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果眼见得有人围了上前看热闹,她扯了嘴角,冷冷一笑,大声说道:“周太太,这几个小乞儿不过是讨口饭吃,你何必这样不依不饶呢?这又是喊打又是喊杀的,心也太狠毒了吧?”
正手忙脚乱帮着罗香菊对付那些乞儿的周世礼,听到青果这话,手一顿转身便对青果吼道:“罗青果,你小小年纪就这么恶毒,大了是不是就得弑母杀父啊!”
青果“嗤”笑一声,对周世礼说道:“周老爷你这话说得真好笑,我原也不过是好心劝周太太几句,没必要跟几个乞儿过不去。怎么就变成我恶毒了?照你这意思,我眼看着你把这几个乞儿打死了,那才是好人?”
话落,回头对围观的众说道:“大叔大婶们,你们可都看到了?”
“看到了,看到了。”
围观着的人连连附和道,指着罗香菊和周世礼说了起来。
“瞧你们绫罗绸缎的穿着,打发这几个小乞儿几个小铜板怎么了?这喊打喊杀的,就是县太爷也没你们威风啊!”
“可不是吗?还是这罗小掌柜菩萨心肠,总是接济这几个小乞儿。”
“就是,瞧着人模狗样的,连个孩子都不如!”
周世礼被说得脸上一阵红一阵白,气得像只蛤蟆一样瞪大了眼。
罗香菊情急之下,总算是回过神来,对一侧的周世礼喊道:“你还愣着干什么,快拿钱出来啊!”
周世礼连忙去摸口袋,一摸,就僵在那了。
罗香菊见周世礼僵在那半天没动静,急得就快哭出来了,当即便骂了出来,“周世礼你个孬货,你还傻站着干什么啊,快拿钱出来给他们啊!”
周世礼涨红了脸,对罗香菊说道:“菊,没……没铜板,都是银子!”
青果“噗嗤”一声笑了出来,然后她便看到身后罗兴祖正神色惶惶的朝她看来。见青果朝他看去,罗兴祖张了张嘴,但青果下一瞬却是飞快的回了头,继续看眼前的热闹去了。
不仅是青果失笑,就连围着看热闹的人也齐齐笑出了声。
更有人起哄道:“哎呦,是银子啊,老爷,要不我给兑些铜板?”
周世礼还没出声,罗香菊已经尖叫着喊了起来。
“给他们,都给他们……”
周世礼不敢违背罗香菊的意思,当即便从袖袋里抓了一把碎银子扔了出去。
这下子,不仅是抱着罗香菊的小乞儿,就连围着看热闹的人都一窝蜂的扑了上前抢那些碎银子!
好不容易脱身的罗香菊踉跄着被周世礼扶到了一边,捂着胸口一个劲的干呕,等看到自己一身的新衣满是脏污的黑渍时,胸口又是一阵翻腾。
“我……我要换衣。”罗香菊对周世礼说道。
周世礼二话不说,扶着罗香菊便要往酒楼里走。
眼前却忽的伸出一只白皙小巧的手,周世礼看着拦在跟前的青果,拧了眉头说道:“果儿,你啥意思?”
青果笑笑,什么也没说,从袖笼里扯出一张折叠得整整齐齐的纸递到周世礼跟前,“周太太可能不识字,这个你念给她听听吧。”
“果儿,你大姑现在要换衣裳,没功夫跟你瞎扯!”
“我还要招待客人呢,更没功夫跟你们瞎耽搁。”青果没好气的说道,话落,将手里纸一抖,对周世礼说道:“看看,看清楚了,把人领走,以后别有事没事往我这凑,你们不嫌臊,我还嫌脏了我这地方!”
“罗青果!”周世礼要不是扶着罗香菊,他怕是都要动手招呼青果了。
青果哼了哼,看也不看周世礼一眼,一眼睃到人群里看热闹的文秀才,连忙招手道:“文秀才,来帮我把这东西读读。”
被点到名的文秀才连忙从人群里挤了过来,对青果说道:“我给读一读,你回头给我啥好处?”
“回头,我店里有新出的菜,第一个请你品偿!”青果说道。
“成交!”文秀才双掌一拍,然后手一伸,对青果说道:“拿来!”
青果便将手里的纸递给文秀才,文秀才接过,先是自己一目十行走马观花看了一遍,然后,才清了清嗓子,声情并茂的大声读了起来。
“盖说夫妻之缘,伉俪情深,恩深义重。论谈共被之因,幽怀合卺之欢。然,现已二心不同,难归一意,快会及诸亲,以求一别,各还本道。愿妻娘子相离之后,重梳蝉鬓,美扫娥眉,巧逞窈窕之姿,选聘高官之主,弄影庭前,美效琴瑟合韵之态。 解怨释结,更莫相憎;一别两宽,各生欢喜。伏愿娘子千秋万岁。 于元狩年二月十八日青阳镇三坑村人罗兴祖谨立。”
这年头读书人少,识字人更少,这咬文嚼字的,怕是没几个人听懂。
“文秀才,这啥意思啊?”青果故意问道。
文秀才嘿嘿一笑,说道:“意思就是夫妻缘尽名分东西,往后男婚女嫁各不相干!”
青果点了点头,回头对罗香菊说道:“周太太,你可听清楚了?”
罗香菊能不听清楚吗?
但她听清楚了又怎么样?她这会子被那股萦绕在鼻边的气息熏得眼前直发黑,哪里还能管罗兴祖休不休妻!
“你爹是出族的人,我管他休不休妻!”罗香菊嘶声喊道。
青果冷冷一笑,淡淡道:“那你这有事没事往我这走,是什么个意思?”
“我……”罗香菊被青果问得一怔。
她来这,还不是因为周世礼说要通过她二哥走叶家的关系吗?不然,送她银子她也不来!
青果没等罗香菊答话,转而对周世礼说道:“周老爷,我爹他是出族的,现在他又休了我娘,而我们三姐弟是跟我娘的,这酒楼也是我娘开的,还请你跟罗家人说一声,往后别再来了,不然……”
“不然怎样?”周世礼沉了声问道。
青果笑笑,“说了不就没惊喜了,周太太你说是不是?”
话落目光意有所指的朝罗香菊身上的那些污渍看了看。
罗香菊顺着青果的目光往自己身上看,明白过来,顿时气得七窍生烟,指着青果骂道:“贱蹄子,你故意的!”
“周太太嘴巴放干净点。”青果小脸一沉,目光霍然一历,朝罗香菊说道:“这么大岁数的人了,说话办事不问良心,也用用脑子,别以为谁都是你能算计的。今天,我念在都姓罗的份上,不跟你计较,下回,可就没这么好说话了!”
话落,也不管罗香菊什么反应,转身便往里走。
“果儿……”罗兴祖目光茫然的看着迎面而来的青果,哆了嘴唇问道:“我什么时候写过那东西?为什么我不知道?”
青果哼了哼,淡淡道:“爹你什么时候能记得清自己做过的事呢?那上面白字黑纸写得清楚,你没写,可上面有你的手指印!”
“不可能……”罗兴祖摇头,“不可能的。”
青果笑笑,把手里的休书往罗兴祖眼前抖了抖,“是不是你的手指印?”
罗兴祖的大拇指幼时被火烧过,指纹残缺不全,休书上的红色指纹中间是一块糊的,只周边螺纹清晰,可不就是罗兴祖的指纹!
“这……这……”罗兴祖指着青果手里的休书,半天说不出一个字。
青果收了手,把休书重新四四文文叠好,往袖袋里一收,对罗兴祖说道:“你是现在跟周老爷周太太他们走,还是我把工钱给你结好,你再走?”
“果儿……”
罗兴祖不是傻瓜,这休书他今天是第一回看到,自然知道这其中肯定有他不知道原因,这一切都是青果为了惩罚他而弄出来了。但,就算是知道,他又能怎么样?白纸黑字写在那,上面有他的手印,他说得清吗?
青果没再看罗兴祖,径自进了酒楼,唯一庆幸的就是好在酒楼客人少,不然,这脸真心丢大发了!
“果儿,”青萍一等青果进了柜台,立刻上前一把抓了青果的手,急声问道:“那休书是怎么回事?”
“怎么回事?”青果抬头看向脸色有些发白的青萍,笑了笑问道:“姐,你去问爹吧,我还想知道,他好端端的干嘛要把娘休了呢!”
“果儿!”青萍跺脚,压了声音说道:“你还想骗我!那休书肯定是你弄出来的名堂。”
“没错,是我弄出来的名堂!”青果看了青萍,一脸淡漠的说道:“那你现在知道了,你是什么意思?”
“我……”青萍怔了怔,稍后涨红了脸,急道:“果儿,这……这不是可以开玩笑的事,这万一假戏成真了,怎么办?”
“这不是假戏成真!”青果一字一句说道:“这就是真的休书!而且,娘也知道的。”
“什么?”青萍愕然的朝柜台外正一脸平静的收拾着桌椅的林氏看去,稍倾,她摇头说道:“不可能,娘,娘怎么会同意……”
“娘为什么不同意?”青果朝青萍看去,目光是从未有过的淡漠,“爹的态度你也看到了,今天是大姑,大姑父,明天是大伯小叔叔,后天是谁呢?我们辛辛苦苦的想尽办法赚钱过好日子,难道就是为了养他们?”
“不是……可是……”
“没有什么不是,可是的。”青果断然说道:“我说过,谁要拉后腿,我就断了他(她)后腿的手!”
“果儿……”青萍略带惊惧的看着青果,摇头道:“你这样好吓人。”
青果扯了扯嘴角,皮笑肉不笑的说道:“吓人吗?惹火了我,更吓人的事我都做得出来!”
青萍默了一默,最终什么也没说。
青果打开装铜板的小箱子,取了个约有两钱重的银锭递给青萍,“这是爹的工钱,你给他送过去。跟他说帐结清了,明天开始不用来酒楼了!”
青萍看着青果小手里那枚雪白的银锭,犹豫半天也没伸手去接,用近乎哀求的目光看着青果说道:“果儿,不要这样好不好?”
青果正待开口,旁边却伸出一只手接过了她手里的银锭。
两姐妹同时抬头看过去,对上林氏略有些苍白的脸。
“娘……”青萍语哽咽的喊了一声林氏,哽声说道:“娘,你劝劝果儿吧。”
青果什么话也没说,只是那样安静淡然的看着林氏。
林氏扯了扯嘴角,对青果说道:“果儿,我拿去给你爹吧,顺便再把他的衣裳收拾下,让他带走。”
青果点头。
林氏又看了看青萍,这才转身走了出去。
屋子外面,罗兴祖正被罗香菊和周世礼一前一后给堵在那。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罗香菊已经顾不得身上的臭味,而是压了嗓子对罗兴祖斥道:“休妻?你现在肯休妻,当初干嘛为了她还闹出族!”
周世礼的重点却是在叶家的事上,“二舅哥,这酒楼是不是叶家替你开的?是叶家替你开的,你怎么能留给他们呢?你得要回来。”
“对!”罗香菊斩钉截铁的说道:“把酒楼要回来,他们不是都认准了林桂花那个扫把星吗?你把酒楼要回来,让这几个小蹄子跟着林氏喝西北风去!”
“是啊,二舅哥。”周世礼语重心长的对罗兴祖说道:“香菊说得有道理,你得把这酒楼要回来,不然,叶家那边你不好交差啊!”
罗兴祖看着眼前不停翻飞的两张嘴,脑子里好似有无数的密蜂轰轰的叫着,叫得他脑仁子一阵一阵的痛。他不由自主的往前看,目光落在身前一丈外的酒楼里。
那里,青果正让小二将客人吃过的桌子收了,地上洒了水扫了一遍又一遍。青萍正手里拿着帕子,打了盆水,高挽着袖子,卖力的擦桌子。
咦,怎么没看到桂花呢?
罗兴祖往前一步,张嘴就喊了一声,“桂花……”
“哎呀,二哥!”罗香菊一把扯住了罗兴祖,没好气的说道:“二哥,我和世礼在跟你说话呢,你听到没?”
罗兴祖不管,他只是一个劲的往前走,想要找到林桂花。
“桂花,桂花……”
“二哥!”
罗香菊一把扯住了罗兴祖,喊道:“你把林桂花给休了,你喊她干什么?”
“我没有,我没有休她!”罗兴祖大声说道。
罗香菊气得一把将罗兴祖往后重重一推,“扑通”一声,罗兴祖摔在了地上,他浑浑噩噩的脑子被这样一摔,似乎就清醒了过来。清醒过来的,罗兴祖坐在那半响无语,然后,他便抬手捂住了脸,肩膀不住的颤了起来。
“不要我了,他们都不要我了……我早该听他们的话的……不要我了……”
罗香菊看着肩膀轻颤的罗兴祖,眼底闪过一抹厌恶的光芒,下一刻,抬头朝周世礼看去,“我们回去吧。”
周世礼看了眼捂着脸哭的罗兴祖说道:“二舅哥怎么办?”
“管他怎么办!”罗香菊恨声道:“瞧他那窝囊废的样,我不管,你走不走?你不走,我走!”
话落,看也不看周世礼一眼,转身果真抬脚就走。
周世礼看了眼还坐在地上的罗兴祖,想了想,转身追上了罗香菊。
见砌底的没了热闹可看,最后剩下的那几个人对着罗兴祖指指点点了一番,便也走了。
周遭静了下来。
林氏背着个包袱出来后,便看到罗兴祖头埋在膝盖下,整个人呆呆的坐在那。她往四周看了看,略一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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