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家都闷声做事,只有她和琥珀搭讪,当然也就很快知道了十一娘屋里想换两个婆子的事。
午膳时,她就在琥珀身边挨挨擦擦的:“……姑娘看我可合适?”
“我们屋里的事得夫人点头才成!”琥珀模棱两可地道。
向婆子笑得诌媚:“那不也得听听姑娘们说哪个好,哪个坏不是?”
琥珀只是笑,不做声。
到了晚上,向婆子就提了两只烧鸡来找琥珀:“……请姑娘帮着美言两句!”
琥珀就和那向婆子诉起苦来:“……也不是我们家夫人安不得谁,实在是遇到两个不懂规矩的,要不换了,岂不是让人笑话我们屋里的人不懂事?”
向婆子忙道:“姑娘放心,家里的事,没谁比我懂得多!”
第115章往事(上)
向婆子在琥珀面前极殷勤,一来二去,琥珀也知道了她家里的一些情况。
独一个儿子,二十岁不到病死了,留了一儿一女。她不忍年轻的媳妇守寡,让她改了嫁。老头子在马棚帮着喂马,吃喝是府里的,一个月五百文的月例,她又没个正经的差事,带着孙子孙女,日子实在是很难熬。
十一娘听了不由沉默半响。
别说是她屋里的粗使婆子做事还都尽心,就是要换人,也不可能用个多嘴的。前世她一帆风顺,到罗府被环境逼到尘埃里,也曾低三下四地求人,感触就比一般人更深。已所不欲,勿施于人。给了向婆子这样大的希望,然后轻飘飘一句“暂时不换人”打发她,只怕她大半个月都睡不着。还有那两只烧鸡,不知道是从哪里省下来的钱买的。自己怜悯他,于自己的经历有关。而琥珀谈起这事心有愧意,倒是让她很意外
向婆子的孙子、孙女有多大了?
琥珀听着眼睛一亮:孙女是大的,今年十二岁了,因是四月生的,叫芳菲。孙子是小的,今年十岁,叫锁儿。
十一娘想起元娘屋里有个叫芳菲的:是在大姐屋里当差的吗?
不是,琥珀笑道,听说也很是聪明伶俐,所以府里的人大、小芳菲地叫着。
十一娘沉吟到:向婆子话太长,不适合留在我们这里。你到时候看看有没有哪里缺丫鬟的,给芳菲找个差事,再指点指点芳菲,别似她祖母般的多嘴多舌,差事自然也就能长久了。
琥珀是十一娘身边最得力的大丫鬟,徐府上下都知道。虽然十一娘没有当家,可要是府上有了缺,她想按个人进去,三夫人不会为了这个驳她的面子。这件事自然不难办。琥珀高兴地应了,两人说起府上的事来。
老侯爷先后纳了三房妾室。第一位是原来身边服侍的,生了三爷。三十几岁时得病死了。第二位没生孩子,老侯爷去世没两年也病死了。第三位是老侯爷晚年所纳,老侯爷去世时她才二十出头,太夫人给了她一笔钱,放了出去。老侯爷在世的时候,姨娘们每人五日,其他日子歇在太夫人屋里。三夫人嫁进来后也照了这规矩,以前的大姑奶奶也是照着这规矩。
十一娘倒不知道三爷也有小妾:“……有几房姨娘?知道都是些什么来历?”
“只有一位,姓易,是三夫人的陪房,三夫人怀大少爷时开的脸。没生养过。和我们秦姨娘走得很近。”
都是丫环出身,比较有共同的语言吧!
十一娘微微点头。
“……二爷是建武五十二年正月初十没的。文姨娘是十一月初六抬进府的,秦姨娘和佟姨娘随后就开了脸。老侯爷是十二月初七去的。”
秦氏和佟氏都是婢女出身,从小服侍徐令宜的。据说佟氏早就去世了,而秦氏抬姨娘是因为了生了庶长子……
“我记得,秋罗好像没抬姨娘?”
“您没记错。没抬姨娘。”琥珀知道十一娘想问什么,低声道,“向婆子说,佟姨娘死的时候已经有四个月的身孕了,要是孩子能生下来,只怕大少爷还大些……还说,那佟姨娘的相貌、性情就是到如今合府也找不到一个比得上的。服侍侯爷的时候,从来不到哪里去看热闹,就是过年、中秋这样的日子,满院子的人都出去玩了,她也守在屋里给侯爷熏被、温茶,最得太夫人喜欢,开了脸就抬了姨娘。”
漂亮、懂事、守礼,开了脸就抬姨娘,然后怀了第一个孩子……最后却一尸两命!
十一娘只觉得心里凉飕飕的:“知道是怎么死的吗?”
琥珀脸色微微有些白:“说是动了胎气……”
不是说前三个月是最不稳的吗?怎么到第四个月还……
“侯爷呢?”十一娘低声地问,“侯爷知道佟姨娘死了,可有什么反应?”
“说当时燕京不安生,太夫人把侯爷差到河南老家为老侯爷守陵。回来的时候,佟姨娘死了都快两年了。到也看不出侯爷有什么不一的,可没多久,侯爷就为了二夫人和大姑奶奶吵了一架,然后两人就渐渐生分了。”
“哦?”十一娘听着身子一直,“为什么吵架?”
“我们现在住的这宅院,在正厅之东,是历代侯爷、夫人所住的上院。二爷成亲后,原住在现在我们屋里姨娘们住的院子,那时候,点春堂还没有拆,侯爷和大姑奶奶住在点春堂那里,五爷还小,就住在我们院的西厢房。
后来二爷死了,二夫人是孀居之人,按道理要搬到僻静些的地方去住,可当时她正病得糊里糊涂的,大白天的,竟然说听到二少爷在书屋里咳嗽,让丫环给二少爷送披风去……太夫人听着眼泪直流,陪着在那里哭,谁也不敢提搬的事。再后来二夫人好一点了,老侯爷又去了,太夫人病倒了。正巧家里出事,说老侯爷是什么什么党,弄不好要夺爵,多亏有了我们家老太爷出面周旋,这才能平安无事。所以您嫁进来,大家都说徐家是在报罗家的恩呢!”
徐、罗两家还有这样的事,十一娘头一次听说。
“……侯爷和三爷天天在外面跑。大姑奶奶主持中馈,三夫人怀了身孕,太夫人难免有些照顾不周。全赖二夫人拖着病体带着五爷在太夫人面前捧药捧汤,还要督促五爷的功课,当时人都瘦得只剩一把骨头了。待事情过去了,侯爷和三爷去了河南老家守陵,二夫人帮着太夫人打理家里的产业,十天有九天宿在太夫人屋里。自然没人提让她搬家的事了。”
十一娘愕然:“二夫人帮着太夫人打理过家里的产业?”
“嗯。”琥珀肃然道。“我反复问过。”
向婆子说,当年外院的管事们有事全到二夫人那里示下。内院的事到大姑奶奶那里示下。”
十一陷入沉思。
琥珀继续道:“再后来侯爷和三爷回来了,三爷接受打理家里的产业,二夫人就提出来搬到现在太夫人住的地方去。侯爷不同意,还说,我回来可不是为了把寡嫂赶出去的。二夫人听着反而不好再提搬的事了。太夫人看着这样不行,就让人在点春堂旁边重新建了两个院子,就是现在五爷住的地方和原来大姑奶奶住的地方。”
“这样说来,五爷住的院和大姑奶奶住的宅子都是后来又建的?”
十一娘办离婚案的时候狗血看多了,什么旁人觉得鸡毛蒜皮的小事都可以成为离婚的导火索。后来的事,她也能猜出几分:“结果徐府的坤位正好是我们现在住的院子!”
琥珀连连点头:“当时点春堂旁边的院子还没有建好。二夫人一听,立刻搬到了后花园现在的宅子。侯爷就嫌大姑奶奶多事。还说,二夫人一个妇人,孤身一人住在后花园,你还不如直接把她赶到庵堂里去,至少还有个做伴的。大姑奶奶很是委屈,说,她在徐家上院住了三年我都没吭声,我要是想赶她,早就赶了。谁知道侯爷听了更是气愤,说大姑奶奶是不是天天惦记着那上屋,还说,如今我是永平侯爷了,上进了,你现在可满意了?可高兴了?大姑奶奶气得哭成了泪人,说,你没当侯爷的时候就没和你过日子不成?两人的话越说越深。平日里在大姑奶奶面前从来都不高声说话的侯爷竟一掌把身边的黄梨木炕桌给拍得四分五裂,吓得晚香跑去把太夫人找了来。”
“然后太夫人把侯爷数落一番?”
琥珀瞪圆了眼睛望着十一娘:“您怎么知道的?”
十一娘微微笑:“太夫人就是个扶弱不扶强的。二夫人孤身一人,所以她怜惜二夫人;五爷像个长不大的孩子,所以她怕五夫人受委屈;三夫人有两个儿子傍身,三爷对三夫人是言听计从,太夫人肯定不会担心她日子过得不好,对她最放心,自然关注的最少。”这样的婆婆,她见过很多。媳妇常觉得婆婆一碗水没有端平,婆婆却是希望每个人都过得好,觉得你有能力,我就不需要再帮你了。“现在大姐和侯爷吵架,她自己要帮着大姐数落儿子,息事宁人了!”
琥珀眼底认过一丝钦佩:“结果平时在太夫人面前一声不吭地侯爷一气之下也搬到后花园里去住了。”
“半月泮?”
琥珀颌首。
“然后大姐也赌气搬到了现在的宅子。”十一娘不由莞尔,“后来两人又怎么和好了?”
要不然,怎么会有谆哥?
第116章往事(下)
琥珀笑道:“后来大姑奶奶把秋罗送到”半月泮”去服侍侯爷,算是低了头。两人就渐渐和好了。”说到这里,她眉宇间透出几分犹豫来。
“让你去问话,可不是让你说一半,还留一半的!”十一娘看着眉头紧锁。
琥珀忙解释道:“我只是听向婆子说起,不知道真伪,又觉得这事有些蹊跷,所以不知道当讲不当讲。”说着,声音低了下去,“向婆子说,那秋罗长得和死去的佟姨娘有五、六分相似。还说,府里当时都在传,说大姑奶奶害死了佟姨娘,现在赔了一个和佟姨娘长得差不多的秋罗,侯爷这才消了气。”
徐令宜会为了一个姨娘和嫡妻生气?
十一娘想到他冷漠的神色,不由笑起来:“你可相信这话?
琥珀期期艾艾地道:“自然是不信。”
如若不信,又何必期期艾艾。
连琥珀那样通透的人都觉得侯爷是极看重佟氏的,更何况别人?
十一娘微微一笑,转移了话题:“佟姨娘死后,太夫人可说了什么?”
“太夫人什么也没有说。”琥珀道:“二夫人却让秦姨娘在太夫人屋里服侍。听向婆子说,二少爷出生以前,秦姨娘和二夫人同吃同睡,同进同出,大姑奶奶还为这事找到二夫人,可不知道二夫人说了些什么,秦姨娘就在太夫人屋里养胎了。”
难怪府里的人会传佟氏是元娘害死的。。。
十一娘觉呤道:“可知道秋罗是怎么死的?”
“生孩子的时候遇到了血崩!”
“孩子又是怎么死的?”
琥珀的声音低了下去:“说那孩子生下来就不妥当,大姑奶奶把太医院里最擅长看幼儿的三位太医都请来住在家里诊治,还是没能救活。”
“太夫人和侯爷岂不是很伤心?”
大周王朝有“无子去爵”的做法,如若过继,需要皇上特旨,所以子嗣对于公爵之家不仅仅是后代那么简单……
“听说当时侯爷一夜都没有睡。”琥珀道,“不仅侯爷伤心,大姑奶奶也伤心——大姑奶奶原准备把秋罗这孩子养在名下的。因为这件事,两人又住在了一起。”
十一娘听着微微有些走神。
是不是苦难更容易让人变得宽容!
而琥珀见十一娘情绪有些低落,笑道:“夫人,我还打听到一件事,您听了准高兴!”
“哦!”十一娘不再去想那些让人沉闷的陈年往事,笑着,“打听到什么好事?”
琥珀笑道:“向婆子说,当年分家的时候,各房早就把各房应得的那份拿走了,五爷年纪小,应得的那份就由太夫人管着。后来家里急用钱,二夫人和五爷都殷自己得的那份拿了出来,所以五爷成亲的时候,侯爷不仅把他以前应得的给了他,而且给他置了七、八万两银子田产、地亩、铺子。前几年,大姑奶奶和侯爷为二夫人名下的产业争了起来,二夫人就让自己的陪房把侯爷管的产业接了过去。侯爷还是像以前老侯爷在世的进修一样管着家里的日常嚼用。所以,公中的钱实际上就是我们侯爷的钱,回事处得管我们的随礼。我们只要写了帖子过去,回事处的的赵管事自会按惯例安排相应的礼金让人去随礼。我们只要看情份的深浅或去或不去即可。夫人,您说,这算不算是个好消息?”
这倒和陶妈妈说的不谋而合。
十一娘沉吟道:“可上次父亲回余杭,各房给四哥的随礼包括侯爷的随礼都是各自交给我带过去的,我还以为各房管各房的人情客往……我当时还在想家里的事怎么这么乱,没个章程的。没想到,却是我误会了!”
琥珀掩嘴而笑:“多亏向婆子来帮我们整理屋子!”
十一娘也笑起来。
“那五姑奶奶那里的五十两银子我们就可以写帖子去回事处了……”
“那五十两银子是我私下给五姑奶奶的,不是公中的事。不能写帖子去回事入。”十一娘摇头,“而且,这些人情客往都是有旧例可循的。有些是要随的,有些不随的。你还得去打听打听才是。如果五姐开铺子徐府能去随份礼,遇到五城兵马司或是顺天府尹的人