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维安应了声,解下背后的竹篓,拿出一把小锄头。
哗——
一阵山风夹着初春的清凉拂过密密苍木,枝叶发出欢快的节奏,在风中摇曳新绿。莫名地,她忽然打了个寒颤,一种危机将至的直觉促使她下意识地转身往后看。
一片白光自半空划下,耀如烈日,疾似电。
胭脂谷
一阵山风夹着初春的清凉拂过密密苍木,枝叶发出欢快的节奏,在风中摇曳新绿。莫名地,她忽然打了个寒颤,一种危机将至的直觉促使她下意识地转身往后看。
一片白光自半空划下,耀如烈日,疾似电。
刹那之间,身体仿佛有了自主意识般向右一闪,白光随即擦背而过,将她背部的外衫切去了一大片。她惊魂不定地稳住身形,但闻鏘的一声,回头一看,只见一把青光隐隐的长剑堪堪挡住了明刀之势。
握剑之人身着灰衣,体态壮硕,正是萧潋之特意留下护她的铁清。而那执刀者则是布衣打扮,肤色偏黑,长相十分平凡,看上去和大街上来来往往的甲乙丙丁无甚区别。颜初静想来想去,着实想不起自己何时招惹过这么个人。
眼看着两人刀来剑往,招式凌厉,一时分不出高下,又见小桃和原维安已躲到一边,四下并无他人,她才微松了口气,从内袖里取出一颗迷药,然后往小桃走去。
正当她举步欲行之际,一道黑影自林中飞射而出。
“夫人——”
顾不得危险,小桃惊叫着跑过去,只见颜初静右手紧紧抓着崖边一块突处,左肩下,一支黑箭穿透琵琶骨。
“笨蛋!还不快逃!”颜初静咬紧牙关,好不容易缓过了一口气,立即出声呵斥。既然此地还藏有未知的敌人,那么,除非铁清先将那个使刀的解决掉,否则即使小桃将她拉上去,她们仍是在劫难逃。
小桃两手死死地抓住颜初静的右手腕,抿成一线的嘴角含着坚定的倔强,无声诉说着她决不放手的决心。
鲜血顺肩而下,在手臂上蜿蜒出一道殷红,一直流及掌心,而后一滴一滴地坠下万丈深崖。颜初静忍着剧痛,一边伸出右腿,试图在峭壁上寻找稳脚点,一边留意着铁清与那人的战况。
崖上,兵器相击的声音越来越疾,隐隐约约地,她还听到有人奔跑。
忽然,一滴温热溅上她的鼻子。
她抬起头,恰恰对上小桃惊恐迷惘的目光。很快地,那目光便黯淡下去,失去了生命独有的光彩。
露在小桃细颈外的箭头,黑幽幽的,如同一只来自阴曹地府的恶鬼,在颜初静眼前尽情展示出死亡的绝望无情。
一瞬间,冰凉透心,所有的力气皆似离体而去。
她听不到耳边呼啸而过的风。
她也看不到悬崖四周急速变换的景物。
她甚至没有察觉到左手尾指上的那枚黑色戒指正发出一团灿如艳阳的金光,光团迎风渐扩,缓缓将她整个人笼于其内。
她只知道,小桃死了。
那个细心体贴,忠心耿耿,视她如主如亲的小桃死了。
而她,是杀害小桃的间接凶手。
她……
真的是死有余辜。
胭脂崖下胭脂谷,胭脂谷里葬胭脂。在牛角山一带土生土长的人们都晓得胭脂谷其实是一个死亡之谷。
相传六百多年前,也就是胭脂崖还叫浮霞崖的时候,前朝有一位王爷篡位未成,被大军追擒,逃入牛角山,不料却在深谷内中毒而亡。数年后,有一名叫胭脂的江湖女子探到他的葬身所在,无奈总寻不着进谷之路,最后爬到浮霞崖上,纵身而下,葬情于谷。她死后不久,谷外的森林开始弥漫红雾,从此终年不散,进入林内的人再无生还。
因此,后人将此谷名为胭脂谷。
而这一天,胭脂谷在经历了数百年的寂寞之后,终于迎来了一个人类。
睡懒觉的豹子,喂奶水的老虎,晒太阳的白熊,吃鲜笋的松鼠,练歌喉的紫莺,抓虱子的猴子,吐舌头的青蛇,刨萝卜的兔子……
山谷里数不清的动物不约而同地抬头望向天空。
一团直径长达数十米的金色光球从天而降,缓缓落在碧绿的草地上。
夕阳西下,旭日东升,一日复一日,不知过了多久,金色光球忽如波浪般颤动起来,然后渐渐化成一个个金光闪闪的字符,围绕着当中的女子,不停变幻各自的位置,最后宛若汩汩流水一般,一个接一个地没入她的额心。
目睹奇景的动物们,纷纷聚集到她的身边,安安静静地凝望着她,过了许久,许久,直至月上枝头,才慢慢散去。
一场梦。
是的,如同做了场漫长怪诞的梦。
颜初静躺在草地上,仰望着深远透蓝的夜空,感受着月华的清冷,微风的温柔,倾听着青草枝叶的摇曳声,飞禽走兽深浅不一的呼吸声……
闭上眼,梦里那些金色字符一个个,一段段,一篇篇,不断地出现在脑海中,是如此的灿烂深刻,令她无法自欺。
古往今来,有多少帝王将相平民百姓求过长生不死?又有多少男女求过青春不老?更不用说那些修道修佛修魔修妖的修真者,他们一旦拥有了漫长的生命,所求的,也无一不是飞升成仙。而她何德何能,竟然平白无故地得到了这么一个天大的机会!
金字化经,经名蜜意。
眼下她虽只能看清总纲与炼气篇,但也隐隐明白经中所著与一般的修真之法不同。
经中有言,只有身具九阴玲珑体的女子的鲜血才能唤醒阴阳地环,从而得到经灵附体。修炼此经,着重于吸收至阳之气,融入己身的至阴之气,炼成阴阳真气。
简而化之,就是采阳补阴,但又不同于世人认为的那种害人性命的邪功,因为修炼蜜意经的女子,在与男子欢好时,除了吸收至阳之气,通常还可以将体内万分之一的阴阳真气反渡过去,滋养对方的身体,令其阴阳协调,精力百倍。
而最让人心动的是,体内一旦拥有了阴阳真气,即可青春永驻。并且,功法精进,阴阳真气越是深厚,其容貌体态亦会随之蜕变,渐成天人之姿。
经过经灵淬琢过的身体,不仅肩下的伤口好得极快,而且四肢感官较之从前要轻灵敏捷得多。所以,有着打猎经验却无内力相助的颜初静只好依靠着眼快手疾之便,在谷底一个水潭里抓些小鱼小虾填肚子。
说来也奇,那些动物,猛如老虎的,对她从无伤害之意;弱如白兔的,也总爱在她脚边跳来转去,一点都不怕她。今天猴子扔来一颗果子,明天豹子叼来一朵花,让她费解之余,直叹世界真奇妙,自己人品又太好。
每日里,如有阳光照及谷底,她便抓紧时间打坐,一点一点地吸收那微不可见的来自天地自然间的至阳之气。
暮色沉下后,就是她融合阴阳之气,炼就阴阳真气的时段。
遇上阴天或雨天,她就躲在一个小山洞里发呆,一遍又一遍地,想念着那些不能忘却的人,回忆着那些不该遗忘的事……时而幻想自己能穿越时空,回到那个科技先进的世界,回到大哥二哥的身边;时而想象自己修炼有成后,走出胭脂谷,查出真凶,为小桃报仇;时而反省悔恨自己当日的大意无能……
春去夏来,阳光渐渐褪去温和的性子,再次变得暴躁起来。谷底的花草沐浴在艳阳之中,兴奋怒放,一片繁盛之景。
一套衣衫洗了又穿,穿了又洗,数月之间,已呈褪色。
胭脂谷的传说,颜初静也曾听说过,考虑到倘若在冬天来临之前,她仍未能全然出谷,还得靠这套衣衫保暖,于是将内外衫及长裤洗净晾干,放在山洞里藏好。只留下内裤,另外用去皮浸软的藤丝编成一个山野自然版的Bra,遮住胸前春光。此举其实是聊胜于无,毕竟谷中只她一人,即使□也无他人得见。
到了七月,天气最炎热的时候,得益于太阳的至阳之气,她的修炼速度猛然加快了许多。短短一个月,丹田里的阴阳真气就由原先的飘渺烟雾状凝化成点点微粒状。
于是,她尝试着将这阴阳真气当成内力,按照记忆中的轻功口诀,运气于足,往上一蹬,居然跃了十几米高,开心得她抓着树枝,一时间舍不得落地。
旁边的金斑尾猴却似见不得她这般得意,尾巴一卷,一连在几棵大树之间翻腾跳跃了好几圈,好不灵活,末了,还对她呲了呲牙。
颜初静也不生气,只是在将轻功练得来去自如后,把这猴子窝里的存粮一扫而空,送给了他的情敌——
一只金丝尾猴。
求轮回
除了轻功,颜初静还折了一段较为笔直的树枝,按照记忆中的招式开始练习剑法。
其实她并不喜欢用剑,无奈自身修为太浅,蜜意经里记载的法诀,她大多无力使出,而一些小法诀,例如甘露诀或御风诀等,根本不适用于攻击。比较实用的积火诀威力又太小,那么点点星火落在高手身上,只怕没两下就被扑灭了,当然,若用以偷袭倒也不错。
自从学会了积火诀,她终于又能吃上熟食了,谢天谢地,天天吃生鱼片的日子真不是人过的,日本鬼子除外。
可惜没有油盐酱醋。
为了不再虐待自己的味蕾,她开始深谷探险,希望能找到盐岩之类的好东西,顺道探好路线,以便出谷。
熏熟的鱼干虾片、水分充足的鲜果、装满清水的木筒以及一套衣物统统装在一个藤条编就的小篓里。
颜初静背着藤篓,离开小山洞,绕过水潭,自东向西而行。
许是人迹罕及之故,山谷里,百年人参灵芝等珍贵药材并不少见,至于普通的草药,譬如千金藤、旱莲草、野兰、朱砂根、龙牙草等等更是处处可见。一路行来,她一边对应书中所记,一边小心采摘,不过数日,就装了小半篓。
这天,午时方过,便下起了毛毛细雨。
趁着雨势未盛,她连忙运起轻功,沿着藤苔遍生的崖壁寻去,赶在大雨倾盆前,找到了一条勉强可容两人并坐的山缝。
起先,颜初静只坐在离缝口一米远的地方避雨,然而随着雨势渐汹,不时有雨丝飘进,她只好起身往里走去。这一走,才发现山缝很深,走了约莫十来米还未见尽头。这时,外面的光线已不能照及,四面漆黑,隐隐约约地,仿佛有呜咽声从深处传来,令人不寒而栗。
她不敢再向里去,立即往回走。
走了两步,忽觉脑后一紧,似乎是被什么扯住了头发。
毛骨悚然之际,她右手掐诀,转身的同时,一团萤火虫般大小的火光自指尖射出。
“哎呀!”随着一声低呼,空气里漫起一丝刺鼻的焦味,紧接着,一个娇滴滴的声音响起,“你这是什么法术?!”
颜初静定神一看,只见不远处有一个朦朦胧胧如同白雾一般的人影,心头不禁微微一震:“你是谁?”
那白影道:“我叫胭脂,你呢?奇怪,你是怎么进来的?怎么没死呢?”
胭脂?!
颜初静浑身一僵,暗道:该不会是六百多前的那个胭脂吧?那岂不是鬼?大白天见鬼……这也太倒霉了吧……
“说呀,你怎么不说话?”那白影慢吞吞地飘近她几许。
听那口气倒似无甚恶意,颜初静定了定神,道:“我从山上掉下来,命大,没死。”
那白影沉默了一会,忽然呜呜地哭起来,哭得不好伤心:“我也是从山上跳下来的……呜呜呜……我不想死!不想死!呜呜呜……”
颜初静冷汗直冒,一边不着痕迹地慢慢往外移步,一边挖掘历史真相:“你不想死?那你干嘛跳崖?”
那白影哭了会,弯下腰蹲在地上,“我是给仲郎送药来的,我真没用……”
这时,漆黑的山缝深处,悄无声息地又飘出一个白影。这白影身形高大,显然是个男子,只见他飘及胭脂身后,便顿住不前,向颜初静道:“请问姑娘是何方人士?”
“我住在离江镇。”
高大白影又问:“姑娘是否要出谷?”
“是的。”
那自称胭脂的白影插嘴道:“谷口布有大阵,你出不去的。”
颜初静一惊:“大阵?”
“姑娘若要出谷,唯一的法子就是找到攀山的利器,自下往上,爬上崖顶再下山。”高大白影顿了片刻,继续说道,“若是从谷口出去,必死无疑。”
颜初静思忖了一会,问:“这山谷里,除了我之外,还有没有活人?”
“……”
“没有。”
豆大的雨点落在枝叶上、泥土里,嗒嗒直响。
山缝里,一片沉寂。
过了许久,颜初静涩声道:“你们为什么还留在这里?”
胭脂欲言又止。
高大白影飘前一步,行礼道:“在下李持正,乃是仲王亲卫。敢问姑娘,如今天下,何人当政?”
“你说的仲王,可是永昭国的三王爷?”
“正是。”
颜初静犹豫了一会,才轻声说道:“现在的皇帝姓杜。”
李持正与胭脂面面相觑,久久不语。
荣华富贵,转眼成空。
山中匿葬,岁月悠悠,一朝得闻,改朝换代,家国不再。
当年恩怨,不过是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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