘假山一边是幽深花/径。因是冬日,池塘的水澄清的宛若清亮的镜子,明晃晃的就可以照见人的面儿,岸边枯黄的草地上凝着霜雪,一地皆白。屋舍的另一头的红梅却是凌雪而放,寒香脉脉而来,那胭脂一般的颜色仿佛要把那一地的雪白都烧起来,梅林中间那一条幽长的小径本是埋在雪里,这时候却被丫头和婆子扫出一多半来。
从院门进了屋子,里头因是烧着地龙,颇有几分温暖如春的感觉。暖阁里头摆了几盆水仙花,白色玛瑙做的花盆,花瓣亦是娇嫩嫩的,那花香被屋里的热气一捂,竟是越发的香了起来,倒真有几分“香远益清”的感觉。
沈采薇进屋后便都脱了外头的斗篷,嗅了嗅花香,便道:“还是水仙好,下回我也要弄几盆水仙来养一养。”
沈采蘩坐在搭了白色狐皮椅搭的一张椅子上,此时正侧着头望着墙上的画,听到这话转头便道:“这倒不麻烦,你把你屋里的那几盆腊梅给我,这几盆便送你了。”
沈采薇闻言却是上前和沈采蘩说笑道:“这倒不用了,我就这样一说罢了,哪里用得着这样麻烦?大姐姐若是愿意,多请几回客,叫我常来闻一闻便是了。”
沈采蘩眉梢微抬,略带笑意的接口道:“你啊,一张嘴就可抵了十万兵。不过说起来,人大多都是如此,东西总是别人家的好,连花也是这样。”她说着便手指戳了戳沈采薇的面颊。
沈采蘅这时候转了目光去看墙上的画,忽而“呀”了一声:“大姐姐,你这画还没画好啊?”
果然,墙上挂着的那副画只画了一株老梅树,一大片都是空着的。沈采蘩适才就是在看那画。
沈采蘩起身拉了两个妹妹坐下,点了点头:“原先画了几笔,只是前些天冷,胶性凝涩,我怕画着不顺手,便收了笔。今日忽而想起,反是没了心绪,便叫挂起来,且瞧一瞧。正好,你们来了也好替我想句题诗。”
沈采薇和沈采蘅不由都默然了——每回遇上大姐姐都要被考一回~~~~(>_<)~~~~
因为暖阁里头热,沈采蘩身上穿的还是春衫,走动的时候裙裾虽然不动,看着却很有些飘逸的模样。她想了想便又道:“你们来得倒都早,先喝口茶,暖一暖。”她亲自起身倒了茶,难得的显出几分亲近的和气来,“这是我去岁取的梅上雪,埋了差不多一年功夫,这会儿你们来了,正好叫你们尝一尝。”
比起最早时候的不通茶艺,这时候的沈采薇已是有了几分功底,她端着茶杯一看一闻,便抿着唇转口道:“‘百卉千花皆面友,岁寒只见此三人’,大姐姐这可是三友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