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提的要求,也都尽量配合。
莫语汐要了份合同清单和收支明细。财务部的小莉说:“这点东西您找人来拿或者我送过去也行呀,您还专门跑一趟。”莫语汐笑:“正好在这楼层开会,顺道过来。要报下个季度的计划了,我初步捋一捋。”小莉对销售的事情一窍不通,只是说:“您下次需要什么打个电话给我就行。”莫语汐微笑点头:“谢了。”莫语汐一走,小莉立刻跟身边的男同事八卦:“以前都说莫总是女魔头,人送外号‘黑山老妖’,我还以为她很可怕,今天一看人还不错嘛。看来女人就是不能单身太久,找到归宿了自然会变得小鸟依人和蔼可亲!”
男同事望着莫语汐苗条的背影颇有感触地附和:“有理。”
竞标的事情在如火如荼地向前推进,公司上下集中了最优势的资源储备标书。用顾梦东的话说,这项目不单是为了赚钱,还关乎着公司的战略发展。
老板这么上纲上线,自然没有人敢怠慢。连续数日的加班后,标书基本定稿,就差合同金额没有确定。莫语汐为此特意去找顾梦东。他的石膏已经拆掉,正在埋头批阅文件。抬头见是她,抬了抬手示意她先坐着等他一下。莫语汐走过去坐在他对面。小芳送了两杯咖啡进来,也不知她是有意还是无意,退出办公室前还顺手带上了门。莫语汐没来由地有些局促。过了一会儿,顾梦东合上文件,抬头问她:“怎么了?”“我把标书发你邮箱了,你看到了吗?”顾梦东喝了口咖啡点点头:“还没来得及细看,有问题吗?”“就差价格了,等你确定。”顾梦东放下咖啡杯,站起身将刚看过的文件放入书柜中:“这事不急,竞标前临时加上去也来得及。”“我就怕到时候忙中出乱。”顾梦东回过头来看她,笑了:“你怎么变得瞻前顾后的?”莫语汐避开他的目光,视线落在他的左臂上:“你胳膊好了?”天气有点热,他正好把衬衫袖管卷了起来,听她问起,他走到她面前活动给她看:“基本好了,不过你要是再重二十斤就难说了。”
莫语汐看着他精壮有力的小臂,脑中浮现出在训练场上,他伸手接下从高空坠落的她的情形,还有许多个午夜梦回时,他拥抱她的温度。
现在那小臂上多了一道狰狞的疤痕,是因为她。莫语汐的心又不安了起来,她站起身:“你没事就好,那我先出去了。”顾梦东挡住了她的去路,他把她圈在了他的身体和大班桌之间。他离她那么近,她垂下头,不言不动。两人僵持了一小会儿,顾梦东笑问:“我就是想跟你说说话,你怎么脸红了?”
他以为她还是他的语汐,他的一个动作一句话都能撩拨她的心弦,可是他不知道,时至今日,莫语汐早已没有当年的小女儿心态,他眼中的娇羞只是她心底的惶恐和不安。
莫语汐抬手猛然一推,顾梦东的手臂刚刚拆了石膏,还没好利索,被她一推,不禁“哎呦”叫了一声。听到声音,她不由停下脚步回过头,顾梦东正捂着手臂皱着眉头看她。莫语汐咬了咬牙,终究是没管他。小芳见她出来,刚准备好一个热情的笑容想跟她打个招呼,莫语汐却全然没有看到,沉着脸走回了自己的办公室。顾梦东的表现并非装出来的,他龇牙咧嘴地摸着自己的胳膊,无奈地叹气:“得罪谁也不能得罪女人。”进来收走咖啡杯的小芳听到顾梦东的感慨,一时没忍住“扑哧”笑出声来。顾梦东抬头见是她,没好气地道:“多跟你小姑学着点,听见什么不该听的就要当作没听见,不合时宜的笑也得憋回肚子里。”小芳收拾着咖啡杯迭声称是。这么一说,顾梦东又想到好久没有见过李丽群了,顺口问道:“对了,你小姑她预产期是什么时候?”小芳想了下说:“好像八月吧。”顾梦东摇头:“可别再晚了,不然就得生个处女座了。”小芳笑了:“您还信这个?”顾梦东想起莫语汐那副倔强的模样,笑了笑说:“别扭着呢!”
第二十五章
竞标拼的就是性价比,在同等情况下,价低的那家自然更有竞争力。但是公司最终会报什么价,还要根据公司的财务状况而定。顾梦东拿起桌上的固定电话打给财务总监:“把这两年的收支明细和合同清单给我一份。”
莫语汐才要过这两样东西,顾梦东这会儿又要。财务总监虽然不知道他们要来做什么,但也暗自感叹莫语汐和顾梦东的步调还真是一致,果然这枕边人和普通人就是不一样。他连忙说:“正好莫总前两天也要了这些数据,我们刚整理好,这就发给您。”顾梦东一听不禁皱眉:“莫语汐?”她要这个干什么?
莫语汐回到自己的办公室,脑子里却还是顾梦东或笑或怒的神情。对他究竟是爱是恨她从来没有这么纠结过。
她疲惫地把脸埋在手掌间,桌子上的手机“嗡嗡”振了振。她隔了好久才拿过来看,是卫明的短信,只有短短几个字:“你想好了吗?”
莫语汐看着那条短信,一阵出神。几天前的晚上卫明来公司接她,说要带她去见一个人。莫语汐不由得奇怪——她从未见过那么严肃谨慎、甚至有些沉重的卫明。后来她见到了他说的那个人,也不是别人,就是他做警察的同学梁子。
听卫明简单的叙述,莫语汐才明白,原来卫明找她来,是因为梁子上次提到的那个奸杀案。警方发现,这起案件的犯罪嫌疑人跟另外几起尚未破获的同性质案件也有关系,经过一番审讯,罪犯终于放弃抵抗招了供。而他供述的第一个案件就让审讯他的老警察脸色大变。那案子在案发那年就结了案,而且罪犯莫景铎早已被依法处决,如今看来,当年的审判很有可能出了问题。
发生了这样的事情,谁也不敢怠慢,情况很快就一级级地报到了上面。几天之后,B市警局接到命令——彻查当年莫景铎的案件。
当年主要负责案件的大队长李军因为功绩赫赫后来升迁到外省工作,如今已退休多年。此前他并没有收到任何风声,当他被要求配合调查时,还全然不知事情的严峻性。
这件事从上次卫明生日一直到现在紧锣密鼓地调查了几个月,终于有了结果。原来当年这案子的影响极其恶劣,当地居民人心惶惶,警方压力很大,可是案子却一点眉目都没有。后来有人举报莫景铎曾在犯案现场附近出现过,于是李军立刻要求调查莫景铎。
莫景铎虽然没有什么前科,但人缘一向不怎么样,认识他的人都说他好赌,不求上进,脾气也差,时常因为一些小事跟邻里发生争执,最重要的是他的确在案发时间出现在犯案现场附近。问他去做什么,他也说不清楚。李军怀疑他就是凶手,但没有直接证据证明这件事。所以案子拖了好长一段时间,舆论压力越来越大。
而不久之后李军恰巧有个升迁的机会,他几经思量,越想越觉得莫景铎是凶手无疑,便在证据不充分的情况下和相关办案人员商量着草草定了案。
事情过去二十几年,谁也想不到还有翻案的这一天。李军想不到,莫语汐也想不到。
这件事让莫语汐又喜又悲。二十几年来,她挣扎着克服了自己的自卑、恐惧和对父亲的怨恨。经历了这样的过往,她原本以为,再没有什么是她承受不了的。然而,当真相华丽转身,当她知道自己过去所承受的痛苦都白承受了,她却再也坚持不下去了。
她想到日渐衰老的母亲、孤僻倔强的弟弟,这些年他们承受的压力不比她少,当他们知道这个真相时又会是什么样的心情?
那天晚上莫语汐整晚失眠,她设想着如果没有冤假错案,如果她只是寻常人家的女孩,那么她今天会在哪里?她的命运又会是怎样?
在黎明破晓前,莫语汐爬起来打电话给顾梦东。不为别的,只因为她想问问如果没有冤假错案,那么她和他会不会有不一样的结局。
刚刚醒来的他声音温柔低沉,让莫语汐想起多年以前的他们。她咬着嘴唇问他:“你说……如果我爸不是杀人犯,你妈妈会不会同意我们在一起?”
或许听出她情绪不对,他问她:“出了什么事?”
莫语汐张了张嘴,想告诉他父亲的事情,但是当情绪渐渐平复,251她突然有些后悔打这个电话。因为无论真相是怎样的,他们已然互相伤害了彼此太多,又怎么能放下心中芥蒂,重新走到一起?莫语汐仰躺在床上,良久才说:“没什么事,就是做了个梦。”顾梦东静静听着电话里莫语汐囔囔的鼻音,在这个静悄悄的清晨,他想,这大概是多年来他们第一次这么靠近彼此的心。
他叹了口气:“语汐,有些话我一直没有跟你说。我从来没有在意过你爸爸的事情。至于我妈,她同意更好,不同意也没有关系。经历了这么多,我越来越觉得两个人的感情中,彼此的心意更重要。可是我已经辜负了你这么多次,不知道还有没有爱你的资格……”
寂静的清晨比夜晚更有魔力,让一向自信冷静的顾梦东也露出了不确定的一面。莫语汐默默听着,眼泪从眼角滑落到枕头上,在情绪崩溃前,她听到自己说:“其实我们都已经出局了。”在彼此沉默了好长一段时间后,莫语汐跟他请了两天假,挂断了电话。把手机扔到一边,她吸了吸鼻子。说不遗憾那都是骗人的,可这就是他们的命,她能怪谁呢?她突然想到当年负责父亲案子的李军,还有当时参与案件的所有人……要怪也只能怪他们……
过去,无论遭受什么样的白眼和排挤,她从未怨过命。可是如今,想到父亲竟然枉死,想到自己和家人本应该拥有更好的生活,她再也压制不住内心的怨恨。
思量了很久,天渐渐亮了起来,莫语汐发了条短信给卫明:“我想知道参案人员的名单,你能帮我吗?”卫明的短信回得很快:“好。但是语汐,我有个要求,你要尽快走出来,否则我会心疼。”那之后不久,卫明就找到了当年参与案件的人员名单。莫语汐一个个看过去,努力记下这些人的名字。然而当她看到“刘芸之”这三个字的时候,脑子“嗡”的一下空白了。良久,她缓缓地笑了,命运真的跟她开了一个不小的玩笑。过去的五年里,究竟是谁伤害了她的自尊,在她早已溃烂的伤口上大把地撒盐?又是谁毁了她的爱情和她的信念,让本该天真烂漫的她愁容满面?说到底就是顾梦东的母亲刘芸之!可是,顾梦东就一点错都没有吗?他愚孝!他盲目!他在她最需要他的时候一声不吭地离开!如今他依旧是商场上叱咤风云的顾梦东,是她面前信誓旦旦长情念旧的顾梦东。因为她还爱着他,所以他似乎从来没有失去过什么,而她却早已一无所有。
此时此刻,她看着卫明的短信也问自己,她想好了吗?其实她也不确定。她不得不去恨一个自己深爱的人,殊不知这世上最难掌控的就是人心,哪怕那是她自己的心。
这天晚上顾梦东在医院照顾刘芸之睡下,正准备去吸烟区抽支烟放松一下,就接到了景博弈的电话,声音非常急切,说要立刻见他。景博弈在这个时候突然找他,他的心里陡然升起了不好的预感。
一刻钟后,景博弈赶到了医院。果然,景博弈带来的消息坏透了。顾不得病房区不能抽烟的规定,顾梦东点上一支烟,深深地吸了一口,夹着烟的手指都在微微颤抖着。他回头看了眼病房里的母亲,她睡得那么安详,全然不知外面已经风云突变。“有没有可能不让我妈知道?”沉默了半晌,顾梦东问。刘芸之骄傲了一辈子,自认是个两袖清风为民办事的好警察,可是在即将走到人生尽头的时候,却摆了个大乌龙。顾梦东能想象母亲在知道这件事后会有怎样的反应。作为儿子,纵然明白她有错,也是于心不忍。
他知道既然已经开始彻查这件案子,那么当年参与刑侦的人都会253被调查,母亲自然脱不了干系。就算他这么问,答案也早已明了。景博弈宽慰他说:“他们来查也没关系,当时伯母不过是办事的普通警员,能有什么发言权?所以主要责任不在她。”
顾梦东不再说话。他知道有些事情不是他们能左右的。比如谁也左右不了刘芸之去参与一个冤假错案,也比如,谁也左右不了被冤死的人竟然是莫语汐的父亲。
顾梦东狠狠把烟按灭在烟灰缸中,苦笑道:“这都是什么事?!”
被几度搁浅的A银行招标会终于对各个供应商发布了正式的会议通知,会议时间定在了一周之后。莫语汐接到通知后,去找了顾梦东,依旧是要他尽快确认价格的事情。顾梦东抬眼看着她,若有所思。她被他看的有些不自在,低头检查自己:“我有什么不对吗?”顾梦东这才回过神来,淡淡笑了笑说:“报价的事我已经让林峰去弄了,他这两天应该在着手打印标书,你可以放心。”莫语汐点点头:“嗯,免得出错,打印前我还是再审一下吧。”莫语汐对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