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向洁儿,隆御帝微微的牵了牵嘴角,若无其事地道:“你们两人谁先说啊!”
“启禀皇上,”白熙向前抢了一步,“当日是臣检验了士子沈从菊的尸体,这是详细的记录。”他将手中的一叠纸扎举过头顶,“臣仔细的比对过尸身上致命的伤口,剑锋犀利,伤口整齐,确是天极宝阁的玄卫所为。”
隆御帝展开纸扎看了看,又望向洁儿。他已然听说了她在战场上的表现,虽然皓儿说得言之凿凿,可他还是不免半信半疑。这会儿见她居然又女扮男装上得殿来,便姑且装作一无所知,倒要看看这小妮子究竟有何能耐。
妙目微弯,洁儿转身面对着白熙,说:“这位大人,敢问你是如何做的比对?这天下用刀用剑的人多了,何以断定那就是玄卫所为?”
“下官曾经见过玄卫留下的剑痕,剑宽三寸,轻薄如纸,伤口齐整,十分干净利落。”
“这么说大人也拿不出什么实际的证据,不过是凭经验去判断罢了!”
白熙一怔,迟疑的应了声:“是。”
“可是,看大人的样子却很是自信嘛!”洁儿轻笑。
脸上有些挂不住,白熙虽不敢发作却抑制不住的薄怒:“下官为官二十载,看过无数伤口,检查过上百具尸体,绝对不会有错。”
“是嘛!”洁儿不以为然的一声冷笑,“大人既然是东明镇上的仵作,应该也是沈镇守的手下吧?”
赌气不再理会她,白熙向着隆御帝拱了拱手,表白道:“臣虽然隶属镇守府衙,可臣一向秉持公正,所说所做皆对得起良心、律法。”
“隆御二十二年,张老汉家的黄牛突然死了,那牛的脖子上有道两寸深的口子,可沈镇守却判定那头牛是得瘟疫死的,不知可有此事?”洁儿不慌不忙的说。
白熙一下子愣住,连沈奇彬也不免心下惴惴。
澹台冉皓的眉心终于慢慢的舒展开。眼前的洁儿挥洒自如、游刃有余,周身上下皆散发着自信的光芒,简直令他激赏、惊喜!
“那么明显的伤痕,那么明显的死因,一头牛大人都验不明又何谈人呢!还有去年,镇上富商李家的儿子将平民王家的儿子打死,可镇守大人却判王家儿子是自杀身亡,直到今日王家还不肯将尸体下葬非要讨个说法不可。这一连串的冤案错案不知是因为你验尸不真呢?还是因为沈镇守的判案不明呢?”
哑口无言的低下头去,白熙暗暗的咂舌。没想到这个瘦瘦弱弱的小公子如此厉害,一番话竟将他逼进了死角。承认不是,不承认亦不是,这可叫他如何回答啊!
“胡说!”沈奇彬的脸上一阵红一阵白,吃不住劲儿的指着洁儿,辩道:“你,你怎可在皇上的面前诬陷本官!本官一向廉洁奉公恪守为官之道,岂容你诋毁!”
淡然的瞟了他一眼,洁儿径自从腰间掏出一张信笺,对隆御帝说:“皇上,这是东明镇百姓的联名书,他们状告沈奇彬在镇守任上贪赃枉法、收受贿赂、欺上瞒下、罔顾百姓生死。望皇上可以为他们做主,罢黜这种贪官污吏,为民除害。”
小太监走下丹阙将信笺恭敬的转递给隆御帝,一旁的沈奇彬借机偷眼瞧了瞧,不禁吓得脸都绿了。那上面密密麻麻的又是签名又是手印,足有上百号人。
隆御帝神情凝重的微一沉吟,道:“今日主要是调查有关沈从菊被杀一案,至于沈奇彬的罪行便交由钱司刑调查清楚,若果真如这联名书上所言一般,朕必严惩。”
“是,臣遵旨。”司刑钱大人在队列中施了一礼。
沈奇彬狼狈的擦了擦额上的汗珠,不由自主的又看向澹台珏。
眼底充斥着满满的欣赏与宠纵,澹台珏望着神采飞扬的洁儿就如望着一朵盛开的花儿似的。感觉到沈奇彬投射而来的目光,他不着痕迹的也给了他一个“放心”的眼神。
受到了鼓励,沈奇彬稳了稳心神重整旗鼓,拱手道:“皇上,真金不怕火炼,相信经过调查皇上一定会明白臣的一片忠心。至于臣的侄儿确实是死于玄卫的剑下,臣还有人证,他能证明当日臣的侄儿在被杀前曾与玄卫发生过冲突。”
第三百二十四章 裂石响惊弦(三)
失去了原本的和颜悦色,隆御帝看向沈奇彬的目光明显严厉了几分,对一旁的小太监点了点头,大殿中立时再度响起了那个尖细的宣召声。
从殿门外又走进来一个男子,缩头缩脑的样子,虽然低着头却总是忍不住想要四处张望。“小人,小人蒋福贵叩见皇,皇上。”结结巴巴的磕头问安,他的话音刚落便引得朝堂上的众臣又议论起来。
“咳!”隆御帝皱着眉一声轻咳,大殿里立刻恢复了安静。“你上得殿来是要为何作证,嗯?”
闻声抬起头,一对上隆御帝威严的目光不禁吓得他抖了抖,舌头打结的颤声道:“小人,小……小人曾……曾……”
“皇上,蒋福贵曾经亲眼目睹玄卫与臣的侄儿沈从菊发生争执。”沈奇彬抢着插嘴禀报。
眉梢扬起,隆御帝不满的瞪了他一眼,仍旧问蒋福贵:“你何以断定那人就是玄卫?你当时又在何处?”
“回……回皇上,小人当……当时就在我家公子沈士子的身边。那玄卫十**岁的年纪,浓眉大眼,身穿黑色衣袍,腰间悬着一柄长剑,十分凶悍。”蒋福贵越说越顺溜,“他说他的主子圣君看上了我们公子身边的姑娘,定要向公子讨了去,如若不给便要让公子好看。公子自然不愿意,那玄卫就将公子和小人等几人皆痛打了一顿,最后不仅抢走了人还扬言要杀了公子以严惩他胆敢违背圣君心意。我等都以为这不过是恐吓之词罢了,没想到他竟然真的将公子给杀死了。”
“胡说八道!”洁儿气得七窍生烟,若不是现在不方便表明她的真实身份,她真想冲过去给他两巴掌。
见澹台冉皓额上的青筋暴了起来,隆御帝急忙抢在他前头,道:“吴洁,你有何话说?”
“皇上,沈从菊虽然身为王国的士子,可他却依仗沈镇守的权势、依仗皇上赐予他的身份在东明镇上横行霸道、为所欲为,简直就是地方上的一害。草民这里也有一位证人,他是东明镇上一家饭馆的老掌柜,一年之前沈从菊就是在这位老掌柜的饭馆里吃饭不付钱才认识了刚刚蒋福贵所提到的那位姑娘,因为那位姑娘令沈从菊在众人面前尽失颜面,他恼羞成怒才带了人在小路上围堵那位姑娘意图报复,幸好被玄卫所救。”
“这么说你是承认玄卫确实曾经痛打过本官的侄儿了?”沈奇彬见缝插针的说。
下巴微扬,洁儿不屑的斜睨他,讥讽地道:“是又怎样!像沈从菊这种不思为百姓谋福,只会作威作福欺压百姓,为皇上和王国摸黑的人,只要是有正义感的人谁不想给他点儿教训!”
“那么你也不否认确实是魅风圣君的玄卫杀了本官的侄儿喽?”
气极而笑,洁儿对沈奇彬的厚颜无耻简直佩服得五体投地。“沈镇守,你不觉得自己很可笑吗?沈从菊是否是被玄卫所杀你根本拿不出什么确实的证据。就算沈从菊是死在玄卫的剑下,难道沈镇守你忘了尊龙国律法中第十列第三十一行和第五列第二十四行的条款吗?”
微一怔,沈奇彬偏头想了想,恍然的一瞬,他额上的冷汗也禁不住又流了下来。
“第十列第三十一行:王国中拥有王爵之人可视具体情况代司空职惩治有害百姓生计之徒。第五列第二十四行:王国之贵族、元子、士子具有无尚之权力。”这后面一条还是当初沈从菊挂在嘴边的,如今原封不动的用在他身上也算是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了。
一时语塞,沈奇彬哑口无言的愣在了原地。
“好!”钱司刑朗声赞道,“小公子口才了得,心思缜密,熟知律法,又运用得当,真乃难得一遇之人才。本官求才若渴,不知小公子可愿到刑苑任职,为国效力呢?”
这回轮到洁儿傻眼了,为国效力,她,还是算了吧!
隆御帝笑着摇了摇头,心情极佳的接过话头:“此事再议。沈奇彬你还有何话说?”
“臣……”
“等一下,我想起来了!”蒋福贵突然指着洁儿大叫,“她就是那个姑娘!她,她是个女子!”
“哗!”大殿中的喧哗之声再也无法控制,轰然爆发。
洁儿的脸色一下子变得刷白,所有的眼光、指点、口舌全都对准了她,她成了众人品评、议论的唯一对象。
澹台冉皓快步走至她的身边,伸手将她护在怀中。带着凛然气势的目光如一道寒芒一一扫过众臣,直令他们不得不闭上嘴巴垂首而立。
“皇上,她是个女子啊!她竟然女扮男装混进皇宫,根本就是居心叵测!她是个骗子,皇上千万不要被她的花言巧语给欺骗了。臣与臣的侄儿全是忠臣,所有的证据都是这个丫头伪造的!”沈奇彬不知死活的大呼冤枉,妄图扭转颓势重获生机。
澹台珏不着痕迹的侧过身去,对朝堂上的一切表现出毫不在意的模样。沈奇彬这枚棋子已经完全失去了价值和作用,他如此看不清形势又如此愚蠢厚颜,惹了皓儿还好,可是如今连洁儿都惹了,就算皇上不会拿他怎样,皓儿也定然不会放过他的。只是这个家伙也实在是个天才,经他这么一闹,洁儿刚才所做的努力全都白费了。一条欺骗皇上的大罪,连同她找来的人证、物证皆变得不再可信了。
“皇伯父,皓儿有话要说。”
所有人的目光同时望向澹台冉皓。
“沈从菊之死确实与皓儿有关,不仅是他,还有这位沈镇守,只要查明了他的罪证皓儿也不会放过他。能不能成为皇储对皓儿来讲并不重要,哪怕不能被立为储君,皓儿也不会改变为国为民之心。至于洁儿,她虽然不该女扮男装进宫入殿,但请皇伯父念在她担心侄儿的一片心上原谅她,有什么罪责侄儿愿替她承担。关于沈从菊一案的真相,还请皇伯父允许皓儿宣一重要人证上殿,他乃是麟化国的九皇子——文竹叶青。”
第三百二十五章 眼前秋色梦中人(一)
初秋的夜晚慢慢的开始刮起凉爽的风,泡在温泉中的洁儿闭着双目靠在池壁,回想着白日里发生的事。
原来冉皓早有准备,居然他找来了竹叶青做人证。他是什么时候找到竹叶青的呢?为什么自己一点儿都不知道!皇上将冉皓又留了下来,会不会是因为自己帮了倒忙?好久没有上庭,她真是越发的退步了,竟然连一些基本的突发状况都应付不来。郁闷!
呼出一口热气,她撑起身子出了泉池用浴巾将自己包裹起来。伸手将长发在头上挽起,水气将她的皮肤氤氲成了浅粉色,水滴顺着指尖、手臂流到脖颈,又沿着洁白无暇的锁骨流入浴巾里。她像是一朵沾满露珠的菡萏,清新雅致,纯净美丽。
这里是府中的禁地,除了冉皓与她,就只有玄卫可以出入。玄墨、玄砚随侍在冉皓身边还未回来,玄芷是不用避讳的,她可以就这样围着浴巾快速的回到她的房间去。
抱起衣裙刚转过身,猛地发现一个黑影正立于身后。“啊!”她一把捂住口,吓得向后倒退了两步,险些又掉进泉池里。
“别怕,是我。”那黑影走到月光下,露出本来面目。
“竹……竹叶青,你怎么会在这里?”
白嫩的脖颈,修长的手臂,白莲一般的双脚。痴痴的望着他心中的“神女文竹”,他的气息不禁变得急促,热血也奔涌了起来。“我……我……”呼吸闭塞,他“我”了半天却始终再未吐出半个字。
猛然惊醒自己的衣冠不整,洁儿急忙扭过身去,又羞又恼的叱道:“你还不快转过身去让我把衣服穿上!”
“呃?……哦!”略显狼狈的转身向后,他的心跳好似脱了缰的野马,早已不受他的控制。
飞快的穿好衣裙,洁儿这才喘了一口大气。“你还没有回答我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她有些赌气的问。
知道她已经收拾妥当,竹叶青一边努力平复着心绪一边缓缓的转过身来。“那一次看到你在这里翻墙,我就猜想这里应该就是兴安王府的后庭园,所以我……”一碰触她亮晶晶的大眼睛,他的心又是一阵剧烈的狂跳,话说到一半便说不下去了。
“为什么不走正门?”她不解。
“咳!因为,我只想见你。”
她不是傻子,更不迟钝。他的眼神、他的表情、他的暗示,她知道那些代表什么。而他眼中跳跃的那两簇火苗,更是将他此刻的所思所想表露无疑。下意识的拉紧了衣领,她警惕的向后躲了躲。
“今天,谢谢你了。”她斟酌着词句,“谢谢你替冉皓作证,帮我们解了围。不过我有个问题还是希望你能够老实的回答我。”
“好,你问。”
“迷情蛊是你下的吗?”
眼前倏地一亮,他掩不住兴奋的应答:“是。”
“那你可以帮我解了它吗?”
笑容还在唇边,可他的眼中却已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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