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荞一震,愣愣地站在他的背后,走也不是,不走也不是澹。
热闹繁华的街头,人声鼎沸,两人背对而立,沉默无言。
只是,她此刻的面容已经不是楚荞,为何,他一眼就认了出来。
诸葛无尘不可能这么快就查到她在江南,唯一的可能,就是白二爷卖友求荣,出卖了她窀。
许久,诸葛无尘转过身来,道,“小白告诉我,来江南可能会找到你,果然。”
楚荞被识破,也懒得再狡辩,左右望了望道,“换个地方说话。”
“好。”诸葛无尘点了点头,跟着她一道进了茶楼。
静谧雅致的雅阁,茶香弥漫。
楚荞摒退了楼中的伙计,自行斟了茶,出声道,“耗子,你可以出来了。”
白二爷慢吞吞地,心虚地从诸葛无尘的袖中出来,爬上桌,果断认错,“荞荞,爷错了,爷不该出卖你。”
可是,它实在不忍着他那样发了疯一样的四处找她,一时便说了实话。
楚荞望了它许久,抬眸望了望诸葛无尘,道,“这个时候,你不是该与晏姑娘成婚了吗?”
“阿荞,你知道,我想娶的人,从来不是她。”诸葛无尘目光灼灼地望着眼前眉眼清秀的男装女子。
他一直以为那样孤苦无依的少女一直是需要他的庇护的,却没想到这些年,她早已拥有了足够可以保护自己的力量,竟然就在燕祈然的眼皮底下脱身。
若不是白二爷坦言相告,他想,不止燕祈然找不到她,就连他也没这个幸运,此刻站在她的面前。
她不知道,当他得知他已经从宸亲王府离开,是多么的狂喜。
他一直想着,第二天会在苍月的某一处地方,重新看到她出现在自己的面前。
然而,那却终究只是他的一腔空想。
她走了,彻彻底底地消息在所有人的面前,不留一丝痕迹,任凭他和宸亲王府将外面翻得天翻地覆,她却就藏在燕祈然的家门口,平静安然地生活着。
楚荞心弦一颤,垂下眼睫,盯着自己杯中舒展起伏的茶叶,这句话,对她的诱惑力太大了。
“就算不去苍月找我,你也该给我一个消息,一封信,让我知道你在哪里?你过得好不好?”诸葛无尘望着她,无奈地责备道。
十年之前的离别,他们各自在红尘挣扎求生,历练生死磨难才重新相遇,她却那样一声不响地消失了。
她可知道,这三个月来他是多么害怕,害怕这一别又是多年的遥远分离,远得让他连再见她一面,都难如登天。
楚荞低垂着眼帘,眼眶泛起微微的酸涩:“……对不起。”
她比谁都要理解那份心境,那份苦苦期盼的心境,她曾有十年就在那种期盼中,等待中度过,可是命运弄人,曾经说好要一生相守的他们,却成了如今这般模样。
白二爷望着两人慨然长叹,十年生死两茫茫,说的,便是这样的他们吧!
他一直不希望楚荞再与这个人在一起,可是当看到他那样决绝地取消与晏子乔的婚礼,看到他因着一句禀报说西域出现了有身形像她的人,他不眠不休奔赴西域,看到他夜夜梦回都叫她的名字,也忆起这十年来那个女子对于这个人的一腔执着,它终究心生不忍,冒着被商容灭口的危险,将他带到了这里。
两人相顾沉默,诸葛无尘走到她面前,轻轻牵起她的手,温声道,“阿荞,跟我去苍月。”
“我……”她痛苦地别开头,不敢去看他此刻满怀希冀的眼睛。
“十年一别,我们已经错失彼此太久,我不想再经历一次这样的分别。”诸葛无尘目光深深地望着她,“小白说,你在西域一直在等着我,为什么现在,我终于回来,你却不肯跟我走?”
楚荞敛目,深深吸了口气,坦然言道,“你该知道,很多东西都改变了,我嫁过人,我有过一个三个月的孩子,我……”
这样的她,还怎么再回到他的身边。
诸葛无尘闻言低头自嘲一笑,直言道,“作为一个男人,没有谁在知道自己心爱的女人曾属于他人,会不妨忌,不心痛,不介意,可是那一切的痛,都抵不过失去你所带来的痛……”
上京之时,看着她站在燕祈然的身边,每每半夜梦醒,想到他正躺那个男人怀中,他早已经妒忌心痛得,几欲疯狂。
楚荞沉默地抽回被他握住的手,转过身去,藏起那张已经泪流满面的面容。
明明这就是她期待多年的他,她亦曾因他欣喜,温暖,幸福;亦曾为他难过,心痛,甚至绝望,可是当他现在又活生生地站在她的面前,当这份期待已经久的幸福唾手可得……
她却退缩了,再没有了那个当初一心想要嫁给他的勇气和决心。
她害怕现在的诸葛无尘,已经不仅仅是当初那个凤宁澜;她害怕他们的美好回忆终有一日会敌不过那个女子在他身边十年的相伴;她害怕这份自己曾深深期盼的幸福,会因着他们之间的种种变化,最终会中途夭折……
诸葛无尘僵硬的站在她的背后,手依旧保持着那个握着她的动作,手心的温度寸寸冰凉,最后“嘣”地一声倒了下去。
楚荞转身一见,瞬间慌了神色,扶他起来,“你怎么了?”
诸葛无尘疲惫无力地摆了摆手,坐在桌上的白二爷出声说道,“一个已经苦苦找了你三个月,听说你在江南,一路跑死了八匹马的人找到这里,你以为他的精神有多好?”
楚荞皱了皱眉,问道,“还能走吗?”
白二爷一听顿时炸毛,“爷不要去相思山庄,爷不要见到钱疯子!”
楚荞望了它一眼,确实又怕钱疯子知道白二爷来了江南,跑来灭口,于是道,“先去茶楼后园。”
她招府茶楼掌柜过来帮忙将人扶去茶楼后园安顿下来,吩咐做了些清淡的膳食送过来,陪着诸葛无尘用了膳,将他扶到榻上,道,“你先休息吧!”
诸葛无尘却强自打起精神,笑了笑,“不用,没什么大不了。”
“十来天没合眼,没什么大不了,你真好厉害。”白二爷在一旁哼道。
楚荞看了看男子憔悴瘦削的面宠,一时心有中酸涩莫名,淡笑道,“你休息吧,我不走,就在这里等着。”
诸葛无尘认真的望了望她,还是在榻上躺下,却在闭上眼的前一刻,悄然握住了她的手,紧紧攥着怎么也不松手,似是害怕她又一次的离去。
楚荞无奈,只得在榻边一直守着。
然而,这一幕,却蓦然让她想起了那个雨夜的山谷,以及那个远在上京的某个人。
一种劳顿的白二爷也爬上榻,诸葛无尘的枕头边抱着一角薄被,叹道,“这一个是这般模样,上京那一个,估计比他好不到哪去?”
楚荞别开眼,沉默着不说话。
白二爷闭着眼睛,缓缓说道,“在我们回到苍月的那一天,燕祈然以为是师傅派人掳走了你,亲自追到了苍月诸葛家,最后空手而回,不过他好似也快回江南了……”
白二爷说着说着,便疲惫地进入了梦乡。
楚荞敛目,那人清隽若天人的容颜浮现眼前,她轻轻摇了摇头,将那些杂乱的思绪统统丢开。
燕祈然,已经成为她生命中的过去。
她不想再去想起关于他的任何事,只想就这样平静安然地生活下去,让所有因错误开始的一切回归正确的轨道……
从此,她寻她的的幸福,他找他的所爱。
只愿,此生不复相见。
相信他,就是一生的幸福
上京,宸亲王府。舒蝤鴵裻
整个王府都笼罩着冷冽的沉寂中,单喜扶着燕皇到了宸楼之前,上前试探性地敲了敲门,开口禀道,“王爷,陛下听闻你旧疾复发,过来探望。”
半晌,屋内之人未有一丝回应。
燕皇沉着眉,径自推门而入,进到内室方才看到一身雪衣的男子敛目靠榻上,如玉的面容带着些许病态的苍白。
“朕听泷一回报说,那个紫衣金发的男人曾有两次与你交手,且这两次都与楚荞有关,想想也该知道,她不是被人掳走,是早就打定了主意演这样一出戏,从王府脱身。”燕皇扶着桌子坐下,沉声说道“任你给她万千宠爱,恐怕,她一分也没放在心上。濡”
他自己儿子的身手,他是知道的,而那个紫衣金发的人竟可以两次都伤了他,又该高深到什么地步?
楚荞竟与这样的人物有牵连,他一直以为这个女子只是韬光养晦,但他现在不得不承认自己还是低估了她。
燕祈然没有说话,只是疲惫地靠在榻上,不动,不说话平。
“那样无情无义的女人,你何必找她。”燕皇沉声道。
宸亲王妃失踪第二天,他竟亲自追着诸葛无尘的使团,一路到了苍月寻人,又无功而返回到上京,多年未平息的旧疾也因着那连日的奔波而复发。
“陛下探望完了,请回。”燕祈然眼也未抬,冷声下起了逐客令。
普天之下,也只有他敢这么对他呼来喝去。
燕皇没有恼怒责怪,只是无奈叹道,“上京这是非之地,若不是愿多留,就早些回江南养病,再不然,去你师傅那里也好,有他照应着,你旧疾也能早日好了。”
燕祈然没有说话,低垂着眼帘,目光始终停留在那卷半开的书,那是楚荞离开那天中午还未看完这卷书,书页始终翻着她临走之际翻着的那一页。
“朕会替你找人,你安心养病便是。”燕皇心疼地望着儿子,全无平日在朝堂之上的冷厉威严,只是深深的无奈。
单喜上前扶着他起身,出了宸楼,方才道,“陛下真要将王妃找回来吗?”
“祈然待她何等荣宠,她这般忘恩负义,朕都恨不得让她死无葬身之地。”燕皇面上杀气暗生,却又无奈叹道,“可祈然这般放不下她,朕若伤了她,他啊,还不知要将朕恨到什么地步。”
“王妃既是打定了主意要走,只怕不容易寻到。”单喜出卖道。
燕皇回头望了望一片死寂的宸楼,叹息着朝王府外而去,“那么大一个活人,朕就不信找不到她,回宫吩咐金蛇卫暗中撤查这些年她在西域的行踪,派人多注意些诸葛家那边,左贤王离开大燕不到十天,她就脱身,不会不与那个人毫无关联。”
“是,奴才回去便布署人。”单喜扶着他出了宸亲王府的大门,御辇已经候在门口处。
燕皇凝眉想了想,又说道,“还有,你不是说祈然这些年在找一个女子,楚荞也说自己是因为跟那女子几分相似,祈然才娶了她。”
“倒是有这么回事。”单喜轻轻点了点头,又说道,“只是奴才觉得,王爷对王妃只怕不是那么简单的心思。”
如果只是因为她与那人的几分相似,他何至于这般生气,何至于千里追去苍月寻人,这般的用心怎么会只是对一个相像之人的心思。
燕皇闻言眉头紧拧,思量了许久道,“不管是什么,把他要找的人,尽快找出来。”
“陛下,你……”单喜说着,连忙低下声音,“你是要把那个女子送到王爷身边?”
“不管是什么样的人在他身边,想来也好过楚荞那样心思深沉的女子。”燕皇冷冷说罢,拂袖转身上了御辇,道,“回宫!”
楚荞确是个聪慧过人的女子,她若心在祈然身上,可以在旁辅助于宸亲王府,那他自然是乐见其成。
可是,她生有异心,他就容不得这样的危险的人威胁到自己的儿子,只要祈然能放下她,他必除之而后快。
单喜暗一思量,御前行走数十年,自然知道燕皇是什么样的打算,虽然心中有话,却也没有在多加追问,只是吩咐侍卫们摆驾回宫。
***
江南,听雨茶楼后园。
诸葛无尘想来是疲累至极,倒在榻上,一睡便整整睡了一天一夜,楚荞想抽回手起个身,手上一动就又被他紧紧攥住,最后只得坐在榻边守了一天一夜。
白二爷却没有那么多的瞌睡,一醒来便不时望一望诸葛无尘,焦急地在枕边来回踱步,一副老谋深算的样子。
“耗子,你到底要干什么?”楚荞皱着眉道。
白二爷负手望着她,郑重言道,“你什么时候跟我们走?”
一想到钱疯子就在附近,它就如坐针毡,虽然它现在小心隐藏自己身上的气息,可是一旦被钱疯子逮到,它可就小命玩完了。
“我现在……还不能走。”楚荞犹豫地说道。
“不能走?”白二爷愣愣地盯着了她许久,很是不解,“你到底想怎么样啊?当年在西域的时候,你恨不得飞了翅膀回去嫁给他,跟他一辈子相守,现在明明他就在你眼前,你怎么又犹豫不决,真搞不懂你们女人!”
楚荞淡笑,默然不语。
她也不知道自己到底在犹豫什么,曾经期盼一生的幸福,此刻唾手可得,她却再没有那个勇气和自信去拥有这一切。
“难道你要一辈子就这么躲着宸亲王府,然后跟着钱疯子混日子?”白二爷一副老成的样子,俨然一个严肃的长辈模样。
“你不是一直要我离他远远的,这会又怎么转性子了?”楚荞伸指弹了弹白二爷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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